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早已迷醉其中了吧。】——西琳如是想到,而她很快就在數次失敗的離脫嘗試後放棄了思考的必要,連想都不再去想。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現在,即便是提起心思去思考也已然變得毫無意義。
她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在這個世界中遇見這個同樣有著德麗莎·阿波卡利斯之名,但卻又承載著血裔之軀的少女的。那還是在兩年前的一個早上,準確來說便是世界重構后再度投入運作的那一天。自己在大地之上漫無目的的巡遊之時巧之又巧地來到了和母世界的那一處隱秘基地相同的位置,然後,自己便在那因世界重構而化作海濱的沙灘之上,撿到了這個昏迷在海邊的少女。
因為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宇宙的命運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被決定好了。于死淵之中,名為西琳的女孩觀測到的實際上是自己的前世,前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然而無論往前倒推多少世,西琳的前世都只是西琳。作為孤兒的西琳,作為試驗體的西琳,作為第二律者的西琳,作為敗亡之屍骸的西琳。
很顯然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在死前的那一瞬根本就不夠資格進入主神空間。而事實上自己也並未在那時候從世界中脫離——那是自己內心之中不曾透露給任何人的最大秘密,自己沉眠于死淵之中,于虛無之中飄蕩。然後在那冥冥的有無之間,世界的真實便於已死之人的雙眸之中顯現。
啊,沒錯,保持隱秘。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是因為奇迹無法複製。而這無法複製的僅此一次的奇迹,在那億萬次的循環之中是如此的不起眼。
倒霉鬼有自己一個就夠了,沒有必要讓其它人也遭遇這等噩運。或許等到自己的同伴晉陞到某個不再需要畏懼這份憎恨的層次——比如基因鎖四階中高段時,自己大概便可以將這些訊息共享給他們。但在那之前www.hetubook.com.com,一切還是保持隱秘比較合適。
她輕輕伸出手,觸碰那在夢中呢喃著的少女的臉頰。柔嫩的觸感令她心醉,微熱的呼吸讓她的手心微微發癢。
無數次的,有著名為西琳的女孩會於戰亂之中誕生。無數次的,名為西琳的女孩會成為實驗的容器。無數次的,名為西琳的女孩會在死亡與生命的變轉之間成為神的使徒。無數次的,名為西琳的女孩會在代行神權之時迎來敗北。
那真是一場奇迹一般的相遇,兩個有著類似命運的實驗體在戰亂之中相遇,相知,相伴,從互不了解的陌生到漸漸熟稔的親密,從勝者與俘虜的立場逐漸轉變為公主與騎士的關聯。那一世的西琳因為有了陪伴者而放緩了對人類文明的戰爭,然而到了最後,迎來的卻還是同樣的結局。
【我會將這些事情想起來呢?】
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一億次?死淵中的記憶無法被輕易帶出,而每次在固定的劇本之中迎來死亡,西琳都會在抵達這舊地的時日重拾過往的體驗。
世界是一個一成不變的劇本,文明興起,衰落。發展,躍升。然後在即將觸及星空之時又在崩壞的意志下化作塵土。凡人大可反抗,大可掙扎,然而結局卻不會有任何改變。新的紀元會取代舊的紀元,但故事卻始終只會是那個故事。
【你也不是嫦娥。】
西琳很確定,在那一次敗亡的輪迴之中,那一世的自己,或者自己的空殼並沒有被突如其來的外來者給強行帶走。所以那一世的A-872不會是沉迷於角色扮演的嫦娥。而出現在這裏的這位白髮少女也不會是那位曾經守護過公主的騎士。
沒有終焉律者了,世界不會迎來滅亡,不會重啟,不會循環。自己世界中的那些朋友與敵人都在這一刻迎來了徹底的解放。
覆滅並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因和-圖-書為那時候的自己太過幼稚,太過狹隘,無論是知識的儲備量還是為人處世的經驗都太過稀缺——以純粹的力量而言自己很強,比當時那整個世界中最強大的戰士還要強出許多。但若是將計謀和策略視作一個參數而計入戰力,那麼自己的真正實力也不過就是爾爾。
【你不是她。】
一場迷夢。
西琳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日子,那個自己作為崩壞……或者說世界意志的使徒而存在著的日子。自己作為神之指掌中的第二位被選中,被賜予絕強的力量而從死亡之中復活,並對一顆星球上的文明予以肅清。
過去的某一世的第二律者西琳曾經有過類似的願望,而她如今將其在此完成。
然而西琳卻鬼使神差地留下了她,並且在她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前提下帶著她在這個重構了的地球上生活了兩年。
將記憶存入心底,加以封禁,上上重重枷鎖以杜絕其泄露的可能。甚至於就連封印它的方式都被想辦法刻意遺忘。讓一切都如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地回歸虛無之中。可是為什麼……
她其實知道答案,自己之所以會想起這些東西,是因為自己在無意之間觸碰到了某個自己早已遺忘掉的被設定好的觸媒,而那觸媒的本體,最有可能的便是兩個物件——一個是嫦娥,另一個,則是自己身邊的這位少女。
所以自己輸了,輸了而且死了。自己的死亡不過是因為不成熟,傲慢自大,與敵手的智謀相互交疊所引導而成的必然結論。自己或許憤怒,或許憎恨,或許不甘。但無論如何,自己在敗亡之時心中決計沒有絕望。
西琳知道她,是因為在某一次的輪迴,或者某一條世界線中西琳曾經和這位代號為A-872,又名月下初擁的實驗道具有過相當深層的交集。她在作為第二律者時的對一次對敵對勢力基地的攻打中發現了這位道具女和_圖_書孩,而同為實驗體的命運讓她選擇在少女反抗時留她一命。
勇士們攻破了公主的城塞,將公主解體製成武器,將騎士洗腦變成道具。無論是那一世的西琳還是那一世的A-872都沒能夠逃脫劇本之中已經寫好的結局。而等到下一個紀元開始的時候,這奇迹般的會面便再也沒有過第二次重複。
世界依舊會重啟,已經發生的事情終究會再發生一次。被帶離世界的角色不過是有著相同記憶和面貌的虛假空殼。而在死淵之中,作為土著覺醒者中的一員,西琳將這重複的人偶劇看了一遍又一遍。
整個世界就像是一部錄製好了的電影。固定的開頭,固定的結尾,固定的發展,固定的情節。無論是名為西琳的女孩也好,作為女孩敵人的女武神們也好,在戰亂之中掙扎求存的凡人們與崩壞獸們也好,還是作為在幕後操縱著一切的崩壞意志也好。所有的一切反抗與掙扎,交鋒與對抗,都只不過是一場水月鏡花。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會在一個固定的時間點迎來開始,然後又在某個規劃好的時間點上抵達結束。
於是她終於絕望了,于死淵之中,以無存之姿捨棄了一切希望。
西琳睜開眼睛,感受著身下床鋪的柔軟和身邊不遠處那依偎在自己腿邊的嬌小軀殼中所散發出的微熱氣息。思維一再地陷入停滯。
德麗莎·阿波卡利斯的複製體,克隆的克隆,代號為A-872的實驗體。她作為道具而被製造出來,作為道具而被囚禁在箱庭之中,作為道具而被創造者隨意支使利用,作為道具而默默無聞地在歷史之中凋亡。
然後,自己在戰爭中迎來了敗北與凋亡。
她破壞掉了崩壞世界的劇情,將所有寫定的事物全數打亂,並在其中插入了自己原創的獨特劇本——無論是月落還是模因病毒都不是崩壞世界劇本中的應有之物。而當她如願以償的破壞掉和圖書了一切之後,她在漫長的等待中獲得了自己所期望著的那個結局。
然後,她便於絕望之中抵達主神空間。
兩年,對於輪迴者來說算是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然而對西琳而言,她卻覺得這短暫得簡直就只有兩天。在這段不短的日子中她將自己作為輪迴者所需要承擔的責任全數推給手工搓出的智能AI。自己的本體則帶著少女周遊了整個世界。
只是星球之上的紀元輪迴嗎?不,並不是這樣的。或許有智者能夠觀測到星球之上紀元的更迭。然而在紀元的更迭之外,卻隱藏著更加可怕的真相。
開始的時間點是在一個古代文明的末期,崩壞的使徒與這個文明中的智者交戰。而在此之前什麼都沒有。不存在歷史,不存在過去,不存在宇宙的誕生與發展——人們可以通過某些手段觀測到遠古的歷史,但那些歷史實際上並不存在。一切都正如中州隊在這個宇宙中的地球上所做的那般,世界在那個古代文明的末路到來前的五分鐘只是一片虛無。
有時候命運會有所改變,或許是一個或者幾個穿越者的降臨,或許是一個或者幾個原住民的覺醒。被選定的劇本會因此有了些許微妙的變更。或許崩壞會被擊退,或許世界提前迎來凋亡。或許包括那一世的西琳在內所有的重要角色都被從天而降的穿越者給掠走,但是到了最後,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一朵相似而又不同的花,理論上應當是這個樣子。
西琳隱藏了這個秘密,將它牢牢地藏在了自己的心底——這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當她做了那件事之後,她便發現自己的運氣有了微妙的變化。即便有著主神的庇護,自己在降臨其它的世界上時也會迎來世界的憎恨。好的事情會變壞,壞的事情會變得更壞。自己所制定的計劃總是會無緣無故的出現漏子,而自己就算不制定計劃,漏子也會找到自己頭上。
因https://m.hetubook.com.com為她重新回了一趟她的母世界,並用輪迴者的手段證明了自己並不是被複寫的偽物——毫無疑問,若這永劫的循環幕後有著操縱者,那麼這操縱者的權柄必然處於主神之下。被主神從這個世界中帶走的西琳是真正的西琳。而身為主神的獲選者的她,有著讓這永恆循環的劇本壞毀的權柄。
她不清楚這有何意義——明明不是同一個人,明明只是一朵相似而又不同的花,她卻帶著她做遍了一切在過去想做而又未能夠去做的事。她曾經嘗試過停下自己的腳步從這無用的舉動之中離脫。但每一次,將要離去時卻抬不起要踏出的腳。
原來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西琳的誕生,西琳的滅亡,西琳的敵人,西琳的朋友。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輕輕嘆了口氣,指尖微微下滑,在觸碰到少女的肩胛時卻又微微一停。
結束的時間點是西琳所在的那個文明被終焉律者所毀滅之後。不會快一點,也不會慢一點。而在那之後一切都會結束,所有的物質,能量,時間,空間,都會還原。回返到開始的那個時間點的狀態。
直到現在為止西琳都不清楚自己在那死淵之中到底看到的到底是一個宇宙的不斷重複,還是諸多相似世界線的來回重疊——這其實並不重要,因為當她成為輪迴者之後,這曾經沉重的過去便也隨之變得輕盈。
未有絕望之人,如何能夠進入主神空間?
少女並不是沒有緣由地出現在這座沙灘上的,她有詳盡的來歷,有父母,有家庭——她是西歐地區的一個小家族的獨女,在幼年時因為接觸到了有翼之民的遺留造物而觸發了某種基因上的變異。頭髮變白,眼眸變紅,渴求鮮血——西琳甚至動用了自己的許可權回溯到了世界推演的那段相應記錄之中。並且親眼驗證了這個女孩變化是純粹的自然推演。
然而西琳卻在這個世界中記起了這份早已被遺忘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