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情故道:「就是按兵不動的意思。」
李景風聽得目瞪口呆,這情節離奇,直是不能相信,那看似純善無害的俊美青年竟有這等惡毒心腸?忍不住問道:「蕭公子,你說的這事也太過……太過神奇……你有證據嗎?」
李景風轉頭望去,又見一名少婦走來。只見她身著黛綠色素麵錦衣,發挽飛仙髻,簪綠玉釵子,瓜子臉大眼睛,與「蕭夫人」有些相似,只是更加嬌艷。
奚大狗接過文書,又問了父親如何與李景風相遇,這才說道:「你且等會,我帶你去見蕭堂主。」
李景風道:「那你白天畫啊。」
李景風應諾,駕著馬車過關。河北不少寺宇,到了山東,廟多寺少,只是一路上守衛盤查精細,竟比華山青城嚴格許多,武當更不可相提並論。他與奚老頭在曹州城住下,晚上聽見哭聲,問了店小二,才知道是管轄當地的定天門一位堂主遭刺身亡。
蘇長寧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李景風頻頻點頭,道:「原來如此。」又想:「這樣說來,大哥、二哥、小妹這些人飽讀詩書,武功好又有禮貌,出身又好,應該是紫色的。明兄弟這種人才當然也是紫色的。朱大夫妙手回春,雖然嘴上愛調侃人,仍是個好人,不是紫也是金。楊兄弟脾氣暴躁了些,但為人仗義,最少也是金色的。那三爺是什麼色?嗯……他老不愛洗澡……」一想到這,忍不住問道:「有黑色或灰色嗎?」
奚大狗怒道:「我要不養你,去接你幹嘛!放著你養那一畝三分田,累死老耕牛!」
他想得入神,油燈滅了也沒發覺,正要就寢,卻見窗外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躲在假山背後,正蹬著假山要翻牆。
蕭夫人點點頭道:「喔,你能認命也甚好……我……」
奚老頭罵道:「我就數落你怎地?啊?領了差職了不起,不把生你的看在眼裡了是吧?」
李景風皺起眉頭,隱隱覺得大哥跟眼前這位蕭公子都不喜歡明兄弟,點頭道:「我在漢水上遇著船匪,是明兄弟救了我。」
一路上果然見著不少巡邏,蘇銀錚雖有令牌,但不想耽擱,左繞右轉。李景風看她見一個閃一個,早晚被逮著,於是道:「跟我來。」說著領路前行。蘇銀錚雖不信他,也只能跟著。
蘇銀錚嘟著嘴道:「明明你是我找著的,你不娶我,卻娶了我姐!」
李景風聽他轉了話題,便說了船上遇匪一事,自己如何認識楊衍以及明不詳,但隱匿了之後武當盜丹之事,只說謝孤白指點自己來問他關於明不詳的事。
忽聽一個嬌柔溫婉的聲音問道:「銀錚,你跟客人聊什麼呢?」
嵩山大院雖然也有高牆,但不過兩丈高,這樣的牆防賊或許可以,當座城池來守卻是不行,看起來更像一座深宅大院。不過與青城相同的是,那是座不知幾進的巨大院落。
蘇銀錚停下腳步,低聲道:「藍色的,你要通知姐夫,我就大叫非禮,說你騙我出來,意圖不軌!」
李景風跟著守衛又繞了一大圈,走進一座莊園,但見奇木扶蘇,花草繁盛,鼻中聞得陣陣幽香,這才見到一間大廳。守衛的吩咐李景風留在門口,自個進去稟報。一名婢女走出,兩人交談了一陣,那侍衛招手讓李景風過去,李景風便跟著婢女進入大廳。那婢女招呼李景風坐下,道:「夫人稍後便來,還請公子稍待。」
李景風悶悶地睡了,第二天與奚老頭往濟南去,聽說了嵩高盟的惡行。奚老頭草木皆兵,不停囑咐李景風小心。李景風打聽嵩高盟的來歷,只是東一棒子西一榔頭,問不清楚,又忙著趕路,倒是奚老頭說得好,嵩山的事,等見著他兒子,問得不是更清楚?李景風覺得有道理,也就不急。
蕭情故聳聳肩道:「這不是多問的?我一個嵩山女婿能說認識夜榜嗎?你要知道秘密,我還不得殺你滅口?」
奚老頭罵道:「有本事把我扔武當餓死,讓街坊知道我生了個不孝子!」
蘇銀錚到了山坡處,繞到一塊凸起的岩板上,喜道:「就是這了,剛好來得及!」
蘇銀錚盡往險峻處走,李景風怕她受傷,緊緊護在她身後。又走了一刻鐘,忽聽到蘇銀錚哀叫一聲,李景風跟在身後,瞧不見她情況,忙問道:「怎麼了?」
蘇銀錚道:「他們不讓我晚上出門!」
蘇銀錚道:「你只有藍色,沒到銀色,你體會不了!畫畫是看心情!漂亮的東西唰的一下,一天就沒了。就今天,今天沒了,以後就沒了!」
李景風不解問道:「為什麼?」
趙大洲「唉呦」一聲,忙起身道:「掌門,趙某沒其他話了!」
蕭情故又問:「你大哥叫什麼名字?幹嘛的?」
蕭夫人道:「要說檔次,就是綠藍黃紅銀金紫。至於怎麼看,這是天生的能耐,我打小就能看出這人有沒有本事,有沒有出息。你別看個農夫孩子不起眼,指不定他天生就帶著金色靈色,將來肯定大有出息。你也別看有些人出身高貴,周身發著綠色,俗氣得緊。」
只聽蘇銀錚焦急地不住喊道:「來不及了!」李景風見她著急,加快了腳步,這才清出一條路來。
「我沒說招安。」蕭情故道,「先聽聽盧長老的想法。」
李景風見奚大狗露出疑惑表情,忙道:「在下李景風,是前來拜見蕭情故蕭公子的。」
李景風道:「我是來傳訊的,是關於江大夫妻的事……」
「行了,人家不見得騎馬呢。」蕭情故道,「嵩高盟的臉上又沒刺字,盤查只是擾民而已。」
蕭夫人問道:「你就不想問問要怎麼改才會好?」
只聽守衛議論紛紛,有人笑道:「奚副統,原來你叫奚大狗啊?」又有人笑道:「這名字不錯啊,聽著親切。」
蕭情故一愣,李景風這才把楊衍一事說了,又說他傳了易筋經給自己。
那蕭夫人上上下下打量李景風,忽地瞥著他手,李景風察覺自己指頭上還沾著糖霜,像是作賊被抓了現行般,臉上一紅,忙將手藏到背後,捏著衣角擦拭。
奚老頭罵道:「好啊,張破鞋憑啥編派我的不是?!你倒是學學錢老頭他兒子,每日里伺候老爹周到!」
李景風點點頭,怕打擾蘇銀錚畫畫,不再多說。
李景風笑道:「這算安慰嗎?」
過了會,蕭情故讓李景風換了便鞋,招呼他吃飯,李景風見桌上擺了四副碗筷。蘇氏問道:「李公子,我這妹妹今天有沒有跟你說什麼奇怪的話?」
李景風怒道:「這等悍匪還有人支持?」
蕭情故笑問:「你是什麼顏色的?」
「嵩高盟?」李景風不解。
李景風訝異道:「這樣說來,明兄弟也不能學易筋經了?」
蘇銀錚道:「爹就生了兩個女兒,怕絕後,所以領養了亦霖哥哥。因為怕人說他假公濟私,所以亦霖哥哥只當了侍衛長。其實他很厲害,靈色是金的,只比姐夫差一點。而且他喜歡姐姐,大家都知道,我那時只有九歲,我也知道,姐姐雖然只把他當哥哥,不過早晚也會嫁他吧。」
蕭夫人聒聒說道:「這都沒有,難怪你靈色低!靈色就是一個人從內到外,包括靈性、精、氣、神、機緣、命運、內涵、心性、聰明、智慧、志向、品行……總之但凡你這個人身上看不到的所有東西加起來,就是你的靈色。這個靈色包在你周圍,從你五官,尤其眼睛里透出來。最好的靈色是紫色,像我姐夫那種,早晚是人中m.hetubook.com.com之龍。我爹就差了點,只有金色,這輩子就是屈居人下的命。至於你就太差了,只比最差的綠色高一點點,頂多就是個保鏢護院的命,力爭上遊,最好也就是個小統領。」
站在蘇長寧身後的蘇亦霖輕聲道:「爹,沒想清楚怎麼處置,怎麼想辦法?」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這才到了山腳下,李景風見此處巡邏已少,不禁問道:「山上沒守衛,若遇著危險,不方便呼救吧?」蘇銀錚不理他,快步跑上山去,李景風只得跟著。
奚大狗道:「要是不孝也是你罵跑的!打小我做啥都罵,學武也罵,出門也罵,年初一罵到喝臘八還要罵,對面的張嬸趙姨都說我可憐呢!」
李景風皺眉道:「你不是說很近,怎麼這麼遠?」
蕭情故道:「結仇還差不多。青城派人在漢水上掃蕩船匪,說是船匪犯了崑崙共議的大罪,還抓了人,逼他們招供是否有人主使,還把所有陝西商旅鏢客都給趕出巴縣四川。青城扼著長江道路,又卡著黔東,陝西商旅可有得受了。」
李景風道:「謝孤白,現在青城做我二哥的幕僚。」
「我看清楚了,你是紫色的!」蘇銀錚左手抓住李景風右臂,神色甚是驚喜。李景風也分不出她是真是假,苦笑道:「你不是說我是藍色的?」
蘇長寧點點頭道:「我信得過你。你雖是少林出身,做的事都是為了嵩山好,要不也不會……」他說到這,忽地轉口道,「提拔你當刑堂堂主。」
兩人就這樣東聊西扯,蘇銀錚又畫了大半個時辰,說道:「好了!」李景風探頭去看,那畫卻沒完成,疑惑道:「這樣就好了?」
李景風道:「沒,我這趟就是幫朋友送訊。我連俠名狀都沒有,現在就一閑人。」
李景風道:「畫畫怎麼不跟蕭公子或掌門說一聲?」
李景風道:「我看得見啊。」
李景風道:「不用,我還想四處走走。等送你回嵩山大院,睡飽了我就告辭。」
蘇長寧聽他們爭執,心煩意亂,喝道:「別吵了!」又道,「若沒別的法子,今日且散了吧。」
盧長老全名盧開廷,是四大長老之一,家裡本是富商,入了嵩山負責營建勞役等事務的營務司。他于錢財上很是精打細算,其他事就……不知怎地,雖然形貌不同,蕭情故總覺得趙大洲長得像錦毛獅覺寂住持,盧長老則越看越像子德首座,到底商人就是這德行,還是他倆真有血緣關係?
蕭情故握著蘇氏手,笑道:「辛苦啦!」
可轉念一想,說不定正如自己與楊衍一般,其實是覺見私傳?他心中隱隱不希望明不詳真是蕭情故口中的妖孽,總想找個理由替他開脫。
李景風料她是安慰自己,心想:「這小姑娘雖然古怪,其實是個好人。」於是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有富貴命了。」可是轉念一想,似乎哪裡不對?
「誰調皮了?」蘇銀錚走了進來,嘟著嘴,顯然甚是不快,又道,「我第一眼看到姐夫就說他是紫色的,瞧,現在不就對了?爹也說他有本事呢!」說著雙手拇指按在耳朵上緣,四指覆在腦頂上,瞪著李景風道:「我真看得見靈色!你別信我姐夫,他什麼都好,就是眼光差。他是金轉紫,不是天生紫,有些小毛病。」
李景風連忙拒絕,蕭情故道:「今天要住這呢,把鞋子脫了吧。」說完讓人也打了一盆水。李景風推卻不得,只得脫去鞋襪泡腳,果然覺得神清氣爽,心想:「原來熱水泡腳這麼舒服啊!」
又過了會,兩名婢女端著盤子走上,一個盤子里裝著四色蜜餞,另一盤則是四碟水果,俱是當季現採的。李景風忙起身道:「不用招待了,我等蕭公子回來就是。」
婢女道:「公子不用客氣,還請稍待。」說完又退下。
蕭情故哈哈大笑,蘇氏也捂著嘴微笑。蕭情故拍拍李景風肩膀道:「別太當回事,我這妹妹就是調皮,愛說笑。」
「我找奚大狗!」奚老頭對著大門守衛道,「我兒子奚大狗,中天門副統領!」
李景風看了那本日記,仍覺不可思議,但回想起甘鐵匠一家,似乎又不謀而合,又想起當日在船艙底下,當時一片漆黑,他聽明不詳說話便有一種莫可名狀的詭異古怪感,如今想想,大抵是因為明不詳語氣意外平和,當此險境卻無一絲波瀾,接近「偽裝」的語氣才是他覺得怪異的原因。
奚大狗訝異道:「你要找蕭堂主?」又搖頭道,「你是什麼人?蕭堂主不是說見就能見的,你認識他嗎?」
蕭夫人也不說話,走上前去,她矮了李景風半顆頭,抬起頭來仰望著李景風眼睛。李景風只覺得這蕭夫人古怪無比,見她逼得極近,鼻息可聞,忙屏住呼吸,退開一步道:「是蕭公子請我來的,得罪勿怪。若夫人覺得失禮,我退到廳外等候就是。」
李景風跟著奚大狗進了嵩山大院,查驗文書無誤,這才放行。他在裡頭繞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抵達刑堂。李景風見裡頭一名年輕人,三十齣頭年紀,著栗色錦袍,下巴尖削,鼻樑高挺,眉宇間自有英氣。他聽說過蕭情故以白衣身份娶得嵩山掌門女兒,心想:「原來有這等人品,難怪嵩山掌門青眼有加。」
那麗人斂衽行禮道:「賤妾蘇氏,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蕭情故與蘇氏強忍著笑,李景風也不禁莞爾。蕭情故道:「是,吃虧了吃虧了!天眼姑奶奶,吃飯吧!」
「我看你挺喜歡你姐跟你姐夫的,我猜你也挺喜歡你大哥的。你難過,是因為希望你大哥能娶你姐姐,認為這才不會有人難過。」
進了濟南城,李景風問道:「老先生,你兒子住哪?我該往哪駛去?」
「遇到姐夫時我可開心了,紫色靈色,比大哥跟爹都高。打小我什麼都比不上我姐,姐姐比我漂亮,比我聰明,琴棋書畫什麼都會。我想,等我嫁給姐夫,我就能贏過她一點,結果……」
蕭夫人又道:「還有什麼想問的?」
奚大狗對守衛道:「蕭堂主或石統領找我,就說我父親來了,請假回家。」又對李景風道,「勞你駕車。」李景風一愣,知道被誤認成保鏢,又見奚大狗扶著奚老頭的手道:「爹,我扶您上車。」奚老頭罵道:「我還沒瘸呢!」嘴上這樣說,仍是由得兒子攙扶上車。
他翻過牆,見那人影正疾步前行,卻不是蘇銀錚是誰?李景風見她背著一個小包裹,心想:「大半夜的,二小姐翻牆做啥?難不成要私會情郎?她背著包袱,難道要私奔或逃家?我該上前勸阻還是回去告知蕭情故,抑或跟著去?」
蕭情故道:「多謝你特地傳來這消息。以後在嵩山,幫得上忙的事我必會幫忙。」又道,「二更天了,你先睡吧。我這有空房間,你想住多久都成。」
蕭夫人又問:「我說你是藍色,低賤得很,你也不生氣?」
李景風笑道:「其實你才沒有喜歡上你姐夫。我猜你姐姐早就知道了,不然她這麼疼你,肯定不會跟你搶。你大哥若是真疼你,也不會怪你。」
李景風見他們父子你一句我一句當著自己的面吵架,又覺好笑又覺尷尬,連忙勸解幾句。奚大狗見他還沒走,皺起眉頭,以為是父親積欠了鏢銀,伸手在袖子裡頭掂了掂,口中問道:「你怎麼還沒走?我爹沒付鏢銀嗎?多少?」
……
蘇銀錚哼了一聲道:「叫你沒耐性,吃和*圖*書
虧了吧!」
「那是因為你是深紫,太深了,比我姐夫還深!白天太亮,我一時看差才看成帶綠的藍色!這個靈色本來就是朦朦朧朧,容易看錯!」她緊緊抓住李景風手臂道,「你會變龍,總有一天會上天!我得揪住龍尾巴,跟著你一起上天!」
他心中猶豫不決,眼看蘇銀錚踩在樹上,又翻一道牆,只得快步跟上。到了第三道牆前,蘇銀錚找了一棵樹,正要翻過,李景風忙上前拍她肩膀道:「二小姐!」
李景風向前看去,只見碎石泥塊攤了一地,確實難走,於是道:「我幫你開條路吧。」
李景風問道:「怎麼了?」
奚大狗道:「錢爺爺要像你這樣罵兒子,錢叔早把他扔屎坑淹死了!」
「藍色的。」蕭夫人癟嘴搖頭,「不行。」
蕭情故點點頭,問道:「他可有對你說些什麼讓你……變得不好的事?」
李景風在房裡點了燈,支頤坐在桌旁,想著蕭情故今日說的那些關於明不詳的事,如此荒誕離奇,不可置信,卻又無法解釋,自圓其說。
蕭情故看了青城文書,摸著下巴疑惑問:「嵩山又不是九大家,青城派你來做什麼?」又道,「若是為了近來華山的事,也用不著跟嵩山通聲氣。」
「葉堂主是個好人。他管曹州的錢糧稅收。遇著窮苦人家繳不出稅,都會想法子幫人抵免,替地方上修路鋪橋替代田稅,事後還有工錢拿。」店小二神色哀凄,「那群狗娘養的,幾乎殺光他全家!」
蕭情故道:「可最後全給秦滅了。」
奚大狗問道:「那李兄弟這邊?」
李景風看看自己周身,哪有什麼藍色物事?疑惑道:「什麼藍色的?」
這一抱,把李景風嚇得險些摔下山坡,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蕭情故道:「這是只有四院八堂住持才能修習的內功心法,與洗髓經並列少林兩大神功。」
李景風吃了一驚,道:「這麼嚴重?」
李景風道「怎麼不去殺少林,反倒殺起自己人來了?呃,我不是說少林的人該死,只是先殺自己人,這做法也太古怪。」
蕭情故道:「處置就只有一種辦法,殺害門派要人,死罪。這些人擾亂嵩山治安,若是放任,豈不是讓他們更肆無忌憚?」
秦昆陽道:「春秋五霸都能變成戰國七雄,難道三家分晉,韓趙魏就活不成嗎?」
蕭情故抓抓後腦勺,望著李景風:「你是沈公子的義弟?」他見李景風衣著簡單樸素,一件外衣洗得泛白,實不像青城世子的兄弟,想了想道,「謝孤白,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忽地靈光一閃,訝異道,「原來是他!」
李景風喜道:「看來我努力練功也是有些提升呢。」
李景風笑道:「是啊,我連拜師都沒有過呢。」
奚大狗道:「我在這每月俸銀五兩銀子,還種什麼田?爹你省下心養老,我跟裘統領的女兒定了親,明年入春成親,生個孫子給你照顧,甭操別的心。」
蘇銀錚道:「我瞧你功夫還可以,跟誰學的?要不要留在嵩山,讓姐夫幫你安排個職位?」
到了濟南附近,奚老頭搬齣兒子名號,總算有幾個守衛認識,態度甚是禮遇。看著奚老頭得意得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模樣,李景風也覺好笑。
推門進來的是一名守衛,蕭情故對李景風道:「我還有事,今天住我家,晚上慢慢聊。」又對守衛吩咐道,「帶他去松雲居,跟夫人交代,這是我的貴客,好生款待。」說完自去了。
奚大狗道:「蕭堂主是掌門女婿,很多人想害他,不好隨意引薦。」
李景風聽到華山,不由得好奇起來,問道:「華山與青城有事嗎?」他心念一動,想到嚴烜城已向小妹求婚,料是定了婚期,心中難過,仍問道,「兩家結親了?」
李景風道:「沒,就是……我……唉,沒事。」他把蘇銀錚誤認為蘇氏,頗難為情。
李景風聽他這樣說,甚是失望,卻信了明不詳真有問題,否則他這般年輕,又是誰教會了他易筋經?
他走上前去,見著石頭泥塊,伸腳就踢到一旁,若遇到大塊些的,便彎腰將石塊抱起丟開。蘇銀錚跟在後頭,也幫著清些小碎石子,一段十余丈的路程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果然,他的預感馬上成真,蘇銀錚猛地一把將他抱住,歡快道:「快娶我!」
李景風大惑不解,問道:「什麼是靈色?」
濟南城的城牆比李景風預想的高些,雖不及崆峒邊關壯闊,也足以與青城比擬。少嵩之爭后,嵩山棄了原本的中嶽廟,轉移到濟南,與泰山派遙相呼應。泰山派的根據地仍在東嶽,距離濟南不過兩百余里。泰山之於嵩山正如嵩山之於少林,彭家之於丐幫,都是境內最大的門派,掌握極大勢力,但嵩泰兩家長期聯姻,關係之緊密卻是彭家與丐幫不能比擬。這些事情,李景風還是從文若善送的《九州逸聞》上學到的。
「還有一件事是我大哥囑咐我來問你的。」李景風問道,「明不詳是什麼人?」
蘇銀錚沉默片刻,幽幽說道:「大哥一定恨死我了……」
李景風道:「是青城世子沈公子。」
奚老頭翻了個白眼,罵道:「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連爹給的名字都要改!大狗就是大狗,什麼冬虎秋虎,乾脆改名叫夏虎!以後有人罵你,你就說,嚇唬誰啊!」
蕭情故把書遞給李景風,說道:「這是他模仿我筆跡寫的日記,你也可以說是我偽造,但我害他又有什麼好處?」
蕭情故苦笑道:「我卻是故意的。」
店小二搖頭道:「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行了,別問,多問多惹禍。」說完也不解釋,自行離去。
奚老頭道:「怕什麼!到中天門去,我兒可是副統領呢!」
那楊衍逃出牢獄卻身中丹毒生不如死,難道也是明不詳搞的鬼?想到這裏,他只覺渾身發寒,要信又不能信,問道:「你怎麼不揭發他?」
守衛聽了這話,紛紛忍俊不住,李景風也忍笑勸道:「老先生,先聽令郎安排。」
蘇銀錚嘖嘖稱奇。
「這個月第二起了。」臉頰削瘦,扎了半灰半白粗長辮子的老人掰著指頭算道,「連著上個月雙龍門門主,上上個月東華觀煙台副巡守、赤星幫副幫主,這半年來嵩山死了九個門派職守,都是不支持少嵩分家的。」他是副掌秦昆陽,昆陽是他的道號,也是當今泰山派掌門秦伯陽的親弟。
守衛道:「且等會,我們派人通知副統領。」
蕭情故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不,他已經跳了起來。只見他屁股離開躺椅,騰身飛起,空中打個翻滾,雙足斜插,落到李景風面前,一把揪住李景風衣領,驚問道:「你見過那妖孽?!」
「也不用勉強,我藍色也活得挺好的。」李景風覺得自己說得認真,也不禁好笑起來。
其實他本性質樸善良,只要開口必能使對方感受誠心,卻因太過在意,不想在沈未辰面前曝短,又不善於遮掩,越想遮掩越是拙劣,以致於總無法在沈未辰面前坦蕩。
蕭情故接著道:「我離開少林,想著日後要對付明不詳不容易,軟磨硬泡讓我師父傳了易筋經給我,只沒想……」他來回踱步,模樣甚是煩躁,「我只道學會易筋經,他沒有上乘內功我便有機會贏他,可現在……現在……他悟性奇高,只怕差距比七年前更大,更沒勝算了。」
蘇銀錚道:「你別管我,回去睡覺,我忙著呢!」說完又要攀上樹和_圖_書枝。
李景風道:「這不是衝撞人家門派?」
蕭情故道:「過去勸,是沒犯下大錯,現在犯了法自要處決。但我們只能罰首惡,其餘不罰。若是抓著了嵩高盟的人就殺,只會把這些人逼急,不如網開一面,鼓勵他們投誠,首惡之外既往不咎,等他們內部有了矛盾,自然會有人出來舉發。」
奚老頭又罵道:「連田都沒了,這還了得!你要是死了,沒留些田產,讓兒孫喝西北風?媳婦見過沒?品行怎樣?能不能生養?怎麼就自個提親,人家還以為你沒爹養了,丟臉!還有,自個兒子自個養,老子沒空替你關照!」
蘇銀錚笑道:「以藍色靈色的人來說,你很會安慰人。彆氣餒,很多人都是綠色的。你奮鬥久了,會有很低很低的機會變成黃色。」
秦昆陽問道:「蕭堂主以前主張勸,怎地今日又說要殺?」
這時,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從內堂走出,李景風見她身著蝴蝶穿花錦衣,水綠色披肩,長發隨意綁成一束,垂在腰間,圓溜溜的大眼睛,模樣甚是嬌俏,忙起身道:「在下李景風,見過蕭夫人。」心中卻想:「蕭公子的夫人也太年輕。」不過轉念又想,「許是裝扮關係。」
但假若屬實,自己該不該殺明不詳?他與明不詳、楊衍兩人曾共患難,認識的日子雖短,交情卻深。船艙一役,明不詳更曾救他性命,實不願對其兵刃相加。他又想,自己武功這麼差,再練二十年也打不過明不詳,何必考慮這個?
蘇銀錚指著遠方一座小山陵道:「到那去。」
蕭情故搖頭道:「一來,內功不是學得多就行,精擅一種優於雜博。二來,你道為何易筋經流傳而洗髓經卻失傳?這兩門功夫,易筋經是易學難精,洗髓經卻是易精難學,幾百年來摸不著門檻的人多了去,久而久之,這才佚失。第三,人家說學武看天分,其實更看緣分,有的武功你一學就會,一會就精,有的武功你怎麼也學不好,聽說洗髓經比易筋經更看緣分。第四,就算我想學,現在也找不著這本書了。」
「還有何事?」蘇長寧問。
奚大狗皺眉道:「打從進門你就沒一句好話,當著外人面一直數落你兒子,很好玩嗎?」
蕭情故皺起眉頭。又聽秦昆陽道:「我倒覺得少嵩分家是早晚的事。這幾年少林正俗之爭鬧得利害,實力遠不及當年,嵩高盟畢竟是自己人,勸他們忍一忍,或許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用不著跟少林開戰,嵩山自成十大家了。」
那岩板約摸三丈寬,雖說狹小,兩個人站立也大有敷余。蘇銀錚當真從包袱里取出畫紙和毛筆,坐在地上,就著月光看去,開始畫起來。
李景風早知會有難處,取出青城文書道:「就說是青城使者,蕭堂主會願意見我。」
奚老頭罵道:「要不是他,你爹半路上早被人坑害了!你當了什麼副統領,幫他安排見個人很難嗎?」
蕭夫人道:「沒,這是天生的。多讀書,修身養性,頂多提升一個層次,那是藍中帶黃,可也不是全黃。我再細看你,你這藍也不是本來是藍,該說是綠轉藍,只是藍的多了,裡頭混點綠色,可見你勤奮認真,把綠的練得變藍了。」
李景風笑道:「這風景漂亮,難怪你吵著要來。」
這還真出乎李景風意料,蕭情故看他屢屢露出詫異神色,又見他衣著不像是使者,於是問道:「不為這些事,你來做什麼?」
「這也太自以為是了!」李景風不滿道,對嵩高盟的厭惡多了幾分。
「都他娘的廢話!」蒼老的聲音不掩雄渾。蕭情故想,爹終於罵人了,也是意料之中。
九大家分治后,適婚年齡比舊朝更晚些,一般人家約十八九歲成親,早些的十六七也有,唯有名門大派的世子姑娘成親晚些,有幾分待價而沽的意思。李景風見蕭情故已過三十,料想夫人也該二十齣頭,哪料到如此年輕。
她正要爬樹,李景風卻搖搖手,自己翻過牆,蹲在牆頭上,伸手去拉蘇銀錚,這可比蘇銀錚自己爬牆快多了。
店小二連忙道:「客官你是外地人,少說些閑話。要是讓支持嵩高盟的人聽到,你也有禍。」
……
眾人紛紛起身告退,唯有蕭情故只是起身,卻未動作。蘇長寧知道他有話說,重又坐下,蘇亦霖也侍立一旁。
趙大洲還想再說,蕭情故道:「趙總教,聽說今晚馬盛生在老驢衚衕唱《過五關》,你不去聽?」
蕭情故沉吟半晌,從書櫃底層翻出一本書來。那書上積了一層灰,顯然久未翻閱。蕭情故道:「我來嵩山之前是在少林寺當和尚,法號了凈,是藏經閣的註記僧,師父是現今白馬寺方丈覺如。說起師父,兩三年沒見著他了,不知他老人家身體康健嗎……」過了會,又喃喃自語道,「我瞧他身子骨挺好的,還是甭替他操這個心了。」
她收拾畫具,下山路更難走,李景風得攙著以免她摔倒。蘇銀錚問道:「你在青城做什麼?就做使者?」
過了會,果然見到一名青年壯漢身著赭色衣衫,後腦扎了一條粗馬尾,尖嘴扁鼻,瞧著與奚老頭有幾分像,滿頭大汗地跑出,見了奚老頭忙喊一聲:「爹!」
「他們全都是嵩山弟子。」蕭情故道:「『嵩高維岳,峻極于天』,語出《詩經·大雅》,意思是嵩山高於天。這群人希望嵩山能自立於少林之外,成為第十大家。有這想法的人本不少,只是他們手段狠辣極端,常常刺殺反對的人,成了嵩山的隱憂。」
李景風心想:「你這樣解釋,別說銀色,就是紫色都聽不懂。」於是道,「你跟你姐夫說聲,讓他陪你不行嗎?」
李景風揀了兩顆金絲小棗吃了,覺得入口鮮甜,等得無聊,又不知蕭情故幾時回來,又拿了幾顆糖霜花生嚼著。他吃了幾口,才發現旁邊備有筷子牙籤,頓時覺得失禮,幸好四下無人。
蕭情故苦笑道:「我哪裡又眼光差了?」
這下吃驚的換成李景風了。
他是侍衛長,平常少發言,但聰明機警不在話下,這等文武雙全的人才只當侍衛長,實是浪費人才。
嵩山大院正門便是中天門。與青城不同,青城除了巴縣這座大城外,又在裡頭蓋了座小城,只有沈家人住。李景風記得沈玉傾提過,青城裡頭除了他跟小妹一家人外,還住著些叔公與堂親,不過叔公輩年事已高,早已不問政事,大部分堂親不是領了職事赴任,便是自立門戶。
蕭情故道:「你那時才九歲呢!」
操!開會怎麼這麼累!蕭情故只覺得一身疲倦。他掛心著明不詳的事,快步回到松雲居,找到大廳里的李景風,道:「久等了。」
李景風有樣學樣,一腳蹬在假山上,順勢一躍,雙手按在牆頭,一個挺身翻過牆壁。他修練易筋經雖不足一月,又只有兩個基礎循環,但他心思澄明,無貪嗔痴毒,學佛門心法最為合適,李景風只覺自己身輕體健,膂力又有長進,雖不能像三爺那樣輕飄飄一躍而過,連翻幾座牆不成問題。
守衛皺起眉頭,疑惑問道:「奚大狗?」另一名守衛則道:「是找奚副統?」又有人道:「奚副統不叫這名字啊。」「還有誰姓奚的?」
奚老頭罵道:「客氣點!這是客人!」
蕭情故打完招呼,便似癱了般坐在椅子上。蘇氏從內室走出,讓婢女端了泡腳水,蕭情故道:「也替客人準備一盆吧。」
蕭夫人道:「靈色就是m.hetubook.com.com……你有沒有讀過韓愈的《芍藥歌》?」
蘇銀錚道:「我就是想畫畫而已,你別纏著我!」
這奚大狗在嵩山果然混得不錯,弄了一座兩進大宅,大門進得了馬車,還雇了兩名傭人。奚老頭眉飛色舞,嘴上卻說:「還行,挺寬敞的。」李景風幫著卸行李,送到內室去,進了奚老頭房間,聽到微弱的蟈蟈叫聲。奚老頭大喜過望,見書柜上放著四個瓦罐,忙上前去看,裡頭果然各裝著一隻蟋蟀。
李景風一愣,苦笑道:「綠轉藍……」
蘇銀錚道:「一晚上畫不完,記在腦里,回去補上就好。」
蘇銀錚忽地說道:「是我先見到姐夫的。」
蕭情故自然知道岳父為何欲言又止,只道:「這幾年靠著安撫和解,嵩山平靜許多,嵩山子民也早習以為常,嵩高盟的人也沒動作。怎地這一年多來嵩高盟動作頻頻,連著殺害二十幾名不支持少嵩分家的要人?」
蕭情故道:「且不說這,先說說你怎麼認識明不詳的。」
蕭情故笑道:「什麼都不做是不知道做什麼。知道要做什麼,只是這個什麼就是什麼都不做,那是不一樣的。」
李景風問:「有得改?」
李景風道:「可他會了,這算不算證據?」
奚老頭罵道:「總算出來了!還以為不認我這個爹了!」
蕭情故道:「這樣刺殺終究改變不了嵩山。我懷疑嵩高盟正準備策劃一場大事,我們得加強戒備。」
「他們不覺得無辜,只覺得這些家眷也是同犯。」蕭情故道:「他們不是針對一個人,是針對所有不支持他們的人。你不支持,就是反對,反對就該死。」
趙大洲罵道:「這還不是啥都沒做!」
李景風見她似乎真是焦急,只得道:「那我陪你,起碼放心點。」
奚老頭罵道:「就知道你惦念著害我,以後我上茅房多點油燈!」
「趙總教,就算要滅,也得找到人家在哪才好行動。」蕭情故問,「你知道他們在哪嗎?」
奚老頭罵道:「啥事都怪老子啊!」過了會又道,「還能叫,挺好的,晚上聽著好睡。」接著又道,「這房子沒毛病,帶我去看田地。」
奚老頭一愣,道:「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往嵩山派去,到那再問人?」
蘇銀錚道:「幾天前下了場大雨,山石滑坡,沒路了!」
李景風眼力之佳,足以在別人見著他之前見著別人,加上今夜月色皎潔,看得更分明,領著蘇銀錚左閃右躲,如入無人之境。蘇銀錚佩服道:「你怎麼都知道他們在哪?」
奚老頭也道:「這些晦氣事你多問也沒用。早點歇息,明早還要趕路。」
蘇銀錚一愣,又怕守衛來到,只得道:「好!」
李景風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我想也是。」
「你的靈色!」蕭夫人壓眉眯眼,雙手四指按頭,拇指按在太陽穴上。盯著李景風瞧,活像是街頭賣弄金點的相士正打算誆人的模樣,道,「我能看出人的靈色,你是淡藍色的,沒半點靈性。」
「我是讓你們想辦法,不是說怎麼處置!讓他們這樣鬧騰下去,過幾年我蘇長寧的人頭不得掛在濟南城牆上?!」
李景風見她神情驚異,奇怪道:「怎麼了?」
……
蕭夫人疑道:「你都信?」
蘇長寧道:「那就散了吧。」
盧長老道:「招安好,招安好,招安不降,殺了也好。我覺得先招安,不降再殺挺好的。」
店小二道:「那不是普通馬匪,是嵩高盟的反賊!」
晚膳用完,蕭情故請李景風到書房敘話,李景風問道:「我在嵩山路上見著許多盤查,又聽說了嵩高盟,蕭公子,嵩高盟是怎麼回事,怎地在嵩山這般張狂?」
蘇銀錚一邊畫圖,一邊道:「你知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哥哥?」
李景風道:「你那時還小嘛。」
「才不是!紫色靈色的人可不好找呢!」蘇銀錚哼了一聲道,「一萬個人裡頭也沒一個!我要嫁就一定要嫁紫色靈色的,這才能壓過我姐!」
……
「我沒偷學,只聽到一點點,平時沒事練著玩,挺有幫助。」李景風道,「只需我把這件事稟告少林方丈,是不是就能坐實他罪名?」
「你說蕭夫人什麼都比你好?」李景風問,「我怎麼沒看見蕭夫人在這?」
李景風連忙起身道:「不會。」
奚老頭見他們猶豫,不由得大聲起來:「你們找個人通報就是,哪來這麼多廢話!」
蕭情故喊道:「進來!」
蕭夫人一愣,搖搖頭道:「沒有。」
李景風問道:「你要去哪?」
青年壯漢臉上一紅,佯怒道:「再饒嘴饒舌,讓你們值一個月夜班!」幾名守衛連忙喊不敢,卻又哈哈大笑,看來感情融洽。
奚老頭頓足罵道:「田啊!老家的田都賣了,不種莊稼怎麼吃飯?還有,媳婦呢?多大年紀了還沒娶媳婦,真想氣死你爹?」
說起安慰人,李景風想起那日沈玉傾被抓,小妹擔憂難過,他本想安慰,卻不知從何開口,反倒是嚴烜城替他安慰了小妹。不知為何,他總是在小妹面前支支吾吾。
李景風心下不忍,問道:「他都是堂主了,怎麼還會被盜匪殺害?」
李景風靜靜聽著,這古怪姑娘似乎有許多心事。
「葉堂主是定陶人,上個月回家省親,嵩高盟趁機闖入他家莊園。一家老小帶護院,死了五十幾口。葉堂主的侄孫才七歲,他娘找不到地方躲,把孩子扔進井裡,就溺死在裡頭!全家只跑了一個十一歲的侄孫。」
趙大洲哈哈大笑道:「沒錯!饒這些個狗崽子一命,回頭又要咬人!」
兩人再翻過兩道牆,到了嵩山大院外。李景風問道:「接著往哪走?」
趙大洲道:「我帶一批人馬把山東搜一遍,遇著有嫌疑的,先抓再審,審實了就殺,咱們以前就這樣乾的!」
蕭情故又問:「你二哥又是誰?」
蕭情故苦笑道:「我是少林叛徒,他是覺見方丈最愛的弟子,我沒證據,怎麼揭發他?」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望他武功別進步得太快。」想了想又道,「我這幾年也挺勤奮的,如果他沒學過易筋經,說不定我……」
蘇銀錚道:「姐夫又忙又懶,才沒空呢!」又哀求道,「就只有今天!讓爹知道了,他肯定要說,今天跟明天不是一樣?明天跟後天不也一樣?等拖到他肯了,時間早過了!我早跟爹說過,他就是不肯!」
李景風看他莽撞,忙陪禮道:「這位是你們奚副統領的家眷,從武當來投。若奚副統領不在府內,也請指點一下住所。」
這一拍直把蘇銀錚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破口大罵,慌忙轉過頭來,認出李景風,不由得低聲罵道:「嚇死人啦!你跟著我幹嘛?」
蘇銀錚道:「你別多管閑事!唉!」她縱身一躍,雙手攀住牆頭,又翻了過去。李景風只得跟上,追在蘇銀錚身後道:「你若不說,我便通知蕭公子了!」
「颳了地皮也要查出來!一個個盤查,一塊塊地盤查,查到一個殺一個!」趙大洲道,「且待我手起刀落,將他斬于馬下!」
李景風又道:「你說少林寺有兩大神功,除了易筋經,不是還有一部洗髓經嗎?學會了能贏嗎?」
「娘屄的,討厭少林去砍和尚啊,砍自家兄弟做啥?!」趙大洲忿忿不平道,「腦袋被驢踢了嗎!」
李景風問道:「蕭公子,給朱大夫彩癩巴子的真是夜榜的人?」
李景風將朱門殤遇著江大夫妻的始末告知蕭情故,說江大夫妻去了https://m.hetubook.com.com武當,蕭情故聽了嗟嘆不已。
蕭情故道:「這是當然。」
他坐在一張躺椅上,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緩緩道:「那是七年……八年前的事了,我在一本《拈花指法》上見著一樁古怪。」
李景風道:「二小姐,你這是幹嘛?」
「他們畢竟是嵩山子民,只是走錯了道而已。」秦昆陽道,「這五十年來殺了多少嵩高盟的人,又幾時真滅了嵩高盟?我與蕭堂主的想法相同,討伐不如招安。」
李景風吃了一驚,道:「我不是故意要學……」
李景風大感意外,又想嚴非錫在武當抓了二哥,青城該是藉機報復。本以為嚴烜城求親,青城會藉此機會與華山交好,沒想事態發展至此,問道:「這跟嵩山又有什麼關係?」
蕭情故道:「我自會招待,去吧。」
李景風搖頭道:「沒有。」
蘇銀錚問道:「你覺得漂亮?」
「不然呢?在嵩山,若還有比夜榜更嚴重的,便就只有嵩高盟了。」蕭情故道,「不說這個,你來就為傳兩年前這句話?」
蕭情故道:「少嵩非得分家不可嗎?」
青年壯漢埋怨父親道:「我在這叫奚東虎。我用這名字走江湖好幾年啦,別老大狗大狗的叫我。」
「滅了他們!還有啥好說的?就是滅了他們!」一頭披肩捲髮的虯髯壯漢怒吼著。蕭情故真後悔坐在趙大洲對面,那口水沫子幾乎噴到臉上來了。不,有些已經噴進他面前的茶杯,他親眼看見茶麵上漾起輕輕一層漣漪,不只不美,還噁心極了。
蘇銀錚睜大了眼道:「你沒俠名狀?」
蘇銀錚一愣。李景風又繼續說道:「我猜蕭夫人畫畫一定沒你好。」
李景風也覺這說法不通,自己人都削弱了,怎麼應付外敵?又道:「就算你要殺反對的人,那些人的親屬、家眷,還有孩子,他們又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牽連無辜?」
李景風搖頭道:「不知道。」
蘇銀錚忽地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好李景風早已有備,忙伸手攬住她腰。蘇銀錚倒在李景風身上,忽地瞪大眼睛,「咦!」了一聲。
奚老頭見那些蟋蟀個個有氣無力,罵道:「都立冬了,蛐蛐沒精神,斗不起來!」
……
蕭情故道:「華山與嵩山交好,你不知道?」
蘇銀錚道:「就只有今天,只有今晚能畫!」
蘇銀錚更不打話,快步走去,李景風只得跟上。
「爹,義兄,這幾樁事不尋常。」蕭情故道,「少嵩分家這回事吵了五十余年,人人想法不同。少嵩之爭後人心各異,我是少林出身,說多了,人家以為我是替少林說話。可說到底,若嵩山因少嵩分家內鬥,那更沒分家的本錢。分是不分,都得有了自己的實力才行。」
李景風笑道:「是,是,威風得緊!」說著問清了道路,便往嵩山派駛去。
李景風道:「是什麼就是什麼,幹嘛生氣?」
只是他為什麼不好好坐在椅上公辦,卻倒在張躺椅上,把腿翹得老高,左手拿著公文,右手拿著筆,一旁案桌上放著紙鎮硯台硃砂,蘸了就批,難道是身有殘疾?
蘇亦霖忽道:「因為這幾年少有人提少嵩分家的事了。過去幾年嵩山是沒實力,這幾年少林內鬥劇烈,對咱們的管制鬆了,卻是少人提這件事了。」
李景風搖頭道:「沒有。」
蘇長寧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麼說?」
這蕭夫人不說話則已,說起話來劈哩啪啦便是一串,李景風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成竹在胸的模樣,半信半疑,心想:「我本來就是個店小二,以前也不過想當個廚子,書讀得少,武功又差,沒啥本事,說是藍色也不為過。」又問:「這靈色要怎麼看?分了哪幾檔?」
蕭情故正要再說,有人敲門道:「蕭堂主,掌門請你去議事。」
李景風見她開始畫畫,也跟著坐在地上,這一坐才知道為何蘇銀錚堅決要今天來。原來那岩塊左邊的山壁上生著一棵巨松,巨松早已半邊乾枯,枝葉稀少,卻有兩根樹枝打橫竄出,此時月亮正落在那兩根橫枝中間,像是被兩根枯樹枝夾住了一般。右邊下方又有巨石凸起,順著看去,恰恰能遠眺正中偏右的嵩山大院,恰是一副瑰麗奇景。若早一天或晚一天來,月亮的位置便有改變,雖然大致不差,可也難免少了點味道。
「照他們的說法,這是先安內團結,再同心對外。」蕭情故道,「我說都是胡扯!」
他剛提到江大夫妻,蕭情故打斷他道:「等會。」轉頭對奚大狗道,「東虎,這沒你的事了。你爹剛來嵩山,今天休息一天,陪陪你爹。」
李景風一愣,望向先前的「蕭夫人」,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抵達山東時李景風還真沒想過會遇到關口。照理說,嵩山還是少林轄下,卻在河北與山東交界處設了關口,當真不倫不類。守衛盤問了李景風與奚老頭,奚老頭取齣兒子給的關文,說是投親,守衛見兩人無甚可疑之處,這關文又是嵩山派親自頒給,也不刁難兩人。一名守衛囑咐道:「山東不平靜,沒事別亂晃。守著宵禁,別出來惹是生非。」
蘇銀錚繼續畫著圖,說道:「結果姐夫平步青雲,先當了刑堂堂主,又娶了我姐,你說氣不氣人?」
李景風問道:「你若遇著危險,怎麼辦?」
奚大狗皺眉問道:「什麼田地?」
李景風聽她這樣稱呼自己,不覺好笑,低聲道:「你翻了三座牆才到這,我怎麼騙你出來?松雲居大門可是有守衛的。」
李景風道:「你說得這麼有道理,自然信了。」
蕭情故嘴角微微抽搐,不像驚喜,反倒像是聽到最不想聽的事般,過了會才道:「易筋經外傳乃是少林大忌,學過的人最輕也得斷手斷腳,終身殘廢,囚禁起來,你跟你那楊兄弟都不能倖免。」
他想來想去,終歸想回一句話:自己遠不如明不詳,考慮這個無用。這個念頭一起,又想自己軟弱無用。既然嵩山的事情已了,不如明日就請辭,前往崑崙,找大哥指引的那個密處練武。
李景風聽到「易筋經」三字,心中一突,問道:「易筋經很難學,很厲害嗎?」
奚大狗無奈道:「幾個月前買的,都是好種,哪知道爹你拖了幾個月才來……」
蘇氏在蕭情故肩膀上捏了兩下,道:「晚些該吃飯了。房間我讓人打掃過了。」
此時月光映得庭院一片銀亮,那身影離房間甚遠,一般人看不清,但李景風眼力極佳,當下起疑,快步跟了出去,卻見那身影已經翻過牆去。
李景風大怒,問道:「這等悍匪嵩山不管,不是跟武當一樣了?」
奚大狗行禮離去,掩了房門,蕭情故這才問道:「江大夫妻怎麼了?」
就在這瞬間,他看到山坡下遠處有一對人影。
他把往事娓娓道來,說到自己如何發現明不詳,又是怎樣因為本松夫妻被逼出少林,最後遇到謝孤白,聽了兩人指引來到嵩山。
蘇銀錚道:「你以為這附近只有嵩山大院里有守衛?濟南城有宵禁,大街上都是巡邏,我身上有令牌,不會被查禁,遇到危險,大喊一聲馬上就有人來。」又道,「快放我走,巡邏要來啦!」
趙大洲道:「就你會說!」
李景風搖頭道:「沒了。」
趙大洲道:「啥意思?」
那假若蕭情故請自己幫忙呢?又假若自己有能力殺明不詳,自己殺是不殺?若是明知對方害過人,或者之後會害人,自己卻坐視不管,這也算是幫凶,以後這些人命就有自己的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