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聽到自己在說話,「墨麟,你醒醒,這不是你,根本不是你。」
墨麟素日總是明亮的星眸此刻黑沉沉的,透著癲狂的光亮,他握緊了林渡的手腕,哭道,「小師叔,小師叔……」
雎淵:……聽起來挺合理的,就是有那麼點不合理。
一雙手忽然替她接管了那網巾的系帶,「我來吧。」
林渡的心臟痛得厲害,她感覺得出來,她在難受,夢中的她在痛哭,可……
她說著,迅速下了床,接著才發覺自己現在髮髻已經有點散了,大約像個瘋子,頓了頓,看著呆若木雞的師兄,嘆了一口氣,「讓師兄見笑了。」
一聲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響起,林渡依稀分辨出來,那是元燁那小子的聲音,只是聽起來成熟多了。
夢中的林渡笑了一聲,「弟子道心已碎,此生無望,不若以我這三尺薄命,換無上安泰,師父,我走後,眼睛給您,您感悟之後,定然能夠飛升,還請師父屆時成全我。」
原來這樣就能氣哭自家那個鬼畜師父啊?
劍刃卻對著自己的主人。
「誒,是我。」封hetubook.com.com儀拍了拍她的腦袋,「走吧,再晚趕不上熱鬧了。」
「小師叔,我好疼,小師叔……」
「小師妹,我那不爭氣的徒弟要準備刮骨了,麻婆婆讓我來喊你,」雎淵的聲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著床上的人,「小師妹,你這是?」
「你知道我的,我不能沒有她,小師叔……求求你,求求你。」
「沒事,我就來了,就是夢到有個和尚偷了人家的井,我覺得好笑。」
她如今都還沒結丹,哪兒來的道心。
林渡睡得並不安穩,她很累,乏得厲害,卻隱約做了個噩夢。
「如今你連自己的死都已經算好了,更何況是你師父的飛升,天底下怎會有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徒弟。」
她兀自笑了一會兒,擦乾了眼角的淚。
林渡沉默了一下,喊了一聲,「七師姐?」
一片混亂之中,她看到了五師兄姜良的背影。
閻野轉身就走,林渡卻分明瞧得出來——他走得急,不是被氣走的。
「他修神霄道,練藏鋒劍,以除邪魔為己任,他怎麼可能會為了和*圖*書道侶就斷送道途!」
林渡已經重新把道髻束好了,又取了一個網巾將那些碎毛往頭上捋。
她那大師侄披著一件紅色裡衣,此刻卻實實在在是一件血衣,頭髮凌亂,狀若癲狂,他掙扎著被雎淵和蒼離合夥按住,不受控制地發出哀鳴。
他惶然地看向封儀,「七師妹,小師妹這什麼情況?可別失心瘋了。」
墨麟也不會淪落到夢中那個樣子,永遠不會。
那人手還是熱著的。
「居然還要我把那神墓中的琀珠拿出來,為你了結因果。」
夢中她鬢髮花白,面容慘白,病骨支離,看著已經油盡燈枯,家裡那個鬼畜師父看著她,滿面慍色,最後卻化作一聲嘆息。
很快夢境轉換,林渡坐在一處峰頂,冷眼看著山下張燈結綵,滿眼皆是喜氣的紅。
這回被二師侄燒斷了好些頭髮,碎頭髮太多,她一時有些顧頭不顧尾。
果然是人壓力太大就容易做噩夢,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林渡乖乖鬆了手,鼻尖嗅到了一股名貴的幽蘭沉水香氣。
「你道心已碎,還要如此耗費心神和圖書,逆天而行,值得嗎?」
封儀一面替林渡攏好全部碎發,系好網巾帶子,一面從容說道,「師叔當年瘋起來不也是這個樣子,小師妹這樣不是很正常?」
林渡的聲音打著顫,「什麼叫,神魂無礙!他怎麼可能無礙!他怎麼可能親手挖出自己的靈骨!他是無上宗第一百代的翹楚!是開門大弟子!」
姜良開口,「沒辦法,看那樣子,神魂是無礙,肉身卻無解,只能自行兵解,我找到了秘法,可保墨麟轉世后留有記憶,重歸無上宗。」
林渡愣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的手腕上出現了一點潮濕的血印。
下一瞬間,她已經在墨麟床前。
那不是她。
林渡剛剛被安置下來,院門就再次被不速之客敲響。
封儀好奇地看著眼前猛然坐起身的小師妹,那人額上還帶著細汗,眼角潮潤泛紅,眼睫潮濕粘粘成了一團,看著可憐巴巴的,可那雙眼睛一瞬間抬眼看人的時候宛若深淵寒潭,黑沉沉的,帶著無邊的孤寂和痛苦。
林渡差點看笑了。
她不會因為神識耗盡,心臟碎https://www.hetubook.com.com
裂,嘎了之後又穿越了吧?
他被夢裡的自己氣哭了。
但很快,那嗩吶突兀地一聲停了,接著賓客離散,紅綢撤去。
林渡腦子裡想的是這個。
二師兄的嗩吶吹得嘹亮,喜氣洋洋。
那不是個孩子的眼睛。
她林渡什麼時候哭過呢?
「師叔真是,我道他這個逆天之人怎麼做了一回順天之事,原來是因為你這個小傢伙。」
林渡倏然回頭,紅著眼睛看著蒼離,「二師兄,真的沒有辦法嗎?」
小師妹這副樣子,瘋得像是當年在神墓里不知看到了什麼的閻野師叔。
「也是,我這個徒弟,打小就聰明,還不要命,我何苦逆天而行,吊著一個求死之人的命。」
林渡忽然就笑了,她捂著臉,聲音還帶著哽咽的哭腔,低低的笑聲中帶著一陣癲狂,把封儀和雎淵嚇得不輕。
倒是讓封儀嚇了一跳。
林渡猛然轉頭,畫面卻已經是藏鋒劍最後一次出鞘。
那往日永遠挺直硬朗的青年不受控制地蜷縮在床上,捂著心臟哭嚎,一隻手染著鮮血,顫巍巍握上了一人的手。
林渡捂著心和圖書
臟,擰著眉,恍然抬頭對上了一個格外陌生的臉。
「他神魂無礙。」
雎淵是沒被笑到,倒是被嚇到了。
封儀定了定神,「罷了,反正神軀是他摸的,這東西本來就是他的。」
林渡驟然吐出一口血來,心臟絞痛得厲害。
蒼離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師妹,你不該來的,你的道心……」
「你連我也要算計??」閻野千年不變的灰眸中閃動著一點怪異的怒火,繼而換成了一抹涼薄的譏笑。
林渡知道這是夢,不管她是什麼境界,也不能坐在一峰峰頂,看到人屋內的情形。
無上宗居然有這麼多人。
封儀正在床榻前認真地看著睡著的林渡,看了很久,方才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
林渡驟然又回到了峰上,接著一個失足墜落,她從這場混亂的夢中驚醒。
酒宴喧鬧,人人喜氣洋洋,那些熟悉的臉上都帶著笑,鬧哄哄地喧騰在人間。
林渡皺著眉頭,剛要開口問,門就已經被人推開了。
封儀拿了清水打濕的帕子,替林渡擦了臉,這才開口,「方才做噩夢了吧,臉都哭濕了,好好擦擦,香膏也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