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條，儘管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分類，但一個階級內部可以存在著垂直或者平行的多個階層，如精英和非精英，一個階級中的不同階層，往往能發揮出不同的功能。
就連安娜和塔基亞娜，也免不了要應對那些蜂擁而來的邀請者。
「瑪利亞，你知道羅伯特·米歇爾斯主義嗎？即『精英的構成可能會改變，但真正的權力總是掌握在相對較小的群體手中』。」
威士忌的酒，滿溢出了酒杯杯口，瑪利亞輕輕拂過杯麵，使得酒與杯麵持平。
又或者說，如今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還在不斷完善的階段當中。
瑪利亞順手搶過丘吉爾手中的威士忌，為自己的空杯倒滿了酒。
歡樂的笑聲之間，是貴婦之間的八卦交談，年輕男女之間的愛慕傾訴。
「我們只會死在前進的路上。」
所以她去偷聽，然後她先聽到了丘吉爾的『不理解』。
「你說我們英國是保守派，因為我們只想維護現有的體系，但你們蘇聯又何嘗不是激進派呢？不顧現有的生產發展，只想一味地推行改變。」
「我們的誕生，是為了試錯，是為了探尋道路。」
「就目前來看，任何走向平等主義的舉措，比如現代民主或者你們的蘇聯革命，都是極其虛幻的，並且最終會屈服於一種結局，那就是寡頭主義」
「而且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強大不在於它對知識概念系統的詳細分析，它的強大之處在於，揭示了歐洲從人身依附和存量剝削的農業封建主義，向具有新的剝削衝突和增值形式的工業化資產階級社會轉變時，人類社會所發生的變化。」
只不過，就唯獨瑪利亞和丘吉爾這一桌，顯得格格不入。
「在這一層面上，你們英國政府從未考慮，甚至是繞道而行，只是為了維持現狀卻不敢往前試錯。」
舞會中，歡快的音樂依舊奏響，男男女女都互相牽著手，在舞會中翩翩起舞。
這個問題很辛辣，甚至可以說，十分露骨殘酷。
「正因為有著諸多問題，我們蘇聯才會誕生，才
和*圖*書會去試錯中不斷研究。」
一旁的瑪麗公主完全聽呆了。
最後，不僅是官員，就連瑪利亞的兩姐妹，王室的部分成員，也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我承認，蘇聯目前所走的道路並非正確，而且也絕非唯一。」
「瑪利亞，我可以明確且肯定的跟你說，資本主義才是真正的優越，才是這個世界系統的真正邏輯。」
「同理，蘇聯也是在試錯，也是在探究。」
「在資本主義之前，一個國家的財富相對容易解釋，它很大程度上是政治軍事這雙『看得見的手』的直接結果。」
「目前，我們英國主要財富，有百分之九十都集中在百分之十的人手上，無論是權力、財富還是個人收入，都必然會朝著少數人的手中集中。」
「當然，各國的稟賦並不相同，如我們英國的海洋貿易，又如你們俄國的土地利益，但這些都是可以通過武力手段進行獲取。」
「例如，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了精英群體的持續統治，或者是什麼因素限制了精英的社會變革。」
就彷彿是，這場舞會，成為了羅馬角斗場，而角斗場下的鬥士，是瑪利亞和丘吉爾。
「在你們這裏，工人不屬於這個僱主或者那個僱主，他，屬於資本家階級。」
「你稱這是進步，是自由，可在我眼中，這不過是變種的奴隸制罷了。」
「但是，我們存在過，我們所走的路，所犯的錯，都是為未來的社會主義帶來經驗。」
丘吉爾很得意地看向瑪利亞，說出了自己最後的觀點。
「就像是西班牙，為什麼我們能擊敗西班牙，奪得日不落帝國頭銜，因為我們比西班牙更加資本。」
「我們英國是如此，你們蘇聯也必然會走向如此結局。」
說完之後，丘吉爾一本滿足地依靠椅背上，一邊享受著雪茄，一邊等待瑪利亞的沉默。
人流的加多，絲毫沒影響二人的思維碰撞。
「而對於我們蘇聯來說，所需要探究的問題，從來都不是誰來當精英，而是誰擁有權力，和這種權力的行使m.hetubook.com.com如何影響社會事件。」
「也就是說，歷史唯物主義並不是終結版本，現在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也不是未來的最終版本。」
而他們現在的唯物主義理論，存在著兩條局限。
「就像是，我們放棄手中的權力，可最終也不過是給外界精英或者人民群眾的精英領導者，一個成為最新精英的機會。」
「瑪利亞，人類這種生物是複雜的，是不可理喻的。」
「現在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仍在發展，仍在不斷試錯中成長。」
「我們主張無產階級的人性，人民大眾的人性，而地主階級和資產階級，則主張地主階級的人性，資產階級的人性。」
「而我們的社會革命，正不斷拷問著你們，究竟是生產技術、意識形態、治理形式還是戰爭、人口和文化，限制了你們對社會改革的動力和步伐？」
「瑪利亞小姐，你也無法否認，無產階級革命勝利后，所帶來的，還是一個精英階層的統治社會，而且你也無法否認，蘇聯的政治體系，仍有大量的問題存在。」
「我們擊敗了舊時代，成為了新時代。」
「所以，只有精英，甚至只有某一類型的精英，比如我們這些政府官員，企業主或者科學家，才能夠創造歷史。」
「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資本主義的抬頭，其社會進步已經不能成為統治者的有意識操控的結果。」
「他的工作就是把自己給處理掉，在這個階級中找另一個買主，把自己給徹底賣出去。」
「好，那我就假設你們的一切勞動力都獲得了資本主義法律所規定的對待，那你也無法否認一件事實。」
丘吉爾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繼續說道。
無論是丘吉爾還是瑪利亞，他們二人所說的話語，她都能聽得懂。
「因為構成這一切的，都是人性的自私，面對人性的自私，強如你們蘇聯，也不可能解決得了。」
「而且，就馬克思所說的那樣，奴隸制最壞的地方就在於你無法隨意辭退奴隸，而你卻可以隨時辭退工人。」
「你們蘇聯，和_圖_書你們一整個社會主義體系，並不穩定。」
轉過身，丘吉爾直面看著瑪利亞，他的臉上寫滿了不理解。
瑪利亞對此笑出了聲。
「人性是不可預測的，更不可確定的，而由人類所組成的國家就更是如此。」
「而這兩個問題，就應當從階級和精英層面去探究。」
事實上，就連瑪利亞也不得不承認，在聽到丘吉爾的這番質疑時，自己也有那麼一刻，產生了敬佩之意。
「你們能預測得了人類社會的新矛盾嗎？能解決新的矛盾嗎？」
「這些問題很多，多得可以讓人想去自殺。」
「但，人性論真的萬能嗎？我看不是。」
「你所說的精英、統治、剝削、不平等，都起源於人性的自私，說到底，你的觀點都源於人性論。」
「所以說啊，我們所提出的『主權在民』和『民主政治』，其實就是為了維持我們這些精英統治者的權宜之計和實用主義。」
「丘吉爾先生，我明白你想說的是什麼。」
「即使你們帶領著無產階級打敗了現在的資產者，可無產者在建立的新制度當中，也必然會成為新的精英，唯一的問題只在於，你們這些新精英究竟是採用什麼樣的手段罷了。」
「蘇維埃從來都不是神丹妙藥，它不可能治好所有的毛病，清除這顆地球的所有不文明，所有的野蠻和資本主義遺毒。」
威士忌緩緩落下，在杯底發出清脆的落水聲，瑪利亞的聲音，也如水落一般緩緩響起。
「你的理論是『工人隨時可以離開他的僱主』，但同理『僱主可以隨時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解僱他。』，而以出售勞動力為唯一生計的工人，卻永遠都不可能離開這個購買他勞動力的市場。」
丘吉爾對此笑道。
原時空中，蘇聯自認為自身內部社會的矛盾，已經被徹底消滅，逐步走入惰性，走向了精英官僚階級的專政。
「對，我知道，不但是我，我、約瑟夫、弗拉基米爾老師、托洛茨基、雅可夫都十分清楚，我們的機構存在著許多問題。」
可能是丘吉爾和瑪利亞之間的理論交鋒開始和*圖*書激烈了起來，一些貴族和官員也默默地來到邊上，聽他們二人之間的交鋒。
「那就是，被你貫以『自由』的工人，仍然必須在市場上畸形地拋售自己的勞動力，他們必須把自己變成可以被賣的商品，才可以獲得生存的基本條件。」
因為丘吉爾的問題，直勾勾地打中了蘇聯未來所要面對的弱點。
「這不單是我們英國的規律，更是全世界的規律。」
「也就是說，那時候的經濟是要臣服於軍事。」
「與你們不同，我們蘇聯就是在試錯，就是在朝著滅亡的可能性不斷前進。」
「正如蘇聯內部就有很多人認為，應當走城市無產階級道路，可他們卻忽略了農村革命所帶來的影響。」
瑪利亞眉頭微蹙，她在心中預測到丘吉爾接下來的話。
「而且，他們必須無時無刻地出售自己，使得他們的勞動力在市場上，和其他商品一樣，存在了一個價格。」
第一條，除了顯性的經濟利益之外，其他類型的權力和衝突，也都是變革的重要來源。
「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所發現的，是人類在一個又一個矛盾中不斷進步前進，不斷直面自身衝突性的見證。」
「因為你們的駐步不前，才會有我們蘇聯的冒死探索。」
「我們可能會在某個未來，陷入內亂，被滅亡，然後徹底分裂。」
對她而言，她恨瑪利亞的淡漠，但更好奇瑪利亞的所思所想。
「瑪利亞，在這方面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說得有理。」
然而，沉默只有一小會兒，而瑪利亞的輕笑則破壞了沉默的氛圍。
「而且在我們資本主義的制度下，工人是自由的，他們不再為主人所擁有，他們獲得了穩定。」
「你們所鼓吹的人性論，其實就是一種臆想罷了。」
「階級社會裡，就是只有帶著階級性的人性，而沒有超階級的人性。」
「我們是有著現實經歷，我們所創造出來的，是一個輝煌的新時代革命。」
瑪麗公主也在附近，但她沒有發聲，而是如一枚小透明似的，偷聽著瑪利亞和丘吉爾之間的談話。
「無論各國政府依照自和*圖*書身情勢運行這一套系統的哪一個變種，都不可能脫離資本主義而獨立存在。」
「瑪利亞，單排除表面上的政治、文化和社會差異，整個人類社會所運行的最基礎、最核心的系統，仍然是資本主義。」
丘吉爾正想反駁，卻被瑪利亞搶先一步。
「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是棋子。」
「反觀我們，即使沒贏，但也能穩定秩序，穩定資本所生產的利潤。」
而且蘇聯這邊的歷史唯物主義理論，其實並不完善。
瑪利亞端起酒杯，透過酒杯，看向依舊扭曲的前方，笑道。
例如技術工人，就存在著精英和非精英，其發揮出來的作用和能力，是有著很大的差別。
也就是說，無論是蘇聯時代亦或是后蘇聯時代，在歷史唯物主義的思考中，都無法避免『精英』和『官僚』這兩個核心觀點。
丘吉爾說完這番話，便停了下來，很冷靜地喝了一口酒。
「但就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蘇維埃從來都不是百分百正確。」
「勞動力的表面看似自由，可這種自由，實際上不也是受到資本主義所要求的和強制性的？」
「你們肯定會問，有沒有『人性』這種東西？我可以明確回答，還當然是有的，但這個世界上只存在著具體的人性，沒有抽象的人性。」
可是，這些話語結合在一起時，卻讓瑪麗兩眼蚊香，彷彿聽懂了，但又彷彿什麼都沒聽懂。
「再說了，你剛才所說的自由，那是受到各種限制的自由。」
「可你們所推行的改變，卻從未有過先例成功，你們幾乎是拿著他人國家的未來發展作為籌碼，一旦輸了，就徹底的輸了。」
丘吉爾又繼續說道。
「我承認你們蘇聯革命，確實推翻了沙俄的精英統治，但這不過是從一個精英轉變成另外一個精英。」
「你們不是一直在談『現存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嗎？對，我也承認這句話，但你們蘇聯有沒有考慮過，舊的階級矛盾被解決，新的階級矛盾是否會被生產出來？」
「現在的蘇維埃，從來都不會因為困難，成為你們這樣的保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