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概訝異道:「求啥親?嚴非錫的女兒要嫁朱爺?」
齊小房點點頭,齊子概忙道:「嫂子,我這累了一天,先走了。」他起身就走,小房連忙跟上。剛到門口,兩名少年正好走入,見著齊子概,齊聲喊道:「三叔!」
沈未辰見他捂著嘴,笑得眉彎眼眯,假意板起臉道:「還說不是故意!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忽來一聲喚,驚得沈未辰「哇」的一聲叫了出來,腳下一軟,這才聽出是李景風的聲音,蹲在地上抱怨道:「嚇死我啦!」
「本座會親自送你回家安葬,這是你應得的禮遇。」覺空說道,「但你死前要寫張條子給本座,本座需要銀兩。」
「小妹?」
嚴旭亭只是推卻,高氏仍送他到門口,低聲道:「這事我再勸勸三爺,公子明年派個人來問,許就成了。」
齊子概撒謊道:「總之人家沒提,我也不好涎著臉去求。」又問小房道,「走了一天,小房累不累?」
眾人既感恩又戴德,有人說覺見方丈有感於正俗之爭,打算來次大改革,免去「非僧不能入堂」的規矩,又說以後要開方便法門,讓俗僧蓄髮還俗。這消息傳得甚快,雖有人說是謠傳,可也有人信了幾分,加上這段時間地藏院的俗僧出來辦事,往例正僧肯定給些難處,但覺見親自下令不許刁難,當真事半功倍。
明不詳說的他怎會不清楚?伸這個冤,也就保自己與孫兒平安,還彭家一個清白。徐放歌忙於奪權,要把丐幫變成家天下,估計沒空理會自己,借口殺了臭狼,再把江西納入旗下,更是順理成章。
沈未辰笑吟吟站起身來,走到李景風面前,對顧青裳道:「景風的眼神好,你虛招不能只是虛虛實實,還得引開他視線。」說著張開手掌,猛地往李景風面門壓去。李景風猜是之前在襄陽幫見過的那招葉底藏花,頭向後仰,身子後退,沈未辰手掌忽地向左飄開,李景風視線不由得跟著轉向右邊,左邊臉頰上已被摸了一把,不由得一愣。
高氏道:「怎麼沒事,沒瞧見嚴三公子在這嗎?」
兩人走了一陣,李景風歉然道:「你保護我去崑崙,怕來不及趕回家過年了。」
楊衍手臂大腿上都見了口子,攻勢仍是不斷,那男子顯是怯了,只想找機會逃。只聞他猛地大喝一聲,左一刀右一刀,轉身就跑,楊衍從后追上,斬他後背,那人撲地倒下,楊衍搶上一步,從后一刀斬斷他脖子,鮮血頓時染紅雪地。
顧青裳道:「下次見著三爺可得問問。」
雖然仍不許家眷在寺中過夜,但此時俗僧也覺合理,畢竟莊嚴地方,也不好佛前行苟合之事,只是對覺見方丈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楊衍問道:「天叔,咱們不是要去崑崙?怎地在隴川鎮一住就是七天?」
沈未辰笑道:「姐姐別不信,方敬酒都打不著他呢。」
嚴旭亭見齊子概父女進來,趕忙起身,滿臉諂笑道:「嚴旭亭見過三爺,小房姑娘安好。」他一見齊小房,登時精神抖擻,一雙眼睛幾乎挪不開來。
崆峒所有公辦場所俱在中間的二三四樓,四樓是議堂,三樓是文武總轄,二樓則為各部所司。比起其他幾家,崆峒的公辦處算是集中的,這也是因應邊防所需。
小房從未見過義父如此眉頭深鎖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有些膽怯起來。來到止鋒廳,她見主位上坐著一名面容清瘦的中年婦女,一旁客座上不正是那日想害義父那群人里的一人?齊小房只道這惡人找了厲害幫手來害齊子概,不由得心跳加速,一手緊緊摟著齊子概手臂不放,另一手偷偷伸入懷中,握緊朱爺送的那柄匕首。
沈未辰道:「年每年都過,不差這一年。」過了會又道,「去崑崙要經過天水,我想去文哥哥家看看。」
楊衍怒道:「那彭大哥呢?大嫂呢?他們的命找誰討去?」
齊子概聳聳肩道:「我猜也差不多是時候了。」語氣中頗多無奈。他忽地想到一事,暗叫不妙:「金爺說是我的喜事,難不成華山想把女兒嫁我?哎,嫂子回家,這可糟了!」
楊衍見彭小丐語氣不善,知他懷疑明不詳居心。彭小丐在江西被親信出賣,對人自然多些戒心,畢竟他們身上綁著千兩賞金,這夠讓人賣一百次爹娘。
還是鐵公雞覺慈住持有辦法,不但銀錢財政有一手,營生門路也懂得多。大院梁都還沒上,他就去武當地界招攬了一批花枝招展的姑娘。那地界治安敗壞,十間妓院九間黑,想正經營生的窯姐兒反倒沒出路。
崑崙八十九年十二月 冬
三人又聊了起來,李景風道:「別盡說我的事,挺無趣的。」
顧青裳挽了幾朵劍花,若在以往,李景風定然中招,但他習武時間雖短,臨敵與死戰的經驗卻比沈顧兩女來得多,覷准顧青裳來勢,輕輕巧巧避了開去。
顧青裳不信,硬逼著李景風跟她過招。她拾起木枝攻去,李景風左閃右避,顧青裳就是摸不著。沈未辰見她一味快攻,高聲道:「姐姐要用虛招!」
「我叫你看我右手,你怎麼看到左邊去了?」沈未辰道,「那是因為黑暗中燈籠顯眼,又在動,我叫你看手,你忍不住看向燈籠。這不是虛招,虛招是佯攻而未攻,這是聲東擊西,你只需注意別被對方引誘就好。」
小房噘起嘴道:「小房有義父了。這人很壞,想害義父,小房不要照顧他,也不要他照顧。」
彭小丐伸了個懶腰:「打了一架,累了,我去歇會。」說完找個角落就地一躺,閉上眼,真像睡著了般。
原來俗僧中不少有家眷的,在寺中任職,通常不允家眷來寺中探望,蓋因佛門清凈地,說是出家,任著婦人叫丈夫,孩子叫爹,這多難堪?此令一開,不少住得離任職處遠的俗僧家人紛紛來訪,一時間寺里開了團親會般,呼爹叫娘之聲不絕於耳,教一些德高望重的正僧頻頻搖頭。
沈未辰點頭道:「我瞧你就是騙人。」
李景風點頭稱是,沈未辰退至一旁,擱下燈籠坐著,就著燈火看李景風練功。李景風照著蕭情故的指導,只精練龍城九令前三招,反反覆復不住練習,沈未辰不時出言提點。
齊小房最怕受人喝叱,雖然膽子已比以前大了許多,仍禁不住身子一縮。齊子概陪禮道:「嫂子,這孩子怕生,不懂事。」
朱指瑕默然片刻,道:「李景風?」
除此以外,今天還有件新鮮事,幾個陝西來的旅客說華山的車隊載著大批金銀去邊關求親,要娶三爺的閨女。這事有趣歸有趣,卻有一點古怪——三爺幾時有閨女了?有說是撿來的,撿孩子聽過,撿個十六七歲的閨女可沒聽過。也有說是三爺在外偷生,娘親剛過世,三爺不得已抱了回來,也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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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不詳道:「在九大家看來,這最多算個錯案冤案。」過了會又道,「就算是七十幾年前點蒼最糟糕的掌門諸葛雲,也沒被討伐。」
齊子概皺起眉頭:「我瞧你們閑得慌!走,陪三叔練功去!」
沈未辰笑問:「你怎會在這?」
他一直怕這位師侄,從第一次見面就怕,到臨死前仍怕。他相信即便自己死後成了鬼,依然會怕他。
約摸又等了半炷香左右,彭小丐站起身來,活動筋骨,道:「待會別逞強。」他開門出去,楊衍提刀跟上。
「憑什麼襄陽幫救了我們就跟青城有關係?」彭小丐問。
高氏知道這小叔脾氣性格,忍著怒氣,話鋒一轉,又道:「你女兒的事先不說了,你自個呢?聽說你去了趟青城,沈家有個閨女出名美貌,見著了?」
齊子概忙道:「見著了。楚夫人是我舊交,之前稱兄道弟,現在要叫岳母,這口我改不了,還是算了。」
齊子概也沒料到這一趟會出去這麼久,回來時邊關正下著細雪,街上行人見三爺回來,紛紛問安。來到三龍關上,卻見城外停著七八輛馬車,車廂上烙著狼頭,那是華山印記。齊子概心中怪道:「怎地有華山馬車?難不成是為了彭小丐的事上門找晦氣?」又想,「就算是嚴非錫來了,在崆峒地界又能興什麼風浪?」
這是沈未辰的主意,她買了輛馬車,購置了大大小小四五口箱子,裝上行李,李景風就躲在那口最大的箱子里,藉此避開耳目。
「師承了心。」明不詳道,「只是些粗末功夫罷了。」
又聽明不詳道:「這是最好的方法,相信彭前輩也是這樣想。」
「行了,當我賣女兒呢!」齊子概揮手示意嚴旭亭閉嘴。既然不是找上自己,想來可免嫂子一頓叨念,他心上石頭落了地,立時有了主意,回道:「我這女兒才十六,不急著婚嫁。再說,我在江西義助了彭小丐,華山要追究起來,她也是仇名狀株連的對象吧?」
「你信,我信,掌門信,還用管其他人信不信?」齊子概道,「讓他去關外查蠻族姦細,回來就讓他重回鐵劍銀衛,派人讓嵩山取消他的仇名狀跟通緝令,這功勞,九大家沒人敢質疑。」
明不詳靜默片刻,開口道:「是有個辦法。」
沈未辰笑道:「這麼勤奮?」
顧青裳問沈未辰:「那說楚夫人的事好了。楚夫人年輕時跟三爺闖蕩過一陣,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彭小丐也不著急,把手烤暖,舒緩指節,高聲問道:「外面的弟兄冷嗎?要不要進來烤個火?」
高氏性格溫和,但出身名門,出嫁前是掌門女兒,後來又成了掌門妹妹,現在又是掌門夫人,難免有些架子,又愛叨念。齊子概事後想想,若高氏當真完美無缺,諸葛兄弟早自己要了去。再說,諸葛焉挑自己妻子的眼光也不怎麼高明。
接著,三人拾檢柴火,就著火堆吃乾糧。顧青裳挑起話頭,先問李景風怎麼認識沈玉傾一行人,又問他怎麼結識三爺。沈未辰早聽過這故事,此番再聽,于細節處多問了幾句,李景風講到在冷龍嶺下遇襲,活活氣死一個夜榜殺手時,她與顧青裳兩人都忍俊不住。
李景風被通緝,不便投宿客棧。三人從箱中搬出三頂帳篷,沈未辰沒搭過帳篷,仗著手巧,照著顧青裳指示,幾下便搭了起來。
楊衍見那人武功高強,怕彭小丐吃虧,連忙趕上助陣,到了十余丈開外,不禁驚呼道:「明兄弟!」
高氏道:「這事又不是孩子做主,三爺你允便允了,華山又不辱沒了你女兒。」
顧青裳把樹枝一扔,喊道:「妹子,你來!」
沈未辰道:「我爹說,那回他們在崆峒抓到一個淫賊。楚夫人畢竟是女子,不便啟齒,我是姑娘家,也不好追問。」
過沒多久,方丈又開了一例,允俗僧親眷至寺中探望。
那婦人便是齊子慷的妻子,點蒼轄下廣西天水門現任掌門的妹妹高氏,閨名蓉蓉。她與齊二爺的親事是諸葛兄弟牽的紅線。高氏是南方人,初到天寒地凍的北方,頗不適應,常犯風寒咳嗽,後來雖好了些,但身子就見清瘦了。齊子慷當上盟主后,她每年入春便帶著一對兒子去崑崙宮陪伴丈夫,一入冬就回三龍關。
李景風推開箱蓋,吁了長長一口氣,從箱中爬了出來。
也就看著了,除了看之外,還能做啥?住在這小客棧里,能做的事就是聽往來路客說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像是江西彭小丐謀反,兒子媳婦都死了,還被華山通緝,賞銀一千兩,懸賞圖紙跟那張殺害嵩山副掌門的兇手通緝令差不多時間送來,挨著其他新舊通緝令一齊貼在櫃旁牆壁上。唉,天公不長眼,彭老丐這樣的英雄都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好心沒好報的事可沒少聽說。下回去慈雲寺得多燒幾炷香,求佛祖保佑自家三爺別落得這般下場。
明不詳搖頭道:「太危險了,幾乎是九死一生,困難非常,說不定還得讓崆峒為難。」
李景風連忙道:「真不是!小妹你不是會看人說謊嗎?你看我,我像是騙人的樣子嗎?」說完正色看著沈未辰。
可諸葛然牽的這門親也有道理,齊家兄弟都不是善於打理家務之人,高氏顧家且善家務,這些年把齊家整治得妥妥帖帖。她與齊子慷育有一女兩子,長女兩年前嫁入崆峒最大的門派星宿門,兩個兒子齊之松、齊之柏都乖巧聽話,文武雙全。
彭小丐道:「制訂規矩,保護九大家的正統。得位不正共擊之,稱帝者共擊之,兵不犯崆峒,殘暴不仁共擊之。」
「你是少林弟子?」彭小丐問道,「難得這年紀就能有這等功夫。」
楊衍覺得這說法有理,看彭小丐臉色和緩三分,似乎也是信了。他又問明不詳:「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明不詳搖頭道:「我是就事論事。」
子德沒有拒絕,或者,不敢拒絕,只是流著淚,點了點頭。
楊衍知道觸動他心事,咕嚕嚕喝了兩口。他方與人動手,血氣正旺,酒一入肚,頓時滿臉漲紅。他把酒壺塞緊掛在腰間,正要找些話寬慰彭小丐,只聽彭小丐大喝一聲:「總算逮著你了!」
齊子概介紹兩人,要齊小房打招呼,安置小房休息后,這才去見了朱指瑕,提及派間諜往關外之事。
沈未辰笑道:「想學好武功,打我報仇?」
……
「打離開重慶開始,我就覺得有人跟著我們。」彭小丐烤著火,道,「咱們在這住了七天,我還是沒點頭緒,難不成是個老江湖?」
楊衍問道:「明兄弟有辦法?」
除非告徐放歌一個得位不正的罪名,這才能激起公憤。道理也簡單,要是有人得位不正,崑崙共議卻沒動作,那不是立了個好www.hetubook.com.com榜樣,叫各家有樣學樣?那以後九大家哪有安寧?說到底,所謂義舉、公憤,不過就是為了保全九大家自己的利益而已。
李景風道:「每次跟小妹比武都是一招敗,差得太遠,不勤奮不行。」
「三爺的意思,是要往關外派死間?」朱指瑕問。
高氏道:「沒關係。二叔別站著,坐啊。」
雪地上橫著七具屍體,楊衍與一名中年男子斗得正酣,彭小丐背靠木屋,凝神注意戰局。他腰間中了一刀,幸好傷口不深。剩下這一人他輕易便能殺了,但他想讓楊衍多漲些臨敵經驗,只在一旁壓陣。
不只是河北,得了方丈首肯,河南山西也跟著大興土木,唯有嵩山沒什麼動靜。這也難怪,他們副掌門剛遇刺,兇手還在逃呢。
齊子概不想在外人面前與嫂子爭辯,只道:「行了嫂子,這事先按下。」
至於覺慈住持以及跟著他出差的僧眾有沒有先「驗貨」,這就不好說了。
這是子秋的弟子,比自己晚著一輩,是子秋在病床前親手把自己交給他。
「嵩山向來跟華山交好。」明不詳道,「華山也發了通緝令。」
……
齊子概道:「那明年再來提親吧。」
「提腰,右腳上前!」
他住了七天,惹得附近姑娘經過時總要探頭來看他在不在大堂。小地方來了這麼個尷尬人,自然引起門派注意,北鷹堂的新掌門來盤問過幾句,聽說是個雲遊客,領了少林寺的俠名狀——這麼年輕就領了少林的俠名狀?——又說他只是路過,在隴川鎮盤桓幾天,還沒打算好接下來去哪。
李景風見她真的生氣,忙跟上道:「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瞧見火光,好奇走了過來,看你東張西望,迷路似的,這才叫你一聲。」
「天叔是不是多心了?」楊衍道,「咱們一路上都很小心啊。」
彭小丐搖頭道:「我戒酒了。」
他家大業大,妻多子孫多,萬不想死在少林,只想等著稍好一點就告老還鄉,死在自己家裡,那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了。
齊小房嚅喏道:「十六。」
兩人就著爐火煮雪水,啃烙餅。烙餅硬,夾的肉乾比烙餅還硬,楊衍就著水灌進最後一口,這才用舌尖摳出齒縫間的肉末餅屑。
只聽一個尖細嗓音道:「三爺可算回來了!」齊子概聽聲音便知道是誰,問道:「金兵總,華山這麼大陣仗,興師問罪來了?」
四樓以上則是情報供給兵將與其他公務人員居住,越是上層兵將階級越低——出入都得爬好幾層樓,誰想遭這活罪?所以也有不少高階銀衛成親后寧願搬去城外土堡居住。
彭小丐道:「丐幫處置叛徒本就是私事,二爺也好,下任盟主也好,肯幫我出頭都算是干涉,徐放歌堅決不理,也奈何不了他。」
這樣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河南首富,少林寺首座,妻妾成群,子女繁多,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這林間小屋就在隴川鎮西邊七里處的林子里,久無人居。彭小丐背著通緝令跟仇名狀,尤其兩人都是短髮,形貌顯眼,這幾個月都在風口浪尖上,不敢去客棧投宿。
楊衍一愣,問道:「就這樣?」
高氏道:「也不算小了。」
彭小丐霍地坐起身來,盯著明不詳:「什麼辦法?」
齊子概一愣,望向嚴旭亭,只見他一臉殷切,對著自己拱手行禮道:「家父聽聞三爺有女,特命侄兒帶來白銀萬兩、錦緞千匹、玉壁十雙……」
再要說有別的消息,就是隴南又出了新的馬匪,好像是饒刀山寨死灰復燃,又開始興風作浪。唉,這世道,越來越不得安生啦……
金不錯翻了個白眼,道:「三爺又胡說八道!是來求親的!」
「客官晚上還回來嗎?要不要替你留間房?」掌柜的問。其實這寒冬臘月的,能有多少旅客?就算多來五六個,空房也管夠。
楊衍吃了一驚,連忙握刀。
齊子概不便說出小房身世,只得道:「我這閨女長得漂亮,嫂子還怕她嫁不出去?」
嚴旭亭聽了這話,精神一振,喜道:「多謝掌門夫人。」
「他從來就沒有罪。」齊子概道。
齊子概道:「我有人選。」
說話的人肩綉兩長一短黑線,身材矮小,細瘦乾枯,留著兩撇鼠須,是崆峒兵器部總管,議堂十六席之一的金不錯。只聽他不陰不陽道:「喜事呢。」
高氏道:「妾身送嚴公子一程。」
齊子概心知躲不過,拉了椅子坐下。小房見義父與伯母話語中並無敵意,稍稍放了心,鬆開懷中匕首,坐在齊子概身旁。
那是一名青年,長得俊美秀雅,像是玉雕的一般,裹著件洗得乾淨的破棉襖。明明就是件普通衣服,硬是被他穿出模樣,不是貴氣,也不似鐵劍銀衛的英氣,更非那些個跑鏢拿懸賞的豪氣。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呢?就是舒服吧。詳和寧靜,瞧著就是舒服。
「不了。」青年回答。
齊子概道:「聽上去,要是我不把閨女許配給你,你華山還得跟我計較了?」
沈未辰笑道:「不怕我學了,更打不贏我?」
彭小丐點點頭,不再說話。明不詳接著道:「我追至巴縣,走的是陸路,比你們逆水逆風快些。你們離開重慶,我就一直跟著你們。」
沈未辰道:「你眼神好,看得仔細,什麼招都能躲過,只要不被打中,就不會輸,不會輸就能找機會贏。把閃躲功夫練到極致,就是孫子兵法說的『善戰者,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說著舉起燈籠,道,「看著我的右手。」
沈未辰只是搖頭。李景風有心試試自己閃避功夫,也道:「小妹來試試吧,我也想知道閃不閃得過。」
覺空沒有響應他的哀求,這是拒絕的意思。顯然不管為了什麼原因,覺空都有必須讓子德死在少林的理由。不僅如此,他還要二十萬兩,這幾乎要掏空子德家業的所有現銀,這會讓他的家族經營困難,得賤賣良產才能維持家業,可以預知的是,家族定會元氣大傷,不再有往日榮光。
齊子概回到自己居所,卻見齊之松、齊之柏兩個侄子正在門外張望。兩人見齊子概回來,忙上前問安。
……
高氏怒道:「說什麼胡話!你當女兒是畜生,還等養熟了再殺?」
「你不能回家,你要死在少林,現在就死。」覺空依舊坐得筆挺,腰桿像竹竿一樣直。
「你們身上有通緝令,跟你們一道走就露了形跡,還不若躲在暗處,遇著危險再出手相助。」明不詳解釋道,「我看這八人武功高強,又人多勢眾,靠得近了些,這才被彭前輩發現。」
明不詳點點頭。楊衍心下感動,道:「這裏冷,進屋裡說。」
明不詳道:「不便奉告,還請前輩海涵。」
「戰他娘!」楊衍怒喝道,「殺人償命,天公地道!」
只和-圖-書聽楊衍問道:「明兄弟,除了上崑崙申冤,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這麼聰明,幫忙想個法子吧?」
是的,自己家裡。他太長命了,死了兩個正妻,第三任妻子才四十多歲。還有許多妾室、兒子、孫子、曾孫、玄孫……他甚至記不住這些人的名字。他們會圍著他哭,他會伸手摸著三兒子蒼白的頭髮說:「你也這麼老啦?」
彭小丐默然不語。
彭小丐道:「不用。他們在外頭凍著,咱們在屋裡暖著,拖得越久對咱們越有利。」又道,「不過也別拖太久,他們會放火燒屋。」
李景風搖頭道:「我沒這個意思。多學一點就多進步一點,總是好的。」
嚴旭亭本知這趟求親困難,此刻遭拒,又是失落又是惱怒,起身道:「三爺不願割愛,侄兒也不便強求,就此告辭。」
除了這件事,就是聽說漢水上青城跟華山打了起來。有巴縣來的客商低聲說了個秘密,說是青城大小姐被男人拐走,私奔出逃。可誰有這麼大本事拐走青城大小姐?有人說是個相貌英俊,潘安再世的美男子,一眼就把大小姐的魂給勾了,這才幹下不知廉恥的勾當。潘安在世的美男子不就是眼前大堂里坐著的這個?難道還有人能比這小伙更漂亮?又有人說是大小姐在武當認識了個風流才子,學司馬相如半夜琴挑卓文君,兩人私訂終身,現在不知上哪賣酒去了。還有人說其實大小姐不是私奔,是看破紅塵出家。
明不詳搖搖頭,問道:「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
「嘿,這一路上砍殺幾路人馬,查到這來也是遲早的事。」彭小丐冷笑道,「來得好,手頭正緊呢!」
李景風望去,沈未辰將燈籠交到左手,李景風也跟著望向左邊,臉上又被拂了一記,不禁愕然。
彭小丐收刀退開,狐疑地看著明不詳。楊衍搶上前去,一把按住明不詳肩頭,喜道:「你怎會在這?」
彭小丐道:「照這狀況來看多半是,就怕點蒼不肯干休。」
齊小房低聲打了招呼,仍是緊張。高氏打量小房,問道:「這就是你新收的義女?真標緻,我都沒見過這樣的美人呢。」
「我擔心他出事。」明不詳回道,「他是我朋友。」接著又問道,「楊兄弟,你知道景風的事嗎?」
李景風笑道:「打不贏就打不贏,我幹嘛跟小妹比高下?」
「我離開少林就去江西找你,聽說那裡出了大事,你跟彭前輩逃了,又打聽到三爺救了你們。我聽說那日景況,推算是襄陽幫的人協助,猜是青城幫了你們。」
「多少銀兩都行……」子德近乎哀求,「我想回家,多活這幾天就好……」
嚴旭亭道:「華山也不想傷了與崆峒的和氣,無論三爺許不許,江西的事揭過就是。」
河北九十多年來第一家妓院正緊鑼密鼓地興建著。當然,這是指不包括「半掩門」這種私娼在內的。
彭小丐「喔」了一聲,眉頭揚起,問道:「你特地來找楊兄弟,有什麼事嗎?」他心底仍對這來路不明的青年抱有懷疑。
至於楊衍的仇,跟華山的仇名狀解了,那就是楊家跟嚴家的事,自己插不上手。這些烏七八糟的規矩到底是袒護權勢的,只是自己以前就屬權貴,現在成了過街老鼠罷了。
城西三樓是文武兩部統轄的居所,雖說都在三樓,廊道樓梯卻是分開的,要相互拜訪還得下樓繞上一段方能抵達。小房與甘鐵池都住在這。這裏同樣設有木門,配置守衛,齊子概嫌麻煩,一概遣退。
楊衍怒道:「就他一條狗命?不夠!」
朱指瑕想了想,道:「李景風現在不知下落,不如先派人尋找。怎麼處置,等掌門回來再說。」
明不詳點頭道:「這樣甚好,讓崑崙那邊出面主持公道,還彭前輩一個清白,也好把孫兒接回來。只是華山的仇名狀是私仇,崑崙共議不好干涉,但想來在二爺主持下,逼得華山讓步取消仇名狀不是不可能。」
拴在門外的馬忽地驚嘶一聲,楊衍吃了一驚,望向彭小丐。
朱指瑕搖頭道:「李景風帶回的消息,崆峒沒人會信。」
楊衍喊道:「這還不算殘暴不仁?」
高氏道:「當然是喜事。嚴三公子看上你家閨女,想娶回華山。」
嚴旭亭起身走到齊子概面前,單膝跪地,道:「三爺,江西的事是華山丐幫與彭小丐的事,嚴旭亭身為人子,領受父命,自當儘力完成。您是當今獨一無二的大俠,講究是非公義,我也不說我問心無愧,但要說我錯,門閥鬥爭從來都是成王敗寇,無關是非,您非要拿這事擠兌我,我連冤都喊不得。但我對令嬡一見傾心,不能不辯,還望三爺成全。」
李景風一邊練劍,一邊道:「小妹想學?等我問過三爺,看能不能教你。」
齊子概道:「就是跟他過一輩子,他照顧你,你照顧他。」
她只道小房不過是個養女,嚴旭亭一表人才,又是九大家嫡子,身份尊貴,親自前來求親,小房斷無不允之理。哪知小房於世事多半不知,富貴家世一表人才什麼的對她都無意義,只是一臉疑惑地問道:「什麼是嫁?」
是的,是把自己交給這位師侄,而不是把師侄交給自己。他的家業,地藏院首座的身份都是覺空給他開了方便法門攢積起來的。
「明年便是崑崙共議。」覺空道,「本座要二十萬兩。」
正說話間,燈籠忽地熄滅,沈未辰「呀」了一聲,道:「糟了,顧著看你練功,燈油沒了都沒注意!」
兩人吃了一驚,忙道:「三叔!……」齊子概只是不理,拎著兩人衣領去了練功房,心中卻想,得找時間多教小房些道理,要不以後可有得麻煩。
高氏問齊小房道:「多大年紀了?」
沈未辰見他這套劍法甚是精妙,不禁贊道:「這劍法真好!」
朱指瑕皺眉:「三爺,他爹是李慕海……」
然而覺空來見他了。
楊衍望向彭小丐,彭小丐沉吟半晌,這才道:「我打算上崑崙,找二爺分說分說。」
齊子概見他態度鄭重,眼神誠懇,稍有動搖,但想到嚴家聲名狼藉,若是得知小房過去遭遇,眼下這真心實意指不定就都化成了厭憎。高氏見他不語,問小房道:「小房願不願意嫁給嚴公子?」
「你教衍兄弟的內功心法可不簡單。」彭小丐道,「我聽說過許多少林心法,沒這麼好的,這是哪一門功夫?」
不過少林寺的俗僧們可沒空理會這檔子事,除了那些自以為是的偽君子,誰不是個個摩拳擦掌,或者說摩拳擦槍,等著做大買賣?地藏院的俗僧們從未如此勤勞,找地,蓋大院,植花草,雷厲風行,令到即建。又有那地方上的俗僧閑暇時義助,不閑暇時也義助,工人管夠,材料管齊,辰時缺漆,巳時就已刷上。只是有人去慣了群芳樓,想要便https://m•hetubook.com•com宜實惠就好,也有走過唐門妓院的,想要姐兒懂風騷,這一會僵持不下,索性蓋兩間,一間有風情,一間好皮套。
齊子概點點頭:「他人品我信得過,又有崆峒仇名狀在身,可以取信於人。」
嚴旭亭面露尷尬。高氏看齊小房渾然不知體統,言行失禮,喝道:「小房,說什麼胡話呢!」
李景風收劍道:「我們回去吧。」說著走到沈未辰面前,「夜裡看不清路,你搭著我手,我帶你走。」
眼看天色已晚,三人各自回了帳篷。
門外沒反應,過了會,楊衍低聲問道:「他們不敢進來,我們出去?」
沈未辰這趟出門,本感天寬地闊,好不自在,此時不知怎的,只覺心頭沉重,似被一層厚重迷霧罩住,翻來覆去睡不好,便起身散步。她披了件袍子來到帳外,恐驚擾顧李二人休息,躡手躡腳點了燈籠,四顧望了望,往樹林里走去。
……
覺空半垂法眼,低聲道:「辛苦你了。」
話音方落,只見彭小丐健壯的身子如箭般竄出,往林中躍去。不一會,樹上落下一人,身著白衣,手臂不住揮動,也不知使什麼兵器,彭小丐只在那人身前五尺外遊走,兩人翻翻滾滾斗在一起。
妓院開張得有姑娘,那些「半掩門」多是窮人家無以維生,不得已賣身,枯黃乾瘦,怎做得樂子?可去哪找姑娘?尋常良家婦女自然不肯,崑崙共議后也不許逼良為娼。再說,方丈好不容易允了這一樁,怎能不安安分分,守了規矩辦事?
齊子概笑道:「這孩子打小住山裡,不懂規矩,以後要是有衝撞的地方,嫂子別見怪。」
這兩人正是齊之松、齊之柏兄弟。齊之松十九,齊之柏十七,齊之松身長八尺,齊之柏還要高上一些,頗見英氣。兩人打了招呼,見著齊小房,都是一愣。
齊子概對齊小房道:「我帶你去見個人,你要叫她伯母。還有兩個哥哥,你叫他們堂哥就是。」齊小房點了點頭。早有人把消息傳回,一名鐵劍銀衛來告,說掌門夫人跟客人在止鋒廳等他們。
崆峒城是崆峒總部,是座蓋在邊城上的巨大城堡,內中通路階梯盤根錯節,時有人在裡頭迷路,李景風就走丟過幾次。崆峒掌門的居所在崆峒城東側四樓處,從三樓階梯走上,只有一條廊道可進,兩側站滿衛兵。過了木門,有七八間房間,最大的那間便是止鋒廳,其餘則是掌門與親眷的居所。掌門房間與止鋒廳均正對著關外方向,窗外是一望無垠的荒漠,若瞧見哪裡長了樹木,便會派人砍伐,以保證視野清晰。
顧青裳笑道:「你真這麼能閃?」
楊衍憤恨填胸,只是不住咒罵。彭小丐緩緩道:「你倒是看得清楚,小小年紀能有這般見識,不容易。」
李景風大急,再要辯解,卻見沈未辰笑吟吟看著自己,這才恍然,道:「小妹捉弄我呢!」
齊子概道:「趕了一天路,若沒什麼事,我帶小房回去歇息了。」
明不詳看著彭小丐,過了會,終於道:「我聽說嚴三公子來崆峒求親,車隊還在三龍關上。他們回程時,會經過天水。」
「不是死間,是生間。」齊子概道,「現在不同往時,我們得探聽蠻族的密謀,查出蠻族派來關內的姦細,還得活著回來。」
「怎地不早些出來相見?」彭小丐又問,「要不是今日發現你行蹤,你還想躲下去?」
楊衍道:「那要這狗屁崑崙共議幹嘛用?!」
地藏院忙得厲害,子德首座卻病得厲害。這位四院八堂最老且唯一的「子」字輩首座向來怕事,唯覺空首座馬首是瞻。此時他正躺在病床上氣喘吁吁,他雖然病後瘦了些,仍是肥胖,睡衣下乾癟的皺皮只有他自己跟近身服侍之人才知道。
齊子概問道:「嫂子還有什麼事?」
楊衍學習易筋經之事雖未向彭小丐說過,但彭小丐畢竟是武學行家,見楊衍吸氣吐納,內力精進,就知與眾不同。
金不錯道:「是三爺的喜,不是朱爺的喜!先不說了,掌門夫人回來啦。」
齊子概不解,問道:「什麼喜事?嚴非錫暴斃了?」
兩人很快出了樹林,各自回帳篷休息。
明不詳道:「是啊。」
兄弟倆面面相覷,你推我擠。齊之松道:「我們是來看小房妹妹醒了沒,想跟她親近親近。」
「若說還有別的辦法,就是先救出前輩的孫子。」明不詳道,「但這太冒險。」
嚴旭亭走後,高氏甚是不滿,埋怨道:「華山怎麼了?你連嚴公子都不嫁,這女兒打算嫁誰?」又道,「她要是你親生的,捨不得也就罷了,不過是認養的,還不到一年時間,年頭還在山裡流浪,年底就在華山享福,這福份還不夠?嚴家就算有些不厚道,那也是對外人,對自己人可好著呢。」
楊衍氣喘吁吁,就地坐下。「你功夫長進不少。」彭小丐道,「這幾個是門派弟子,有些本事。只是你打架顧前不顧後,一味蠻攻,攻多守少,這是毛病。」
馬車從官道轉入小徑,又轉往荒地,直到一片稀疏樹林前停下。顧青裳下了車,敲了敲馬車上最大的一口箱子,喊道:「可以出來了。」
他在客棧住了七天,卯正用餐,卯末出門,無論晴雪,午後必回來用午飯,兩道齋菜,一碗素麵,每日不變。之後就不定做什麼了,有時出門,有時坐在大堂里喝茶,有時在房裡獃著。
「或許……」青年道,「應該是天水吧。」
「吱呀」一聲,她踩中一根斷枝,林間原本靜謐,忽來聲響,沈未辰這才發覺自己茫然前行,竟不知走到何地。她待要折返,抬頭望天,找不著指引方位的星辰,饒是大胆,一時也亂了方寸,眼前黑暗叢生,耳聞風聲嗚咽,她只覺前路茫茫,歸途渺渺,不知何去何從,不由得一陣失神。
楊衍小腿肚上吃了熱辣辣一腳。他照著彭小丐的吩咐,把姿勢重新調整一次,把這招「踩虎尾」反覆練習,直到午時才回小屋歇息。
「彭前輩的孫子還落在丐幫手上,雖然是滅門種,眼下沒有生命危險,丐幫也撤了通緝,更沒理由傷害他。」明不詳道,「終究投鼠忌器。」
嚴旭亭忙道:「先定了親,明年再迎娶也是行的。」
彭小丐道:「徐放歌估計會推給臭狼,逼他賠命也有可能。」
他向來不善武功,就算當了首座,學了易筋經,這講究安祥寧靜心定如水的高深武學他著實練不好,也不想練。若是當時學得勤奮些,今日或許能少受些苦。
「客官要去哪?」掌柜的對這名住了七天的青年甚是好奇,忍不住打聽。
齊子概對著上首婦人問安道:「嫂子好。」說著輕輕推了小房一把,要她打招呼,又看了眼嚴旭亭,道,「嚴三公子別來無恙。」他與嚴旭亭雖在江西為敵,但此時來者是客,他又是和圖書
長輩,不好失了身份。
沈未辰笑道:「得練習。」說完又指點他一些過招法門。沈未辰武功變化多端,與齊子概的硬橋硬馬、大開大闔截然不同,李景風得了指點,更如醍醐灌頂。
兩人在屍體上摸了半天,八個人身上只搜出十余兩銀子。彭小丐見著一個酒葫蘆,順手掂了掂,還是半滿,聞著是壺黃酒。他正要喝下,忽地一愣,默然半晌,扔給楊衍道:「喝些,暖身。」
嚴旭亭忙道:「彭小丐又不在這。崆峒與華山聯姻,兩邊交好,株連本就可免,只望三爺大度,莫要計較才好。」
不管怎樣,俗僧們確實是興高采烈辦這事,但說起方丈為何突然開竅,那又各有各的說法。有的說是覺空首座出的主意,也有人說是外號「石頭」的了平住持的想法,不過最後大夥都知道了,那是覺見方丈做的主。
隴川鎮雖是唐門入崆峒的第一個鎮,卻不是大鎮。崆峒商旅少,往來客人也少,這樣一個人物來到,而且一連住了七天,這就不得不引起掌柜的注意了。
楊衍怒道:「豈有此理!」
朱指瑕沉吟道:「兇險非常。自從李慕海之後,我們再沒派過死間出關。這人必須智勇過人。蠻族探子進了關,知道我們會派人潛伏,提防之心勢必更重。」
沈未辰道:「這些機巧顧姐姐也想學,不若我白天再說。你現在專心練劍,我在旁指點。」
「師侄……有……有什麼……事……」子德問,他連話都講不清了。
李景風道:「我起來練劍,怕吵著你跟顧姑娘休息,就走得遠些。方才看到火光,這才過來。」
他早已如風中殘燭,沒剩多少日子,也活得夠了。只要能死在家裡,少活幾個月又算什麼?
沈未辰故作嘴硬道:「這才多遠,我怎會迷路?總之你就是存心嚇我!以前看你挺老實的,現在了不起,會捉弄人了?」
齊子概搖頭道:「我今年初才帶她回來,還沒養熟就要嫁,捨不得。明年再說,明年再說。」
李景風道:「我也想去。」
沈未辰「嗯」了一聲,起身抓住李景風手腕。她知李景風視夜如晝,此刻雖無燈籠照明,卻比來時安心許多。
李景風連忙擺手,一張口便笑個不停,道:「不是,我沒想小妹也會被嚇到……」
想起兒子媳婦,他胸口不禁隱隱作痛。也許爹之所以糊塗,只不過是不想睜著明白眼看這世道吧……
齊子概狐疑道:「你們來這幹嘛,找我練武?」
「我就聽聽。」彭小丐道,「想到什麼就直說,成不成,老頭子自會掂量。」
子德身子一抖,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但徐放歌的幫主之位來得正正噹噹,就算他任用親信,把權力掌握在手上又怎樣?要說得位不正,最快也得等他傳位給兒子之後,那都是不知幾時的事了。也難怪他與諸葛焉沆瀣一氣,諸葛焉當上盟主,便由得他胡搞瞎搞了,說不定十年後他自己也能過上一把盟主癮。
顧青裳好奇道:「為何不說?」
楊衍咬牙道:「聽說了。嵩山派對他發了通緝令,還有泰山派的仇名狀。」他與彭小丐來甘肅的路上遇著不少貪圖賞金的路客,一併摸清了李景風的近況。
朱指瑕又是一陣沉默,問道:「三爺要讓他將功贖罪?」
「至少彭前輩一家能保安康,避開丐幫地界,接下來投靠哪裡都不成問題。除非丐幫想把事情鬧大,但我看他們未必有這個必要。」明不詳道,「盟主再怎樣幫忙,都不可能殺兩派掌門,那必得開戰,除非丐幫或華山真犯了天下共擊的大罪。」
再來的辦法就是別管什麼申冤不申冤,找著機會,先殺嚴非錫,再殺徐放歌,最後去江西找臭狼算賬。就是威兒還在人家手上,正像明不詳說的,投鼠忌器。
彭小丐道:「申冤還得看是誰當盟主做仲裁,若是李掌門、二爺,那還有望公允,若是諸葛焉當上盟主,我還得落個罪證確鑿的名分。」
他再見明不詳,喜不自勝,忙喊道:「住手!天叔,這是我朋友!」
高氏罵道:「諸葛然要是娶了你女兒,還得叫你一聲岳父!這種事還少見了?」
沈未辰道:「楚夫人自己不愛誇耀,那些往事都是聽掌門說的。不過楚夫人當年的江湖遊歷,唯獨認識三爺這件事掌門從來沒說起過。」
李景風沒想她會嚇著,忙上前探看。沈未辰見他嘴角下彎,顯然強自忍笑,嗔道:「你故意的!」
「操!又是華山,操他娘的!」楊衍勃然大怒,「肯定是他們陷害了景風兄弟!不然好端端的嵩山副掌門,景風拿什麼本事去殺?操!」又問,「明兄弟,你有景風兄弟的消息嗎?」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叫開崆峒城大門,讓王歌牽了小白去馬廄,又問華山來了誰,王歌只道:「嚴三公子等你好幾日了。」
掌門問不出端倪,看他溫和善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只吩咐他自己稍微注意些,就不聞不問了。
楊衍忙道:「明兄弟不會出賣咱們!」
李景風點頭道:「原來如此。」又道,「可要不分心去看,那也真難。」
楊衍道:「下任盟主不是李掌門嗎?」
「別急,先讓他們幫我們搬點柴火。」彭小丐道。
「李慕海也沒罪!」齊子概咬牙道,「等掌門回來,會把這事說清楚!」
齊子概素來不喜華山蠻橫,小房年紀小,身份又特殊,於是道:「我這女兒什麼都不懂,還得多管教幾年,我也捨不得,白勞三公子跑這趟啦。」
小屋外堆了一小座柴堆,正如彭小丐所料,他們要燒屋。彭小丐笑道:「連柴火都替咱們準備了,真是夠義氣。搜搜他們的身。」說完撕了塊布,把腰間傷口包紮停當。
掌柜的嘆了口氣,正感嘆著,那俊美青年忽地起身,結了茶錢。
顧青裳訝異道:「這麼容易?莫不是放水吧?」
林間無路,地形崎嶇,只能靠燈籠照亮周圍數尺方圓,但她武功高強,並不介意。傍晚進來拾柴,只覺這樹林不大,很快便能穿過,她不知自己要去往哪裡,只知不想回頭。但時值深夜,月微星稀,林木密密匝匝,走了一會兒,四周竟是一片黑暗。沈未辰並不怕黑,此時卻覺那黑暗沉沉壓來,無邊無際,自己身陷其中,不知所依,竟泛起些微怯意。忽地想到,我這樣瞎走,還找得著路回去嗎?
沈未辰道:「今晚就在這過夜吧。」
楊衍問道:「天叔不喝?」
「襄陽幫跟青城交好,我是知道的。」明不詳道,「青城少主上襄陽幫拜訪時,我人就在襄陽幫。」
他忽地想起父親彭老丐,堂堂一個江西總舵,不務正業,時不時跑出去溜達,把正事都交給堂主處置。自己以前還常抱怨爹不識大體,爹只會端起架子罵自己不成材,罵起兒子來吹鬍子瞪眼,跟自己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