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贊點了點頭,心中覺得奇怪。過了一會兒,聽院外傳來爭吵之聲,郭大爺大聲罵道:「你們這幫狗腿子,瞎了眼了?這條狗才多大,再說它也從不咬人!」
梁贊一愣,「抓狗做什麼?」
郭大爺道:「能有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是那些日本人又來征糧?」
郭大爺在後面抓著那人的胳膊,卻已經是鼻青臉腫,顯然剛才是挨了一頓毒打,「東升,他們是打狗隊的,要殺小花,你用身子護著它,我就不信他們還敢打死人!」
跟著又是一陣嘈雜之聲,房門便被人一腳踢開,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探頭探腦,喝問道:「狗在哪?」
「種什麼地?還沒到時候呢。」那郭大娘看著彤兒,忽然嘆了口氣,「哎,這閨女可真俊俏,穿上這身衣服,簡直是娘娘在世啊。可惜前清已經沒有了……」
梁贊心中感動,這對農人樸實無華,比起那些飽讀四書五經的斯文敗類來,不知道要高尚多少倍。「大爺,有什麼要幫忙的,你老就說一聲,只要我做得到的。」
梁贊挺著胸膛說道:「中國人和*圖*書!」
現在這個季節,吃的也是陳年的存糧,老兩口給梁贊和彤兒準備了些大碴粥、小鹹菜充饑。餓了一整天,這一鍋大碴粥吃得格外香甜。郭大爺見梁贊衣不蔽體,還把一件打著補丁的舊衣服送給了他,梁贊千恩萬謝,「我身上沒有錢,改日有機會再來奉還。」
他當下不敢小覷,喝問道:「打狗可是日本事務所下的命令。多管閑事!你是什麼人?」
東升雖然聰明伶俐,膽子卻小,見這麼多人一起闖進來,早就慌了手腳,站在原地也不敢亂動,更別提去保護小狗了,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郭大爺擺了擺手,道:「還什麼還,都是窮苦人,理應互相照應。」
農舍里住著一對老夫妻,姓郭,梁贊便稱呼男主人叫郭大爺,女主人便稱呼郭大娘,他們家裡也是一貧如洗,子女早就在戰時死了,還剩下個小外孫子,名叫東升。老少三口相依為命,擠在一間小破屋裡,後院倒是有間倉房可以暫時將就一晚,家中還有一條花斑小狗,十分可愛,在炕沿下搖頭晃腦,https://m.hetubook•com•com
見到生人也不叫嚷。
棒子才落到一半,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將棒頭牢牢抓住。
說話間一把抓起小花的後頸,拎起來就走,東升一邊哭著,一邊追出門去。打狗隊一共十幾個壯漢,每人手裡都抄著一條大棍,上面血淋淋的,也不知道殺了多少狗了,其中也有那好心之人見東升哭得可憐,便勸道:「李福波,要不算了吧。這條狗也太小了,沒多少油水。今天已經抓了不少狗了,都是鄉里鄉親的。」
來人不由分說,把郭老漢推到一邊,差點摔了個跟頭,跟著凶神惡煞一樣直奔小花而來,「在這呢,是個狗崽子!」
說罷將小花往地上一摔,舉起手裡的大棒子猛地向下砸去。
郭家的小屋不大,進門處是一個燒炕的爐子,一堵牆把炕和爐子分隔開來,然後才是裡間屋,東北過去的房子一般都是這麼設計的,因此李福波剛才可沒看到屋內還有別人。此時梁贊突然出現,把他嚇了一跳,剛才這一棒子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卻被這個小子輕而易舉和*圖*書地抓住,拽都拽不動,怎麼也看不出這個毛頭小子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日俄戰爭之後,五站被日本人稱做滿鐵附屬地,只不過這老兩口還是習慣地稱那裡為五站。現如今五站實行一地兩治,由日本人掌管一切行政、稅收等重要事務,東北軍在此地的統治名存實亡。
「不知道……」東升道:「說是事務所下的命令……」
郭大娘道:「豈止見過?我年輕那會兒,還在宮裡做過宮女兒呢。」
之後梁贊又打聽了一下這裏的風土人情,這才知道,此地名叫娘娘廟,過去還真的出過一位娘娘,是滿族的發祥地之一。再往西南走沒多遠,便是一個叫五站的地方。之所以叫五站,是因為從長春到那裡剛好經過五站地,是南滿鐵路的重要樞紐,交通極為便利,想要去旅順坐船,這裡是必經之路。原來金定宇昨夜趕著馬車一路狂奔,竟然已經到了吉林地界。
那拎著小花的便是李福波,冷哼一聲道:「這是上頭的要求,可不是我說了算,講什麼人情?先打死它再說,大不了不帶回去了!和*圖*書
」
幾個人正在屋內閑聊,外孫東升忽然跑了進來,「姥爺,出大事了!」
話還沒說完,便聽院外有人吆喝,「開門,開門。老郭頭!」
彤兒笑道:「你能幫什麼忙?種地嗎?」
畢竟耽擱了一整夜,梁贊的輕功再好也追不上了空等人,而且他還不知道如今在趕車的究竟是了空他們,還是那個花綺樓,又或者是仇敵金定宇也未可知。前路漫漫,沒有盡頭,要找到魂泣也僅存一線希望。不管趕車的人是誰,梁贊也必須去追,好在他的內力此時已經相當高深,走到傍晚也不覺疲累。只是一天一夜沒有進食,腹中越來越空,再這麼跑下去,恐怕沒等追上馬車兩人就得餓暈了。
老兩口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也沒有那麼高的覺悟,反正不管前清的時候還是共和的時候,總是要交糧食,交給誰也都沒什麼差別,只要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就好。
不遠處又見到一處村落,炊煙裊裊。這一路走來所到之處,儘是荒村野店,也不見人煙,這個村落雖然不大,多少有些人間煙火,梁贊略微覺得寬慰。村中也就m.hetubook.com.com十來戶人家,梁贊隨便找了間農舍,央求主人留宿一晚。
東升道:「比這個還嚴重,剛才我在外面玩,看到一大群人拿著碗口粗的大棒子,挨家挨戶抓狗。隔壁的幾家已經被搜了,馬上到咱們家。」
昨日一場大雨,道路泥濘難行。不過卻有一點好處,此地瘟疫橫行,少有車馬往來,因此路上的車輪印跡便清晰許多,梁贊想:那定然是自己的馬車經過時留下的。刀還在馬車上,梁贊便順著車輪印一路追下去。
「呸!」郭大爺道:「皇上還寵幸過你唄?現在都共和了,還想著前清的事。當心被偵緝隊的人聽到,把你抓去當成特務遊街。」
郭大爺下炕穿鞋,對梁贊道:「你們在這先坐著,我出去看一眼。」
李福波扭頭一看,卻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年。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美貌少女。
「我這麼大歲數怕什麼?」郭大娘捏了他一把,「你這老王八犢子,成天竟和我唱反調!」
梁贊和彤兒哈哈大笑,不知道我二人將來有一天老了,會不會也和這老兩口一樣吵吵鬧鬧。
梁贊奇道:「莫非你老見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