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可能不知道，這身穿起來可麻煩了呢。」
三個大男人消滅掉早餐，把碗洗了，才一起下樓。松岡禎丞先是到乾洗店取衣服，順便也把行頭給換好。西裝熨燙的規整筆挺，著身後氣質很正，繫上蝴蝶結，倒蠻像一位中低音的歌唱家。
「哼，油頭粉面，矯揉造作，斯文敗類。」柏井一平變臉並三連。
會場比較小，位於正中央前方的舞檯面積也不大。委實說，莫名有種中端婚宴場合的既視感。但意義大於所謂的排場，場內很少有無關人士，除了固定少量的媒體人士外，都是業內人員，除了同行外，像江田正男這樣的社長竟然也都在場。
「嗯，聲優職業萌芽于默片時代的解說員，發源於廣播業，穩定於電視業。以前五大電影公司為了對抗電視業的興起，保護既得利益，決定停止向電視台供應有關內容，並限制旗下演員活動。早期電視台的產能不足，依賴引進國外作品，這就很需要吹替，本土化配音這一細分職業也開始慢慢形成。接著阿童木為代表的動畫產業崛起……後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硬要說起來，你倒是從配音演員返古成了電影演員，堪稱唯一例子啊。」
畢竟，花一樣的年紀，耀眼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人吶，一旦不想上班了，就是無敵的。以前嘻嘻哄著讓人捯飭，現在就差指著鼻子說牛公子了。
柏井系三個男人都是正裝出場，大名鼎鼎的IM事務所的雙壁亮相，頓時引來不少視線。
「別人喊你呢，還不過去說說話？」柏井一平淡淡的說。
「來，碰一個。」尹澤肌肉記憶的端起咖啡杯。
尹澤之前接連出席主流電影獎項，很直觀的和圖書能感受到聲優獎的微小。柏井一平這個以前站在藝能圈鄙視鏈外面的就更不用說了。但是兩人心態都很正，有時候緣分就是這樣無法言說的東西，世俗的價值利益在人心面前也黯然失色。聲優，對兩個人來講，都存在著特殊的意義。
「好東西不嫌多，升級成簽名照就更好了。」早見沙織分明是在調戲。
「我這是壯，不是胖。」松岡禎丞著重強調。他也意識到了肉肉的問題，早就開始拎啞鈴健身了，藉此機會，化身型男也未嘗不可。
「他們是協會的運營。」柏井一平簡單介紹，「社長右邊的兩位，是青二與91 Production的社長。」
「我感受到了跳槽的召喚。」尹澤義正言辭。
「那真是辛苦啊，不過的確很美。」
「你也很漂亮，衣服很好看。」松岡禎丞向來是比較直接的。
「你沒有嗎？」尹澤思索。他上新聞后，基本給事務所里認識的都簽了，各位實在是太熱情了。
尹澤和柏井一平站在遠邊負手而立，臉上默契的掛著耐人尋味的迷之微笑。他們就不去刷什麼存在感了，不僅僅是登場，英雄退場也是很重要的。
「松岡桑——~」一道清甜的女聲遙遙傳來。水瀨祈在輕輕揮手，她今天穿著古典柄粉中振袖的和服，顏色是很嬌嫩的撫子色，紋樣設計青蔥美好，髮式也很精緻，頭髮高高挽起盤好，露出細緻的脖頸。
「我沒問你。」柏井一平冷冷的說。
比如跟島崎信長的，松岡禎丞知道他們去了飛碟社公司討論動畫化的事情，就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麼樣？」，結果信長冷漠回復「不關你事！」。
「派系這麼大的事情，經紀人也不去租輛超跑，還開那二手車。」尹澤風言風語，「我在六本木坐的都是邁巴赫，都是賓士，最不濟也是馬自達。」
「以你的眼界來看，業界該怎麼調整為好？」尹澤好奇。
多年前經紀人縱橫居酒屋，酒量驚人，於是自比酒囊，而直呼小白龍為飯袋，現在一看，這傢伙一人就能挑起雙稱號，確實是稀世的孽畜。
公寓門咚咚啪的響起來，松岡禎丞快步過去打開門，經紀人和好兄弟就一前一後的進入蝸居。
「放肆！」柏井一平怒氣頓生，「你們才是只知道索取而不懂回報，連活動現場的陌生粉絲都能吃上親手烹制的美食，你們卻遲遲不孝敬我。他今天好歹做了份培根煎雞蛋的早餐，而你依舊毫無意識，這又怎麼說？」
「這就對了嘛，多精神呀。」柏井一平像是當舅舅般的欣慰和讚賞。
「還有我？我是？」尹澤不悅，反問。
「有點緊張。」松岡禎丞撓撓頭，重新回到灶前。
「業界以日本俳優連合為根據地，為提高待遇，與多方進行磋商鬥爭，從70年代到今天，經歷大大小小16種收入制度的調整，才有了現在的聲優薪酬體系，並且還在交涉與改善中。」
確實。江田正男雖然也在笑著說什麼，但眼神明顯有幾分警惕，彷彿面對惡虎守護家養土豬的老農。
「就是等級制度？」尹澤問。
「阿啦，上午好。柏井桑，還有你。」穿著連身裙的早見沙織問候出聲，像她這種知書達理的女生，出席類似的場合，真是毫無違和感。
「喔，那我先去打個招呼。」松岡禎丞點點頭，徑直走了過去。
他們坐和-圖-書上車，柏井一平也是老駕駛員了，平穩的駛向會場。
家住岡邊梅盛放，春來不乏早鶯聲。說是盛裝美姿，娉婷倩影，也不為過。
回到小方桌，溫一瓶牛奶，兩杯咖啡。
「如今動畫產業不比當初，這年頭還有幾個年番，大多都是季番。上家都這樣，那麼下家的聲優的業務也必然離散化，作為被選擇的一方，根本無力抵抗這種變動，掙不到錢事務所也得倒閉。」
怎麼還急眼了呢，難道是項目的討論並不順利？不應該啊？
松岡禎丞默默坐了一會兒，才用力拍拍臉，去衛生間洗漱。然後在灶前忙碌起來，製作早餐，是三人份的煎雞蛋、培根肉，撒上胡椒粉，再搭配起司片，偶爾蘸點番茄醬，正適合胃口未開時的清晨時段享用。
「協會幫助聲優群體，也需要厲害聲優的援助，而你也不要小看了自己的知名度，這次為了你，聲優獎甚至特地增設了影響力賞。」柏井一平悠悠說，「……儘管有話戲稱這是分豬肉大會，但話說回來，業內每年也只熱鬧這一次，也只有這一個。它仍然是從業者的榮譽啊。」
一場沙發格鬥術在所難免，自古以來，君王和諸侯總是會鬧矛盾，伏屍百萬。不過今天有要事待辦，雙方都是點到即止。
「松岡桑今天真帥氣呀。」水瀨祈嘿嘿一笑。
「肯定試穿過了吧，合身嗎。」柏井一平問，儘可能委婉的表示，「……畢竟和最初相比，你的變化確實比較，呃，豐富。」
兩個人倒沒過去湊熱鬧，只是也同樣招招手示意。他們走到旁邊倒水喝。
「哎呀，還是這麼有精神。」早見沙織說，「大明星能給我一份簽名嗎。」
在被窩裡翻騰來翻騰和*圖*書去，松岡禎丞最終還是掀開被子，感受著早晨清冷的氣息，用右掌不斷摩擦著被冷空氣刺|激出雞皮疙瘩的大臂。他給手機充上電，摸著腿毛坐在旁邊看消息。Line里保留著和許多人的聊天記錄。
「哼，你想的挺美。」尹澤昂頭。
「聲優最初只是各類演員們的兼職，因而這一工作類型收入極低，地位就更別提，早期甚至不被認可和保護，各種勞動、演出條件、規則、報酬安排等都不明確。而為了提高群體的權利和話語權，一批行業協會先後誕生。」
「有有，在乾洗店那裡。」松岡禎丞說。
「確實。」尹澤還是那身至夜套裝。
「我感受到了自家社長的怨念。」柏井一平說。
「……你有點病嬌了。」尹澤評價。
柏井一平說。
3月12日，是第10屆聲優獎的頒發日。
還有跟水瀨祈的，對方今天也要出場，好幾天前就很興奮的在討論，說準備了很漂亮的和服。
「嗐，能比結婚緊張？」尹澤打著哈欠，嫻熟坐到小方桌邊摸遙控板開電視機。他在六本木經歷過被上百個全景攝像頭圍殺的大場面，都有抗體了，「我先幫你把提前錄製功能打開，這樣你回頭就能看看自己出場的電視節目了咯。」
「所以像松岡禎丞這樣的聲優，會越來越少了。」尹澤轉頭。看向那邊氣氛很融洽的西裝男生與和服少女。
聲優行業的總體量擺在這裏，作為一個依賴動畫產業的幕後職業，變到今天的光鮮靚麗，它發展的時間並不算久。業內一年一度的聲優獎，也只是在2006年才設立，距今才剛剛10屆，底蘊和厚度都不太夠。
「衣服準備好沒有？」柏井一平優雅的叉起培根問。
「實況https://m.hetubook.com.com，電視，全國放送……」松岡禎丞裝盤的手正微微顫抖。
柏井一平輕聲解釋說。
岩澤俊樹與佳村遙，是從養成所開始的老相識，這些年也一直沒斷聯繫，碰面時都會忍不住回憶過去，新人時期的故事啊，笨拙的自己，說再多遍都好像不會膩。
以自家社長為首，幾個老大叔和上歲數的老人，隨著江田正男的介紹，朝尹澤這邊看來，微笑點頭。
但松岡禎丞很早就醒了，有心補覺，但閉眼就是靜不下心來，憂心忡忡，患得患失，口乾舌燥。
「你也一樣。嘿，還真有點輕小說男主的意思了。」柏井一平笑了起來。
「往歷史追溯是傳統演員，往後延展是多棲藝人，與播音員，新聞報道員又有明顯的分界線，在夾縫中前行，而最緊密的動畫也有它陳年積攢的弊端。」柏井一平說，「所以你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回答不了。看浪潮將心懷理想的人們帶到何方吧，總之，你做自己的選擇就好。」
「當然。」尹澤往嘴塞著麵包接腔。
「所以才會多棲啊。」尹澤感嘆。
「你是酒桶飯盆。」輪到柏井一平風言風語，還擅自為其升級了雙稱號。
「放心吧，沒有那麼多花樣的。」柏井一平好聲說，「比起這些，還是快快把早餐端上來罷，我肚子空著呢。」
3月12日，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
「車我停在附近了，今天哥就負責接送。」柏井一平依舊是上班族的打扮，臉上掛著同樂同喜的笑容，「咋，你昨晚沒睡好嗎，怎麼還有點黑眼圈。」
「不脫衣服，誰又能知道底下是肚腩，還是相撲力士類型的腹肌。」柏井一平像詩人一樣的吟誦，「人們所看到的，也並非真實，人們只想看到所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