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相似,您指的是什麼?」佐倉綾音疑惑。
「你知道他家庭情況嗎?」
「頹喪?」地中海主任終究是教育者,聽到有學生這樣說,忍不住皺眉問,「我剛才似乎聽到說,你和你的父親,今天跑了一整天私塾。難道是來自父輩的期待過重么?學習壓力太大了嗎?如果是這樣……儘管人微言輕,我也可以嘗試跟你父親交流一下。」
其實對過去不了解,對未來也沒有分享過。
「學生時代,就這點子事最能讓群體興奮起來,大家多了件聊天的材料,就像搞笑藝人多設計出一套節目。至於素材本身,那個坐在後排,存在感稀薄的同學,沒有人會顧忌到,畢竟,根本不熟悉,也因為不熟悉才新鮮。玩笑到最後,連他的個人愛好也成了調侃內容,那個被暗戀的人,當然很抗拒被拿來說笑,所以把這個小秘密徹底消滅掉了,乾脆利落的拒絕。」
「按照他那陣的性格,肯定會藏著掖著到畢業,然後在分別前夕,用小紙條寫下來夾在對方的同學錄里吧。不過掩飾失敗了,小秘密被暗戀對象的好友發現,並且鬧得眾人皆知。」
然而就算以往沒事都會發幾個表情包,現在她真的有些話想說,卻無論如何都打不出字。
「嗯。母親則在後來,重新組建了一個家庭,還生了個妹妹。不過再怎麼樣,對他而言,那個家庭是陌生的,所以比起跟后爸生活,他選擇一個人出來住,在經濟方面也談得很明白,高中畢業后,無論念不念大學,都不會再向那邊索要金錢。我猜測他應該和媽媽的關係有些糟糕,以至於才這樣的堅決。」山柳生信說,「家庭關係割裂的時間是很早發生的,所以他中學時就獨自居住,估計是想少欠一點情分,生活費使用的也很省。聽他的班主任說,班級里涉及繳費的集體活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向來是盡量棄權的,衣服、文具、鞋子什麼的都很舊。」
老夫也正好找個由頭遊走突擊別人一波,小老頭心中低哼。
「不用露出這麼傷心的表情。」山柳生信見狀,旋即說,「在高中結束前,班主任將他從家裡拖了出來,而在那之後,他也展現出了驚人過分的毅力,在我和校長的支持下,僅僅花費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考取了頂尖大學,並且成為了聲優,開始搞事業,他現在的人氣我也有所耳聞,至少不用再對打折的商品都愁眉苦臉了吧?」
「那些同學也未必真的心存惡念。」山柳生信沉吟,「年輕的時候大多如此,不懂對錯,不知言語的尖銳,只要是有趣就行,就無意間做了許多的荒唐事。」
好像也不是。
日記的前一半是日文,后一半是漢字。前一半是美好的期望,后一半是勉勉強強的實現。
我在這裏,你也在這裏。
老人講述的很清晰,一段乏善可陳,遺憾,戛然而止的,任誰都覺得惋惜的經歷。
「還挺善良,當然,最重要的是這份搭話的行動力。」山柳生信苦笑,「要是當初他有這種精神,指不定我約見他是談早戀,而不是拉上保健老師查心理健康了。」
別人值得懷念的青春,也許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默契,是社團眾人訓練結束后的聚餐,是聽厭了的那段校歌的旋律,是融融燈光下飯桌上的談笑,是殘留粉筆痕的黑板,是明媚氣盛的教室。
是還沒想好具體說什麼嗎?
尹澤剛剛從樓上的香月醬那兒蹭了一頓飯菜回來,肚皮吃得飽飽的同時,香月醬的歷史成績也有了顯著提升,非常滿足。這算是字面意義上的用知識換飯吃了。
「……這樣便很好了嗎?無論如何,過去遭受的傷害,都是存在的和圖書,無法挽回的。按您所說的,他就像是一夜間長大了,可我爸爸也說過,忽然間長大並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身上肯定還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更悲傷的事情。」佐倉綾音低聲說,有些慍怒的攥緊手掌,「還有那些起鬨和嬉笑的人們,有什麼理由去嘲弄一個無辜的人?」
躲在卧室里的心情,她能夠理解,但當初自己是因為摔傷,而不是心靈上的千瘡百孔,皮肉自然是會痊癒,可心疼會結痂嗎?
〔我很開心。〕
……
彩虹動漫劇場現在播放的是魔法少女類型的動畫,粉紅夢幻的變身音效和可愛又英氣的戰鬥吟唱,回蕩在神聖的增進科學知識的補課場所里。
「沒什麼,何況當事人都走出來了。」山柳生信擺擺手,不在這個事情上繼續翻舊的篇章,而是換到其他話題,「話說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在這裏補習嗎?師資這塊還真的蠻不錯的。」
男人穿著拖鞋進屋,先打開了電腦,但也沒急著開始暢玩,享受晚間休息時間。
「哈哈哈,切莫自謙啦,你的表演與聲音,說不定連海外的觀眾都聽過。」山柳生信微笑,「說來,螢焰之森放映時,也是我那位愣頭學生剛參加工作的時期,如何?沒有給你和製作方添麻煩吧?」
「最大的心事被揭穿,喜歡的人拋來煩躁嫌惡的眼神,愛好也被取笑,那天他肯定很痛苦。後來便躲回了租屋中,直到畢業,除了見我和校長,都再也沒有去過學校,去過班裡。」
〔之前參与的《最終幻想14:重生》項目,備受好評,無論是遊玩人數,還是口碑都在節節攀升,我的評價雖然不值一提,但這場拯救虛擬幻想世界的壯舉,一定會成為遊戲開發行業的一段佳話,一個逸聞,一出傳奇。我是美術組的同時,也是主角的聲音提供者。〕
他從抽屜里翻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本封殼舊舊的日記本,攤開,一次性翻到中間,拿過筆,開始往後面續寫,用的是中文。
〔最近出演了一部叫做《冰菓》的作品,同樣是主角。〕
「可是,可是他繪畫的技術很好啊。」佐倉綾音焦急的出聲。
「也是啊,我真得給朋友一點建議了。」小老頭無奈而認真的點頭。
「不是客套話啦,是真的……假如沒有他的幫助,我現在也一定還很頹喪吧。」佐倉綾音連忙強調,重新想起那些事,語氣放緩。
「是這樣啊。畢竟是最纖細敏感的時期。」山柳生信恍然,旋即輕笑出聲,「不過該說還真是創意表演行業嗎?你們的經歷有些相似啊……不過,唔,不過他已經可以站在幫助者的一方,來開導別人了么?真是,讓人欣慰的很。」
「……是這樣嗎?還發生過這種事情嗎?」佐倉綾音有些驚訝。
而他的只有孤零零的租屋,一個愛好,一個目標,一雙沾濕洗潔精的手掌,和關於幼時還溫馨的一個個小片段,小故事。
而這些或許還遠遠不是全部。
麻繩專挑細處斷,噩運只找苦命人。
「這個,還容我拒絕。」佐倉綾音給出肯定的答覆。
佐倉綾音聽著,只是默默不語。
忽然想找他說點兒什麼。
「這裏四下無人,你不用說的那麼圓滑。」山柳生信打趣,「他要是哪裡做的不好,讓你感到困擾,儘管說給我聽。」
我有幸分享你的青春。
什麼都好。
「不是的,我家人對我很好,甚至有些寬容了。」佐倉綾音搖頭,「主要是之前,我和班裡的同學總是搞不好關係,身邊沒有多少朋友,每天上學覺得很孤獨壓抑,而且那陣更沒有目標和方向,所以有些渾渾噩噩的。」
「社團活動自然也是缺席了,一來要去打零工,二來在部活教室里坐著,和在班級教室里坐著,hetubook.com.com沒什麼差別。班主任倒是提過,他有段時間想去美術部,但嘗試一段時間后便放棄了,據本人說是對自己的發揮感到羞恥和沮喪。」
少女低頭,拿出手機,點進聊天軟體,看著最近聯繫人列表裡的那個用戶。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啊,人生就像一列急馳的火車,機遇和緣分會讓許多本該擦肩而過的乘客,在旅途中相遇。」山柳生信沉靜的點頭感慨,「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飾演那位迷失於森林,與妖怪少年邂逅的少女的聲優。起初見到你時,就覺得該是一個優秀的孩子,最後果不其然。」
「起初是在餐廳,他在那裡打工,我,我和朋友約好去玩,但後來他們臨時變更計劃了,最後都沒來。他見我干坐到快打烊,便忍不住跑來說說話,應該是猜到了什麼,看不過去吧。」佐倉綾音這時想起了那塊萬惡的員工餐牛排。
「不,我還遠遠擔不得優秀。」互相交流過信息,佐倉綾音在確認這位正是某人的老師后,不由顯得拘謹多了。
那個自來熟到拖著音響監督去喝酒吃肉,跟誰都能聊起勁的人,在中學時是被集體所排斥的邊緣存在么?
「雙親離婚,而且父親逝世了吧……?」
在那個孤寂的夜晚里,在重新振作的夜晚里,他一定還經歷了什麼事,如冰晶般寒冷哀傷的事。
「我原本以為,像他那樣待人溫暖的傢伙……」佐倉綾音呢喃。
「那便不得而知了。但他接觸繪畫的緣由大概是在各種作品里感受到了慰藉吧。畢竟幻想的冒險,不會跟現實一樣枯燥和苦悶。漫畫是以諷刺、幽默、象徵等手法歌頌人與事物的東西,既是娛樂產品,也是浪漫主義的藝術,是作者對紛紜世事的理解和態度,文學也同理。總是獨自一人的他,也一定是想跟什麼人傾訴什麼的。」
「小同學是怎麼認識他的?片場嗎?」山和_圖_書柳生信問。
「完全沒有,我才是短板的那個。」佐倉綾音像在課堂回答問題,規規矩矩的說,「起初因被職業片場的空氣壓倒,緊張的連台詞都說不通順,也就是劇版工期寬鬆,如果是放到每周更新的連載番劇,這種發揮是絕對難以被原諒的。還多虧他主動與我接觸談話,勸導我。」
少女的肩膀微微低垂。
「謝謝你,老師,告訴我這些。」佐倉綾音低頭道謝。
少女忽然想起,即便彼此之間很熟悉,但也只是行動和言語上的熟悉。
小老頭搖頭。
那也許就是他的青春。
這是少女的直覺,是如此的堅信。
「新年後的學期,同學們購置新校服,穿著昂貴的球鞋,時尚的手機里下載著熱門的APP,看最熱鬧的八卦新聞。他只能不斷重複著昨天,幾番申請校外打工許可,在超市糾結如何搭配食材最實惠,班裡在跟風買變形式鉛筆盒,他卻居然真的能把一塊橡皮擦好好的用完掉。」山柳生信說,「摧毀一個孩子的自信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無數次在吃家裡人準備的精緻便當的同學面前啃鹹菜飯糰就行了。」
「成績與運動並不起眼,加上沉默寡言,在哪兒都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不過他也有他的小秘密,比如喜歡上同班的女孩,契機不重要,也許是一聲謝謝,借了一根筆芯,悄悄提醒答案……而擁有秘密后的生活,也並沒有什麼改變,最多會偷偷的看對方几眼。」
不知道了。
「沒有從本人那裡聽過嗎?雖然的確不是什麼值得拿出來閑談的事情。不過那傢伙當初經歷過被所謂『群體氣氛』欺凌的事情。」山柳生信嘆了口氣,「雖然沒發生物理性質的傷害,但肯定還是有影響吧,今後回顧校園生活時,可能也只會想起一段灰色。」
〔認識了不少有趣的朋友。〕
山柳生信繼續說。
〔我希望你也能開心。〕
「早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