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仞一怔:「他怎知我有話要問他……」
眾人商議片刻,均想不通燕寄羽為何要放脫這兩人,也不知是否還有別的掌門被他放了;趙長希道:「燕寄羽的父親是簡家的花匠,莫非他是看在這份情面上,才放走了簡青兮?」
「最好如此。」寧簡轉回頭道,「陳徹,後來呢?」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走出院子,但見夜色中兩道人影一追一逃,奔上山來,前邊那人兀自挑著貨擔,正是溫蔚,踉蹌跑出幾步,似驟然中了一擊,噗通摔倒;後面那人追近了將溫蔚揪起,赫然卻是江海余。
「姓簡的公子?」寧簡蹙眉道,「簡景兮年紀尚小,難道竟是簡春兮來岳州了?」
陳徹輕聲道:「主人,你……」
江海余拎著溫蔚走向眾人,不知為何,卻越走越慢,忽道:「……秦師妹,你當真還活著?」語聲悶啞,宛如一面老鼓。
陳徹略一沉默,道:「好。」徑自敘說:「那日我回房睡覺,睡醒時已快天亮……」
話音剛落,和*圖*書便聽遠處有人呼喊道——「楊幫主!諸位好漢!」聽嗓音竟似是溫蔚又從山下跑回來了。
「我本來沒去在意,忽聽有個店小二說:『那個姓簡的公子最是挑剔,一會兒嫌酒涼,一會兒說菜肴不夠精美,哼哼,整個岳州城裡他也找不到第二家比咱們店裡菜色更好的……』」
陳徹本就愛犯困,每天里吃了薲草便睡,對他倒也不算什麼,有時不到正午,他便向溫蔚索要薲草來吃,溫蔚驚疑不定,問他為何如此,是否心存詭計,他道:「我現下便想睡覺,等到中午你催我吃薲草時,不免將我吵醒,不如先吃了省事。」
楊仞瞥見陳徹邊說邊舒展手指,指節不知何時已捏得發白,恍然心想:「……原來陳兄剛才也極緊張。」
自那日起,陳徹便被溫蔚帶著一路北上,溫蔚似乎有意避開「乘鋒幫」與「停雲書院」這兩伙人,專走崎嶇小路,他對陳徹的修為頗為忌憚,生怕薲草的藥性不夠壓制他的「意勁」hetubook.com.com,每日正午都逼迫陳徹服食一大碗薲草粉末沏成的藥水。
陳徹道:「房中的蠟燭里摻了薲草粉末,我吸入了蠟燭燃出的煙氣,便被迷倒了。」
寧簡心弦微動,瞪向岳凌歌,冷聲道:「去年在青石老店,你便想用這法子將眾人迷倒,卻是被薛秋聲看破……岳公子,這法子是不是你教給溫蔚的?」
賀風馗道:「此事恐怕大有蹊蹺。陳兄弟,你先接著講吧。」
陳徹道:「我倒在地上,這才明白那幾個店夥計定是溫蔚與簡青兮安排好的,不多時,溫蔚便回到房裡將我擒住,我問他簡青兮在哪兒,他也不答。」
溫蔚愕然無語,只道:「你老老實實,別給我生事就好。」他心知陳徹身份不一般,正所謂奇貨可居,本沒打算這麼快便將陳徹「賣給」乘鋒幫,但途中他探得消息,方白近日裡也正四處打探陳徹的行蹤,他深知方白的能耐,不得不趕在方白找來之前將這「奇貨」脫手,這才急和圖書匆匆來到臨江集。
寧簡道:「你說得夠清楚了,也不必重說了。」
陳徹也不躲避寧簡的目光,語聲頗為沉靜:「若不這般說、若不在此刻說,我怕我以後再也不敢說了。」
楊仞奇道:「這是為何?」
「原來如此。」楊仞聽完頷首道,「他娘的,方才便該攔下溫蔚,問問他簡青兮的事。」
陳徹道:「嗯,那你答應我么?」
眾人聞言均吃了一驚,隨即有人怪聲乾咳,有人嬉皮笑臉,也有人佯作未聞,與身旁的人談起了別的;楊仞哈哈大笑,道:「陳兄,我真是愈發佩服你了。」說完眼見周遭無人說話,撓了撓頭,也不再多言。
葉涼神情也頗震驚,道:「我本也以為只有江前輩一人……」
眾人聞言頓凜,楊仞皺眉道:「簡青兮不是被囚禁在華山么?」他曾聽葉涼說過弓魔從華山脫困之事,轉頭看向葉涼,問道:「葉兄,到底燕寄羽這鳥人故意放脫了幾個人?」
陳徹道:「我走到院中,撞見幾個客棧夥計端著食盒和-圖-書與酒壺從我身前經過,嘴裏不停牢騷抱怨,似乎溫蔚與那青衫人在房中喝了一夜的酒,這些夥計伺候得很是疲累……」
寧簡雙頰飛紅,心中陣陣慌亂,只聽陳徹又道:「是……是我說得不夠清楚么,那我重說一次。」
趙長希與游不凈相顧一眼,均想:「陳兄弟終究是少年心性,此等私事,如何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卻叫姑娘家如何回答?」
游不凈輕咳一聲,道:「陳兄弟,方才你還沒講明白你究竟怎麼被擒的,還請繼續為我等解惑,至於……至於其餘的事,不妨另尋時間,從長計議。」
寧簡輕輕吁了口氣,凝視陳徹片刻,忽而冷笑道:「陳徹,你可長本事了,敢這般和我說話。」
「不是。」陳徹說話中與寧簡目光交匯,兩人神色都微微異樣,陳徹繼續道:「我當時聽得驚疑,攔住那幾個店夥計,細問了那青衫人的年齡樣貌……那人是簡青兮無疑。」
寧簡微怔,這些時日里,她極為牽挂陳徹的安危,幾乎從未想到hetubook.com.com過柳續,可是今夜陳徹猝然將此事挑明,她卻也難以頃刻間便明確自己的心意,她本想板著臉教訓陳徹一頓,但念及他這番直抒胸臆的話語,心中也不禁感動,神色緩和下來,遲遲不語。
「冤枉、冤枉!」岳凌歌連連搖手道,「我在青石鎮與陳兄弟一見如故,去年陳兄弟做『青鋒令使』還是我率先提議的,我又怎會坑害陳兄弟?」
寧簡眼瞧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眼睛無比清亮,似乎眼神深處燃起了一抹光芒,將他積存多年的困意照徹驅散,那光芒固執而澄澈,彷彿將恆久燃燒下去。一瞬間她聽到一聲輕響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像有一顆石子投入了湖水深處,在湖面盪開漣漪;幾乎同時,她聽見那聲輕響的迴音,從她心裏發出。
陳徹說到這裏,驀然見寧簡眸光輕顫,便不再說下去,只等她開口。
陳徹道:「後來我就闖入溫蔚所居的客房,房裡還點著燈燭,卻空無一人;我在房中搜查了一陣,忽覺周身酸軟,很快便跌倒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