疑惑更加的沉重。
「平日里也不跟朋友們聊嗎？」佐倉綾音疑惑。
公共休息座位瀰漫著食物的溫熱和香醇，加上在緩慢進食的同事也頗為可愛養眼。旁的不說，反正自己手裡的批發菠蘿包是越來越不香了。
「我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成績啊。」佐倉綾音不免低聲說，「甚至偶爾還會感到迷茫……不像你，不怕你笑話，我總覺得日高同學的背影好堅定啊，有那種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人生要如何進行下去的堅毅和果斷。」
男人望了眼稍顯空蕩蕩的黃金位置，面露疑惑之色。
「因為做不到，因為厭煩，所以乾脆逃掉了，做了聲優……最初我是真的覺得這行當應該很簡單，不就是配音嗎？不就是念台詞？甚至都不用像在劇組時脫稿背稿，完全可以手裡拿著本子照念，這能有什麼難度呀？像我這樣的三流小藝人，從更複雜的領域退下來，到這行說不定能成一流，做不了鳳尾，來這爭個雞頭肯定沒問題吧？」
地板是才拖洗過的乾淨，褐木色的地板反著柔和的燈光。
卷吧，卷吧，卷到最後一無所有。
仔細定睛一看，女主役不知為何跑到角落去了，長沙發的盡頭，好幾個女聲優扎著堆，時不時發出有趣的低笑。
同年前輩坐姿很規矩，她似乎一直都很規規矩矩，舉止都是有度的。只是現在言辭間有些莫名的感傷。她無聲的吐出一口氣。
「不是，不是。」佐倉綾音連忙擺手。
「後來我逃避了啊。」
「屬於你前進的動力，有多少是自發的，又有多少是環境和別人強加給你的呢？和圖書」
「但果然啊，沒有什麼事是簡單的。在我還沾沾自喜，展望未來時，音響監督的批評猶如滔滔江水，瞬間把那份扭曲的自信火焰給澆熄了。但已經逃了一次，著實也不太好再逃一次了，所以我便用功專註雕琢聲音演技。」
「其實通常我都會提前速讀下原作，看看粉絲們的討論，在心底對角色建立起一個大概的底子，但因為這是原創企劃，沒有那些參考，加上時間緊迫，只能從以前的工作經歷里找一個儘可能貼合的成功例，修修改改的立個方向。這之後就去指定地點報道了。前前後後大概花了一個多小時吧，期間也臨時做了調整。其實也都是根據指示，摸索製作組需要的風格啦，沒什麼特別的。」
「佐倉同學很渴望成績嗎？」日高里菜聞言，頓了頓問。
「那豈不是跟我差不多嗎？」日高里菜一愣。
「這樣啊。」佐倉綾音卻忽然雙眼一亮，彷彿抓到了什麼似的。
日高里菜略一停頓，便語氣輕快的說。
身為主役的尹澤時隔一個星期，再次來到了夢貘少女的片場。
「我之前光是要平衡學業和工作，就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加上在學校里的時間不多，也沒參加過什麼社團，身邊歲數相仿的朋友意外的少。」日高里菜惋惜的說。
日高里菜語氣放緩。
「好啊！」佐倉綾音大力點頭。
「每一個人都在努力，每一個人又具備才能，每一個人都彷彿是我今後的縮影。」
「後來呢？」佐倉綾音小心翼翼的問。
「佐倉同學，你現階段或許是有些許的迷茫吧？但是和-圖-書以『前輩』的角度上來看，我認為你很有才能，假以時日，一定能變得很優秀的。」
「很早以前啊，就是我被媽媽帶著，穿梭在各個劇組和出入電視台的時候。總是能遇到許許多多優秀的人，他們有的是歌喉好，有的是才情高，有的是面貌俊麗，也有的是交際力強，總之能在社會裡，又是在追名逐利的藝人圈裡混得開的，基本上都有各自的過人之處。但即便是這些人，也會前進的難如陷進泥濘，每一步踏下，都會甩開一圈臟髒的泥水。」
「我儘管比你早幾年在業界正式工作，但要說拿到主役，也就是在前陣子憑運氣接到第一個，相比之下，出道就是劇場版主角的佐倉同學，才是羡煞旁人呀。」
「那，那個，能這樣正經的回答我問題，甚至還分享了心事，真的是很感謝你。」佐倉綾音低頭致謝。
「什麼嘛，我也失敗過很多次啊，也鬧了很多的笑話。」
「求取太客氣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嗯，最開始的時候，是很正常的從經紀人那裡得到了通知。」
而原本屬於那兒的松岡禎丞，已被擠了出去，有些生無可戀的樣子。
空氣里飄蕩著烘焙的清香，吃貨研究所稱其為美拉德反應。
「可能有些冒昧，不過日高前……日高同學，我能問問你得到這部作品主役的經歷嗎？」兩手捧著已吃了一半的菠蘿包，佐倉綾音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詢問出聲。
座位順序基本在第一次收錄時就固定下來了，當然，主役基本上都是離麥克風近的颯爽C位。
日高里菜幾口吞掉嘴裏的麵包，挺了挺細m.hetuｂoｏｋ.cｏｍ•ｃom腰，換上了幾分認真的口吻說。
男人唉聲嘆氣。
「很有緣分吶。」日高里菜自顧自的喃喃說，旋即就躍躍欲試，「那要不，咱倆交換下郵箱？」
果不其然，掐點到場的他，又是最後一個抵達的。
「那是當然啊，大家都想有拿得出手的成就吧？」
日高里菜說著又拿起了酸奶，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女，誠懇的說。
「本來也是嘛，我倆既然年齡相當，那麼再過不久，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了。」日高里菜輕哼。
「當然，上學讀書都沒那麼用功，哪怕現在我都還記得重要的台詞呢。」佐倉綾音深深的說。
「有時我在深夜裡會因為恐懼而睡不著。我很害怕，像自己這樣的人比比皆是，能替代我的也數不勝數。像我這樣的人，真的能爭的過他們，也真的能對得起媽媽的期待嗎？別人對我的誇獎，不過也僅僅是覺得『這小傢伙真伶俐』罷了，一旦失去了年齡的掩護，我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
「經歷？」日高里菜咬著酸奶吸管，有些小疑惑，「你指的是試音過程嗎？」
該說真不愧是日高里菜口口聲稱的關西最美味，隔著一人的距離，佐倉綾音都能聞到對面手裡麵包的香味。她甚至彷彿能看到白色廚服的廚師製作時的美好景象——黃油融化，麵粉開花，奶油鋪滿，蛋清蓬鬆，粘稠的蛋黃配合著糖粉翻滾。
「果然比起不做而遺憾，還是打起精神，全力以赴的去戰鬥更好，起碼最後能給自己一個無憾的交代。」日高里菜老氣橫秋的感慨，「雖然努力卻付諸流水也很打擊人www.hetubook.com.com就是了。」
「你語氣聽上去怎麼有點開心？」日高里菜狐疑。
「理所應當的事。但是你明顯進入了一個怪圈啊。」日高里菜煞有介事的伸出一根手指，活像睿智親和班導那樣，「沒有誰規定，什麼樣的年紀，就該獲得什麼樣的成功，甚至是超額的成功。」
「是不是覺得很平淡，波瀾無驚的，沒什麼意思？」日高里菜見狀笑著反問。
咦？
「對啊，就是差不多。」佐倉綾音連連點頭。
「其實我也是的，小學受過傷，跟夥伴玩的少，中學時去了劇團學習，所以身邊也沒有什麼朋友。」佐倉綾音不由得湊近了些，帶點小雀躍的說。
佐倉綾音細心的把灑落在椅子上的麵包屑揀乾淨。她重新抬起頭，看向宛若倉鼠般微微鼓起嘴巴小口咀嚼的同年前輩。
「可是你還那麼年輕。」佐倉綾音小聲說，「我們同齡誒，大學都沒上。可你都已經提前把那些困難一一經歷過了。」
……
日高里菜首次露出有些傻裡傻氣的笑容。
「別這麼客氣，我平時能跟同齡人交談的機會也不多。」
「但你當時一定很努力吧？」日高里菜又問。
尹澤踮了踮腳，在那幾個女聲優之中，隱約看到了某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少女。
「你還真像是個大人了啊。」佐倉綾音感慨。
「嗯，還有包括最後被採納的一些情況。」佐倉綾音生硬的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因為我也試音過女主角嘛，但是如你所見失敗了，所以想向你求取一些成功的經驗。」
日高里菜寬和的說。
「比如對戲的時候，導演剛開機，全組人轉https://m.hetubook.com.com動起來，面對其他演員的互動，自己大腦卻驟然一片空白，劇情台詞霎時忘得乾乾淨淨。比如在電視節目中途，鬧了小情緒，差點出了播送事故，在後台被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比如起初從小演員轉幕後聲優，天真以為純聲表演很簡單，肯定比不得正統表演有難度，結果光是連不棒讀、消除違和感都難以做到，被別人數落到哭鼻子，片場的紙巾都被我用光了……」
「工作嘛，除了旅遊節目主持人和美食記錄片里的調查人那種類型以外，大多數都是乏善可陳枯燥機械的。聲優也一樣，表演這東西也不一定就像小時候玩家家酒那樣始終有趣，有的時候就是像上課時朗誦似得念念稿、搬搬磚而已。還有呀，試音這個環節，失敗才是常態，很多大前輩也會被刷掉的，你可千萬不要覺得泄氣。」
今兒唱的是哪一出？
「……哦。」佐倉綾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你別自謙了，我那個才是真的憑運氣啦。」被反過來一頓誇獎的佐倉綾音有些小小的害羞和窘迫，「當時都覺得自己鐵定過不了的，還自我懷疑了幾十分鐘呢。」
「工作任務也越來越抵觸，沒有能傾訴的朋友，我身邊的『同齡人』幾乎都是『競爭者』，談不上夥伴。回想起來，我當初只是厚臉皮了些，表現欲強了點，卻被別人以為是有天賦，就被『因材施教』了，但等名為早慧的福利消失，新鮮感消失，立刻失敗重重寸步難行。不斷的被質疑，被替換。夜晚里想的久了，就會在被窩裡失意落魄。自己這輩子或許真的會一事無成吧，往後的日子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