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奇奇心醉神迷地欣賞著他們,露出孩童般純凈的笑顏。她太出神,以至於自己身邊走來一個人她都沒發現。
馬克將他視為自己人,他喜歡傑里米,一是因為他是自己招來的,二是因為他說話毫不留情,比起原先的那些愚蠢高管多了幾分獨有的「真誠」。
「你可以去加入他們。」一隻修長的手遞來一方白色手帕,奇奇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因為欣喜而感動到流淚。她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就像安第斯山脈上的雪,她在心裏驚嘆,白皙透明的面容掩映在日光中,好似雲霧中的雪山之巔。而那雙藍色眼睛里的溫柔和醇和讓她霎時卸下防備,不自覺地沖他露出微笑。
安德烈微笑說:「當然,等你學會認字后,可以來學校找一份臨時工,做旁聽生,雖然文憑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識,被知識武裝的大腦比什麼都厲害。」
他擦掉女孩臉頰上的淚水,和她一起吃晚餐,奇奇在他這處簡陋的公寓已經呆了一個禮拜。每天白天安東尼奧會去上課,處理大學生聯合會的事務,而奇奇就乖巧地在家裡等他晚上回來。經過一個禮拜的觀察,安東尼奧認為事情已經平息,於是決定次日帶奇奇出門。
「真漂亮!安東尼奧,謝謝你!」奇奇撫摸那兩條碎花裙和小皮鞋時,眼中又開始不自覺地掉眼淚。
「好的,史密斯先生,可這裏哪裡有榨汁機?您帶了嗎?」
「擰斷它。」馬克告訴自己說,「擰斷它!」
她激動地站起身,她有多麼想衝上去擁抱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覺得她是那麼美,美得讓他無法戰勝自己的雀躍的心,他鼓起勇氣牽起了她的手。
哈瓦那大學的https://m.hetubook.com.com馬格納禮堂中,九月初的清澈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彩色壁畫上,畫中的女神垂愛地注視下方的年輕學生們,他們聚在一起念誦何塞·馬蒂的詩,唱古巴充滿血與淚的甘蔗地之歌,他們將槍械擦得鋥亮,小心翼翼地收好。
他手上不斷加力,臉憋得通紅,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寫滿了「擰斷」兩個字。可在謝苗逐漸變得憐憫的眼神中,馬克自己也絕望地意識到了自己的悲哀與可憐。
有一天,奇奇從上面把手伸了下來,用指腹輕輕掠過他佯裝熟睡的臉。黑暗中,安東尼奧沒有睜開眼,但他伸出手,將奇奇的手握在了手心。是那麼小,那麼軟,彷彿一捏就會碎。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牽著她的手睡了一晚。
鳴叫的海鷗記下了他們的誓言,盤旋在玫瑰色的海面。夜色侵襲,海濱大道林立的高級酒店逐漸亮起了奢華的燈光。
他發出舒爽的喟嘆,豪爽地出了口氣。然後看向一旁獃滯的馬克,問:「看清楚了嗎?」
「是,沒錯,他很不聽話,你看,他又在打岔了,艾利希奧遲早打他一頓。但他對我們來說很有用,其中緣由很複雜,但我想時間一長你會明白的。」
安東尼奧欣喜地笑,說:「你穿上一定很好看,我會帶你去校園,去海邊散步!」
「這麼說,是安東尼奧·努涅斯帶走了她?」
「我該怎麼稱呼您?」
落地窗前,西蒙緩緩收回了注視海面的目光。他轉身看向站在身後的手下,一名低垂眼眉,生著副稚嫩面孔的年輕男人,淡淡地問:「所以,結果呢?」
自此以後,每晚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牽手睡https://www•hetubook.com.com
覺,最親密的動作,或許就是安東尼奧每早離開時的擁抱。
「好了約瑟,辛苦你了,我想你應該得到一些嘉獎,但得在你把那兩個人帶到我面前來的之後。」
安東尼奧驚詫和心痛于奇奇年紀如此之小,先前他總是不敢問出口,他愛憐地撫摸她的頭,說:「我會等你的,我會永遠等你。」
謝苗露出一副看蠢蛋的表情,且毫不掩飾。馬克訕訕低下了頭,嘟囔說:「這裏也沒有電……」
「赫爾曼先生,看,您需要這樣。」謝苗嘆了口氣,伸手招來一名青年農民,為二人遞上兩根剛砍下來的新鮮甘蔗。謝苗伸出手,將甘蔗居中折斷,仰頭張開嘴,一揪一擰,斷裂的果體便滲出清香甘甜的果汁落入口中。
「教授,蘭茲教授……」
奇奇害羞地低頭,期望晚霞能夠在自己臉上逗留久一些,掩飾自己不受控制的紅暈。他們就像一對戀人一樣沿著海濱大道走了很久,直到白色的莫羅城堡出現在面前。
「根據那女孩兒的出台記錄,她有可能在警局時遇見了被關在裏面的安東尼奧·努涅斯,就是前不久被武裝劫獄救出的那位。」
奇奇害羞地用手指繞起衣角,「我並不勇敢的……」
牆身銀色的閃光刺在了約瑟的瞳孔里,他順服地垂下眼睛。
西蒙優雅地伸出手,約瑟淡笑,頷首向前,握住西蒙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上一吻。
她默念這個稱呼,心裏湧上無限的幸福。在過往的人生里她連「老師」都未曾叫出口過,因為她沒有上過學,而現自己居然認識了一名教授,一名哈瓦那大學的教授!她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名學生,就和禮堂中間的和圖書學生們一樣!
他怕把她悶壞了,每天晚上,他會叫她認字和讀書,有時候還會彈吉他給她聽。他們一同睡在卧室里,安東尼奧把唯一的床鋪讓給了奇奇,每晚睡在床邊簡陋的地鋪上。深夜裡他聽到奇奇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時,他心裏總會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來。
西蒙勾起唇角,將目光又投向墨藍色的海面。他原以為只是只小麻雀的出逃,沒想到還能牽涉上大學生聯合會這個革命團體中的中流砥柱。這就有意思了,他把玩手中的定製的柯爾特左輪手槍,用手指勾著轉了一圈。
奇奇受寵若驚地睜大眼睛,第一次見面的陌生男人送她一本書,她驚詫到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下意識地看向禮堂中間的學生們,安東尼奧此刻朝她送來一道安撫的目光,又在安德烈身上滿含尊崇地停留片刻,點頭致意。
「感謝您,丹澤爾先生。」
安德烈點頭,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為了避免讓奇奇緊張,他開始跟她講學生們中間的奇聞逸事,當聽到安東尼奧時,奇奇就興奮異常。而在講到伊森時,安德烈自己就露出寵溺的笑容。
奇奇目送安德烈走到禮堂中間,他看到學生們簇擁著他,興奮地問個不停。她所崇敬的安東尼奧此刻也是一副興沖沖的模樣,甚至搶在艾利希奧前面抓住了蘭茲教授的手。而蘭茲教授則伸出手撫摸他的頭,詢問他的傷勢,而後那個叫伊森的不知道犯了什麼脾氣,蠻橫地把安東尼奧扯開,諂媚地牽起教授的手在他手背上狂吻,吻得教授和其餘的學生們都皺起了眉頭。
馬克呆愣愣地點頭,然後舉起甘蔗。
感謝貼心的艾利希奧!奇奇在心裏想,因為他把自己的手hetubook.com.com帕借給教授擦手,那個叫伊森的雖然嘟著嘴一臉不滿,卻只能在教授嚴厲而嗔怪的目光中訕訕地臉紅。奇奇看向自己手中的白色手帕,漂浮淡淡的秋海棠香味。
「您要是渴了,可以喝點甘蔗汁。」
「他是個美國人。」奇奇說,但她又意識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或許也是美國人,訕訕地低下了頭。
安東尼奧第一次在市場上購買女裝時,他用手向豐腴的老闆娘比劃:「她的腰有這麼細,很細!」
奇奇明白了,她拘謹地接過書,小聲道謝。她迎上安德烈和煦的微笑,心裏湧出暖意。
老闆娘翻了個白眼,問:「肩膀呢?」
說話的是謝苗,可此際他不叫「謝苗」,他是傑里米·史密斯,來自美國華爾街的精英,目前就職聯合果品,是馬克親自面試招來的下屬。
「你已經很棒了。」安德烈親切地微笑,他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了奇奇,「我想這會幫你更好地學習西班牙語。」
「具體身份?」
「是的,先生。」約瑟肯定地說:「一定是他。」
「她是被一個大學生帶走的,若我們的調查沒錯,帶走她的是大學生聯合會的成員。」名叫約瑟的黑手黨抬起頭,他圓而明亮的眼睛和他肅穆的西裝並不相配,當然,和他神情中的陰狠更是格格不入。
同樣的想法也在安東尼奧心裏盤旋,他們都是害羞的孩子,在每日的陪伴中靜默地等待一次契機,捅破那層薄薄窗戶紙的契機。
一團浪花撞擊在岸邊的礁石上,海水飛濺,奇奇驚喜地笑了起來,她轉身擁抱安東尼奧,將頭貼在他咚咚直響的胸口,輕聲說:「我已經十六歲了,我會努力學習認字,我會學會讀書與念詩,我會長大,你和-圖-書
能等我嗎?」
「叫我『蘭茲教授』就好。」
奇奇徜徉在安德烈為她規劃的藍圖中,雙頰浮現幸福的紅暈。安德烈看學生們的討論快要進行完,站起身預備過去,奇奇卻抓住了他的衣袖。
奇奇接過手帕后,安德烈坐到了她身邊,他的目光同樣落在禮堂中的學生幹部們身上,他微微側身對奇奇說:「他們都是勇敢的孩子,和你一樣。」
年輕的小夥子絞盡腦汁,張開雙手猶豫地說:「大約有這麼寬……」
經過和老闆娘艱難的溝通后,他提著兩件裙裝和一雙鞋回到了公寓,奇奇已經做好晚餐在等他。女孩兒洗去濃妝,素麵朝天,顯露出少女獨有的童稚與清純。她扔掉了原先的衣物,穿著安東尼奧的襯衫,快要把她整個人都罩住,兩條小細腿在襯衫下來回交疊,隱隱可見其上的細微傷痕。
「我能和你們呆這麼長時間嗎?」奇奇問。
他,他根本擰不斷……
第二天傍晚,他們去了馬拉貢海濱大道,棕櫚樹彷彿在歡迎他們的到來,揮舞巨大的葉片歡樂地照耀。夜風吹起奇奇柔軟的褐色髮絲,碎花長裙也在風中飄蕩起藍紫色的漣漪。金燦燦的晚霞為她稚氣未脫的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繾綣的光暈,顯露出女人獨有的溫柔神情。
「我會好好認字,謝謝您。」
「我應該滿足。」奇奇對自己說,「我不奢求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別的了。」
而此刻,騎著一匹白馬、打扮得像個西部牛仔的馬克擦著額頭上的汗,只希望能夠來上一罐冰爽的可口可樂。他渾身發癢,被蚊蟲叮到的脖子已經被他用手指抓出道道紅痕,他微眯起眼睛遙望一望無際的甘蔗田,不敢想象那些農民們是怎麼頂著古巴的烈日在這裏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