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夜雨青鋒(九)

嚴春道:「我不久前聽聞,正氣長鋒閣已然召集所有『青鋒令使』前去崑崙,共誅刀宗。趕上這個關頭,誰若拿了青鋒令,興許連命也要喪在昆崙山中。」
壺簫交擊數次,兩人各自退步,岑東流低嘯一聲,忽然躍起,銅壺自上而下揮落,壺中濺出狹長的一片酒水,宛如當空展開了一柄水刀,朝著薛秋聲頭頸斬去。
「不見得吧?」岑東流喝下一碗酒,斜視嚴春道,「這兩年裡你們渝州嚴家和蘇州簡家相爭甚劇,都是一心要成為武林第五大世家,嚴公子若拿到青鋒令,那嚴家便算是壓過簡家一頭了。」
寧簡微微頷首,道:「那已經很好了。」
坐在弓魔旁邊的雷纓鋒忽道:「嚴公子。」
岑東流本來正伏在桌上沉睡,驟然被笑聲刺醒,皺眉道:「薛兄,你又再鬼叫什麼?」
嚴春尋思片刻,神情微變:「卓兄是說,所謂除魔並非是指弓魔,而是還有別的魔頭?」
嚴春一怔,道:「莫非卓兄不是為了武林道義?」
卓明月仍然搖頭,指了指桌上那個「魔」字,又指了指弓魔,然後再搖了搖頭。
堂中一靜,門外雨聲密如鼓點,一陣陣透進門來。眾人相互對望,心中驚疑不定。
雷纓鋒www.hetubook.com.com道:「若論氣焰張狂,堂中以嚴公子居首。」
雷纓鋒道:「是在兩日前,那群簡家弟子似是想劫走弓魔。」
岑東流沉吟道:「看來簡家是想坐收漁利,將弓魔搶去交與正氣長鋒閣,好換取青鋒令。」
嚴春笑道:「我知道雷兄是要說,不可折辱弓魔,但我瞧見他這副臉色便滿心不痛快,咱們豈不該挫挫他的張狂氣焰?」
夜風愈緊,鑽入了門隙,堂中燭火飄搖,忽明忽暗。眾人聽著門外的風雨聲,各懷心事,一時無人開口。
「本公子問你話呢,」嚴春忽然伸指,在江海余滿是傷痕的臉頰上彈了彈,「你這老賊,七天來一言不發,倒也真能憋得住。」
卓明月臉色肅穆,點了點頭。
嚴春目光閃動,微笑道:「那魔頭是誰,此刻在哪裡,莫非也在這青石鎮上么?」
嚴春一愣,與雷纓鋒對視,卻見他神色平靜,似只是在如實陳說;不禁笑道:「雷兄言重了,卻不知雷兄為何要擒弓魔,可是為了青鋒令么?」
寧簡冷笑道:「弓魔便在堂中,你何不去問他?」
寧簡側頭看向陳徹,低聲問道:「方才這兩人的招數,你看懂了多少?」
和*圖*書好。」岑東流站起身來,取下腰間銅酒壺,猛然擲向薛秋聲!
當是時銅壺高懸,壺中的酒水猛然傾落如雨,薛秋聲被這陣蘊滿刀意的酒雨當頭淋中,一時間神思模糊,身軀如醉酒般搖晃起來,岑東流沉腰橫肘撞在薛秋聲胸口,將其擊飛丈外。
卓明月搖了搖頭。
江海余目光低垂,面色枯冷,似乎全然未聽見嚴春所言。
卓明月卻低下了頭,入定似的,再也不理會嚴春。
薛秋聲忽而笑道:「男師父收了個女徒弟,女徒弟又收了個男僕從,有趣、實在有趣。」說著漸笑漸響,笑聲也漸怪異,如無數尖刺,在堂中散射開來。
陳徹道:「招式都能看懂,但催運招式的內功法門就無從看出了。」
薛秋聲側步讓過,竹簫一陣疾刺,簫影重重,覆住岑東流胸腹要害,岑東流揮動銅壺連連格擋,手指在壺面上一叩,壺嘴裏倏忽激出一線酒水,射向薛秋聲咽喉。
眾人一凜,各自潛運內勁相抗。陳徹不會內功,聽得幾聲,只覺顱內銳痛,幾欲嘔吐。寧簡道:「快捂住耳朵。」
嚴春點頭道:「這話若是別人說,我聽后便只一笑,心中卻也不怎麼相信,但雷兄說出,我卻深信不疑。」
岑東https://m.hetubook.com.com流皺眉道:「那嚴公子說是為何?」
岑東流忽而笑道:「岑某一介粗人,這一趟來到玉門關外,想著若能拿個青鋒令玩玩,倒也很是光彩,嘿嘿,卻不知嚴公子又是為何要擒弓魔?」
眾人都是一驚,方輕游道:「什麼時候的事?」
岑東流彈指不停,一道道酒箭縱橫,從壺中不斷迸出,在燭火映照下漾著清光;薛秋聲既要招架銅壺,又要提防隨時會從銅壺中射出的酒箭,一時間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岑東流將銅酒壺重又灌滿了酒,笑罵道:「擾了老子酒興,還不讓老子睡覺,去他娘的!」
「言之有理。」嚴春笑嘻嘻地走到弓魔身旁,「江老兄,便請你來說說吧。」
眾人一時無言,似均沒料到這場比斗頃刻間就分出了勝負。良久過去,嚴春才悵然嘆道:「世上長游天地窄,壺中醉卧日月明,岑兄好刀術。」
岑東流道:「料想是因為那時刀宗的刀術未成,尚未闖蕩江湖。」
雷纓鋒道:「義所當為。」
「原來如此。」岑東流聞言一嘆,「想當年刀宗力挫北荒摩雲教,終究是有恩于武林,岑某終究也還是個刀客,本來對青鋒令還有些興味,如今還是罷了!」
卓明月忽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走到薛秋聲身邊,將其抱回,放靠到椅子上,而後衝著岑東流搖了搖頭,似是覺得岑東流出手太重。
薛秋聲一驚,竹簫刺出,將銅壺擊得倒飛回去;與此同時,岑東流已搶步前沖,半途中接住酒壺急躍而起,砸向薛秋聲面門。
嚴春笑道:「看來卓兄與雷兄一樣,都是為了武林道義,要剷除弓魔。」
「說到蘇州簡家,」雷纓鋒忽道,「我押著弓魔趕來此地,途中曾遇到埋伏,便是簡家人所為。」
寧簡淡淡道:「受人之託罷了。」卻不多作解釋。
寧簡道:「吳重。」
薛秋聲一凜,閃退數步;岑東流手持銅壺左右揮掃,接連潑出兩道水刀,打在薛秋聲雙肩;薛秋聲悶哼踏前,竹簫如蝴蝶穿花飄忽一閃,擊在岑東流腕上,挑飛了銅壺。
嚴春環顧堂中,目光忽然落在寧簡身上,笑道:「敢問寧姑娘,為何要擒弓魔?」
嚴春哈哈一笑,又轉身走近卓明月,道:「我知道卓兄能讀唇語,我也想問問卓兄,七日前為何來擒弓魔?」
薛秋聲跌在地上,暈厥過去;岑東流抄起即要墜地的銅壺,一仰頭將壺中殘酒都飲盡了,轉身走回去坐下。
嚴春道:「岑兄此言差矣。」
「力挫摩雲教么,」嚴春聞言忽然和-圖-書露出古怪笑容,「諸位可知,在武林決戰摩雲教之前,江湖上為何從來沒人知道刀宗?」
雷纓鋒道:「你信與不信都無妨。」
岑東流道:「嚴公子何出此言?」
薛秋聲冷哼道:「既然岑兄醒了,那便請繼續賜教吧。」
卓明月伸手入碗,指尖蘸了蘸水,在桌上寫下「除魔」二字。
嚴春眼珠一轉,嘻嘻笑道:「簡家這麼想要青鋒令么,只怕即便拿到了,也消受不起。」
嚴春道:「敢問是受誰之託?」
嚴春搖頭笑道:「岑兄多心了。」
眾人聞言訝然相望。過去半年來,許多江湖武人都知弓魔正在追殺一個名叫吳重的人,但似誰也不知這吳重究竟是何方神聖。嚴春道:「原來寧姑娘竟然見過吳重,卻不知此人與弓魔究竟有何恩怨?」
「那是因為,」嚴春環顧堂中,目光灼灼,「刀宗雲荊山來自北荒,本就是摩雲教弟子。」
薛秋聲矮身躲過,岑東流的銅壺又已砸至,倉促間用竹簫一格,簫管上裂開一道縫隙。
銅壺衝天飛起,薛秋聲再進一步,疾刺岑東流眉心,簫管中溢出一縷細長的嗚咽,宛如鬼哭;岑東流佇立不動,嘴角輕笑,神情狂放不羈。
嚴春道:「七日前我只是路過,見諸位正與弓魔激斗,便也湊湊熱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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