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孤零零地飄蕩著,落寞地融在了瑪利亞的眉心上。
有那麼一瞬間,瑪利亞很想去質問一番眼前這位沙皇。
正欲說些什麼,斯托雷平卻帶著微笑示意她稍稍安靜。
不存在歷史,不存在先例。
尼古拉二世也目睹了車隊后的一切,臉上泛著笑容,似是對此十分滿意。
即使他的理想與瑪利亞的理想並不相同,但他們都有一個最終目標,那就是讓俄國走向輝煌。
瑪利亞很乖巧地坐在他身邊。
犧牲了前人,造福了後世。
十二月中旬,天上飄灑著白色的雪花。
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眼神中的落寞,就算是瑪利亞也能清晰看見。
可惜,一切都是徒勞。
「老師!現在的俄國已經不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得了。」
「無事。」
工廠的轟隆,煙囪的濃煙,還有那聽不清叫喝著什麼的喧嘩。
她很想這樣去問,一股氣已經憋在胸口上,可惜,卻久久不能釋放。
所以在看見斯托雷平出現時,瑪利亞才會如此的詫異。
不知守候了多久的官員和貴族紛紛迎上前來。
沒有做正面回應瑪利亞的請求,反而轉移到一個奇怪的問題上。
待她真正來到公園時這才發現,原來坐在這裏的人,是自己曾經的導師,斯托雷平。
她回過了頭,看向自己的身後,是那已經被低溫凍得發硬的爛泥道路。
按照歷史進程,拉斯普廷會在一戰期間死於他人之手。
可是,這並不代表知識分子就是反動。
小時候,尼古拉二世曾如此說道。
「可同樣的是,你們的事業不也不可能成功嗎?」
他們所要做的,就如同開創一個新歷史一樣,遠比開創一個新國家要困難許多許多。
此距離足以讓那些煩人的馬屁精不去注意自己。
他抬起那雙眼眸,原本的渾濁,在這一刻多了幾分清醒。
馬車仍在前進,本就破爛的泥路,讓馬車行走時顛簸不斷。
「……」
眼睛閃動著光澤,拍了拍邊上的石椅,彷彿學https://www.hetubook.com.com校時一樣,淡淡地笑道。
這樣的犧牲所換來的,將會是未來人民的幸福。
這妖僧只是憑藉感覺就開始針對自己,若是不除,恐怕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被這些光輝所擁抱的尼古拉二世,正滿意地昂著頭挺著胸,邁出那輕盈的步伐,走向那座輝煌的冬宮。
身為照顧公主殿下的僕從們,按理說應該服從公主殿下的命令,可這樣的命令實在是太難以想象。
「老師,您老了。」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近乎百歲的老人一樣。
「您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阻礙?」
如今啊,已是1910年末了。
無論他們是死是活,對上位者而言,無關重要。
「殿下,您還好嗎?」
「這世上哪有為了人民的國家。」
輕輕一擺手,瑪利亞朝著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這些話她都很想說出來,大聲地說出來,告訴這些陷入絕望的人,其實希望一直都在前面。
「老師……」
即使是皇室馬車也免不了這樣的情況,這使得瑪利亞對未來基建建設更為看重。
沒有人會相信,至少在當前這個時代裏面,他們並不會認為這樣的政權會存在於世上。
「是,老師。」
『民眾越是愚蠢,那麼,對於我們的統治就越是穩固。』
而那餘暉也並沒有照耀到身後的寸寸土地。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天氣轉涼了,注意保暖。」
如果其他人能有如此權力,他們必不可能使用,因為只要稍微有點正常的人都知道,這種權力一旦使用,隨之而來的便是代價。
可是,這一問題看似模稜兩可,卻道出了斯托雷平對瑪利亞的了解。
他們所反抗的,僅僅是那一份慘無人道的暴政,這份註定會讓人民走向水深火熱的暴政,只有推翻,才可以給人民帶來光明。
如果有人如此問道,瑪利亞會不猶豫給予反對。
寒風,瑟瑟吹過。
一聲輕笑,他摘下鼻樑上的眼鏡。
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斯托雷平那張憔悴的臉色,瑪利亞擔心過不,便對他說道。
說的,是『國家』。
僅僅過去五年,斯托雷平已是滿頭白髮,臉上的神色憔悴了許多。
不是羅曼諾夫王朝,也不是俄羅斯帝國。
那充滿哀求的聲音,融入風中,也落入了他的耳內。
一聲擔憂的疑問,瑪利亞回過了神,從新看向冬宮的方向。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一個滿懷理想的人。
書籍內,因風的吹過而一頁頁翻動。
這些人衣著破爛,卻似是朝聖那般對車隊彎著腰,跪著地。
但同時也必然會與全世界資本勢力對立。
可是,他們反動嗎?
那近乎于故事傳說中的國家,又怎麼可能會出現?
「我需要你,察里津需要你,未來的俄國也需要你。」
反觀沙皇政權,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統治更加穩固,讓人民更加敬畏自己。
恐怕,這複雜且充斥著朝廷暗鬥的生活,將他的菱角給沖洗得幾乎沒有。
如今,尼古拉二世表明了自己對拉斯普廷的不信任,他若是死在自己手上,定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冬宮內的風,起了。
淡黃色的雜草迎著這股風,如朝拜者那般彎下腰來。
嘆息的聲音,依舊在耳邊徘徊。
被留下來的侍從僕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立於城門兩側的軍旗,被撕扯得獵獵作響。
「因為我是知道的,相對於沙皇,你更愛自己的國家。」
明確的答案,即使聽起來多麼的不可思議,多麼的難以置信,可對於斯托雷平而言,已經足夠了。
哪有上位者會關心他們這些低賤的牲口?
但是,經歷過未來生活的瑪利亞,對此深信不疑,因為自己的故鄉就是如此。
一點點地落在地上,落在了瑪利亞的面前。
「阻礙嗎。」合上書本,那雙蒼老的手,輕輕撫摸著這本厚重書籍的封面。
最後一句,她用盡了所有力氣。
畢竟瑪利亞十分清楚,眼前這位沙皇,並和_圖_書不願意這樣去做。
陰沉的烏雲似是要壓垮地下一切那般,厚重地覆蓋在他們頭頂上。
看著斯托雷平頭上的白髮,瑪利亞心中一陣哀嘆。
夜幕,漸漸吞噬而來。
一直要強的他,此時真的累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這本厚重的書籍上,不曾挪動半分。
「來,坐吧。」
他絲毫不忌諱年幼的四姐妹,在享受他人崇拜與敬畏的目光下,尼古拉二世如此笑道。
「就這樣退休吧。」
「老師,不如您退休吧。」
「只要您退休,一切都能好起來,而且你也不要擔心沒有工作沒有事干。」
「殿下。」
如果推翻沙皇的計劃成功了,那對於他們而言,革命事業僅僅是開始而已。
「老師。」
該是察覺到了什麼,他摘下眼鏡,回頭看去,正好看見瑪利亞的出現。
細細琢磨,又忽然發笑。
「會有的!」斬釘截鐵般的強硬,瑪利亞毫不猶豫地給予了答覆:「這樣的國家,必然會有,也必然會出現。」
但這樣的做法並非毫無代價。
輕輕一聲,瑪利亞帶著那熟悉的笑容,如此問候。
就這樣安靜地站著,看著。
「這艘船已經千瘡百孔了,即使甲板上光鮮亮麗,可船內早已入滿了海水,遲早都會沉下去的。」
「瑪利亞,你為什麼要這樣去做。」
留下這一句話,瑪利亞獨自一人走向黃昏餘暉下的冬宮。
「老了?」
立足於馬車旁邊,瑪利亞拒絕了侍從給她的攙扶。
「是啊,堅持不懈。」他重複著瑪利亞的話語。
從波茨坦會談再到現在,為了撇清尼古拉二世的懷疑,瑪利亞用盡了渾身解數才算是勉強從懷疑到正常。
「是啊,我老了。」
將眼前的一切都納入眼內。
就例如弗拉基米爾等知識分子,他們確實有推翻資本勢力所掌控的世界。
看著斯托雷平的執著,瑪利亞心中複雜萬分。
這一次,著實是給他們大開眼界了。
這場開始註定要犧牲一代,兩代甚至三四代人。
可是,和-圖-書到最後,只能咽在邊上。
一般情況下斯托雷平都會留在學校或者辦公室里,按照他的說法,他喜歡裏面的安靜氛圍。
沒有人敢這樣去想,就算是有,也僅限於想象。
但是,現在的情況大為不同。
「對,我明白。」
行人們穿著著破舊的衣裳,摟緊衣袖,深怕會漏入一點點寒風進去。
這樣的國家必然會出現,而且會成為世界上的焦點,人民所擁護的希望。
『為什麼不能讓國民過得更像一個人?』
身為改革大臣的他,手上所掌握的權力必然巨大,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否決掉沙皇的指令。
儘管在離開學校之後,瑪利亞做了很多事情,但事實上距離她畢業也就過了五年多時間。
車隊,不知何時到達了冬宮。
公園就在側面,瑪利亞抓著因為入冬而披在身上的絨毛大衣,輕快的腳步很快就來到了斯托雷平身邊。
他帶著笑意,看著瑪利亞那雙蔚藍色的眼眸,笑著說道。
知識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同時也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走向,再往深層一點去看,甚至能讓一個文明走向興衰。
『為什麼要這樣去做?』
「但是老師,你這裏必不可能成功。」
侍從又不安地問了一句。
天上的細雪,隨著微弱的寒風,在空中左右搖晃,最後落在了二人之間。
如此普通卻又異常沉重的一個詞。
她只想拯救自己的老師,僅此而已,並無過多想法。
得罪沙皇,也成為了他當前最大的政治缺口。
如此回答,斯托雷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行走在冬宮的道路上,瑪利亞面無表情地與尼古拉二世拉開一段遙遠的距離。
黃昏的金色餘暉,在這些官員和貴族的衣服上散發著燦爛的光彩。
「老師。」實在是忍不住,瑪利亞出聲問道:「您,不要緊吧。」
「瑪利亞,我有時候很羡慕你,身邊能夠有如此之多的同伴。」
「坐我這個位置的人,遇到阻礙也是必然的事情。」
平靜的風,夾帶著十和_圖_書二月的冷澀,撫過了這座精緻的公園,也吹開了放在桌案上的書籍。
「噢,你回來了啊。」
「老師。」
這句話很有含義。
她安靜的站在斯托雷平身邊。
她很想說。
「你身邊的朋友,讓你無所不能,所以我很羡慕你。」
見斯托雷平不為所動,瑪利亞心裏有些著急了。
「不!」瑪利亞嚴肅反駁道:「是人民的俄羅斯。」
可就算如此他們也不敢離開得太遠,只好默默地跟在瑪利亞身後直到她真正進入冬宮內,才停下腳步,沒繼續深入。
突然,就在不遠處的花園裡,一抹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瑪利亞,你能夠為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終生,身為你的老師,又怎麼能退休?」
貴族們和官員們已經擁著他們的沙皇,往華麗的冬宮而去。
不!
『因為,知識只會是反動的源頭,民眾越是習得知識,對我們的統治就越是危險。』
而這樣的權力他使用過,而且不止一次。
「所以,你會為此而堅持不懈?」
對此,瑪利亞深有體會。
暗殺所帶來的影響不單會把契卡組織帶到歪路,甚至會引起尼古拉二世的再度懷疑。
也正因如此,他做出了常人所不敢去做的事情。
相對於此,他不喜歡宮廷內的環境。
「現在的俄羅斯?」他追問道。
「為的,自然是俄羅斯。」
見他正捧著一本厚重的書,那雙眼眸深深地沉入裏面。
「放心,你要做什麼,怎麼做,我也不會去過多干涉,甚至不會告訴任何人。」
不是沒有能力,而是不希望。
「你救不了現在的俄國!」
悠悠地吹散腳邊上的落葉。
突然之間他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因為大部分推翻暴政統治的勢力,往往都是知識分子。
看著眼前這位導師,她坐直腰桿,正色回應道。
「您已經儘力了,你無愧於後人,無愧於俄羅斯。」
一路上,她看見無數人跟在車隊後面。
「對,絕不後悔。」
瑪利亞有些在意地看向那邊,邁出沉重的步伐往公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