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二章 臨江夢龍(二十五)

何輕生當即拊掌贊道:「吳先生神機妙算,他今日有事外出,但又料准了咱們今日會到這裏,故而留下字條。」
秋剪水趕忙還禮,輕聲道:「雷兄不必客氣。」
此際乘鋒幫諸人散落站定,已將江海余圍在當中,江海余奔去的方位正站著幾名刀客,見狀立即揮刀斬截;江海余踏步震起一蓬野草,碎葉飄轉四散,暫將幾人迫退,卻見迎面赫然站著葉涼——
「原來如此……」何輕生乾咳一聲,悶頭尋思一會兒,又道,「那麼就是吳先生多日前便算準了咱們會在今天瞧見這張字條,嗯,明日咱們定能見到吳先生。」
眾人聞言訝然相顧,這才知道秋剪水當時出船艙后曾為雷纓鋒治傷,只是她回來時卻只稱讚「岩雷」神異,對自己的助力卻隻字不提。游不凈讚歎道:「秋姑娘天資高絕,性情又如此謙退,實在令我們這些老骨頭汗顏。」趙長希亦道:「不錯,方才秋姑娘與弓魔交手時展露的修為,真讓貧道大開眼界。」
楊仞撓頭道:「忽然又恢復了,當真古怪。」說完看向葉涼,道,「葉兄,剛才你怎麼不攔截弓魔?」
「說有就有,說什麼是什麼?」楊仞愕然m.hetubook.com.com失笑,「那他怎不把他那欺師滅祖的徒兒徑直說死,把武林說出一番新氣象來,該有多好?」
楊仞道:「他算準個屁,他就是裝神弄鬼。」忽聽「啊」的一聲低呼,側頭望去,卻見葉涼站在院子里的桂樹旁,失魂落魄一般,便道:「葉兄,你怎麼了?」
楊仞對這驟無乍有的內息頗覺詭異,當即向眾人說出此事,眾人商討一陣,均覺不解;岳凌歌嘻嘻一笑,忽道:「我知道了,莫非是和『言劍』有關?」
幾個乘鋒幫刀客連聲喝罵,追出十余丈,卻聽賀風馗沉聲道:「窮寇莫追,且先由他去吧。」
楊仞道:「有什麼關?」
秋剪水道:「沒有。你的內息如何了?」
岳凌歌道:「柳老山長傳功一事,是他老人家親口告訴你的,是也不是?」眼見楊仞點頭,便繼續道,「這就對了,所謂『言』者,言說之意也,多半柳老山長的『言劍』神異之極,說你有功力,你便能有功力……」
眾人見紙條上潦草寫著一行字:「明日再與諸位相見。」趙長希精擅書法,道:「我從前見過吳重的筆跡,這字條便是他寫的。」
https://m.hetubook.com.com涼臉色蒼白,輕聲道:「楊兄說的有道理,我只是盼著,誰也不要殺誰……」
諸人之中,只有楊仞早猜到秋剪水的離艙治傷之舉,耳聽兩位前輩誇讚秋剪水,心中也不禁得意,笑道:「秋姑娘的修為自然是極厲害的,去年我和她……」
葉涼顧及要守護重傷的雷纓鋒,一直站在外圍,這時猝與江海餘四目相對,心中猶豫是否該出手攔阻,腳下卻已不自禁地退開兩步,任憑江海余從身旁飛掠而過。
自楊仞與弓魔交手以來,秋剪水目不轉睛,一直凝神從旁掠陣,楊仞方一跌倒,她便疾掠而近,以「心照」境的奇技迫住弓魔,從容將楊仞救下;不遠處,乘鋒幫諸人一陣驚呼,方輕游身形展動,立時上前接應。
秋剪水道:「這是心照境的『飄零劍』。」
楊仞緩緩站起,眼望戰局,猝覺經絡中的內息如湧泉般滋生,淙淙流遍四肢百骸,頃刻間內功竟又恢復如常,驚疑之際,但見秋剪水纖細的身姿已欺近弓魔,手指幾乎點中了弓魔眉心,一瞬間江海余頭髮披散開來,几絲亂髮擋在額前,將秋剪水的手指震偏——
楊仞剛才眼見弓魔在眼皮和_圖_書底下逃走,頗覺氣惱鬱悶,忍不住對葉涼說得重了,此刻頷首道:「雷兄所言甚是,倘若弓魔再敢來襲,咱們定不放他。」
趙長希搖頭道:「可這字條已然泛黃,墨跡也頗舊,顯是許多天前便已寫好的。」
葉涼顫聲道:「我記得這棵樹……我、我一下子記起了好多事……」
楊仞皺眉道:「我忽然提不起內勁……」說話中江海余縱身襲掠而近,秋剪水反手一推,將楊仞交與方輕游看護,左手燭台閃動,將弓魔的掌風化于無形,右手食指點刺如劍,嗤嗤連響,江海余眼神驟緊,側步旋身,幾縷劍氣擦身而過。
江海余澀聲一笑:「花自飄零水自流,雲本無心燭相照。呵呵,好劍境。」
秋剪水道:「等咱們見到吳重,興許他能說出其中緣由。」
秋剪水臉頰微紅,打斷道:「楊仞,你方才經絡中到底有何異狀?」
兩人各退數步,江海余眉心滲出一滴血,卻是方才仍被秋剪水的劍勁所傷;江海余瞟向秋剪水的手指,問道:「這是什麼劍術?」
江海余打量對手,但見她神情沉靜,既無懼意,亦非盛氣凌人,身姿在風雨中似融似離,沒有一絲破綻可尋,他平生遇敵,除去hetubook.com.com方白之外,從未生出這般深幽難測之感,微微頷首:「小姑娘,你是何人?」
春雨漸歇,眾人一路來到半山腰的籬笆院落,但見雨水將院中地面沖刷得乾淨,周遭寂靜,卻聽不見屋裡有何響動。
隨後,眾人繼續朝著半山腰行去;雷纓鋒忽對秋剪水道:「先前在船上,多謝秋姑娘助我療傷,否則單以我的『岩雷』心法,定然難以抑住傷勢。」語氣鄭重,言畢抱拳施禮。
江海余覷見楊仞來勢強猛,正待閃身避讓,乍見他摔落在自己身前,倒是吃了一驚,以為他要忽施奇招,隨即回過神來,抬腳遽踢向楊仞額頭;倏而眼前微亮,一點光華憑空燃起,目光不自禁被引得一晃,神魂隨之搖漾,彷彿風聲雨聲瞬息遠去,天地間只余自己的一顆孤心,與一盞燭火怔怔相對。
「這、這個么……我也不過隨口一說。」岳凌歌乾笑兩聲,似也自覺出言太過怪誕。
賀風馗揮了揮手,幾名刀客進屋查探,少頃回報道:「屋裡沒人,只找到一張字條。」
江海余凜然收攝心神,電光石火之際,秋剪水已俯身抱起楊仞,倒掠數丈,輕聲問道:「楊仞,你沒事吧?」
楊仞快步走近,道:「秋姑娘,你hetubook.com.com沒受傷吧?」
楊仞搖頭道:「葉兄,把善心用到該用之處,才叫善心,否則只是愚蠢。」
葉涼道:「我……我也不知道。」眼見楊仞皺眉欲語,便又道,「方才我瞧見江前輩眉頭滴血,臉上掛滿雨水,像哭了似的,一時不忍,便沒、沒出手……」
葉涼一怔,良久低頭不語。雷纓鋒緩步走近,道:「楊兄弟,你不必責怪葉兄弟,他也是擔心弓魔對我出手,才未能放手與弓魔拚鬥。」
秋剪水低聲道:「巴山『燭照劍』,秋剪水。」說話中燭焰顏色變幻,凝于淡紅,右手食中兩指緊貼,斜指弓魔,宛如劍鋒;江海余漠然踏步,揮袖掃動草葉雨水,兩人身形穿梭分合,片刻間已互換數招——
秋剪水左手燭台的火光倏而一定,便待接招,忽聽江海余道:「後會有期。」竟返身急奔而去。
秋剪水聽他一語道破了此劍術的神意所在,心下微凜;江海余笑聲一頓,頭髮與衣袖逆風飄飛起來,周遭地上野草紛紛摧折。
「葉兄,」楊仞聞言嘆道,「我知你心地善良,既不想弓魔殺死雷兄,也不願殺死弓魔,可你又不能時時刻刻制止弓魔殺人,難道你非要等到弓魔將你親近之人殺死,才能下定決心殺他嗎?」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