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Chapter 46

教授聽到竊聽線路那邊傳來如此話語,不可避免地紅了臉,身旁的艾利希奧想必也是聽到了一切,但並無任何表情,呼吸輕柔地撲朔在教授脖頸處,艾利希奧只是將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手心的冰涼絲絲縷縷浸入教授的皮膚。
「我可怎麼覺得,您以後還會更讓人心痛呢?」
「會的,就和我們一樣。」安德烈握住他的一隻手,伊森轉過頭,看到風中飛舞髮絲,面露恬然笑意的教授,他強忍住想哭的衝動,含笑點頭。
「想我了嗎?」他把伊森壓在身下,罕見地主動起來,伊森哼哼哧哧地表達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的不滿,但又在教授的愛撫之下興奮地呻|吟出聲。
縱橫交錯的傷疤瞬間刺痛了教授的眼睛,他顫抖不已地幫他攏緊了衣服,無聲地看向窩棚外的夜色,一夜無眠。
艾利希奧的確變了,當身邊的三十人小隊變成二十人最後只剩下十個人,當收留過隊伍的農民在第二天被政府軍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當彈片和碎石沒入他的身軀划傷他的臉讓他差點失明……戰爭改變一個人不需要很長時間,短短几個月,艾利希奧已經脫胎換骨。
而白日里的聖地亞哥城區,安德烈聽著監聽設備里傳來伊森在房間里不耐煩踱步的聲音,緊張到快要不能呼吸。
「喂。」伊森終於開口說話,安德烈緊握椅子的扶手,因為過於用力而不自覺地顫動起來。
「我來!」他摁住教授,凝神傾聽。安德烈湊上前去,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塞莉婭捧起他的臉,「不,馬克,戰鬥的意志永不隨肢體的殘缺而消退。」
塞莉婭親吻馬克乾枯的唇,馬克又驚又喜,卻又黯然神傷。
當在山m.hetubook.com.com巒上四處尋找呼喊馬克的時候,塞莉婭就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在意這個男孩兒,儘管她驕矜地不願意承認,但在見到重傷的馬克時,撲面而來的心疼與愛意讓她霎時暈倒。
「艾利希奧……」
他回過頭,朝教授鞠躬,消失在門后。
「在想什麼?」安德烈輕輕捋著伊森濕淋淋的髮絲,他的心情很好,籠罩在心頭的烏雲在今日下午徹底散去,甚至生出另一團名為「愧疚」的烏雲來,或許我不該這樣懷疑伊森,他如是想。
「我不會回去了,伊森,古巴就是我的家,那邊的一切都和我沒關係了。」
他朝安德烈走來,蹲下身,將手放在安德烈的膝蓋上,抬起頭仰望他,棕色的眼睛里蕩漾著情緒的波瀾。
那晚塞莉婭和馬克終於確定彼此的心意,無人為他們作見證,有的只是診所里昏暗的燈光,藥水落下時的滴答聲。
他移開了目光,不再與艾利希奧對視,艾利希奧微微勾起唇角,將毛毯蓋在了安德烈身上。
當教授握住他的時候,他不自覺地聳動腰身,再也忍不住,他猛地翻身,三下兩下扯掉教授的衣服,在教授頸間嗅聞,像個迫不及待的流氓。
「那麼便換我來保護你,馬克。」
安德烈靜坐半小時後接到了卡米洛的消息,艾利希奧已經成功與他們匯合,即將重回山區。而給到伊森的假地點並沒有出現任何可疑人員。伊森的革命純潔性再次得到證實,他放下心來,回到和伊森下榻的旅館。他的心臟依舊怦怦直跳,來自於下午過於緊繃的神情。但在見到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伊森時他瞬間迎來喜悅,為了他並沒有背和-圖-書叛革命的事實。
他收束教授的手,將他的手固定在頭頂,與他纏綿地接吻,安德烈只覺得自己今晚有些放肆了,他居然主動張開腿勾住了伊森的腰。
伊森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怔怔摸著自己的下面,想著今晚能不能和教授好好來上一發,要知道在山區的一個禮拜讓他憋得慌。
他又往教授懷裡縮,撒嬌般地發出哼哼聲音。安德烈親吻他,彷彿無聲的安撫。
竊聽設備里,傳來伊森拿起電話的聲音,他快速摁了幾個摁鍵,正在等待接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是屏息靜氣。
後來他們順利下山,清醒過來的馬克被安置在一所美國人開辦的私人診所里,他醒來后看到自己消失的左腿,只是無聲嗚咽了幾聲,轉過去了臉,不想讓塞莉婭看到他的眼淚。可塞莉婭只是把他抱到懷裡,對他說:「在我懷裡流淚吧,我親愛的馬克。」
這時,伊森鬧騰完了后,走到窗前四處張望一番,猛地拉起了窗帘。這一動作迅速引起了艾利希奧的警覺,他從安德烈頭上摘下監聽耳機,戴在了自己頭上。
翌日,兩人啟程回哈瓦那,臨走之前伊森去探望了馬克。面對伊森提出帶他回去的建議,馬克只是握住好友的手,微笑地搖頭。
大概是因為間隔太久,伊森腆著臉找安德烈要了兩次,直到安德烈渾身都快散架,年輕的那位才意猶未盡地放過他。
「活著。」安德烈哽咽地說。
而伊森卻始終緘口,思緒在極度掙扎中已經難以形成一個整體,他在愛與情慾中下墜,明知道自己會遭受懲罰,卻對現下的感情慾罷不能。
教授站起身呼喚他,他站定在門口。
艾利希奧依舊面目表和_圖_書情,但已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教授感覺自己背後已被冷汗濕透,恐怖的思緒和感覺在他心中翻騰。為什麼在這個時間打電話?他要打給誰?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您這副模樣。」他瑟然地微笑,「可真讓人心痛。」
此際卡米洛等人已經帶領小隊前往真實地點搬運武器裝備,而艾利希奧這次也與安德烈一同進行監聽任務,這是他主動提出來的,理由是伊森是聯合會的成員。
「給我送點吃的,302房間,再來點可樂,多加點冰塊!」
幻想中教授在他身下的承歡模樣讓他不爭氣地興奮起來,從床上像只長尾猴蹦了起來,大喊著說:「把我扔在這裏這麼久,今晚一定要讓你好看!」
他舉起手來看了看手錶。「五個小時,足夠了。」
「不想?」教授眼眸流轉,饒有意味地說:「那就算了。」
良久,安德烈才從那股寒意中回過神來,他轉身看向睡在自己身邊的艾利希奧,抬起手,輕輕掀開他胸前的衣襟。
洗漱過後,兩人躺在床上,伊森縮在教授懷裡,一點都沒有方才在他身上時的勇猛。他滿懷心事,微蹙眉頭,摟著安德烈精瘦的腰身,思緒七零八落,像打破的鏡子。
他借口要與聖地亞哥的人民社會黨人見面,將伊森單獨留在提前準備了監聽線路的旅館房間里,老實說,伊森不值得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但由於他知道安德烈的身份,又的確有弄來物資的手段,所以726運動高層不得不在他身上多耗些功夫。
他從伊森身下掙脫,想要坐起來,伊森慌慌張張地又把他按下去,拚命討好他:「想,想死了,一下午都在想,每分每秒都在想。」
「你說,和*圖*書他們會幸福嗎?」林間的路上,伊森望著窗外掠過的棕櫚樹說。
安德烈和艾利希奧位於旅館對面的一幢公寓里,透過窗帘縫隙可以看到伊森晃動的身影,安德烈帶著監聽耳機,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那扇窗戶,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艾利希奧!」
安德烈感受到了,非常強烈地感受到了。這種感覺不僅會出現在革命後期那些即將登上寶座的高位者身上,也會發生在經歷戰爭后倖存下來的勝利者身上。很幸運又很不幸,艾利希奧同時是這兩種人。
「可我是個殘疾了,不能繼續戰鬥了。」
「對,我們也會幸福的,一定。」
心裏突然湧上強烈的羡慕,他羡慕馬克的純粹讓他終於得到愛情,找到歸宿,可自己呢?他悵惘的心裏浮現西蒙深情而期待的臉龐,和安德烈淡漠卻憂傷的面孔交織在一起,讓他掙扎到哽咽。
突然竊聽器里傳來他的聲音,安德烈立即屏息,想聽清楚他在說什麼,艾利希奧也俯身湊了上來。
馬克抬頭,迎上塞莉婭濕潤的眼眸,這個角度就像初遇時那般,他落魄不已,塞莉婭朝他伸出援助之手,洶湧的愛在他心中澎湃,他親吻塞莉婭,再也無言。
如此緊貼,毫無距離,他竟迫不及待等待他的進入。
「哦,伊利亞,我才不想你。」
「可我該如何保護你呢?」
伊森在房間里一會兒躺在床上打滾,一會兒又站起來拉開窗帘看外面的街道,一會兒又在房間里漫無目的來回走動,一副無聊透頂的模樣。
安德烈只覺得自己雙腿發軟,坐下身如釋重負地露出安詳的笑意。艾利希奧將耳機還給教授,說:「不用監聽了。」
「伊利亞……我好想你,伊利亞……https://www.hetubook.com.com
「不,安德烈,我並不是在詛咒你,只是……」艾利希奧柔和地冷笑,「只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依舊不值得信任。」
他什麼都沒說,神情變得如過去一樣柔軟,他蜷縮在教授身邊,藉著他的一點體溫,閉上了眼睛。
他凝視安德烈的眼睛,他多想再吻一吻他的唇,可是他忍住了。他只是再朝教授點頭致意,轉身就朝房門走去。
「馬克……」伊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擁抱他,他從塞莉婭的眼神中看到兩人之間的情愫,意識到馬克或許真的屬於了這裏。
顫慄從后脊攀岩而上,安德烈感到莫名的恐懼,但這並非只有他一人體會到,幾個月之前,在夜風中目送艾利希奧的烏魯蒂亞法官也曾如他現在一般打了個冷噤。他們經歷過太多,豐富的人生閱歷讓他們足以窺見一個人隱藏的殘忍。但殘忍與善良並不衝突,甚至為了有時保持後者,前者是必要手段。
依依不捨地告別好友,他隨安德烈踏上了回程。
他褪去了身上學生的天真與稚氣,無數次瀕死的絕境逼迫讓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戰士,這戰士被仇恨淹沒,在浴血中磨滅了柔軟,生出一副堅不可摧的鎧甲,以及作為領袖不容侵犯的威懾。
這句簡短而頗有警示意味的話讓教授蹙起眉頭,艾利希奧迅速站起身,將他抱在懷裡,在他臉頰上吻了吻,說:「那麼就此告別,教授,下次就是革命勝利的那天見了,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
啪的一聲,伊森掛掉了電話。
「嗯。」教授關上監聽設備,長出一口氣,這時他在發現自己背後的襯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艾利希奧靠在牆上淡淡地看他,隱現嘲諷的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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