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嚴春又道:「這位卓兄的棍法有個很長的名目,喚作——」當即說出一串嘰里咕嚕的古怪音節。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聽明白。嚴知雨終於忍不住怯生生地開口問道:「什麼意思呀?」
薛秋聲淡淡一哼,不再說什麼。
嚴春道:「更何況卓兄的武功也並不比岑兄低,他以一根白木棍為兵刃,小小短棍上卻能凝聚絕大勁道,那弓魔的雙膝便是被他的短棍點碎的,七日前你也見到了……嗯,你總不成連卓兄也瞧不上吧?」
說話間客棧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身形纖弱,神情羞怯,似是不敢看眾人似的,一進門便低著頭,快步走到嚴春身旁佇足。
卻聽岑東流道:「這周圍若真有值錢的藥材,這青石鎮也不會這般冷清了,嚴公子自己糊塗,卻苦了你家侍女。」
嚴春道:「這是西域話,意思是『十萬六千光明獅子吼』。」
薛秋聲前行兩步,欲繞過雷纓鋒,雷纓鋒微微轉身,與薛秋聲肩頭相撞。一瞬間薛秋聲只覺自己撞中了一座沉靜的火山,有沛然無盡的熱力正在雷纓鋒岩石般的身軀內翻滾涌動,即要噴發過來。
叮噹一www.hetubook.com.com
聲,岑東流揮動銅壺擋下竹簫,醉眼瞥向薛秋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一陣電閃雷鳴,將雨聲催得更緊。
冷風湧入堂中,眾人望向門外,恍惚間心生錯覺,彷彿正是方才那一抹刀光壓低了滿堂燭火,衝出門去,點亮了漫天夜雨。
薛秋聲大怒,剛要開口,卻聽雷纓鋒沉聲道:「諸位聽我一勸,咱們好不容易擒下弓魔,這樁大事尚未了結,其他一切不妨都等明晨溫樓主到了,再做計較。」
寧簡微微點頭,道:「確是如此。」
層層疊疊的蟬聲頓時消隱。
薛秋聲神色肅重而又驚疑,低頭凝視自己的右掌,嗤的一聲,掌上尾指和無名指齊根斷落,細血迸射如箭。
陳徹道:「都記得。」寧簡道:「記得歸記得,看懂的又有多少呢?」
寧簡站了起來,持刀一步步走向薛秋聲,手腕輕振,刀刃如花葉般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大家莫傷和氣,莫傷和氣!」那富家公子走到門口,慢悠悠地將門掩好,笑呵呵道,「方才寧姑娘好刀術,薛兄的……的身法也很了不起,想來定然是天音宗的『鴉羽』和圖書之術了。」
陳徹低聲問過寧簡,得知那富家公子名叫嚴春,是渝州嚴家的少主,嚴家雖不如龍、雷、花、胡四大家,卻也算是有名的武學世家,江湖人往往將嚴家與蘇州簡家並稱為「兩小家」。嚴家子弟擅使軟劍,但七日前與眾人一同擒住弓魔的卻並非嚴春,而是他的侍女嚴知雨。寧簡道:「這胖子不過是個酒囊飯袋,他的侍女武功卻是不低。」
薛秋聲的腳步暗合雷聲,走出幾步后,天上轟隆一響,春雨驟落,薛秋聲也加快了步子,掠到寧簡身前站定,緩緩抬起右掌。
嚴春笑道:「你莫要瞧不起岑兄,他可是青州『飛光門』門主的師兄,更是門中第一高手,一路『壺中日月』的刀術已練到出神入化,若非他自己無意要當門主——」
「寧姑娘。」雷纓鋒忽然嘆了口氣,擋在薛秋聲身前。
堂中一陣靜默。天上隱隱有雷聲滾過,沉悶而悠長,那富家公子乾笑道:「哈哈,這是要下雨了,來來來,咱們接著喝酒!」說完卻沒有人理他。
那富家公子嘆道:「這才對了!咱們七日前難得相識,只怕明晨便要各自散去,今晚正該在這青石鎮上https://m•hetubook•com.com
盡一時之歡,何必打打殺殺?」
那富家公子道:「我聽說青石鎮左近的山中有些珍異藥材,便讓她去采,眼下也該回來了。」
薛秋聲一怔,隨即大怒。他素來極重身份,一進客棧便獨佔了一桌,卻不料這個明光教的白衣年輕人竟敢如此大剌剌坐在他身旁,當即呵斥道:「你這廝——」說到這裏,忽見卓明月沖他咧嘴一笑。
那少女發梢滴著水,衣衫已被雨淋透,聞言頭垂得更低,似不敢答話。
寧簡卻轉回頭,不再看薛秋聲,自顧自飲酒。
雷纓鋒搖頭道:「萬萬不可。」
薛秋聲見寧簡竟對他的問話置之不理,臉色愈發森寒,緩步朝著寧簡走去。寧簡卻仍看著陳徹,似在等他回答。
嚴春摸了摸那少女的頭髮,道:「知雨,你回來的正好,我正與岑兄聊到要將你贈給岑兄,你覺得如何?」
薛秋聲聞言霍然站起,冷冷瞪著寧簡。
薛秋聲駭然之際,側退了一步,肩頭滾燙欲燃。
那少女嚴知雨仍不說話,只是微微抬頭,似乎偷看了卓明月一眼。
薛秋聲怒極反笑,道:「是么,岑兄的手指好端端的,便請岑兄指教薛某一番如何?hetubook.com.com」說罷身形如一筆墨跡閃過堂中,手中竹簫嘶嘶如蛇,啄向岑東流咽喉。
寧簡一言不發。雷纓鋒又道:「好在韓兄弟總算是性命無礙。」
當是時,薛秋聲的身影如一團濃墨般原地化散,閃退到丈外。呼啦一聲,客棧的門開了,閃電破空,照亮了門外密急的雨線。
「薛兄,你當真要擾我的酒興么?」
話音方落,薛秋聲右掌倏然成爪,掌心振出怪鳴,落向寧簡肩頭,霎時間堂中蟬聲四起。
卓明月卻似渾然沒留意到嚴春,忽地站起,走到薛秋聲那桌,突兀地坐下。
岑東流哈哈一笑,道:「鴉羽身法自是極了不起的,否則薛兄方才只要稍慢一絲,整隻手掌也都被斬掉了。」他已喝了不少酒,此刻臉上顯出醉意,眼神也狂放了許多。
陳徹想了想,答道:「大都能看懂的。」
「那是、那是。」嚴春說完又看向坐在角落的卓明月,忽而一笑,「知雨,你再看看這位卓兄,他模樣俊俏,和你很是相配,你覺得呢?」
岑東流一愣,哈哈笑道:「多謝嚴公子美意,那卻也不必了。」
陳徹聽到這裏,輕聲道:「這位嚴公子自從侍女回來后,好似膽氣壯了許多,說m.hetubook.com.com話也不甚客氣了。」
薛秋聲道:「寧姑娘是鐵了心要和薛某作對了?」
寧簡端坐不動,目不旁顧,倏然揚袖,一縷狹長的刀光從袖口躥出,堂中燈燭忽暗。
嚴春也不著惱,笑嘻嘻道:「想不到岑兄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既然如此,我便將我那侍女贈與岑兄如何?」
岑東流笑道:「嚴公子,你家那名侍女到哪兒去了,我瞧著她可比你順眼多了。」
「很好。」寧簡莞爾道,「今晚怕是少不了打架呢,你可要看好了。」
寧簡側頭看向薛秋聲,手裡已多了一柄短刀,刀刃上青色的刀紋散亂,宛如初春的柳絲。
薛秋聲冷笑道:「雷兄讓開,今日我非親手殺她不可。」當即出指封住右掌血流,抽出了腰間竹簫。
嚴春拱了拱手,道:「是我失言了,還望沒有擾了岑兄的酒興。」岑東流淡淡道:「憑你還擾不了我的酒興。」
寧簡看了雷纓鋒一眼,將短刀斂入袖中,返回坐下。
岑東流道:「他是見薛兄的手指斷了,可憐薛兄。」
寧簡恍若未聞,徑自對陳徹道:「從前我與人打架時,你看過的招式,都還記得么?」
岑東流皺眉道:「嚴公子,你沒喝幾口酒,怎麼醉話也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