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站 月世界·巴比倫尼亞
外篇 月神們……

還不是時候啊……現在還不應該是他死的時候。六國才將將平定,匈奴南越等地又蠢蠢欲動。秦法推行時日尚淺,扶蘇雖有才幹,性格卻過於綿軟。至於胡亥……不提也罷。
他還沒來得及糾正口誤,然而下一刻,便從天穹之上傳來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清楚聽到的清越迴響!
嬴政屏退心腹侍從,獨自在高台上望向天空,月光灑落,這座名為沙丘的臨時行宮內安靜得針落可聞。
「比如讓羅馬打贏條頓堡森林戰役,讓秦始皇多活三十年什麼的……淦!這好像也算不得有多麼有趣。總之隨便來點亂七八糟的,能夠讓我忘記明天就是周一這種悲催現實的有趣變化口牙!」
公元零九年,九月,九日。地球西側的清晨。
「那麼,就這樣吧。」
女神們面對面坐下,望向彼此眼眸中的自己與對方。
「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都睡了,月神都死了,就剩你我。」希臘的月神含笑回答著,問向東方的同類。「這個單體宇宙之外,到底發生了什麼?」
秦朝沒有三世而終,重獲青春的始皇帝徹底的壓死了六國的餘孽與邊疆的異族。原本在他活著時天下就沒有人敢明著說他的不對,而當這再清晰不過的神跡降下之後,就連在暗處詆毀的人也不復存在。而當公子扶蘇之子作為二世繼位的時候,整座中原已經不再存有一點異樣聲響。
——千頭萬緒,諸般雜事皆寄於朕一人。朕若是就此死了,這大秦江山,怕是也要經歷一番狂風驟雨。也不知扶蘇能否扛得下來……
畫面中的少女對著月亮,一臉無趣的嘀嘀咕咕。
走出第一步,第二步自然也就很簡單。把三迭紀的智慧恐龍扔到天鷹座,把白堊紀的智慧植物扔到金牛座。而等到中生代結束,那些深海軟體動物將要生成類似於智慧章魚一般的高等生命之時,再多花點力氣,直接將它們扔到室女系超星系團的外側,讓它們在其它的智能星球中好好地做它們的舊日支配者。
——這是某個不知名單體宇宙里的一個小小插曲。
這可不行,地球這顆星球可是人類的星球——於是望舒在寒武紀的第二世晚期捻起了那些會成為智慧生命的小玩意。將它們複製了一份無智慧版本並將母體扔到了仙女系的一顆類地行星之上。那顆星球才是三葉蟲應該發展出文明的蟲巢星球,而它們的歸宿在那裡。
而未來至此再度迎來巨大轉折。
「不是『都要死』,而是我們已經在死的過程之中了。」望舒更正。指了指阿爾忒彌https://www•hetubook•com•com斯的眼眸。不知何時,阿爾忒彌斯的白金色雙眸已然化作純黑。
「久違了,望舒。」
「還挺貪心的。」望舒評價。
而當最後一條被望舒車駕的輪轍擾亂的世界線被複原之後,她便也正好抵達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其它神呢?」來自時間**的望舒問向時間彼端的阿爾忒彌斯。
公元前二百一十年,邢台,沙丘。地球東側的夜晚。
一切都很順利,畢竟宇宙這麼大,總有地方塞得下合適的智慧種族。也就是新生代後期因為水棲環境的變化而誕生的亞特蘭蒂斯海底人讓望舒費了點腦筋。不過這也不難,雖然在這個時間點沒有他們的位置,但是在六千萬年後的巨蟹星雲中尚且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我,聽到了願望。」
而就在下一刻,天穹之上便有純光灑落,將方圓數萬畝的土地照耀得一片純白!
而望舒與阿爾忒彌斯不強也不弱,她們是這一方單體宇宙的上限,但卻離不開這個單體宇宙。所以,只要她們現在不在月宮之上,那麼她們便會是最晚成為『嫦羲』的那一類。
「將軍?」他身側的侍從官疑惑地問道——因為身為統帥的他停止了腳步,所以整支軍隊也隨之駐足。
他一馬當先,而此時沒有哪怕一位蠻族人還有心思舉起武器。而當他踏入敵群之時,受主將鼓舞而從神威中醒覺的羅馬人們也以前所未有的狂熱戰意跟隨著主將一齊朝還處於獃滯之中的日耳曼人發起了進攻。
而就在這純粹的光輝之中,嬴政的形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過去迴轉!
「多元宇宙中,某個單體宇宙之內的嫦羲走出了最後一步。很快,整個多元宇宙內便只會剩下一位月神。」望舒淡淡地回答。
「初次見面,阿爾忒彌斯。」
很麻煩,但工作就是工作。畢竟神都有職責,或者說乾脆就是職責的化身。維護世界線並不是望舒的職責,但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卻是她應該做的事。
「那就讓月神在此死去,讓你我在此死去。」望舒面上的笑容斂去,認真地回答。「耗竭神力,粉碎靈魂,湮滅自我,除卻道路以外,什麼都不剩下。」
當然,這些事情其實也與望舒無關。她只是看向未來,看向那兩百多年後和自己有著相近目的的另一尊月之主。
「什麼都不剩下。」
和兩百年後的西方相同,原本只是楚地月神的望舒便一躍而成地位更在皇天后土之上的至高神祇。封禪從此不再祭天,而是先祭月然和-圖-書後才拜祭天地。畢竟,當這世上只有月神顯露過神力,且在兩百多年後秦二十二世遠征西方受挫,並得知西方也有月神降世之時,即便是那些最古板,最保守的學士也不得不承認——天和地或許還真的要比月低上一等。
這是道蝕現象,是一位橫行於多元之中的偉大存在踏出最後一步時的自然反應。所有與它處於同一力量領域之中,且具備一定生命層次的強者都會變轉為它。無法避免,無法抵禦,無法逃離。
「我聽到了願望。」
畢竟神都有職責,或者說祂們本身就是規則的一部分。
他的眼中一陣模糊,丹藥所賦予他的力量正從他的身上急速消褪。他的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了,接下來……
「啊……好無聊,好沒勁……好空虛……這個世界難道就不能夠變得有趣一些嗎?」
于原始的混沌,宇宙創始,阿列夫零表達為一的時空點上,存在於此也不存在於此的望舒車駕沿著時間溪流往下滾動。世界線因車轍的運作而被分裂成了很多很多條,一條是主幹,其餘的全都是平行,然而主幹與平行卻又很容易相互變換,因此便需要在不同的時間點予以糾正。
羅馬將軍瓦盧斯率領著三個滿編軍團,總共超過三萬名精銳羅馬士兵踏進了條頓堡丘陵的邊界——天氣很冷,林間的葉片在風中簌簌做響。清晨的厚重迷霧內彷佛有什麼東西在深處蠕動,伴隨著令人厭煩的濕氣,羅馬人的隊列內開始蔓延起局促不安的氣息。
多元宇宙中有許多強者,其中不乏能夠在單體與單體之間穿行的強大月神。而它們是最先被道蝕,從而成為『嫦羲』的。多元宇宙中還有許多相對稍弱者,它們在弱小的世界中行使著月神之力,頂用著月神之名,而當『嫦羲』完成之後。這些行使月神之力的弱者便也會在晉陞之時成為『嫦羲』。
「我們也挺貪心的。」阿爾忒彌斯微笑回答。「畢竟想要做到這種事需要兩位女神,而這裏正好有兩位。」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喉間如同刀砍斧鑿一般的痛楚同時望向天空的那一輪明月。
「這可就難辦了,只要我們還是月神,只要我們曾經是月神,只要我們未來會是月神,我們便註定會變轉為她。」阿爾忒彌斯的十指搭著下頜。「除非月神在此死去,除非你我在此死去。」
——舊曆末年,有光自天外湧現。而世界隨之邁入新的紀元。
「我記得那位少女許下的願望其實是三個,她還希望世界會變得有趣一些。」
——「如你所願和-圖-書。」
……
她準備好了茶點,而阿爾忒彌斯提供了場地。
——朕是皇帝,皇帝自有死法。如久病老朽般纏綿于病榻之上,醜態畢出,為求一息之活而苟延殘喘者,朕不為也!
在那裡,她看到了和自己持有相似目的的存在。
「什麼都不剩下?」
……
他要死了——而他很清楚這一點。或許今天,或許明天……不,肯定是今天,因為就在剛剛他才服下了方士徐福在遠赴海外之前遺留的丹藥。然後才從虛弱與病痛之中勉強地掙扎出來,甚至於還能夠在這寒冷的夜晚獨自行走。
天氣很冷,天穹上彷佛有著細弱的雨滴墜落。從跨越萊茵河時起便時刻感覺有些心驚肉跳的將軍瓦盧斯猶豫地抬起頭,並開始仔細反思自己是否在什麼地方弄錯了些什麼,以及現在如果立即後退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策。
畫面嘎然而止。
「死亡並不可怕,但我不想讓我的道路廢棄。」阿爾忒彌斯的十指搭在一起,說道。現在的她身上的西方女神特徵幾乎已經完全褪去,除了名字以外大概誰都會認為祂是一位溫婉柔和的東方女性。
「這也算許願?」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天空中的雲霧和濕氣在一瞬間盡數散去。一對巨大的白金色眼眸出現在天穹之上,而祂朝整座條頓堡森林投下目光。
瓦盧斯被視作才能堪比西庇阿與漢尼拔的名將流傳後世。而與此同時,月神阿爾忒彌斯的地位在羅馬文明中被無限拔高。祂被視作凌駕于舊十二主神之上的神王而被虔誠崇拜。乃至於羅馬人在之後的數百年間演變出了許多月相關信仰的文化習俗。
於是,當時間不再受神所干涉。東方和西方的兩個統一國度在長達兩百多,接近三百年的光陰壁障下終於開始碰撞的時候。于太陽的表側,日冕所化的氣息宮殿之中,望舒走下了她的歲月車駕,阿爾忒彌斯也離開了她的『金角鹿』高維戰艦。
「對著月亮說出願望,自然就算是許願了。」
於是阿爾忒彌斯伸出手,在公元一千萬零七千年的天龍座星雲放置了一枚處於衰變階段的巨恆星。在公元九百六十萬年的巨蟹星雲內部放置了兩顆會在數百萬年後相撞的中子星。最後又將意志投向公元七萬六十八年的仙女座,在河系的邊緣輕輕一劃,一道被設置了方向的伽馬射線爆便指向了巨蟹星雲所在的方位。
「就這樣吧。」
她最先抵達的世界線分裂節點是寒武紀早期,在這裡有一部分的世界線中的一些三葉蟲在自然滅絕之前建立起了文明社會,並用獨https://www.hetubook.com.com特的生物科技樹抵禦過了之後的世界劇變而成為了地球的主宰——
「真巧,我正好也聽到了一位不是我信徒的少女祈願,所以我才來到了這個時代。」阿爾忒彌斯歪過頭,淺笑著回答。
「看來向我們許願的少女是同一位。」望舒點了點頭,伸出手,在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構造出一抹影像。
兩位女神相視一笑。願望並不重要,許願的人是誰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讓她們自然而然地脫離所在的位置,來到這個時間點見面的契機。
而在這時,兩位女神的容貌幾乎已然完全變轉,從身材到語調,從表情到用詞,都無限地接近某位並不存在於此的東方女性。
歷史被徹底的改變了,條頓堡森林戰役依舊持續了三天。但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羅馬士兵不足百人,而日耳曼聯軍卻付出了超過五萬傷亡的慘重代價。叛徒阿米尼烏斯被當場活捉並處以極刑。而在那之後,羅馬人便繼續向北方踏出腳步。
當然,這對阿爾忒彌斯來說並不重要。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凡人的崇拜和信仰,而在她完成了目標的同時,她便將視線迴轉,投向數百年前的東方。
嬴政伸出手,握向天空。本應喊出的『嫦羲』卻在話說出口時變轉成了楚地的月神。
一件小事,不值得在意。而當阿爾忒彌斯收回目光的時候,她和她的座駕便也抵達了她所期望的那個目標。
——「如汝所願。」
「沒什麼。」將軍瓦盧斯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那些雜亂念頭甩出心底。他正準備命令部隊繼續向前進軍。然而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阿爾忒彌斯保佑我,願我此行一路順利。」
黑髮黑眸,身體纖細——嫦羲的模樣。
「真巧,我也不想認同嫦羲的道。」望舒微笑著回答:「那傢伙的行事手段不符合我的風格喜好。」
「望舒啊,若能再給朕三十載光陰……」
三個點,一條折線,很簡易地善後方式。在公元一千三百萬年時相撞的中子星,衰變崩潰的巨恆星,以及不緊不慢地趕到的伽馬射線暴將會在一個合適的地方相撞。而高維戰艦在時間溪流時轉動時所掀起的尾波也將就此撫平。
于不可測的時間溪流之中,搭乘著月之女阿爾忒彌斯的『金角鹿』高維戰艦無聲地調轉方向。沒有大小概念的艦體稍稍轉動,便在公元一千三百萬年的巨蟹星雲中掀起了就連計算當量都是一件蠢事的虛空風暴。那些閃爍著的星辰像是熄滅的燈火一般無聲無息地歸於黯淡,如同它們從一開始就不曾和*圖*書明亮過一般。
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失敗,因為鼓動他發動這次武裝遊行,並將許多日耳曼部落隱秘告訴他的阿米尼烏斯是和他並肩作戰過的親密袍澤——他的情報應該不會出錯,至少在先前的行軍中沒有出過一點差錯。而他更不相信這位被授予了公民權的袍澤會背叛偉大的羅馬。
而阿爾忒彌斯也同樣看到望舒的胸脯平下去了些許,手腳也變得纖細了一些。
自天穹之上,有神靈投下眸光。
「我到這裏來,是因為我聽到了一位不信奉我的少女的許願。」過了一會兒,望舒突然開口說道。
——「以神聖崇高的阿爾忒彌斯之名,殺光蠻族人!」
而下一刻,皎潔的月光照耀了整座銀河。
他重新擁有了十九歲時,親政才將將六年的那具健壯身體。
這很奇怪,畢竟羅馬的月神是黛安娜,就算是不承認希臘文化的古板人也應該向露娜,彌涅爾瓦甚至朱文塔斯祈禱。而完全不應該是阿爾忒彌斯,更何況現在是白天,就算要祈禱也該指向太陽神索爾,或者赫利俄斯才對。
於是,兩位女神的手掌輕輕地碰在了一起。
林間的霧氣在轉眼間便盡數蒸發,那些掩護著日耳曼人的大片森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燥然後枯萎。原本應該在十分鐘后發起伏擊,並藉助大雨將羅馬人徹底留在這片土地上的日耳曼聯軍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而本是中庸之將的瓦盧斯卻在這一瞬間福至心靈,策馬向前狂奔的同時舉劍高喊——
還好,歪掉的只是地球,不涉及宇宙中的其它智慧星體。這點工作量對於望舒而言也算不上很大。至少還來得及讓她準備和自己未來的某位會晤者相見時的茶點。
寬胖的體型重新變得健壯,昏花的眼眸隨即轉為清晰,壞毀的臟器複原,重歸康健,鬍鬚脫落,白髮轉黑,四肢百骸之間重新充斥沛然大力——而他就在那早就在附近候著,直待祖龍歸天就上來哭喪的侍衛以及臣僚那呆若木雞的目光中恢復到了三十年前!
「嫦羲……還是嫦娥?算了,都無所謂。」阿爾忒彌斯點了點頭,輕嘆了口氣。「看來你和我都要死了。」
所以,她們現在在太陽上相對而坐。
那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中二少女,高中,二年級,畫面中的她剛剛肝完某塔防手游的高難關卡,然後灘在靠椅上像是只缺了鹽的鹹魚一般喃喃自語。
這叫迴光返照,他懂。
她們,即將不再是她們。
而就在半刻鐘之前,他才吩咐自己的臣下為自己安排好了後事,然後將他們全數驅逐出自己的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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