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公竟渡河
第一章 身後餘波

「怎地拖到三爺來了?」諸葛然張開眼,「江西菜吃上癮,捨不得辦事了?」
崑崙八十九年冬 十一月
他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有什麼東西在他脖子上撞了一下,涼涼的。他眼前一紅,吸不上氣來。
諸葛然道:「你知不知道打仗最重要的是什麼?」
她著灰色素服,外罩一件淡青色長褙子,用料雖好,卻顯得素雅樸實,不像是她這身份地位的穿著。
諸葛然拿手杖在地上敲了兩下,笑道:「算你機靈,滾你的去。」
「終究還是年輕。」她望著梅樹想。
砍中一刀有一兩?這能幫娘添床被子,再把那件縫縫補補,夾里早掏空的棉襖換掉。
諸葛然上上下下打量他,過了會道:「現在要幹嘛去?」
「喀啦啦」一聲,彭千麒將茶几拍得粉碎,猛地站起身來,瞪著成默陰狠狠道:「成堂主,你老婆女兒漂亮嗎?」
最後一個走入降龍殿的人叫許秋檐,年近五十,臉色蒼白,頗見病容,腦門上禿了一大塊,餘下稀疏的頭髮綁起。他是丐幫忠堂堂主,掌管錢糧營建,也是前任幫主許滄岳的次子,妻子更是冷麵夫人的長女唐文韜——這聽著不像女子的姓名中多少含著冷麵夫人的寄望,不過顯然這長女不受青睞,剛滿二十就嫁到了丐幫,這在尋常人家不算年輕,但對九大家掌門嫡系閨女來說仍是稍早了些,尤其嫁的是非世襲的丐幫中人。但這場聯姻至少也算鞏固了上一代唐門與丐幫的關係。
徐放歌從抽屜里取出一封信,扔給徐少昀道:「諸葛然寫了封信來,說我教子不嚴。我是真沒管教好,現在想想,上個月我被拖住腳步也是你媳婦鬧出來的吧?你連媳婦都管不好?」
是因為白衣哥哥說:「你沒錢,救不了你娘。」
銀子……他還沒摸過銀子呢,銀子是什麼感覺?
那一年他才十二歲,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跟爹說的。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他的腦袋像是被抽空了般,什麼也不知道了。
來人有一頭黑白間雜的捲髮,身長八尺四寸左右,頭戴冕冠,下巴尖削,鼻樑高挺,雙眼有神,雖已至中年仍是英姿煥發,眉宇間與諸葛聽冠有幾分相似。那是他大哥諸葛焉。他們兄弟打小感情就好。諸葛焉相貌英挺,武功高強,他們一起闖過江湖,歷過危難,上過同一間妓院。找過同一對姊妹花。父親面前他們互相掩蓋過失,犯錯后爭相承擔,就這樣過了四十年。
成默上前一步,指著徐放歌罵道:「我眼裡沒有幫主,你眼裡還有丐幫嗎?!你陷害彭小丐,圖謀什麼?當這裏的人都瞎了嗎?!」
他就坐在門前的石頭上,兩肘支在腿上,等著男人出來,等著下一個男人進去,等著一個又一個男人進進出出……
諸葛然道:「申時后我派人找你,要在昆明抓著你,保證你比我還瘸!」說著伸出手杖指著他雙膝。諸葛聽冠不敢耽擱,起身就走。
福建總舵錢隱卻道:「徐沐風是我轄下的分舵主,年少果敢,足堪大任,年紀……這不是個事。現在的丐幫都是些老人家掌事,是該提拔些年輕人了。」徐家本是福建人,徐放歌曾當過福建總舵,錢隱便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只要砍中一刀就好,砍中一刀就躲到後面去,成不成都行。
諸葛焉繼位那一日,坐上這張翡翠九龍椅,等各部司長退下后,他叫住了諸葛然,讓他坐這張九龍椅。
「什麼姦細,丐幫的?」李玄燹道,「除了湖南,江西子民還能往哪走?若驅趕他們,讓這些百姓去何處營生?用不著因為懼怕幾個姦細就斷了人家生路。」
徐少昀搖頭道:「悠兒為這孩子跟她爹爹叔叔翻了臉,氣急了說不定會跟我拚命。不如這樣,讓我再勸勸她,女人家,等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偏心,那時再要送走這孩子便容易多了。」
「彭小丐離了江西,于大局影響就小些,不過是點蒼跟丐幫華山多了名仇人,算起來咱們還得排在第三位,讓他們兩家煩惱去。」諸葛然想著,「可這麼大的事,徐放歌能耽擱?再來,江西道上傳出賒刀人的故事,明擺是要提醒彭小丐一家,誰趟這渾水?要是外人,夜榜能這麼多事?若是自己人……」
諸葛焉道:「晚上一起吃飯,你嫂子請了新廚子。」
諸葛焉猶豫了片刻,道:「你再教教他。他若是不聽,我教訓他。」
徐放歌道:「許堂主說吧。」
「這是殺人。」白衣哥哥說,「你要殺人來救你娘?」
藍勝青道:「只怕治標不治本。」
藍勝青啞口無言,道:「那便遵照掌門意思。」
可又有一個古怪處,李玄燹種梅從不多種。她讓每扇窗、每扇門推開時,都能見著一株梅樹,但也只有一株,不許再多。這讓衡山的庭園景象有些古怪,常有花草叢中、奇岩假山之後,一株梅樹兀立當中,顯得孤芳自賞,格外刺目。
成默大怒,袖袍一拂,將几上茶杯往彭千麒頭臉掃去。彭千麒側身避開,手按刀柄,成默起身罵道:「你這癩皮狗,想嚇唬誰?!」
這人進了書齋,恭敬喊了聲:「二叔。」他是諸葛焉的二子諸葛長瞻。
最尷尬的便是少林了,全是和尚……妙的是,和尚偏偏也有聯姻的——覺空出家前便娶了崆峒掌門齊子慷的師姑。非只俗僧,有時正僧的親眷也奇貨可居,例如觀音院首座覺觀的侄子女們,靠著伯父的庇蔭也嫁娶了不少好人家。前方丈覺生雖是個持戒慎重的修行人,他的親眷卻是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
娘說,只要存夠了錢,就給他討房媳婦。可他在周員外家那點工錢連看診都不夠用。聽說城南慈心醫館來了名神醫義診,他想過背著娘過去看看,可就算診金免費,葯錢哪來?
……
徐少昀道:「這孩子乖巧,悠兒喜歡,捨不得。」
管他娘的,回家養病去。
就這一次,開個張,陳老大說,一人有十兩銀子。十兩!那得有多重?掂在手裡有沒有巴掌大?希望有。他見過人家用銀兩付賬,只掰下小小一塊就能買一整斛米,夠家裡吃上個把月。
諸葛然默然不語,只道:「那我沒事了,告退。」
……
諸葛長瞻聽諸葛然問起,當下用宏族語回道:「我跟宏族人說過話,還能聽懂。」
離開瓊竹軒,諸葛然又來到神皇殿。每次到這裏都覺得這名字太招搖……想起大哥改這名,諸葛然就覺得頭疼。
「華山人都撤了,你還義助?彭掌門真是好義氣。」成默嘿嘿冷笑,又道,「再說通緝是犯公案,仇名狀是私仇。彭南義就算死無對證,被冤定了這樁謀害雷堂主的大罪,終究元兇已伏法。彭小丐堂堂一個江西總舵,包庇撤職足夠了,他要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外頭被人殺了,丐幫不追究都算寬容的,還給懸賞花紅?呸!」
眾人吃了一驚,徐放歌道:「許堂主身體微恙,休半年假養病就是,何必辭去職務?」
「有事?」諸葛焉坐上九龍椅,問道。
成默心有不甘,卻也知此時無奈他何,扶起許秋檐,忿忿不平地離去。
徐放歌道:「頂撞上司!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幫主?」
諸葛悠道:「不如去安徽,那是武當地界,你爹我爹都管不著,兩三年後再作打算。」
成默道:「我說大家叫你臭狼還真是叫錯了,你該叫臭狗!來,搖搖尾巴,快去舔你主子的雞|巴!」
李玄燹本家姓李,玄燹是她的道號。年輕時她也穿過漂亮衣服,年紀漸長后就穿得少了。衡山掌門尚節慾,要奉道,這道便是衡山。當上掌門后便要一心為衡山效力,錦衣玉食華服車馬都不是必須物。
想到沈玉傾,自然想到派去青城的弟子顧青裳。若連沈玉傾這等人物都不能讓她動心,那自己可真不知道要把她交給誰了。這傻孩子,愛逞強,又自以為是,什麼都沒經歷過就想繼承自己衣缽。
李玄燹又問: 「送往鶴城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諸葛焉皺起眉頭,疑惑道:「什麼事?」
他還記得切到點蒼這塊時,父親臉上冒了汗,把他的小手捏得有些疼。他們從尾端解起,第一刀下去,才知切下去的地方僅有最開始那一塊巴掌大小的翡翠,接著第二刀,第三刀,都不見出玉。不過比起這顆石頭能開出什麼,諸葛然更擔心自己的手骨給父親捏碎。
楊衍點點頭,回頭望向地上那少年的屍體,見他一雙眼兀自瞪著天空。他騎上馬,揚長而去。
但凡有人壞了規矩,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人守規矩。曹丕篡漢立了榜樣,之後可不是魏晉的太平盛世。
他摸著這張椅子,觸手冰涼,就是這徵兆決定了點蒼這三十年的經營策略。
馬來了,這群人唯一的一匹馬。馬上那人喊道:「是這條路!」
他到了書房,見裡頭無人,又走到諸葛聽冠寢居前,聽見裡頭「哼哼唉唉」的聲音,一腳將房門踹開。一名裸身少女正坐著不住搗弄,見有人闖進,花容失色,搶了被子掩住身體。諸葛聽冠奪過被子遮住下體,罵道:「賤人,還怕看呢!」
少女停下腳步,臉色蒼白,被唬得簌簌發抖。
諸葛然道:「怎麼突然要回去?還沒吃飯呢。」
怎麼就烤不暖呢?他聽到牙齒不停撞擊的叩叩聲,股間也不禁微微栗動。
徐放歌道:「彭天放若是覺得自己無罪,大可回丐幫分說。成堂主,你若覺得他無罪,也該勸他回來。」
諸葛然聽他說得流利,伸手杖敲了他臀部一下,算是誇獎,徑自走出書齋。諸葛長瞻從後跟上,兩人在廊道聊了些話,都是家裡事。諸葛長瞻見叔叔去向,停下腳步道:「二叔,我迴流金軒辦公去。」
阮崎峰道:「勝青,你的意思是?」
許秋檐這病還得拜他丈母娘所賜。唐文韜沒從娘胎裡帶來聰明,卻帶了她娘的專橫,徐放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早一年前她就看出端倪,寫了家書抱怨丈夫不爭氣。冷麵夫人也不說啥,寄了一份藥材過來,許秋檐喝了,臉色蒼白犯咳嗽,就是死不了人,當下就明白了丈母娘的意思。
徐少昀憂心道:「只怕拖不長久。彭小丐這陣子沒動靜還罷了,若是鬧出事來,爹再逼我,我可不好說,丐幫是住不下去了。」
那是比孟瓦王那塊更大的一片滿綠。
他問他是不是真要救娘。他對著他笑,笑得好溫暖,瞧著很舒服。
「坐上去啊。」一個低沉雄勁的聲音傳來。腳步聲從神皇殿入口處由遠而近,在空蕩蕩的大廳里迴響。
可惜了,偌大的丐幫,沒一個人阻得了徐放歌。仔細想想,他這些年拔擢的不是自己心腹便是如成默這般脾氣硬,瞧著正直能幹實則犯蠢莽撞的人,再不然就是些謹小慎微膽怯懦弱的。拔掉彭小丐更是一步險棋,徐放歌實是贏得驚險。若彭小丐早一天發現,徐沐風就要遭擒,若晚一天發難,齊三爺就到江西。可嘆丐幫此後再也無人能與他叫板了。
「你那屌也夠長了,剪些下來我瞧也足夠!你把棒槌挺過來,我剪些給你姑姑寄去,她欠得很!」
眾人知道彭小丐一家慘況,當下面面相覷,都不作聲。成默見眾人不說話,心下大怒,轉頭對許秋檐道:「許堂主,怪你沒個好老子,讓你屈就在堂主這位置上了!」
徐放歌道:「成堂主,你送許堂主回去,有什麼消息我再通知你。」
「比去年貴了兩成。」諸葛長瞻道,「我打聽過了。」
「去甘肅。九大家兵不犯崆峒,那安全些。」彭小丐一夾馬腹,「明年三月就是崑崙共議,徐放歌嚴非錫都會去,找得著機會。」
諸葛焉嘆口氣,道:「再給他三年,若不成……再說吧。」
湖北安徽俱是武當地界,武當治安不靖,眾所周知。浙江福建仍是丐幫領地,江西子民若想逃離臭狼,只有往湖南這條路。
成默道:「幫主,華山的仇名狀,丐幫發的通緝令,我就問有這條規矩嗎?若是這案子還有不清不楚的地方,發個訊息讓九大家都知道,請彭小丐回丐幫面質,有罪則殺,無罪則放,用不著通緝。」
少女連忙點頭稱是,掩上門落荒而逃。
父親說,這是點蒼雄霸天下的徵兆,坐在這張椅子上的都是能號令天下的人。就在這塊玉石出土后的第二年,父親當了崑崙共議盟主。
眾人見局面緊張,紛紛站起身來,唯獨徐放歌仍坐著不動,沉聲道:「彭總舵,坐下。」
諸葛焉想了想,道:「行。」
成默冷笑道:「我瞧也別挑誰來頂替許堂主的位了。徐幫主不是還有兩個兒子?老二當了義堂堂主,老大徐江聲還當啥狗屁分舵主?不如接了忠堂的位!徐少昀也別閑著,一家在紹興團聚吧!」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青年從芒草堆中走出。他盤著高髻,烏黑的頭髮垂下,一身白衣洗得薄了。他也望了地上少年一眼,朝楊衍離去的方向跟去。
童觀歷慍道:「我說的自然是徐沐風徐二公子,這是尊稱,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孟瓦王沒有怨言,甚至更歡喜。他們各自約定好,雕刻成兩張椅子。孟瓦王的玉后綠前白,綠少白多,他用六年時間雕刻了一座白象帝座,之後東征西討,南北征伐,竟給他打下了一片江山。
他沒敢跟娘說他在百步林偷偷親了小泥巴,小泥巴賞了他一巴掌,第二天又衝著他笑。
「略大了些,大概六十幾個月。」徐少昀苦笑道,「是彭南義的兒子。」
諸葛https://m.hetubook.com.com聽冠起身著衣,求饒道:「二叔,別發火……」
「他家是忠良,你爹就是陷害忠良的昏君了?」徐放歌慍道,「斬草不除根,養虎貽患沒聽過嗎?」
他想起那名白衣哥哥,那個穿著一身洗薄的白衣,長得好漂亮的哥哥。他說自己從河南來,在重慶等人。他抓著他偷東西,卻沒揭穿他。他還幫娘看診,替娘買葯,娘立刻就好轉了。
跟嫂子吃飯?算了吧。諸葛然心想,要是當年楚靜曇嫁給了大哥,點蒼肯定又是另一番光景,就算生不出沈玉傾,也不至於生出個蠢兒子。沈玉傾說起來還是讓沈庸辭教壞了,要是讓自己調|教,哼~比嚴家三個兒子加起來都有用!
許秋檐不住咳嗽,道:「這是哪的話,成堂主別亂說……咳咳……我今天還有件事,想……想稟告……幫主。」
「這是掌門的玉椅。」諸葛然拒絕道。
徐放歌喝道:「行了!成堂主,打從會議開始你就不住惹是生非,冷嘲暗諷,真以為我不敢治你罪嗎?滾出去,回家歇息兩天,想清楚了再來見我!」
「這六七百人也不過是一百余戶罷了,這一批先來的多半還有些家業。」茅煙雪道,「臭狼害了彭小丐一家,大失民心,江西子民感懷彭家兩代照顧,又懼怕臭狼惡名。他們有錢置辦產業,在湖南落地生根,不是大問題。」
不過徐放歌這天下要坐穩還沒這麼容易,今天那些不出聲的長老總舵堂主,會不會私下動作可也難說。
童觀歷怒道:「成堂主,你是存心攪局嗎?!」
孟瓦王大喜,也不好占這便宜,於是選了沒切邊的那角。一刀分剖,滿目見綠,晶瑩剔透,單這一刀,這塊毛料就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然而孟瓦王選的那塊寬長,後邊卻短,前邊滿綠,後面卻白,之後解石更見畸零,最後邊一大段全打了水漂。
徐放歌眉頭一挑,緩緩道:「成堂主,讓童長老把話說完吧。」
徐放歌又是威逼又是責罵,徐少昀只把一切推給妻子,徐放歌又要他留在浙江幫忙,徐少昀說妻子愛玩,不肯答應,軟推硬說,只是不允。
父親花了十二年時間雕刻這張翡翠九龍椅,高七尺,寬五尺五寸,深兩尺七寸,放置在七層台階上。一條巨龍莊嚴雄壯,龍爪箕張,按在椅背上,五爪尖上各有一點紅。剩下八條蟒龍盤旋圍繞,都是四爪。整張椅子無一塊拼料,全由整塊翡翠打造。
「那是嫂子的問題。」諸葛然咽下心中這句話,隨口答道:「行。」
諸葛然到了瓊竹軒,守衛見著他,正要入內通報,諸葛然舉起拐杖指著守衛道:「多走一步,打斷你的腿。」說著一歪一瘸快步走進院子,沿途將左手手指豎在嘴前,示意噤聲。眾人知他厲害,哪敢聲張?
童觀歷道:「總之,二公子徐沐風這次立了大功,該有賞賜,我推舉他做……」
臭丫頭帶走了彭小丐的孫子,難不成是她搞的鬼?小時候聽叔叔說故事聽傻了?諸葛然心想:「得在徐放歌問起之前先寫信罵他沒管好兒子,這叫先聲奪人。」
忽地,聽到石工一聲驚叫:「出玉了!」
還是因為娘已經咳得不行了?
諸葛然對那少女道:「繼續啊,我見得多了。」他見那少女不上不下甚是尷尬,罵道,「不繼續又不下來,你這屄打算住上了是吧?!」
叩、叩、叩……
諸葛聽冠道:「要出門了,就想取個樂子。行李剛收拾好,二叔不來,我都要走了。」
「怎麼這樣跟毓娘說話?」諸葛然找了張椅子坐下,道,「外頭月亮太曬,我進來躲會,你們夫妻繼續辦事,別當回事。」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陰錯陽差撞著了護院小李的勾當……
藍勝青皺眉,仍有遲疑。李玄燹接著道:「若有親眷在湖南的,任其投靠親眷,若無親眷,建冊立戶,在當地門派設籍。在邊界上加派人手,真有那一日,防堵不如疏導。」
手杖在青石板上輕輕敲著。手杖的主人閉著眼,像在想一件為難的事。
彭千麒聽徐放歌發話,這才緩緩坐下,兩眼仍死死瞪著成默,顯然怒氣未消。徐放歌道:「成堂主,你若想鬧事就出去鬧,長老會議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犬子能不能當義堂堂主還要看眾長老的意見,不是你在這胡攪蠻纏就算數的。」
孟瓦王出了跟這塊毛料一樣重的銀子,要賭這原石。三十萬兩銀子,即便點蒼號稱金玉之鄉,也是筆天價巨款。
照慣例,衡山掌門執掌盟主期間,這三名副掌便代理掌門之職,任何決策都需三名副掌共同決議。這有先例可循,李玄燹並未多吩咐什麼。
彭小丐嘿嘿冷笑道:「夜榜的殺了人,找誰領賞去?莫說不合夜榜規矩,九大家通緝,去找夜榜援手,這臉他們丟不起。」彭小丐想了想,「看來我們下船后還是露了形跡,以後得更當心些。」
為了一塊還不知有多少價值的毛料賭上與宏國的邦交,委實不值得,不如藉此跟宏國交好。父親接受了他的辦法,與孟瓦王說好,不收分文,將這塊毛料從中分剖,讓孟瓦王先選,換兩邦永結同心。
成默忽地說道:「許堂主,說你呢。」
徐放歌道:「明年便是崑崙共議,我需走一趟崑崙宮。聲兒的分舵在浙江,我想把他調來幫忙,協助幾位長老堂主。」
一般來說,商議幫中大事只需三長老與四堂與會即可,近似少林的四院共議,只有在推舉幫主時才會把三省的總舵也招來。「顯然不是好事。」許秋檐心想,「該與上個月彭小丐的事有關。」他望了眼徐放歌,找了位置坐下。
藍勝青道:「這兩個月只有六七百人,若以後有六七千人,那該如何?如果來的是窮人,在湖南找不著營生,必然滋事。」
「青城呢?是觀望還是存著僥倖?」她想起青城。沈玉傾在沒有任何利益驅動下願意幫她鞏固關鍵的兩票,讓點蒼在崑崙共議上占不到優勢,這年輕人既有手腕又有仁心,在九大家第二代中當真出類拔萃,只是不知這顆仁心能維持多久。
冬天到了,可冷了……
「還不是你教壞的?她拿你當榜樣。」諸葛焉抱怨道,「我寫不如你寫,她信你多過信她爹。」
他離開大院,回到書房,玉金堂的易遷見著他,忙迎了上來,遞上厚厚一疊賬冊:「副掌,這個月的賬本。」
可他說葯很貴,一帖就要一個月的工錢。娘救不活了,就算慈心醫館的神醫也救不活,不如省下錢安葬。
陳老大一聲大喝,大夥一齊搶上。
黃柏低頭道:「徐幫主拖了許久才來,我們還險些被抓。」
「我全推給你,說你拳頭大,脾氣硬,死活不肯把這孩子交出去,逼急hetubook.com.com了要打老婆。」諸葛悠笑道,「我就這樣回了,二叔信不信都隨他去。」
李玄燹搖頭道:「苛政猛於虎,若江西真到了民不聊生那日,湖南不開這條路,百姓仍會想法子闖過邊關。數千上萬百姓,怎生防堵?」
他話沒說完,成默又插嘴道:「做大公子?這可不好,人家兄弟排輩的事,輪得到你插手?」
「這太危險。」白衣哥哥又勸道,「別讓你娘難過。」
她面前站著三個人,當中唯一的女子姓茅,叫茅煙雪,是李玄燹師妹,四十歲,早些年也想過競逐掌門,因此成婚晚了,她丈夫還小著她五歲。另一名年紀較大的男子身材肥胖,叫阮崎峰,一旁氣質文雅的中年男子則是藍勝青。
「萬金易得,一國難求。剖石為誓,永結同盟。」
徐少昀想了想,點頭道:「就去安徽。」
諸葛長瞻苦笑道:「瞧你走這道,是想坑殺侄兒。」
彭千麒臉色一變,冷冷道:「你是想義助那條老狗了?」
「彭小丐的事相信大家都聽說了。」徐放歌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緩緩道,「彭南義殺害義堂總堂主,彭小丐包庇兒子,我已將他革職。他現今被華山發了仇名狀,聽說有人在青城見著了他。于公他已與丐幫無關,這是華山與彭小丐家的恩怨,咱們丐幫不插手。」
楊衍剛殺掉帶頭的陳老大,跳下馬來,在陳老大身上摸了摸,找到一張丐幫的懸賞花紅。「一千兩!」楊衍咬牙道,「真捨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脖子有點疼,像是噎著了,腦袋昏沉沉,周圍的聲音也漸漸小了。
「幸好都殺光了。」楊衍問道,「天叔,接著怎麼辦?」
許秋檐一走入殿內就見著了彭千麒。「那隻臭狼。」他想,「父親這輩子最大一次走眼就是錯看了徐放歌。」他咳了幾聲,虛弱道:「幫主,對不住,許某近來身子不好,騎不得馬,只得坐轎子,來得慢了。」
「丐幫有得是錢。我們走水路本來就慢,他們用加急文書送通緝令,江西到這不用幾天。」彭小丐看著橫七豎八的二十幾具屍體,「這都不過是些地痞無賴保鏢護院,之後要是遇到土匪馬賊或門派弟子,就沒這麼好應付了。」
諸葛然問道:「從慶遠回來了?怎樣?」
成默冷笑道:「難怪這次長老會議把三個總舵都叫來了,合著都自己人啊。」說著又指著大仁長老馮玉黥道,「他是你親家,你肯定也贊成了?」
諸葛然喝道:「停下!」
饒是點蒼與宏國向來交好,爹也捨不得這塊原石,可孟瓦王極為殷切,苦苦哀求,又添了一千名奴隸做價,爹即便不肯,也不好與孟瓦王撕破臉。
彭千麒對著徐放歌拱手行禮道:「領幫主令。」他雖對徐放歌說話,那對蛇般的眼睛卻直直盯著成默。許秋檐心想:「看來臭狼把成堂主給記上了。」
成默這才明白他是裝病,忙問道:「許堂主有何高見?」
李玄燹點點頭,道:「明年崑崙共議前,得把東西運到鶴城去。」
那少女連忙起身撿衣服,也顧不得丟臉,奪門而出。
是因為小李說:「我們人多,不怕!」
成默勃然大怒,起身道:「童觀歷,你還要不要臉?!」
至於四堂,則是忠、義、刑、信,忠掌錢糧,義掌人事,信掌律法,刑堂本叫禮堂,只是大家叫慣了刑堂,改不了口,這偏名反倒成了正名。丐幫是九大家中少數不設兵堂、戰堂這類職位的幫派,除了幫主與三省總舵外,職權多由義、信、刑三堂分擔。
「彭老丐家一代不如一代,這孩子不成氣候。」徐少昀道,「既然不能殺,交給別人照顧總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爹的腿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瘸了,說是被驛道上亂沖的馬踩斷了,報了門派追捕也沒找著馬主,那之後爹就不能下田了。爹說,養不活兒子了,得賣,娘抱著他跟爹吵了一晚,吵到他迷迷糊糊睡去。
成默怒道:「我做錯什麼,幫主憑什麼罰我?」
沒多久后的某一日,娘正陪著他彈石子玩,爹領著不認識的男人回了家,瘸著腿一搖一跩地牽著他的手走出屋子。他聽到房門上閂的聲音,很沉,爹囑咐他去打水,等門一開就把水送進屋裡,說完又去張羅下一個男人。
成默扶著許秋檐上了轎子,問道:「你怎麼病成這樣?」
他吞了吞唾沫,把吊在嗓子眼上那顆心壓下去。只要幹完這票,什麼都好了,什麼都會好起來……
自己為什麼會來這?
好不容易脫了身,徐少昀一身疲憊,趕回去見妻子諸葛悠。
馮玉黥的幼|女馮綠燕嫁給徐放歌長子徐江聲,聞言點頭道:「沐風這孩子是有本事,成堂主心存歧見,對丐幫不是好事。」
「最近馬價如何?」諸葛然問,隨即又道,「等等,這得問易遷才是。」
「我爹也寫信來了。」諸葛悠剛哄睡了彭豪威,一臉疲倦,「這孩子這幾天都吵著要見爹娘爺爺,難過得厲害,卻是不哭,頗有幾分家門骨氣。」
徐放歌環顧四周,緩緩道:「童堂主,這是長老會議,還需眾人決議。」
或者是……
諸葛然抬頭看著諸葛焉,癟了癟嘴,手杖在掌心打了個滴溜:「這張椅子聽冠坐不住,點蒼立長的規矩得改。」
徐放歌沉思片刻,緩緩道:「彭總舵,收回通緝令,讓華山憑著仇名狀處理便是。」
「你這啥都想試的性子,難道不想坐坐看?」諸葛焉咧著嘴笑,沒有半點猜忌心思。諸葛然猶豫了會,禁不住好奇,坐了上去。
徐放歌接著道:「除了彭小丐這件事,還有幾樁事要處理。雷堂主死了,義堂有空缺,不知各位有什麼想法?」
一主、三老、四堂、三舵,這便是丐幫的長老會議,是丐幫僅有的十位九袋門人。三老是指大仁、大智、大勇三長老,雖無實權,卻有監督彈劾之能,這是延續百年前丐幫舊制的傳功、執法、掌缽長老的變革。三長老職權上無分別,但一般來說,大仁著重監督人事,大智著重錢糧律法,大勇著重兵刑。
總之,無論是不是司馬昭之心,都是路人皆知了。
「就是親過頭了。這丫頭野得很,不會當回事,盡耍賴皮。」諸葛然道,「你寫她會怕,知道輕重。」
彭千麒道:「二公子有本事,我是親眼瞧見的。這趟擒抓彭天放,他有大功勞。」
茅煙雪道:「治本是丐幫的事。」
許秋檐心想:「我傻了才回來。」口中仍道:「多謝幫主體諒。」
易遷眯著一雙鼠眼,恭敬道:「最近沒采著什麼好玉水,都是些劣貨,我督促著加緊了。」
冷冰冰,硬梆梆,還不如自個房裡的太師椅舒適,這是諸葛然當時的感覺,也是他唯一一次坐上九龍椅和_圖_書,之後再沒興趣了。比起這張椅子,他更在乎坐在椅子上的人。
成默只是冷笑,問道:「誰跟我一樣不贊成的?」
諸葛聽冠忙道:「我馬上去,現在動身,路上吃飯!」
一切就是從這塊石頭開始的。那時節還是爹在當掌門,石場挖出了一顆原石,高達九尺,足要十人合圍,一刀切,玉潤水足,驚動了所有人,連先任宏國孟瓦王都親自來看。跟這塊毛料比起來,後來出土的「登仙階」算是賤貨了。
諸葛然問道:「石場那邊最近怎樣?」
九大家的聯姻都是如此,世襲的如華山、青城、點蒼或半世襲的唐門,聯姻的效用大些,如衡山、崆峒、丐幫、武當、嵩山這些非世襲門派,聯姻往往只能維持一代至兩代間的關係,有時還不如三峽幫、襄陽幫、泰山、彭家這些雖非九大家,掌門卻屬世襲的大門派。
「這些從江西來的百姓不過是躲避新任江西總舵,近期邊界上的盤查不用刻意刁難。」說話的聲音溫和,卻令人不能抗拒。那不是威嚴,而是一種貴氣,卻也不是世家出身的貴氣,而是種寧靜祥和的氣質,更像是長輩的囑咐。當然,聽的人都知道,這是位不可違逆的長輩。
……
諸葛然頗有嘉許之色,站起身道:「過兩天陪我去宏族,是該讓你長長見識了。」又問,「你宏語學得怎樣?」
「得了,到時嫂子又怪我挑撥。」諸葛然攤手道,「我能把驢教得像馬,能把狗鍛煉成狼,可雞變不了老鷹。聽冠他娘的連雞都不是,頂多算是金絲雀。雞會下蛋,金絲雀只有好看,還飛不出籠子。」
「既然與丐幫無關,怎地又發了通緝令?這是華山跟彭家的恩怨,關丐幫什麼事?」說話的人身材高瘦,一雙眉毛稀疏得看不真切,五十余歲,乃是信堂堂主成默。這人文武兼修,精律法,重規矩,所以當上信堂堂主。只聽他道:「彭南義犯了罪,也該交由刑堂審判,由得華山這樣登堂入室,殺丐幫重臣?」
「照顧孩子,來不了。」徐少昀恭敬回答。
此言一出,彭千麒與童觀歷先後應和。成默高聲道:「我不贊成!」
徐少昀記得上次回家還是中秋的事,他剛回到浙江就接到父親傳喚,左右避不開,不如早些見面。
許秋檐忽然大聲咳嗽,摔倒在地,眾人吃了一驚,望向他去。許秋檐呻|吟道:「我……我不行了,呃……咳咳……成堂主,你……你……」
宏族位在雲南以西,自成一國,語言習俗有異,向來與點蒼交好,之間常有貿易往來,諸葛然與現今國王莽象王私交甚篤。
遣退三位副掌后,李玄燹推開窗戶。窗外是一株梅樹,是她當上掌門那年親手種下的。但凡衡山弟子都知道掌門喜歡梅花,早在還是弟子時,李玄燹就在居所窗外種下一株梅樹,升了職務,換了房間,也會在窗外種棵梅樹,等當上了掌門,寢居外、大殿外都種上了梅樹,每一株梅樹必是她親手種下,絕不假手他人。
阮崎峰拱手道:「還不太夠,年後應能備足。」
「把他關起來,終身不放就是。」徐放歌道,「孩子在哪?」
用了個「皇」字,崑崙共議不就有條「妄自稱帝,九大家共擊之」的規矩?要不九十多年過去,早不是九大家,而是九大國了。偏偏老哥說,「皇」跟「帝」不同,稱帝不行,稱皇無妨,要不道觀裡頭的玉皇殿不早拆了?可照這說法,也沒見九大家圍攻關帝廟的。
許秋檐嘆了口氣,道:「你這樣莽撞,真不知怎麼死。你今天衝撞徐放歌,能掙個啥下場?你跟彭小丐一樣,直腸子,玩不過他們。現在彭小丐倒了,三個總舵他佔了兩個,你要扳倒他不能這麼蠻幹,要……一是反,二是病,無論哪個都得從長計議。」
「待會大家得拚命!」陳老大舉著刀喊道,「砍中一刀,多分一兩!」
成默忙上前將他扶起,許秋檐呻|吟道:「我……我家裡有葯……」
「還是個娃娃呢。」彭小丐皺起眉頭,「看著比你還小。」
「埋低身子!」他聽到小李說,「待會衝上去,什麼都別想,拿刀就砍。要是怕,想想你娘。」
徐少昀苦笑道:「她學了她叔叔的聰明機靈,我哪管得住她?但凡有幾句不順心的,動輒擺臉子給我瞧。爹,彭小丐在江西的根基全沒了,就一個孫子,你又動不得他,過幾年長大了,這些舊事未必記得,倒成全了你照顧忠良之後的美名。」
他指指門口,示意易遷離開,之後又見了督辦兵器的軍監司和督辦工務的運務司,吩咐了些事情。剛過午時,一名男子進了書齋。這人身長七尺出頭,方面細眼,左邊臉頰上有顆半截小指大的痣,周圍密密麻麻長滿青斑,小如芝麻點,大如銅錢,像是有人用毛筆蘸了青墨水,灑在他半邊臉上。
諸葛聽冠笑道:「二叔別捉弄人,正當午時,哪來的月亮?這娘們也不是毓娘,毓娘在後堂歇著呢。」
娘已經把皮肉賣光,所以才病了。
這神皇殿寬十丈,長十五丈,正當中是一張翡翠九龍椅,從一塊兩萬多斤的毛料剖出來,單是把它運來昆明就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成默大聲道:「奇怪了,這『二公子』不是說你是說誰?我在丐幫還沒聽過『二公子』這個職缺。」
他聽到歡呼聲。陳老大比了個手勢,將爐火踢翻,幾個人上前滅了火,周圍頓時暗了下來。他愣在原地,被小李拉到路旁,壓在芒草叢裡。
「你還挺能說笑的。」徐放歌道,「交出來,丐幫有人照顧。」
若照成默所說,通知九大家請彭小丐回來,彭小丐真找著了靠山回來對質,不過多惹麻煩罷了。華山已通緝彭小丐,多丐幫這張通緝令還是少丐幫這張通緝令倒也不重要。
「是錢!」諸葛然手杖用力在地上一頓,顯然對自己侄兒的無知極是惱怒,「你知道石場今年少了多少稅?」
諸葛聽冠恭敬道:「用完午膳就去石場。」
說話的女子年已四十有五,外表看去卻只有三十齣頭,若不是黑色巾幗邊上露出几絲白髮,實看不出她的年紀,一雙鳳眼黑得深邃,像是把歲月積累的智慧都藏在裡頭,若你能靠近細看,或許能看到她眼角一絲絲幾不可見的細紋,雖然芳華不再,也看得出她年輕時必有值得誇耀的美貌。
諸葛聽冠道:「當然是人強馬壯,兵多將廣啊!」
「這個月過邊界的江西百姓比往常多了六七百人,估計之後還會更多。」藍勝青道,「也得小心,我的意思是,小心姦細。」
「通緝令是我發的,我義助華山,當然要抓彭天放回來。」彭千麒冷冷道,他沒了半邊牙齒,聲音帶著濃烈的氣音,聽著極不舒服。
許秋檐也是行二,一愣www.hetubook.com.com問道:「怎麼是說我了?」
他全身打著哆嗦,爐火熱烘烘的,可怎麼也烤不暖。他合身湊了上去,把雙手湊得近些,可這也不濟事,仍是一陣陣乍暖猝寒,一顆心吊在嗓子眼,始終放不下。
諸葛然倒吸一口氣,喃喃道:「我本以為你蠢得像是推磨的驢,還真他娘的錯了!你蠢得像石磨!」
「你女兒惹的禍。」諸葛然道,「彭小丐走脫了,他孫子被悠兒帶走了。你寫封信給她,問問她怎麼回事。」
諸葛然搖頭道:「還有許多事要辦呢。」
「硬爪」黃柏單膝跪地,右手包得足有碗大。
阮崎峰迴道:「已在督促。」
「怎麼許堂主突然就病了?」一名年紀看著比徐放歌還大的矮胖老人問道,那是大智長老童觀歷。
終於來了,遠處兩點亮光上下晃著,那是挑了燈籠的馬,馬上是個光頭老人跟一名短髮少年。
成默道:「不如我替他說吧!幫主,你虎父無犬子,就算徐沐風才二十七歲,也能破格拔擢,升任義堂堂主。不過幫主想任用誰那是幫主的事,用不著開長老會議掩人耳目,我瞧除了我也不會有人反對了。」
諸葛然冷冷道:「不是大晚上你辦啥事?不是你妻妾,瓊竹軒怎麼還有娘們?當這裡是妓院嗎?我要這樣都不發火,還得先澆油嗎?」
降龍殿上十一張椅子只剩下兩個空位,其中一個便是一個多月前身亡的義堂堂主雷醞的。其他人,除了徐放歌外,浙、贛、閩三地舵主,禮、刑兩位總堂主,大智、大仁、大勇三位長老業已就坐。
三姨娘桂梅低聲道:「少爺你可回來了,老爺正不高興呢。」
「你督促?這令傳下去,到了地方門派,門派再下去石場,石場吩咐工頭,工頭吩咐工人,你在這邊吼,那邊當蚊子叫。」諸葛然問道,「聽冠出發了沒?」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彭千麒望著成默背影,一雙蛇目滿是歹毒。
許秋檐父親便是前任幫主許滄岳,成默這弦外之音眾人怎會聽不懂?
許秋檐道:「我這半年來身子越來越差,幫中事務管不了,錢總舵說得對,是該換年輕人上來了。我想辭去忠堂堂主的職位,回家養老。」
徐放歌也不挽留,道:「既然許堂主辭意甚堅,我也不便強留。我會另覓人選暫代忠堂堂主職位,等許堂主病體稍可,再回來主持忠堂。」
「也不差一頓飯的時間。」諸葛焉嘆了口氣,拍了拍椅背,「也把長瞻叫來吧,不能總躲著他娘。」
徐少昀敲了敲父親書房門,問道:「爹,找我?」
「媳婦幾時生了孩子,我怎麼不知道?」徐放歌道,「怎麼不把孩子抱來讓爺爺看看?幾個月大了?」
皮肉錢,這話是誰先說的?講得真好。等把皮肉都賣光了,就剩下骨頭跟血。
藍勝青道:「不如絕了他們的路,讓他們早回江西。只要宣示湖南不收留,以後若真有大批流民,讓武當傷腦筋去。」
小李是周員外家的護院,知道他缺錢,又怕他揭破,於是答應讓他入夥。
「我不管你是哪家院子的,把話傳到,以後再有妓|女進點蒼大殿攬生意,我通通送去宏族,第一個就送你!」諸葛然伸拐杖指著房門,「記得把門掩上。」
肚子有些疼,是鬧了胃氣?可昨晚只就著冷水吃了半顆窩窩頭,莫說飽,連止餓都勉強。
諸葛聽冠默然不語,倒不是怕諸葛然真敢剪他,也不是怕諸葛然羞辱,是怕他向父親稟告,那又有得一頓好打。
成默冷笑道:「原來如此。」回頭對許秋檐道,「我都忘記你不是公子了。」
大智長老童觀歷輕輕咳了一聲,起身道:「我舉薦一人。這次二公子深入江西擒抓彭小丐,雖然功敗垂成,讓犯人逃脫,已見智勇雙全。二公子……」
躲在後面做做樣子吧,這麼多人,輪不到自己。
「也對,昆明地方挺大,得走十天半個月才出得去。我估計他連瓊竹軒都沒離開吧?」諸葛然翻著手上賬本,道,「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夜榜呢?」楊衍問,「要提防夜榜嗎?」
諸葛聽冠聳了聳肩:「點蒼夠有錢了,少收點我瞧著也足夠。」
……
爹不在了,說是半夜喝醉了失足摔落田溝,屍體第二天才被發現。娘不用再養爹,自己就可以養娘,娘終於可以歇息了。他記得爹摔死的那天夜裡,月亮好大,好圓,爹就站在田溝旁喝著娘用皮肉換來的酒……
這是衡山的三名副掌,也是衡山的規矩。三名副掌統整起來職權等同掌門,這表示掌門的政令最少需要一位副掌支持。這樣的制度自是為了避免掌門專權,但三名副掌除了制衡掌門外並無實權,掌門以下才是各堂各司。
他等了好久好久,越等越冷。風好大,他緊緊握著刀。他還沒拿過這麼重的刀,得用兩隻手拿著才穩。
童觀歷拍手笑道:「成堂主說了個好主意,我童觀歷第一個拍手贊成!」
「都打過招呼了,交待崑崙共議前讓他們戒備,加強工事,也檢查了各處兵庫房,器械完備。昭通城的馬少了些,我通知易堂主採辦,明年二月前能補上。」
諸葛然把手杖平放在手上把玩,道:「還有件事,算是舊事重提。」
「高個屁!等我退下位置,天大的事也跟我無關!」許秋檐道,「勸你一句,急流勇退!」說完上了轎子,徑自回府。
可不殺人,娘就要死了。他什麼都不會,怎麼掙錢?不就是殺人?他能的……他能的……
許秋檐搖頭道:「我是不成了,也不知道剩下幾年命,咳……」他說著,不住咳嗽,眾人見他滿面病容,不似作偽,卻又想,許秋檐這一辭,徐放歌必然會安排自己人補缺,長老會議上又多了個席位。
「十幾個高手抓一個彭小丐,能讓人給逃了,你沒死在那,我都想寫信罵三爺。行,去把爪子磨利點,下次問過人家再伸爪子。」諸葛然伸出手杖點了點黃柏肩膀,黃柏忙起身告退。
「又不是沒坐過,冷冰冰的,無聊得緊。」諸葛然笑道。
他聽到了周圍的歡呼聲。
他揮刀往老頭身上砍去。
今年的梅花還未開,李玄燹仍看著梅樹。只有兩個人知道,她賞梅的習慣是從二十歲那年開始的。幾個月前,她親自前往少林去見覺空,確定了心中猜想。這次崑崙共議與以往不同,有些門派觀望,有些門派期待,有些門派還存著僥倖,大概除了人在凡塵心在仙的武當,各方都存著不少心思。
「你怎麼交代?」徐少昀問。
「我這病半年前就染上了,大夫說是勞心傷肺,咳……這幾個月越發嚴重了。」許秋檐搖搖頭,在左首第二位坐下。
易遷低頭道:「大公子還在昆明。」
「進來。」徐放歌見兒子進來,合上公文,起身問道,「悠兒呢?」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