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從背後輕輕抱住了空,柔聲說道:「你不必急著離開,如果真的不想見我,大可以不見,只要叫我知道你平安無事就好。」
桂花看著他遠去背影,淚如雨下,梁贊對她說道:「你想送他的話,不如去問問阮秋。如果補給車會來,那過些日子他可能會乘火車離開。」
阮秋聽說梁贊要走,本想挽留,但是梁贊的確是有要緊是要辦,他想留也留不住,就叫人在日本憲兵隊里找了一匹高頭大馬,給梁贊當作腳力,囑咐道:「沿著鐵路一直向東,便能到鄭家屯,然後就從那裡坐火車去瀋陽或者錦州了,之後就可以去旅順,一路順風。」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那班長打量了一下花綺樓,「你是哪位?」
梁贊笑道:「因為你要等阮秋的船才能出海。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莫非桂花一家團聚,你不高興?」
了空搖頭道:「不必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桂花微微一怔,「你要走嗎?」
送來的物資無非就是一些軍需補給,包括不少的彈藥,幾和圖書十條步槍,還有一些防護服。負責押送的是瀋陽方面的一個小分隊,把火車司機算在內也不過是十個人。
花綺樓知道了空可能要不辭而別,偷偷囑咐阮秋說什麼也要等等再走。他則開著武田靜雲的軍車,回鎮政府去接桂花。好叫了空和桂花再見最後一面。
七天之後,日本人的補給車總算到了,比預期要晚了好久,阮秋帶著幾個民兵隊員,化裝成日本兵前去迎接。花綺樓懂得日語,就扮作日本軍官。
列車阻隔了視線,再也看不到桂花了,了空望著山間的一片新綠,輕靠著車門邊,早已經泣不成聲。
了空抓著車門的扶手,望著桂花婆娑的淚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切隨緣吧,阿彌陀佛。」
這趟火車只有兩截車廂,一截用於裝貨,另一截則是隨行日本兵的宿舍。這趟車是從旅順開出,那時火車也慢,到達雙山鎮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因此需要配備卧鋪,別看雙山鎮是個苦地方,但是給雙山鎮運送物資卻是個美差。由於物資不多,隨行的人也少,宿舍裏面極其寬敞,日本兵難得離開軍營,有時會在一些沿途的小m•hetubook.com•com鎮去找妓|女來陪酒取樂,宿舍的四周是床鋪,可角落裡居然還有一台唱機,他們也會從運送的物資里,偷一些白酒、香煙存在這截車廂里,等雙山鎮的任務完成後,他們還要在路上耽擱兩天才回艱苦的軍營。這趟車幾個月跑一次,跟車的人員也是經常變動,就全當是給日本兵放假了。不過這一次,他們可沒想到是來了鬼門關。阮秋那邊清點完物資,便將槍支發了下去,然後所有人突然倒戈,一陣亂槍,把這些來送貨的日本一個不留全都打死。
了空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你能走,而我卻不能?」
了空心頭一凜,連忙向前走一步,讓出桂花的懷抱,「那施主保重,我不會再見你啦。」
一聲汽笛長鳴,列車徐徐開動,桂花追了幾步,終究還是放棄了,了空守著車門遙望著桂花越來越遠,心中百感交集。這時褚丹清打開車廂里的唱機,陣陣歌聲伴隨著鐵軌喀嚓喀嚓的響聲,回蕩在陰鬱的空氣里,久久不散。
林彤兒只想多在梁贊身邊一會兒,一直把他送出鎮子,告訴他早去早回,二人才灑淚而別。梁贊策hetubook.com•com
馬急馳而去,林彤兒目送他消失在視線當中,二人這些日子朝夕相處,此時突然分別,自然百般難捨,她只恨天昏地暗,星月無光,未能看得更遠,梁贊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花綺樓撫著傷口,輕倚著門扉,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的酸楚,他不忍打斷二人,只當作什麼也看不見,將房門慢慢關上,可門軸老舊,還是發出吱呀的一聲響。
「他還走不了!」梁贊在身後說道,「不過桂花,我要走了。」
「我叫山口健雄!接任武田隊長的工作。」花綺樓面無表情地說道。日軍班長也不知道真偽,和花綺樓客氣了幾句,便叫人將車上的貨物全部卸下,還幫著阮秋等人清點。
那個班長還沒等弄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花綺樓一刀斃命。
眾人將屍體裝進車廂,阮秋也履行諾言,準備把了空送去旅順,隨行的還有褚丹清以及解麻子二人。褚丹清的任務是繼續追查歐陽冰所說的那個女人,而解麻子則要送了空出海。
等桂花趕到火車站的時候,了空正準備上車,桂花在身後喚道:「了空,你真的就這麼走了嗎?不再見我www•hetubook.com.com了嗎?」
梁贊雖然走了,可是還有很多後續工作要做,從第二天開始,雙山鎮便開始大清理,將那些鎮政府的屍體,全部掩埋,然後阮秋和吳二娘組織人去山上挖戰壕、布陷阱,將各處要道山路,全都封鎖,以防日本人反撲。同時按照梁贊的交代,徹底進行衛生消毒,消滅老鼠等,有阮秋帶來的那些毒蛇,鎮上的老鼠也少了許多。
不久又下了一場春雨,把雙山鎮里裡外外洗刷得乾乾淨淨,整個雙山鎮煥然一新,空氣中再也沒有那些焚屍的焦味,以及四處散發的腐敗氣息,人也覺得清爽了不少。這場大雨的到來,似乎也帶來了勃勃生機,綠柳吐新芽,大地也披上一層薄薄的綠色,也許是天公眷顧,那場日本人控制不住的鼠疫災情,竟然在一夜豪雨之後,徹底銷聲匿跡。
桂花心中感動,她知道了空是不希望自己太牽挂他,她也知道了空始終也接受不了花綺樓,一直以來,了空只想給她一個歸宿,叫她開開心心地達成所願,但是桂花卻從未考慮過了空心裏的痛楚。離開對了空來講,是一種解脫,他從此不必再為自己神不守舍,也不用再牽腸掛和圖書
肚,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上求佛之路,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為首的是個班長,見這次來接車的沒有武田靜雲,心裏還納悶,「怎麼雙山鎮換了隊長了嗎?」
梁贊也回去和眾人辭行,叫他們不需相送,然後和林彤兒一起,到了鎮政府的大院,此時大院內正在公審山口健雄。也是山口健雄倒霉,雙山鎮的日本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他一個動也動不了的活人,鎮上的人就拿他來出氣,梁贊知道這山口健雄肯定是活不成了。
了空沉默不語。「我早盼著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我也知道,我必須離開。」
花綺樓道:「武田隊長,不幸感染鼠疫,現在由我負責。」
桂花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回房。
這一抱,沒有任何情慾,完完全全是桂花發自肺腑的感謝,也蘊含了無窮無盡的不舍之情,她不知道從今後沒有了空的日子會是如何渡過,但是她也明白他們終究不會開花結果。
「別,」桂花卻抓住了空的衣袖,「你走的時候,我去送你。」
而桂花站在鐵路上,望著火車順著鐵軌,逐漸變成了一個點,最後又消失天際的時候,還在喃喃說著:「他還是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