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站 月世界·巴比倫尼亞
第六十九節 第二循環·命運的轉折

皇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而且淡然,清冷,宛若她那張宛若寒月一般的容顏。她安靜地注視著藤丸立香,而這清冷的目光甚至讓立香在那一剎那間忘記了該如何回應。然而等到立香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卻又向後推開,在觀星台的邊緣上站住腳步。
「是我過於傲慢了,真抱歉讓你看到這種有失羅曼諾夫風範的難看樣子。作為報償,我就額外告訴你一些事吧。」
她心底搖了搖頭,來到安娜斯塔西婭的身邊坐下,學著她抬頭往上看。
她揉了揉眼睛。然後——
「是嗎。」立香嘆了口氣,拍了拍瑪修的肩。「沒關係,之前這種事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遇上,我們能夠解決得了的。所長和醫生那邊也解決得了的。別忘了我們還有萬能的達芬奇親在,我估計可能只是通訊系統出了一點故障吧。」
「……能夠在理想中溺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好吧,是幻覺。
選擇,名為藤丸立香的少女其實並不是那麼喜歡做出選擇。
「本王建議你先南下,去烏爾,去見三女神聯盟中那位一直保持隱秘的密林女神。本王知曉她的身份,在本王的千里眼因為曼戈特倫德的神降而失效之前,本王便知道她是來自南美的主神,羽蛇神,庫庫爾坎。又或者是魁扎爾·科亞特爾。」
藤丸立香還能夠感知到自己體內流淌著的那些寒冷,她還看得見自己皮下那些宛若冰晶一般的生體結構。她知道這是安娜斯塔西婭的『停滯』正在運作。也知道自己和安娜斯塔西婭之間的約定早已終了。
「你不欠我什麼,我更不希望你認為欠我什麼。如果你真的認為想要做些什麼來彌補你內心的某種『負債感』,那麼我希望你可以將『忘掉這種想法』作為報償——不要和我提什麼感恩,回報之類的事。那隻會讓我覺得你虛偽,而且另有所圖……」
「嗯,前輩,快去快回。」瑪修溫順地點了點頭。她知道立香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出去做什麼,也知道立香必須去做這件事。她向後退出兩步,控制著法陣上那微微浮動的光輝趨於平整。
「……謝謝你。」
她的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笑容,似乎是自嘲,似乎是讚賞。她慢慢吞吞地轉過頭,繼續望著遙遠的夜空。她的視線穿過那一輪遮蔽了大半個夜幕的環形光帶,然後將目光投向更加遙遠的角落。
「可是……」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
她眼前的少女身上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下來,瑪修低著頭,輕輕搖了搖。
她從召喚陣所在的大廳中離開,憑藉著心中的直覺向外走去——走出大廳,走上樓梯,神殿中的巫女和守衛們在看到她時紛紛輕輕行禮然後讓開道路、而她就這樣一路通暢地來到了烏魯克大神殿的最頂端,那用以觀星的平台所在。
她腳下的芙芙也跟著『fu——fu——』地喊了兩聲,然後趴在瑪修的腳踝上輕輕地蹭了兩蹭。
然而她眼前一花,便只看到了皇女那張清麗的面孔。
「不要看星星,尤其不要在晚上抬頭看。因為當你看到它們散逸的光輝的同時,它們也會看到你的輪廓。」
「給自己下暗示吧,藤丸立香,不要在能夠看到星星的時候抬頭看天。更不要在看天的時候聯想到地球往外的任何一顆太陽系內的星球。不要寫,不要說,不要想。我不能夠告訴你這是因為什麼緣由,但你最好這麼去做。因為這片星空,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信任是必須的,沒有信任,那麼接下來一步也別想走出去。不止是信任同伴,同時也要信任自己。信任同伴能力的同時,也要信任自己的判斷。
啊,沒錯,迦勒底的聯絡中斷同時還意味著一件事,那麼就是迦勒底無法提供足夠的魔力供給以及技術支持來分擔藤丸召喚從者時所需要承受的負擔——對,從者所需要消耗的魔力的確可以由m.hetubook•com•com靈脈本身來提供。但作為召喚者,一旦契約成立,則靈脈中的魔力在抵達從者體內之前,還要從藤丸這個召喚者身上過一遍。
……
「前輩,我們要現在就展開儀式嗎?」瑪修問道,她的盾牌已經作為召喚媒介放在了儀式法陣的正中央。而放置到召喚陣周圍的各種素材,寶石,以及魔法觸媒等等成分都已然處於激活狀態。只需要將魔力輸入,則剩下的連咒文都不需要念,儀式本身便會代替她完成接下來她應該需要去做的事。
她現在和瑪修兩人正置身於烏魯克的大神殿內,正準備使用吉爾伽美什王曾經使用過一次的從者召喚陣對死去的圓桌騎士們進行召還。而正是因為躊躇于選擇,她才會在召還發動前的數分鐘,下意識地回想起了王的話語。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睛,打了個激靈。她的記憶還在數個小時的冥界中流轉,而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來到了烏魯克,已經將吉爾伽美什王的信物交給了祭祀長西杜麗,並順利獲得了運用靈脈的許可。
【我不是芥前輩,也不是弗洛拉學姐。和她們不同,我本來就是一個不成熟的御主。平時若是有迦勒底支持也就算了,但是現在,以我現下這具身體的狀況而言……哪怕只是一位從者的魔力流通,便足夠讓我的肉體抵達極限了吧。】
「對不起,前輩。我這邊也一樣聯繫不上……」
「前輩,前輩?」瑪修關心的聲音從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她回過頭,視野便將那位一臉憂心的後輩映入她的眼中。
「我知道你的來意,藤丸立香。我和你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契約,你大可按照你所期望的事情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儘管喝下那瓶葯吧。不用來問我,也沒有必要問我。」
王沒有和她一起回到烏魯克,而是直接和魔術師默林前往了另一座都市。據說那座都市被稱作埃爾都。吉爾伽美什王懷疑恩奇都很有可能會在那一帶藏匿。
和-圖-書不是為了之前的事!」然而立香突然打斷了她。「安娜斯塔西婭小姐,我感謝你,是為了謝謝你告訴我『不要注視星空』這件事。只是為了這個,沒有其它。」
「沒有可是!瑪修。」立香猛地抓住了瑪修的肩膀,神色認真,而且嚴肅。「相信所長她們,也相信我。我做得到的,就如同弗洛拉學姐曾經做過的一樣,我做得到的!」
「而這還不是最蹊蹺的——在本王接觸到你們迦勒底人後,本王才從你們對她的一無所知中知道羽蛇神居然在神戰中都不曾現身。那麼這幕後代表的含義就有些奇特了……烏爾一定發生了一些事,一些你們迦勒底未曾預見到,但卻很重要的事。」
「嗯……」瑪修輕輕點了點頭,仰起臉看著她,眼眸中的慌張和局促一點點地淡化,消失,最終重新變回那個充滿自信的模樣。「我相信你,前輩。就如同你相信我一樣,我也相信奧爾加瑪麗所長,羅曼醫生,還有達芬奇親她們。」
她淡淡地說道:「這是比人理燒卻更惡劣的災難,或者說人理燒卻反而成為了妨礙它到來的屏障——我只能夠說到這裏了,剩下的,就算你自己猜出來了也不要說出來……不,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要去想或許更好。畢竟……」
很簡單的事,很容易的事,但在那件事做成之前,還需要一個重要的前提。
立香伸出手,一瓶色澤晶瑩的秘葯便出現在她的掌中。這是吉爾伽美什王在臨走前賦予她的秘葯。效果很簡單,只要喝下去便可以治愈身上的任何傷勢——任何,哪怕是腦袋都飛掉了一半,只要能夠在那之前完成『將藥劑倒入食道』這一動作便可完全治愈。
「看來本王猜對了啊,這片美索不達米亞大地上的神靈比本王預想之中的要多得多。所以,本王建議你們先暫時不要去伊曼尼提克——那邊早點晚點都無所謂,你們該先南下,去烏魯克用靈脈召喚你們迦勒底的從者。去烏爾的密林去面見那位m.hetubook.com.com羽蛇神,或者羽蛇之後的那位不知名古代神,去取得它的認可與盟約,然後,你們再去伊曼尼提克。」
「呼……」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你問本王要去哪?哈,作為本王的同盟,你有資格知道這件事。本王決定聽從你的建言巡視烏魯克境內,找出恩奇都和那位魔獸女神。現在時局已經變了,本王已經知曉關鍵所在,有默林,本王的從者,以及默林所帶回來的那位安娜小姐協助——本王想要在本王的領土上抓住兩隻喪家之犬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你就驕傲吧,藤丸立香,因為你的言語左右了一位君王的行動。」
——『這份寒霜魔力會一直維持著你的身體狀態,直到你救出你的同伴。我對你沒有強制的要求,你也大可按照你的想法治愈掉你的傷勢。但只要你治好了你的傷,那就意味著你我之間再也不存在任何關聯。』
「本王懷疑,烏爾地區可能已經不在羽蛇神的掌握之下,現在控制著那片區域的實際上是另一位如同曼戈特倫德一般的不知名遠古神。而祂的意志應當能夠對這片大地的未來產生重大影響——是不是想到了,藤丸,看你的表情本王就知道,在你所注視到的『未來』中,即便是神戰開啟之後,烏爾的密林也沒有被捲入戰火是吧。」
王並沒有強制性地要求她必須前往烏爾,只是告訴了她自己的分析,然後由她自己去做出選擇。前往伊曼尼提克還是前往烏爾依舊由她自己決定,而她也很清楚這種選擇必須由自己親手做出。
「好了,蠢貨,給本王抓緊了。本王現在要打開通往外界的通道,機會只有一次,你要是掉隊了,本王可是不會轉身把你撈出來的!」
皇女的話雖然並不是這麼說的,但含義卻的確是這個樣子。而現在,瑪修已經被尋回,約定理論上已經解除,但這『停滯』的寒霜之力卻依舊維持著。
「瑪修。」她收回秘葯,輕輕吸了口氣。「召喚陣等會再啟動,我要……到外面去透和圖書幾口氣。」
而立香隨即離開了神殿。
「你問怎麼離開冥界?啊……本王有點想把剛剛的誇讚收回來了。蠢貨,你以為艾蕾什基伽爾會是那麼容易害羞,而且會害羞那麼久的女神嗎?雖說她的確有可能是,但你難道就沒看出這是她刻意給出的機會?冥界女神有職責讓生者和死者都待在合適的地方,這是她的本性,她的神權,她自己都無法反抗的規則,但只要她看不見,那麼自然就是另一回事。」
因為在需要作出選擇時,就意味著如果不選那便無路可走。
——她在踏上觀星台的那一刻彷佛看到有一位金髮及肩的少女正坐在一副棋局之前注視著夜空。然而這畫面轉瞬即逝,如同幻覺一般讓她感到困惑。
她看到那位北國的皇女正抱著膝蓋坐在觀星台的邊緣上,懷中抱著那名為『帕』的精緻布娃娃,仰望著這夜幕下的幽暗星穹。
「瑪修,迦勒底的聯絡還……」
「她是太陽之神,密林中的太陽。按常理,她和神權中同樣代表了太陽的曼戈特倫德之間應當存在衝突。但很奇怪的是她從曼戈特倫德降臨之後便一直處於蟄伏狀態。不衝突,不交流,若非三女神之間的契約依舊存在,本王都懷疑她已經被曼戈特倫德擊敗並且放逐。這件事充滿了蹊蹺。」
她的言語讓安娜斯塔西婭那樣清冷的臉微微一滯,差點都要維持不住面部的漠無表情。她扭過頭,注視著立香,看了足足好幾秒。
「沒有必要,你不欠我什麼。」安娜斯塔西婭頭也沒搖,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和你之間不存在任何約定。我只是自顧自地維持了你的生命,或者說我手頭未必沒有徹底治愈你身上傷損的方式,但我卻因為自己的意志而讓你拖著這一具傷病之軀在這片大地上行走。」
「安娜斯塔西婭……」立香看著那位遺世獨立的寒冬少女,胸中那原本準備好的萬千話語全數堵在了喉嚨——她最終也沒能夠說出什麼有意義的說辭,只是黯然搖頭,輕聲地吐出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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