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野長治心情激動,輕輕用拳頭敲著大腿。他在這裏見到了兩場不同的情緒遞出,一場是無聲的,一場是這樣爆髮式的。而同樣是爆發,和清里明良那種場景、音樂全都統合起來,悲劇也美若戲劇般的方式,當下的這場,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更符合真實的表現。
「電影不像文字,可能通過語言的轉換能把意思傳達給讀者。電影鏡頭是微妙的,它彷彿突破了視聽二感,在腦海的空腔里形成了共鳴。在這種時候,觀眾不需要去記憶,不需要去刻意思考,只要細細去看,頓悟就是在那一瞬間。」
他盯著空空的水槽,聽見自己的心跳。無法忍受自己,但也無法拋棄自己,這種嚙骨蝕心的絕望會慢慢折磨至結束。
「沒有,我掉鑽石了。」張偉沉默了幾秒,「但是沒關係,大哥萬一又掉到白金,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水野長治暗暗點頭,這傢伙再一次展現了他過人的天分。這個角色,是立住了。
好在古裝扮相雖火,但年輕人仍舊把持得住,沒有沉迷舒適區,而是接連拍現代背景的劇本。
卻溫暖依舊。
尹澤把臉包成鳳凰戰士,陪同老院長出來,朝停車場的黑髮貴嬌娘而去。
更令水野長治興奮的是,他完全不覺得這會是曇花一現的類型。從清里明良到田邊幸一,增強的地方是存在的。宛如一份軟體在使用中,逐漸找到更美妙的參數那樣,有種水岸線慢漲的牢固,不受外界和影響,而且東大畢業生,還在聲優界蹉跎這麼久,即便病弱劍士大火,也不為所動,依舊甘於在幕後打磨,配子供番,心性眼界定是極佳,怎麼會迷失在娛樂圈的紙醉金迷而陷落?
導演沖田修二擁有著較為明顯的個人風格。他的鏡頭很素,很平淡。幾乎見不到機位的動態,基本都是放在一個點上,而且動輒就是兩三分鐘的長鏡頭。儘管畫面的構圖和打光是設計過的,但演員們的對白也很慢短,經常有停下對話,只有表情和眼神交流,這就營造出一種非溫度,而是觀感上的「冷」,更別說劇情里真有精心安排的冷幽默橋段。
「謝謝,太客氣啦。」
燈光重新亮起,片尾的製作名單也滾動到底。觀眾們接連起身伸懶腰,這時室內才響起一陣陣的交流聲。
「……」黃金皮卡的Five。
麻宮香月和山柳生清花從路邊的便利店買東西出來,正好就遇見這位中東悍匪,愣了一秒,直接說,「哥你怎麼在這裏?」
在渡邊淳一的同名小說電影《失樂園》里帥氣儒雅的役所寬司,在這裏卻老了將近二十歲,頭髮和鬍鬚都交雜著白色,額頭密布汗水,飛濺開的木屑一股一股的打在工裝褲腿上。有的演員,同樣的臉換一套衣服,就彷彿換了段人生。這位履歷里一堆最佳主角的實力派,www.hetubook.com.com發揮依然穩定。
一夥狐朋狗友又如同來時那樣嘻嘻哈哈的走掉了。
有些觀眾看著都幻痛。
「大西……」山柳生清花卻是忽然愣住。她抬起頭,看了老者幾秒鐘,然後全部的嫻靜都轉變成了震驚和激動,「您是大西老師?是那個寫出《文久元年的焰火人》的大西川介先生?!」
「真可憐,只能這樣拉近距離。」張偉搖搖頭,「我的末拳5亦有雲霄王者的實力,只要持之以恆,總有一天能在排位里遇到。」
大叔伸手將年輕人從地上拉起來。雨勢磅礴,但這一刻卻真的好像雪霽天晴,年輕人的笑容則熠熠光華。最後的兩個鏡頭,是大叔如這幾十年間的每一日般,站在樹林間眺望天空,平靜的村莊,樹林的鋸伐聲,一切都恢復如常。年輕人和劇組則在一處海邊拍攝新影片,那把由伐木工親手打造的柏木椅子,立在新的片場中。
「太謝謝哥哥了。」山柳生清花開始拿筆記本。
「你——!」張偉眉毛倒豎。
「同學們也好,我是大西川介。」老院長很是和藹。
在這個情緒緊張的節點,年輕人忽的低頭,再抬起來時,眼眶就清晰的泛紅,肉眼可見的淚光在閃,環抱在膝蓋上的十根手指也無意義的用力纏在一起。喉結鼓動,彷彿在壓制哽咽,他最後垂下了頭。
「是的,是的。一個是鄰居,一個是我中學老師的孫女。」尹澤介紹,「我旁邊這位是我在東大的老師。」
水野長治心裏在想,該給影片做一個怎樣的總結。他想了一會——這是一部值得回味的電影。
「清花,你在寫什麼。」麻宮香月問。前面那個有金色挑染,而且機車服的不良看起來好嚴肅,彷彿在思考打人怎麼連招,還是先保持距離為妙。
「真的嗎,我很高興啊。也讓我為同學你做點事吧,需要我的簽名嗎?」大西川介笑著說,「比如考試祝語什麼的?」
「老師好。」麻宮香月和山柳生清花都很有禮貌的說。
還有這種排行榜?尹澤也驚了。你們也太愛榜單了吧。
但水野長治不喜歡給演員貼標籤。像這般艷艷俊秀,怎麼能只塑造一個形象了?這是對才能的浪費!稱不上健全!
「確實。」戴著棒球帽、口罩的尹澤瓮聲瓮氣的說。
前夫哥就那麼點鏡頭時長素材,被用出花了。只能說著實把「病弱劍士」這個標籤發揮到完美了,只要符合的都能代入進去。
「哦呀,這真是少見。像你這樣青春可愛的,剛剛高中畢業的少女,居然也看我的書嗎?」大西川介慈祥的一笑。
這一段交鋒,竟是維持住了!
「……」尹澤。
水野長治在腦海里回想拍攝組的信息,然後電影就開始了,他聽見電鋸伐木聲,蒼翠的自然野林也同步的映m.hetubook.com.com入眼帘,他便聚精會神起來。
金山道不得不避開這群人,實在是領頭的肥宅有點胖,不想去擠。才不是因為羡慕別人能組團來看電影。無敵高手的事業正在發展,對格鬥的鍛煉自然落下,希望終末之戰能在他們雙方的實力都還在線時進行啊,否則人生有憾,他表情凝重。。
「我在記有趣的台詞。」山柳生清花慢慢點頭,「樹要參天,尚需百年……」
「咦,好像在哪本教科書?」麻宮香月也突然覺得有點熟悉了。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人喊著。聲音起伏從低到高,從害怕到含有羞愧的哭腔,饒是沒有抬頭看臉,但光憑台詞的技巧,就已經拉滿情緒。
「哎呀,待會再記嘛,出去說。」麻宮香月吐槽,「就算忘了也沒關係,你可以找演員親自來重複。」
「我我我一直很喜歡您的作品,幾乎每本都有看的,上次票選日本一千年最受歡迎的作家我和爺爺投了你和夏目漱石——!」山柳生清花滿面紅光,簡直就是目睹偶像現場。
一般路過的小鮮肉,這樣和實力派影帝貼臉Solo,無異於公開處刑。導演只要不是和小鮮肉有仇,都會儘可能的避開。
「哦?考取東大?」大西川介好奇,「這是你的朋友嗎?」
「這下子真的要破圈了。」高田健良吾確信,「我們單推人,任重而道遠啊。」
水野長治在前台逗留了一下,在可樂與綠茶之間,他選擇了後者,因為文藝片配茶水才相得益彰。一包餐巾紙,一瓶水,一個自帶靠墊。專業的影評人,就是要在工作中顧全精緻與體驗。
水野長治緩緩平息心情,重新回到影片本身。
即便人生在交匯后又分離。
「你到底想幹什麼!」副導演生氣到發抖,手掌狠狠的拍打在導演的頭上。
這天才中的天才,後面還能展現出怎樣的力量,後面還會帶來怎樣的角色了?一想到心愛的電影世界里,又會多一個強力而謙遜的演員。水野長治提前都感受到了幸福。因為唯有這樣,業界才能正向發展。
尹澤想著他們可能看的不是同一場,而是在兩個觀影廳,自己這邊結束的晚。
伐木大叔和年輕導演的故事確實平淡無比,但這兩個人物令人又笑又滿足。
已經不需要等到第四部來評獎了,這一部就可以競爭榮譽!
就像伐木大叔那永遠不變的早餐,一片紫菜一顆梅子一口飯。儘管沒有波瀾迭起,卻依然像酷暑中的冰可樂一樣清甜的不行。
「我卻偏偏要劍走偏鋒。我要去大哥的推號和直播間舉報,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被大哥罵了。」都市怪痰呵呵一笑。
但年紀和履歷都在強調,這就是個影視業新人。
田邊幸一艱難的在片場做著指揮,工作的樣子更像是場記而不是把控全劇的導演。
戴鴨舌帽的副和*圖*書導演角色一反先前故事中的好脾氣和任勞任怨,也跟跳下站台,揪住導演的衛衣的帽子,年輕人掙扎著起身,臉上都是惶恐和痛苦。
「不是啊,你這衣服我收了那麼多次,我記得啊。」麻宮香月說。
敘事平淡的小成本電影缺乏票房賣點,自然很難上大院線,大排片。這部影片也是在小型的影院、個人經營的影院播放,整體情況和《小森林》差不多。但區別是《啄木鳥和雨》擁有役所寬司這麼位知名度和實力都頂尖的現役男演員,常年的好口碑,讓其也成為了天然的宣傳,關注度自然也不少。加上沖田修二也算是有代表作的導演,所以都預估這片子的質量應該是有保障的。
年輕人本想抓起背包跑,但太過緊促,他只得直接跳到站台下面,碎石子打滑,一個趔趄就歪倒在鐵軌的中間。
「務必!請拜託了!」山柳生清花把剛剛拿出來的筆記本和簽字筆,越過某人,直接遞過去。
影片的最後,隨著戲中戲的殺青,大雨重新潑灑而下。
戲中戲的放映機咔咔的輕聲轉動。模糊的劇組人員盤坐在後面。年輕人環抱著膝蓋坐著,他的表情從起初就是苦悶著的,眼神直愣愣,像是犯錯而不知所措一樣。他同樣悄悄的左右看了一眼,就這麼一轉,雙眼就有了濕潤。淚漬是苦悶升級的表現,這種茫然在無聲的畫面中延伸,正在吞噬年輕人,正在嘗試滲透出銀幕。
欣賞樣片時,兩個男演員使用了同角度的特寫鏡頭。
大西川介看完影片,呵呵一笑。
「你說的好有道理。」山柳生清花一愣,然後就真的不管了。
這時年輕人終於抬起臉,只見臉龐都被淚水打濕了,眼眶和耳朵都紅得發燙,額前的髮絲緊緊貼在眉宇間,眼神更是飽含疼痛。脆弱的像是玻璃,那向上哀望的一眼,太像一隻被族群拋棄的野鹿,無措中帶著棉絲般的絕望。
「哎呀,是清花呀。」尹澤招呼,「你們是出來玩嗎?」
「咳,咳咳。好久不見了。」山柳生清花說話前先理了理嗓子,她看了幾眼衣服,偷偷也記下。
身為導演不應當對自己拍攝的東西視而不見,但痛苦的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像這樣垂首移走視線逃避。
水野長治心裏大呼過癮。
即便作為專業的影評人,電影記者,都已經無法再要求什麼。這是難以想象的進化速度。這絕對是新生代一線的實力,甚至和行業中堅的演員們也在伯仲之間,說白了根本就不像是新手,其熟練度分明是久經片場的歷戰派。
「你當上導演了!這不是很好嗎?!」
頂級的演員,反而會克制住自己那想演的本能。不會讓觀眾發現痕迹。甚至寧願拋棄多年錘鍊到爐火純青的技法,留出更多的白色,供別人發散想象。
「嗯嗯,我一定會的。」山柳生清花堅定的說,和-圖-書然後低頭,低聲說,「我還想要一份你的簽名。」
役所寬司的演繹真的滴水不漏,無論是起初不太關心,還是到見自己那略有點尷尬的殭屍客串有些害羞,悄悄左右飄的小眼神,還是暗暗驚訝,雙眼潤亮,像是剛剛拿到新玩具的老小孩。人物邏輯、層次、情緒,全都糅合一起,如流水似的潺潺于影幕上。
硬要說的話,也許還能察覺到表演痕迹,因為太標準了,表現太準確了。假若換成役所寬司,恐怕就有那些拋棄技法的特質,還會更上一層樓,看的叫人心裏發堵。
電影記者輕笑兩聲,起身離開。他後面肯定會再來看一遍的。
「便宜卻不失心意啊。」土屋宏亮感慨。
副導演連拖帶拽的把導演拉上站台。後者仍舊抱著頭,渾身顫抖的跪倒在地上。
「何足掛齒。」尹澤終於又被要簽名了,欣慰的點頭。
「這都能認出來?」尹澤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珠子瞪圓。
「是是是是的。」曾經的優等生代表,可以脫稿在學生大會發言的優等生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清了。
一部溫柔繾綣,陽光清新的雙人電影,冷幽默質地的喜劇,笑中帶淚。
直到戲中戲的電影劇組進入到故事,直到那個縮頭縮腦的不自信年輕導演入場。
「?」尹澤。
這雙淚眼在特寫下是這般的明顯,勾人思緒,但從頭到尾,眼淚都並沒有滴下來,只是始終蓄在眼眶內。這一招絕對是點睛之筆,掉淚就落入常俗,而欲淚不落,正將那痛苦引向心裏更深的縫隙。這個無能的創作者,最後也還用倔強掙扎。
這就是清醒、上進心的體現吶。只能說藝能圈頂端的學歷和眼光,贏太多了。
前三十多分鐘進程緩慢,用幾段尷尬形成的冷幽默推進故事發展。但耐著性子看下去片子才是漸入佳境,越往後看越能理解人物的表達。
看著伐木老大叔做早餐,用手指黏海苔放飯,上班,教訓兒子,加上平鋪直敘般的鏡頭語言,一切都極具生活氣息和真實感。
水野長治不禁微眯著眼睛,身子朝前靠了靠。他下意識想更近更細緻的觀察。
「我們,我們剛剛看完電影出來。就,就是那個,你演的那部。出來后還在便利店裡吃了點東西討論呢。」山柳生清花站的筆直,「我認為你演的非常好。」
「那你可以不做,你可以在後台把你的《絕世の低手》給刪除。」土屋宏亮斜視。
如何傳達出年輕導演的掙扎和心苦,要用自白式的台詞講給別人聽嗎。劇本選擇的是行動。
「大哥的演技好棒啊,根本無法與鬼畜視頻里的他相聯繫。」張偉負手而立。
「人都走光了,你就不用變裝了。」大西川介擺擺手,「只不過我確實沒想到,這家影院會有這麼多人,平時都是老頭子和大叔來看懷舊片。這次居然也有不少年輕人。我們先回學校吧m.hetubook•com.com。」
「我聽說你在復讀,沒關係,不要太有壓力,你只要好好發揮,一定能考取東大。考試有疑問的話,可以問我……當然,教導主任本身也有課外輔導的兼職,他肯定也能幫上忙。」
當看到下一個特寫切換到年輕人時。水野長治不可避免的在想,看來這傢伙已經得到了劇組的認可,才會這樣安排。大特寫的對比,臉部的細微變化都是放大的,這就是真刀真槍的1v1了,一點眼神不對勁,都有可能變成碾壓。
……
年輕導演的這份平靜直到選擇悄悄的逃跑才坍塌。在和伐木大叔坐一車時,都還能保持正常的聊天,但在站台上孤零零的等著,聽到副導演的怒吼時,才徹底慌亂,甚至急急忙忙跳下站台。
「時晴時雨,何不似人生?」
油糟糟的短髮貼著額頭,反而比長發還有邋遢感,粗糙的臉膚上有著熬夜后的痘印和暗點,兩隻手死死的揣在衛衣的腹前口袋,耷著肩頭,毫無存在感的站在一邊。他的五官依舊端正,但基本沒有讓人想剪進美顏Cut的理由。眼神缺乏生氣,就像始終沒睡好,那種浮萍一樣的迷惘和自卑是令每一個年輕人避而不及的。身上好似披上一層看不見的薄薄的負能量的霧,這些霧壓得他心累神傷,也壓滅了朝氣。
我肯定要狠狠的寫報道來支援呀。
這一段沒有人聲,雙方都是純粹的在用面部給信息。
「樂。」土屋宏亮惜字如金。這群人還在追求線上,而自己早早就線下吃過飯,真是有種降維打擊俯看螞蟻的高級心情呀。
這得是真摔吧?
這隻能用天才來解釋了。
水野長治甚至不覺得驚訝了。就像一本教科書,寫錯的地方才能引起你的反應。
「哥哥你記得簽新的一頁,千萬不要混合了。」山柳生清花很慎重的委託。
「哦?那你最近遇到了嗎?」高田健良吾好奇。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
「好了好了,不是說好要去吃大餐嘛,還等什麼。」黃金皮卡的Five勸說。
而且還有新生代的潛力股。清里明良原本是個很簡單的角色,一聲前夫哥就能概括八成戲份,但現在天天出沒于N站里各種美顏Cut,在古裝美人Cut里吐血,在最佳戰損集錦里吐血,在細數印象深刻配角的Cut里吐血,在意難平榜單里吐血。更有講新選組的科普視頻,談到沖田總司時配的畫面也是這個人在吐血。
沖田修二,跟是枝裕和一樣,喜歡講那種別人看起來一點兒勁都沒有,他們卻當做珍貴的敘事核心的導演。看完這部電影,更是深以為然。
但這隻是他第三部電影!是第一個主要角色!
小影院的觀影間要小許多,各種設備也有一種陳舊之感。但觀眾們很和諧,當燈光熄滅后,基本都停下對話,安靜等待放映。座位基本都有人,這個還是比較少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