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為了每天的不枉此行
第十三章 那我也不需要再裝正人君子了

〔這場面為什麼似曾相識〕
「前輩覺得這個設定如何?」尹澤邀功問。能在短短几息里構思出這樣一個衝突戲劇性的背景,男人也難免有幾分才子佳人該有的自得之意。
「什麼?!」
「我對你好么?」日高里菜再次加重語氣,詢問。
「你還認我是你的老闆?」日高里菜輕哼。
「一個頂針,百元店買一送一,你還要找回去,還要二手賣掉??」這回輪到少女徹底震驚了。
「抱歉,老闆。」
「我送你的戒指,你還帶在身上嗎?!」
咚——!
「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日高里菜慘然一笑。
「我抽到的是『在牛郎店如何應對刁難自己的○』。」日高里菜二指夾住紙片,翻轉過來,優雅從容的像是丟棄一張灰流麗。
「老闆有什麼事嗎?」尹澤不情願的說,「還特地過來,一副訓話的樣子。」
「……不在,是什麼意思?」日高里菜傷心欲絕。
「不在了!」尹澤竟是掀了桌子,沉聲說。
主持人面色青黑。
「京都24號是歌舞伎町里的百年老店,曾出過無數風華絕代,魅惑中老年婦女,提高街道離婚率的美男子,但王權沒有永恆,服務業內卷嚴重,老牌豪強接連隕落。即便是京都24號,也是家道中落,父輩患病,人才凋零。為了拯救即將被收購奪走的祖產,年紀輕輕的孫女決定站出來成為店長。」
〔我竟然有一絲閱讀慾望……〕
男人拿著香檳,朝右手邊的嘉賓靠攏,手肘搭在對方椅角上,柔聲說。
Staff們的反應永遠不會讓人失望,他們唯恐天下不亂,堪稱人類之惡。
「……意思是我們的觀眾裏面還有在牛郎店上班的人么?」尹澤忍不住搖頭,頗為可惜的說,「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可鬱郁久居賣弄聲色場所?」
「行,走著。」
「賣了!換牛肉飯吃了!」
「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不認賬的胡話。」日高里菜拍桌,沒好氣的說,「分明是你一聲不吭的走人。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找到你嗎?」
「你又在胡說了,身為被懲罰者,你當然是演那位hetubook.com.com在牛郎店受難的人。」日高里菜出聲。
「……我沒說,你可不要胡編。」
「還有你手裡這個。」男人凶神惡煞的說,「還給我,我也要拿去賣掉!」
「我抽到的是,呃,『女上司』。」佐倉綾音展開紙條。
「本來嘛。」
啊這。
說完。
〔主持人別主持了,先做個人吧〕
題目確實是「在牛郎店如何應對刁難自己的女上司」,但沒規定上司和員工都屬於這間店。這倒是他的思維被局限了。
〔淚目,終究是合身的舊衣裳,不如新外套來的好看〕
「表演是袒露自己心靈的一部分,我不過是引誘出了後輩君你內心的醜陋而已。」日高里菜伸手,「高下已分,頂針可以還給我了。」
主持人順應情緒,秒間入戲。他舉起香檳,開始買醉,眼神變得迷離,風塵浪子的形象,在頃刻間就立住了。
「你確定自己是牛郎,而不是私塾老師?」佐倉綾音隱晦的提示主持人不要偏離了主題。
「你給我等會。」尹澤目光灼灼,指著那指環,喝問,「這分明是上手工課時,穿針縫線所用的頂針吧!我老家的針線盒裡有好幾個這東西,你可別想蒙人。再窮我也不會送這玩意兒來訂婚啊,你這是誹謗和污衊!」
尹澤心中閃過幾個劇本,然後故作高深的嘆了口氣。
「你以前說。針的步履是艱難的,需要藉助頂針來完成,就這樣一針一線,一線一步,一步一環,環環相扣,一如生活的艱辛,一步一步循環往複的往前走。」
「我主要是擔心你撐不起角色啊。」尹澤沉吟,「……熟|女的氣質,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抓住的。」
「好,很好。」尹澤只能順著說。
「?」
尹澤陷入短暫的沉思。
「你說呢?卿塵?」日高里菜反問。聲音、質問、眼神、情緒,全部都化作強欲的鞭繩,要將這個人牢牢縛住。
正當浪子與客戶愉快商談時。
「這是你送我的,你的呢?」日高里菜投去希冀的眼神,活像被拋棄之人緊緊握住這段感情的尾端,不肯鬆手。
日高里菜攥緊小手,聲音里的堅韌在逐漸融化,夾帶一絲哭腔。情緒層層堆疊,在這裏終於徹底釋放爆發。
「照您這麼說,和圖書這演戲倒還簡單了?」
〔丘比特一箭一個負心漢!〕
「老闆的公司不就是這間牛郎店嗎?」但抗性已經點滿的尹澤抓住核心,很是不解,「我剛還在拉業務呢。」
「這麼說,你對我還挺尊敬?」
女上司越說,臉色越是繃緊。
「自然,您給我開工資,乃是鄙人的衣食父母。」尹澤微笑。
「不如和。」日高里菜卻很謹慎,她不想落入對方的節奏里,「我覺得,還是第一個,性格高冷的女上司更好,雖然單調了些,不過勝在樸實無華。」
尹澤靈光閃爍。
「好狠毒啊,前輩桑。」尹澤深深呼吸。
一個塗著濃妝,氣質存在感強烈的都市女性緩緩走過來。她渾身帶著與這間店格格不入的冷氣和幹練。
「看來客人對這一行還有許多誤解。」尹澤輕酌慢飲,「與偶像一樣,我們都屬於販賣希望的工作,只是前者享有更多的燈光鏡頭,更加光鮮,後者則更多隱匿在影子里。既然屬性有相同之處,那運營也是大差不差的。此店有三千人設,不帶重樣,而我,正是本店『三好學生』路線的Top。正所謂沒有金剛鑽,哪敢攬瓷器活,倉庫就堆著一摞各大院校的試卷,需要先做幾張熱熱身,找找感覺嗎?」
尹澤抱起手,好整以暇的,從頭到腳的打量旁邊的高中女學生。
可以看得出,風塵浪子的業務非常熟練。
「當然了。」
日高里菜表情變幻,應對這粗魯的反制,她最後還是悵然一嘆。
「也許是註定的,兩隻發光的螢火蟲會在漆黑的夜裡相遇。這位年輕的客人,你有什麼煩惱,盡情向我傾訴吧。」
「一年半載不見,連名字都不肯叫了,而是,老闆?」日高里菜冷笑不斷,尚且稚嫩的臉蛋上卻是堅冰一片,「看來翅膀的確變硬了。」
「……」
「我最近在煩惱升學。」佐倉綾音隨口答,同時往後仰,抿嘴的表情里,混雜著好笑與難為情的躲避。別瞧她私底下有幾分英氣,但在生放送里,當著全國觀眾的面,還是有些拘謹。
「分別?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你的戒指呢?」日高里菜只是強調。
「小的時候,總渴望能像蒲公英一樣,自由的在空中飄蕩。長大后才明白,原來蒲公英最身hetubook•com•com不由己。」日高里菜苦笑,「我一直拒絕長大,一直渴望寵溺,一直想要自由又害怕孤單。我一直都活在真空里。直到遇見你,你也承諾,你也擁抱我,我曾長久地以為那就是全世界,那麼美好。現在你卻說,你忘了我?」
「喝酒就是一旦你開始放鬆要求,一口就會變成一杯,一杯就會變成一瓶。」日高里菜懷念的輕笑,「我明明知道,但還是這樣,放鬆戒備,失去警惕心,才著了你這個負心漢的道。」
「哼,聲優又不用真人出鏡,演什麼,全靠音色和情緒,把握好這兩點,不會次到哪裡去。」日高里菜被質疑氣質,有些不悅。
「這其中有很深的緣由。」
「星空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璀璨在夜空里,也許人的一生,必須如星空般孤單,才會如此燦爛……」
「哦呀,原來是用功讀書的勤學Girl呢。」尹澤讚賞,「想必你一定有著清晰的人生規劃吧?不如這樣,今夜你我不談風花雪月,也不推杯換盞,而是薯片橙汁論英雄,說說這古往今來,人類文明的逸事,開拓眼界的同時,還能補足歷史知識,可否?」
風塵浪子和女上司面對面,對峙住了。
「?」佐倉綾音。
「……那敢問我該如何稱呼?」尹澤心中沒底。
「對,賣了,換幾張試卷,送給我剛剛新認識的好朋友!」尹澤大聲說,「老老實實交出來,否則我要明搶了!」
「……」尹澤繼續傻眼。
「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日高里菜微怔,擔憂焦急的說,「我們去最好的醫院,去找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有辦法!」
日高里菜一時間失語。
「你要遠方,我就給你遠方,不做那礙事的羈絆。」日高里菜低頭,用手背做出擦拭眼淚的動作。
「請便請便。」佐倉同學還是太守規矩,都不做一丁點阻攔,她只希望遊戲能順利進行下去。脫身後,立馬窩在旁邊喝水看戲。
「???」
「呃,非,非常好?」浪子猶豫,隱隱覺得對話的流向有點不對勁。
「叨擾一下,他能暫時借給我嗎?」日高里菜的聲音充滿了低沉的韌性,像極了女領導在總裁室給屬下派發任務。
「人渴望被承認,也就是別人的目光,但是同時,當別人的m.hetubook•com•com目光圍攏過來的時候,他又感到窒息,感到不自由。獲得承認和追求自由之間,我選擇自由。呵,像老闆您這樣的成功人士,一定不懂吧?」
「起碼我剛才寫的人設立刻不能用了,得重新寫個……唔,有了!」
男人沉默片刻,笑容蒼白且無力。
「叔叔離開前,把你託付給我,你從斯坦福養殖專業畢業后,就來到公司,也是我手把手帶你做項目,我擔心你沒有歸屬感,就把名下的一套別墅划給你,你核對錯了訂單和數據,也是我通宵幫你糾正補錯……」
「女上司是吧,反正我也習慣了。」尹澤默默接受這一切,「且讓我給自己的角色再潤色一下:女強人類型,性格高冷,妝濃具有侵略性,沒有感情的黑絲|襪和高跟鞋,被員工敬畏的稱作監獄死牢の拷問者。嗯,很不錯,形象立起來了。」
節目組搞氣氛還是很到位的,這一秒,燈光衰弱暗淡,藍紫色的魅惑光線飄蕩,明亮堂皇的直播間立即被染成了情緒化的肉林酒池。鬼知道為什麼會提前準備這麼騷包的燈光效果。
尹澤像電視購物推銷員一樣語氣軒昂。
這我能上哪裡去給你摸一個出來?!
〔前輩送別墅以藏嬌,嬌無一物以報前輩,錯付錯付,嘆嘆嘆!〕
「另一邊,女性心理情感學中被譽為教科書級別的頂尖教授尹卿塵,因為種種原因遭到重點大學驅逐,離開學術圈,心灰意冷的他來到京都24號成了一個小小的前台。但擁有十年婚姻諮詢經驗的他,把青澀女店長的焦慮都看在了眼裡。一大一小的兩人,在互相交換夢想后,攜手開始了重返巔峰之路。嶄新別緻的職場青春,街坊鄰居的心靈港灣……
「我是說,前輩演女上司有些不妥吧?」
〔書名更是重量級〕
旋即助手用行動證明了,她從口袋裡神奇般的掏出一個質感明顯的指環,這是誰也沒有料想到的絕殺,全場嗚呼沸騰,男人徹底傻眼。
「實話實說,卿塵,我對你如何?」女上司的眼神銳利。
〔這不給他的推號炎上了?純愛軍隊出擊!〕
「呵呵,出來混的,說要拿去賣,就得拿去賣,否則豈不是教人看輕?」尹澤氣鼓鼓的把頂針摘下來,麻溜的塞進褲包了。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https://m.hetubook•com•com住了長街。被生活麻痹控制的人啊,吹熄夢裡的蠟燭,恍惚的漫步,疲倦的來此尋求微弱的慰藉。京都24號今夜依舊不眠,燈色璀璨,一箱箱酒瓶倒映著扭動的腰肢和浮世的華瀾,脂粉的香味瀰漫,迷了誰的眼睛。
Staff們精準敲響結束的聲音。
助手不屑輕笑。
這是男人最後的倔強,也叫做,止損。
「其實,我不幸得了世所罕見的奇怪病症,記憶彷彿被設定了上限,記住新事物的同時,就會被迫忘記其他事。現在,我也只是對你有些印象,但不管心臟如何顫抖,也回憶不起更多了。」
〔最低!〕
男人暗自咬牙,想不到這竟變成了道具賽。
黑夜會掩蓋這個浮華世界的一切不純粹。
她不需要向誰傾訴,因為她與這些人不同,堅強無比,根本不曾迷惘。
叮叮咚——!
尹澤歪歪頭,他有點被這一套連招打的施展不開,但他還是負隅頑抗,「別像看罪人那樣盯著我……那我呢,我送你的戒指,你難道還隨身帶著嗎?」
據社內的松岡氏透露,某人似乎還是靠這項服務能力才被店長看重招收的,屬於特招員工。
「——輕小說,《冷少梟寵俏上司》!又名《牛郎與織女:你騙我到上癮》!」
臨時加的設定?
「算了,離開了還是會回來,再回來也無法選擇不走,靈魂渴望自由,但它做不了身體的主,更做不了命運的主。」尹澤寫意而瀟洒的說,「既是舊友相逢,應該慶祝,來,我們喝一杯,一笑泯恩仇。」
〔看似女性向,實則男性向,仔細再看,喲,兒童向〕
「?」
「那你為什麼還要離開公司?離開我?」日高里菜的表情突然生動起來,幽怨而憤怒,普通人都會下意識心生不忍。
女上司靜默幾秒,旋即開口。
「那還用得著演?」
「你要試著習慣分別。」尹澤充滿禪意的嘆息,「沒有誰能陪伴到宇宙的盡頭,我們生來孤獨。」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佐倉綾音輕聲吐槽。她現在可還記得跟這位擅口技者初次見面時的情況。前些天又去那條商業街閑逛,駭然發現那間正經的西餐廳已經徹底被改造成了女性客戶特化解壓場所了。
少女拉過男人的手,輕輕的把指環戴在對方的無名指上。
浪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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