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如夢之實
第六百七十六章 現在就要看到

「我確實沒在想活著的事情,我的女王。」
和大部分事情不同——就像別西卜一樣,和絕大部分事情不同——這並不來自任何他于最近所獲得的力量,而純粹是從孩童時期所建立的訓練有素的延伸——
惡魔之主的聲音由遠至近,震動空氣。
「我很高興。你不高興。為什麼?」別西卜在他耳朵旁嗡嗡私語。一隻手爬了上來,摩挲著他的臉。「親愛的。我們好久不見。你是不是又不想活了?」
「我現在想看到您。」以查道。
他聽到她的聲音換到了右邊肩膀上,又帶來了新的刺痛——這次的愈合慢了些,只是因為他分心了。
「那你還不快樂什麼嗡?我親愛的。一切都很順利嗡。對這裏的征服就快要完成了。我就要拿走一切不屬於我的東西了嗡!」別西卜吧嗒撲在他的背上。下巴尖戳在他顱骨的拼縫。
她一點不沉,因為快樂和傲慢而輕飄飄,軟乎乎的。這種愉悅如此具體,以查甚至感到它直和*圖*書接順著他的頭皮流進脊髓。他不得不使勁發動大腦,想了想。許多從前覺得棘手的事情他現在做起來已經不假思考,但和別西卜相處絕不是其中之一。
「真討厭。我親愛的。你為什麼老是想死掉呢?」以查感覺別西卜抓了抓自己的臉——惡魔之主應當使的是最小的力氣,撓出的幾條血溝很快就消失無蹤。
這不是個問句。以查沒做聲。三雙手臂擁了上來,一雙摟住他的脖子,一雙搭住肩膀。數不清的紅眼睛在他眼前亮起來。
「太錯了!大錯特錯嗡!罰你去死嗡!」
「親愛的嗡。」
惡魔女王發出細膩的嗡嗡:「親愛的。你假裝——」
「看不見我?啊嗡?就為這個?」
黑暗無約而至,把月亮的微光逼走,托他起來。被遮蔽的視野中傳來毛毛躁躁的熟悉聲音,喜悅而帶一點興奮的沙沙聲:「親愛的。你想我了。」
「我相信你不會對我好的。我一直相信。」以查道。要承包www.hetubook.com•com他死亡的存在是太多了,而不是太少。但沒必要和惡魔之主說這個。和別西卜撒謊一點不困難。困難的是撒謊的內容。
以查向後把尖刺拔開,捂住傷口咳嗽了一會兒。別西卜親熱地簇擁著他,不讓他墜落下去。以查靠在柔軟的黑暗中,發現他們的那一邊的手還攥在一起。他捏了捏別西卜的手背,沒說話。
「我無法快樂。因為我看不見您。」
以查說出自己的思考成果,同時稍感後悔。嗡嗡聲一直縈繞在耳邊,嗡嗡聲一直環繞在背景。但他感覺真夠靜。這時候比過去的很多時候都更需要迪流勒的調侃或者涅希斯的提示。這時候偏偏他不擁有其中的任何一個。
別西卜說。然後也笑了。
如果讓別西卜說出這句話,那就晚了。
別西卜會來找他。
「你不準想了嗡。」
……
「你為什麼要看到我呢嗡?我們的血流向一處。我們的眼睛看向一處。這樣就行了嗡。你記得https://m.hetubook.com.com我的樣子。我親愛的。你得記得,不然我就殺了你。我還沒殺了你,說明你記得嗡。」
別西卜可以把他放逐,或者丟進新的地下監獄,或者普普通通地殺了他。不過很難說她原本是否就沒有這些念頭。他隱隱約約感覺,只要她還像今天和過去的幾千年間一樣注意他,這些風險從始至終就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不好意思又是何意?』」
「我也是嗡。我最最親愛的以查因特。」她說。「我也經常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知道你是很聰明。很聰明的。」
「要不然我要生氣了嗡。」她說——她準備說,還沒有說出口。儘管身處完全的黑暗和嘈雜中,這句話以查還是預料到了。
——《和了不起的維里·肖同行——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傳記》
「我會把它承包了的。我會安排你的死。你一點也不用在上面浪費腦筋。親愛的。專心用生命對待我吧。我會讓你以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式死掉和*圖*書。」別西卜在他的背後危險地嗡嗡道,「難道你覺得我會對你好嗎?你不準覺得。要不然,要不然……」
……
「當然了。一直都能嗡。」
……
「噓。」
「不允許嗡。」別西卜眨眨眼,理所當然。
惡魔女王沒有擰掉他的腦袋,細聲細氣地嗡嗡笑了——她的寬容超過他的預期。別西卜的千萬聲音向近處集中,最近的六隻紅眼睛晃了一晃,悚然大了一倍,慢慢悠悠飄到以查眼前,旋轉明滅。
「我記得。但我現在就要看到你。別茲爾雅。」以查飛快地反手扣住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那隻別西卜的前肢。
以查用另一隻手摸了一下鼻尖。他感覺有點累,但不至於死。所以就等於完全沒事。「我的女王。這樣都不允許觀看一下您的面孔嗎?」
他心裏很清楚,即使是以惡魔的高標準來看,他也基本上算是精神失常了。
「很聰明的。」以查重複了一遍。他望著眼前的黑暗,停了停,問:「你能看到我嗎?我的女王。」
「好m•hetubook.com•com的嗡。承認吧。」
——《和了不起的維里·肖同行——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傳記》
紅眼睛們困惑的眨了眨:「你是最聰明的不是嗎?親愛的。你想看到我的時候,只要想起之前我的樣子就行了。』」
手下的傷口在結痂。以查慢慢笑了。「我想向您承認錯誤。我的女王。」
永遠不會是其中之一。
「我得承認。我有時候聽不懂您在說什麼。也不明白您在想什麼。我想這一定是個很大的錯誤吧。」以查道。
以查在沿著一條無河的河道飛行。河道已經完全乾涸了,底面平整,稜角銳利,光線均勻——許多許多月亮照在他身上,沒有投下一隻影子。他在一片滿是皺褶的地針殘跡處停下,略微等待了一會兒。在任何時候,他不用去找別西卜。
不管怎樣,這次出乎預料的事情沒有發生——風險兌現了,別西卜的紅眼睛里閃過快樂的殘忍(拿走一切不屬於她的東西!),深深地把一蓬尖刺扎入他胸口。
「『我可從來沒心軟過。』」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