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公竟渡河
第十四章 紙上談兵(下)

沈未辰見顧青裳強忍疼痛,心中不忍,歉然道:「我一時情急,下手重了。」又道,「姐姐有什麼話好好說,險些嚇死我了。」她想起當時景況,不由得心有餘悸,眼眶一紅,語音竟有些發顫。
蘇銀錚埋怨道:「姐夫喜歡我姐,我猜景風喜歡沈姑娘。男人喜歡那些年紀大的美人。我要是像唐姑娘那般身量,挽著副掌的手,在懷裡摟著,副掌還不樂死?哪像現在,跟姐姐帶個弟弟似的,哼!」
沈玉傾笑道:「過完年也太趕,今年事情多,來日方長。」
諸葛然滿心狐疑,問道:「還有客人?」
……
沈未辰站起身來,斂衽行禮道:「副掌請言。」
沈庸辭點點頭,望向諸葛然,諸葛然正要發話,嚴烜城與蘇亦霖也同時起身。嚴烜城道:「沈掌門,副掌,不如稍後再議。」蘇亦霖也道:「先替顧姑娘療傷吧。」
諸葛然道:「沈掌門,這算不算『侵犯邊界』?」
沈庸辭吩咐道:「快派人請朱大夫過來。」
「第一件:李景風殺嵩高盟叛賊秦昆陽,功在少林,責令嵩山收回通緝,泰山收回仇名狀。」
他記得母親對他說:「我好討厭你啊,不是因為你矮,不是因為你丑。你出生時我就討厭你,好想殺了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現在我都好恨你,見著你就像見著妖怪。」
沈玉傾道:「顧姑娘,你……」遲疑了一會,想著怎麼措辭才不傷著姑娘家的顏面,接著道,「承蒙李掌門青睞,可惜沈某心有所屬,還望顧姑娘體諒。這樁婚事,沈某會派人去向李掌門解釋,希望不影響青城衡山兩家交情。」
沈玉傾一愣,道:「是這樣說過沒錯。」
顧青裳咬牙道:「不……」那個「用」字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這話帶著調侃,也是開解。他聽說有種病會讓人長不大,長不高,他沒得那種病,比起那些有病的人,他身量還是高上許多。但這解不開他心底迷惑——母親為什麼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沈玉傾正自苦惱,一名侍從走上,在沈庸辭耳邊低語幾句。沈庸辭忙道:「快請!」
沈庸辭道:「是少林覺聞住持。」
朱門殤看向沈玉傾兄妹,露出狐疑表情。沈玉傾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
姐姐帶弟弟?這世上能讓諸葛然愕然的話不多了,這話著實讓他錯愕片刻,不由得啞然失笑。
諸葛然道:「既是這樣,求親的事且按下,先把華山跟青城的恩怨給弄清楚了。」
「我本想提前報信與你,可惜……」嚴烜城苦笑道,「我這兩個弟弟連我都信不過。」
沈未辰見話無法說開,也是無奈,轉而對蘇亦霖道:「有勞兩位公子久等了,我隨兩位回鈞天殿。」
此時雖到了青城,他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反倒像是特意隨弟弟一同上青城來找麻煩似的,甚是尷尬。
沈未辰笑道:「嚴公子,許久不見。」
沈庸辭知道他們要談私事,也不插嘴,對著嚴家兩位公子與唐絕艷道:「兩位公子難得來訪,大哥,你陪著……」
諸葛然醒過神來,問道:「你都十六了,找著婆家了沒?」
嚴烜城對父親作風向來不以為然,只是嚴非錫性格嚴厲,他每有建言,必被責罵。這次聽說華山要與青城為難,他向兩位兄弟提議同行。嚴非錫家教甚嚴,他自幼性格溫和,對三個弟弟時常曲意維護,多次為兄弟惹怒父親,卻因此兄弟間感情甚篤,兩個弟弟只道他鬧相思病,替他向父親求情。
蘇銀錚搖頭道:「瞧不見。」
鈞天殿前是校場,一片空曠,無花草可賞,諸葛然也不在意。兩人沿著校場散步,冬日積雪早被青城門人掃至兩側圍牆下,兩人就沿著牆邊的積雪走。
諸葛然睨了侄子一眼,知道他意思,若青城真拉攏不來,不如改拉攏唐門,於是道:「冷麵夫人打算讓她接任掌事,你沒指望。」
沈玉傾搖頭道:「在下曲里拐彎,終究是把話說出來了,顧姑娘這樣悶在心裡,於事何補?」又道,「你是舍妹的朋友,又幫過我景風兄弟,這話你要說出來,商議一下,本不是難事,何必如此剛烈?若有差池,沈某兄妹如何自處?你是小小的朋友,這不是破壞我們兄妹情誼?」
「我師父要我嫁他,我不肯,他妹子就打我,打成這樣了。」顧青裳忍著疼說笑道。
諸葛然撫著拐杖說道:「這都什麼世道了,還興比武招親這套?」話鋒一轉,問嚴旭亭道,「嚴世侄,你瞧,這沈姑娘便是你在天水見著的那人嗎?」
沈玉傾道:「先等覺聞住持來了再說。」
諸葛然知道他言下之意,默然不語,過了會道:「你爹還年輕,不用想這麼遠。你都多大年紀了,你娘管不了你。」
諸葛長瞻這才走入,道:「我瞧二叔在想事情,不好打擾和_圖_書。」
「正念堂的覺聞?」沈庸辭這麼一說,諸葛然才想起先前彷彿是聽他提過那麼一句,心想,「少林跟青城又有什麼關係?」
諸葛然笑道:「可我卻聽說李景風是沈公子的結拜兄弟。」
嚴旭亭起身道:「那日我們被馬匪包圍,與沈姑娘顧姑娘同行的還有一名青年,正是通緝令上那個李景風。」
「也沒讓你真娶,人家也不想嫁,就是綁回去當人質罷了。」諸葛然問道,「怎地,真看上了?」
他一直認為是母親失手摔著自己,自責之下才害了失心瘋,可後來,母親臨死前喚來他,對他說,當時她已經瘋了,這才把他給摔了。
沈未辰勸道:「姐姐安心養傷,有什麼事,我回來再同你商議。」說完拍拍她手背,示意她好生休息,這才來到門口。只見一名小姑娘正拽著哥哥唧唧呱呱說個不停,聽著好像在問話,細聽之下,原來是蘇亦霖的小妹。她前往鈞天殿時蘇銀錚正好離開,兩人並未照面。
這就奇了,覺見是正僧之首,覺空是俗僧之首,少林正俗之爭不可開交,命令布達,對外聯絡,往往只提當中一人姓名,什麼事能讓兩人同時下令?
蘇亦霖笑問:「那沈公子是什麼顏色?也是紫色?」
楚夫人也起身道:「小猴兒,你跟我來,我有話說。」
「喔?」諸葛然眼神忽地亮了起來,「你說他是沈玉傾的結拜兄弟?」
諸葛然知他假作輕鬆,將身子靠在椅背上,過了會才道:「唐門也好,青城也好,哪家的姑娘都好,以後你想要,叔叔我想方設法幫你弄來。」他閉上眼,過了好一會才道,「你想娶什麼人都行……」
沈未辰不料他有此一問,反問道:「哥你怎會這樣想?嚴公子身不由己,我怎會怪他?」
嚴昭疇道:「這是,但方才顧姑娘突然自盡,眾人都猝不及防,唯有沈姑娘及時出手,想來在門外站了許久,我們也沒發覺。」這話意指沈未辰雖然走不掉,但大可避不見面。
既然有嫂子這樣的人,自然也有娘這樣的人,畢竟娘是真瘋了。
諸葛然見她自然親昵,微微一笑,也道:「走!」
眾人聽他說笑,都不禁莞爾。顧青裳笑道:「朱大夫這話聽著就誠懇多了。」
少林這三個舉措顯然是力挺青城,把一切罪責推給李景風。「這敢情好。」諸葛然心想,「鬧騰半天,原來就是幫李景風把嵩山泰山兩張通緝令換成了少林青城這兩張更大的通緝令。」
「是啊。」蘇銀錚道,「他就是用這個名號來訪嵩山的。我這次來青城也是想打聽他的消息。」
沈未辰搖頭道:「我原知你為難,況且這次是我理虧在先,怎好責怪公子。」
來到鈞天殿外,朱門殤先行離開。眾人上到殿前,卻見諸葛然正站在大殿門外。眾人只道他久等,沈玉傾上前行禮道:「副掌久候了。」
嚴昭疇望向沈未辰,問道:「沈姑娘,你又為何與李景風結伴同行?」
他轉身望向鈞天殿:「咱們該回去了。」
諸葛然笑道:「你想挑,跟副掌說聲,我選幾十上百個門派公子給你挑。」
諸葛然想了許久,終於醒悟。管他娘的什麼理由,寫在人物傳記里,聽著聳動就好。
這話回得體面,以照顧顧青裳為由。一來嚴烜城是華山派的人,可以監視沈未辰,青城就算藏起沈未辰,總不能把嚴烜城也給藏起來吧?二來,嚴烜城曾救助沈玉傾,算是故交,沈玉傾信得過他,也不好推諉。三來,卻又是為大哥著想,讓他與意中人多些親近。
「他配得上啊,他可是沈公子的結拜兄弟呢。」
沈未辰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解釋,只得道:「我跟李景風巧遇,同樣義助彭前輩。」
蘇銀錚皺眉道:「他這麼好看,看臉都來不及,哪兒有空去看他顏色?」她說得理所當然,甚至有些不耐煩,像是蘇亦霖問了個蠢問題似的,接著又一本正經道,「看靈色要專註,有沈公子在的地方我專註不了,這是姿色蓋過靈色的緣故。」
青城既然有了衡山撐腰,接著威逼下去只怕討不了好,他在屋裡琢磨許久,想得精神不濟,這才出來透口氣,見蘇銀錚也跟了來,於是道:「丫頭,陪我走走。」
沈未辰疑問道:「銀箏妹子怎麼知道?」
蘇銀錚道:「我就當你答應了!之後挑日子來,不許反悔!」說著伸出手,要與沈玉傾擊掌為誓。沈玉傾見她天真可愛,與她擊掌道:「答應姑娘了。」
諸葛然心想:「方才靜姐說找著了李景風,卻又將人放走了。沈未辰突然離家,又在崆峒出沒……大年夜前,難道李景風去找臭猩猩了?」他思緒忽然清晰起來,拍拍蘇銀錚背道,「你這麼漂亮一個閨女,不愁嫁不出去。以後有空來點蒼坐坐,讓https://m.hetubook.com.com叔叔好生賞你,現在……」
等楚夫人離去,諸葛然這才坐下,閉上眼,似在養神,雙手卻交握著拐杖,不住在地板上敲打,「咚、咚、咚」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不止。
蘇亦霖大吃一驚。少林不干涉嵩山事務已有五十年,但嵩山確實分屬少林,少林下令,嵩山只能服從。但回到嵩山,那些嵩高分子勢必又要躁動,只怕又要引發嵩山內亂。
蘇亦霖訝異道:「瞧不見?」
可自己到底為什麼偏要遭這罪?
蘇亦霖苦笑道:「這不還是以貌取人?」
蘇銀錚問道:「副掌,你這腿是怎麼瘸的?」
他本以為李景風會避開華山崆峒地界,哪知李景風偏偏就往這邊走。
嚴烜城嘆道:「對不住,這次的事……是我無能,無法規勸家父與舍弟,讓沈姑娘難堪了。」
「肯定的。」蘇銀錚道,「要是我有孩子不小心摔斷腿,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大凡武林人,包括齊子概跟楚夫人,誰敢這樣輕易冒失問起諸葛然的瘸腿?蘇銀錚問起,諸葛然卻不生氣,只是心想:「這丫頭現在還天真爛漫,等過幾年長大了,心思就雜了,就算出落得再漂亮,也就是個美人罷了,常見得緊。」九大家的姑娘多半知書達禮,禮貌備至,進退得當,都顯得世故無聊,反倒蘇銀錚雖說已經十六歲,卻是天真如昔。
嚴烜城聽了這話,只道是沈未辰怪罪自己,不由得嘆了口氣。沈未辰見他模樣,察覺失言,忙道:「嚴公子切勿多心,我真無怪罪之意。」
沈未辰搖頭道:「嚴公子是個君子,知進退,不失禮節,用不著刻意疏遠。」她口中這樣說,心中確也覺得這次見嚴烜城反倒不若當初自在,若不是沈玉傾點醒,自己還察覺不出,卻也講不出理由來。
沈玉傾隱隱覺得不對,起身道:「副掌怎麼管起青城的家事來了?」
蘇銀錚正色道:「當然不是!看姿色,看靈色,這叫以色取人!爾輩凡夫,不懂,不懂!」
唐絕艷從腰間取出一顆藥丸:「這葯止疼。」沈未辰道謝接過,讓顧青裳服下,扶著她就要離去,沈玉傾陪著往門口走。
「第二件:嚴三公子崆峒遇襲一事,少林深表關切。希望兩派能化干戈為玉帛,少林願為調停。」
蘇銀錚嘟著嘴道:「我挑上了,人家又挑不上我。一個個都說我可愛,等我說要嫁,一個個都不肯娶。姐夫是這樣,景風也是這樣,哼!」
可這兩個弟弟雖然與大哥相厚,卻也與父親一般,認為大哥過於仁善懦弱,不能成事。嚴昭疇還特地交代,公事上若沒自己吩咐,絕不許他開口,嚴烜城只得答應。一路上勸了許久,兩個弟弟只是要哥哥與其管這些事,還不若多花點心思想想怎樣討佳人歡心。
蘇銀錚嗔道:「別老摸我頭,跟摸小孩似的,我十六了!」
沈未辰笑道:「是啊。你是銀錚妹子吧?景風跟我提過你,他可喜歡你了。」
諸葛然道:「嚴三公子,你說說那日天水遇匪的事。」
諸葛然輕咳一聲,道:「都說了求親的事暫且按下,先說崆峒這樁案子。沈姑娘。」
蘇銀錚噘起嘴道:「這麼急幹嘛?還早得很呢。」又抓著沈玉傾衣袖問,「要不你過完年來山東吧?我帶你去泰山廟!古代皇帝都愛去泰山,可雄偉了!」
前邊,沈玉傾也正問著妹妹:「你真不怪嚴公子沒幫上忙?」
蘇亦霖低聲道:「顧姑娘,別說話了。」
沈未辰微笑道:「銀箏妹子真了解景風。」又道,「景風的事晚些再說,別讓掌門等太久。」
蘇銀錚昂起下巴,得意道:「我就是知道!景風是條龍,還沒長成前,哪都困不住他!」
諸葛然聽她提起李景風,笑道:「就他那身份,輪得著他挑?」
唐絕艷笑道:「義助又怎地?三爺在江西也義助了彭小丐,華山還不是去求親?仇名狀的規矩有株連,也有義助,當時沒收拾了沈家妹子,事後追究責任,不合適吧?還是華山也想發給青城一張仇名狀?」
沈玉傾笑道:「這我可學不來。」
諸葛然道:「那小子我見過,愣得很,早晚惹事。我派人在長江以南打聽消息,大海撈針似的,沒半點聲息。」
嚴旭亭推了推嚴烜城,道:「大哥,去啊。」嚴烜城猶豫半晌,蘇亦霖道:「烜城兄,我陪你。」
「我瞧唐二姑娘那風情,挺缺錢買布的,點蒼可以分她些,兩利。」諸葛長瞻笑道,「那風騷模樣,哪個男人不想要?我是挺樂意的。」
他跪在床邊,哭得滿臉是淚,愕然憤怒,傷心痛苦,問母親道:「為什麼現在跟我講這些?你都快死了!」
路上,蘇亦霖調侃蘇銀錚道:「我還以為你找著新歡就忘了舊愛,竟然還記得問景風兄弟的事和圖書。」
他這一聲「楚夫人」,是又兜回公事上,楚夫人知道他意思,冷冷道:「行了,沒別的事了。」又道,「這回只怕又要讓副掌失望而歸了。」
楚夫人領著諸葛然來到一處偏廳,沉聲道:「小猴兒,你想替你哥鬧事,把我家閨女牽扯進來幹嘛?」
沈玉傾道:「我自然曉得你向來大方。但我方才偷聽你跟嚴公子說話,顯得有些生分,若不是怪他,那是有意疏遠了?」
諸葛長瞻道:「瞧著這沈家姑娘不好侍候。二叔,你說我打得贏嗎?」
諸葛然道:「還有一樁事,那時沒詳查,現在想來也甚是可疑。華山捉拿彭小丐時,有船隊經過,恰恰救了彭小丐。沈掌門,前前後後這幾樁事加起來,我也很迷茫呢。」
沈玉傾兄妹同時驚呼一聲。沈未辰正要解釋,沈玉傾心念電轉,壓下衝動,拉住沈未辰低聲道:「小妹,冷靜。」
沈雅言起身道:「唐姑娘,我陪你走走。」顯然不想招待嚴家兄弟。雅夫人原本另有心思,要從嚴家兄弟身上探聽嚴烜城和女兒的關係,轉頭看見唐絕艷一身打扮,當即道:「我來陪唐姑娘,你陪幾位公子吧。」
楚夫人冷冷道:「能帶回早帶回了。看你們兄弟這樣幹事,我當年真沒看錯人。」
嚴昭疇皺起眉頭,心想:「你來湊什麼熱鬧?」卻聽蘇亦霖道:「嚴兄,走吧。」
蘇銀錚撇過頭去:「我才不要給人挑,我要挑人。」
此話一出,沈庸辭和沈玉傾臉色都是一變。沈雅言甚是不耐,問道:「副掌,莫非你想說是青城指使李景風乾的?」
嫂子不是故意的,這點他確信,但她的不小心也不是單純失誤。她根本沒用心抱這個孩子,甚至沒自覺自己正抱著一個孩子,才會失手摔著諸葛長瞻。
沈玉傾對沈庸辭行禮道:「掌門,顧姑娘受了傷,需要醫治,懇請稍後再議。」
「老衲是來替覺見方丈和覺空住持傳達幾件事的。」覺聞說道。
蘇銀錚見諸葛然想入了神,輕輕問道:「副掌?」
幸好沒摔死,也沒像自己一樣摔殘廢了,或摔矮了。
他相信這世上真有想摔死孩子的父母,理由不一。比起母親的瘋症,這個沒發瘋的嫂子更像一個瘋婆子,她竟然能不把自己的小孩當成自己的小孩。
諸葛然問道:「你跟顧姑娘為什麼要幫著彭小丐挾持嚴三公子?」
諸葛然把嚴旭亭叫了出去,問了幾句話,眾人重又落座。沈庸辭先說了幾句開場白,沈雅言接過話頭道:「我這愛女的規矩悉已表明,除非打贏她,否則只能入贅。」又望向諸葛然道,「入贅也得小女喜歡才行,畢竟是贅婿,身份有些差別。」又道,「請問哪位公子想來挑戰?」
原來蘇銀錚在庭園裡逛了好一會,覺得無聊,聽說鈞天殿上出了事,大哥跟了沈玉傾去了別處,忙叫了轎子趕來,逮著機會就抓著沈玉傾介紹自己,又問沈玉傾愛好。眾人看她心思遮掩不住,或者也無心遮掩,都不禁好笑。
眾人看暫時罷會,嚴烜城與蘇亦霖上前關心。嚴昭疇道:「我大哥略通岐黃,不如讓他幫顧姑娘看看。」
諸葛然知道此事已成,雖不能以沈未辰為人質,但有這麼大個把柄在手,沈庸辭不得不倒戈。就算李玄燹當了盟主,罪證確鑿,她也偏袒不了青城。
也不知過了多久,諸葛然回過神來,抬頭見諸葛長瞻站在門口,問道:「怎地,青城缺守衛,讓你看門?」
蘇亦霖輕撫蘇銀錚頭頂道:「別耽擱沈公子了。」又道,「沈公子請。」
那時二姐還沒出嫁,諸葛然問了姐姐,二姐說,剛出生的他雖然小了點,但沒聽說特別丑。二姐笑著說:「你不是打小丑,你是越大越丑,越長越矮。」
沈玉傾望向沈未辰,沈未辰哪有多餘心思管這些,點頭道:「都行。」她喚來轎子,扶了顧青裳上轎,護送著回自己房間。
楚夫人自出嫁后,再也沒叫過諸葛然「小猴兒」,唯獨今天叫了。諸葛然起身道:「楚夫人請。」
楚夫人道:「青城的事咱們外頭說,這裏不談公事。三爺有傳信給你?」
近半個時辰后,一名老僧快步走入鈞天殿。正念堂向來掌管少林對外事務,蘇亦霖和諸葛然都認識這名錯投俗僧的僧人,紛紛還禮。覺聞一一問好,見著唐絕艷時,不由眉頭一皺,多念了一句法號,這才坐定。
諸葛然笑道:「你這話插得很是時候,我剛把幾件事串起來,正要問你呢。」他頓了頓,問道,「你之前說李景風跟青城沒關係?」
一行人向養生院外走去,沈玉傾兄妹並肩,蘇亦霖要防蘇銀錚又去騷擾沈玉傾,強行拉著她,隔了七八步距離。嚴烜城實不想再回大殿上刁難沈未辰,卻又不得不去,更是煩惱,又落後幾步。朱門殤見他可憐,跟在他hetubook•com.com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母親茫然的眼神顯得空洞,過了會,只說:「我……不想讓你好過。」
蘇銀錚嘟著嘴道:「我又不像你們,以貌取人,俗氣!哼~」
朱門殤忽地插嘴道:「不想嫁別嫁啊,死在我家算什麼?我沈某一表人才,又富又貴,又懂裝腔作勢,又能附庸風雅。我往城牆上一站,城下的姑娘扎堆來看,踩死幾十個算少的。忒,我明天找你師父退婚去,讓你這樣損我顏面!小妹,下次照著頭打,幫朱大夫省點事!」
楚夫人道:「華山是點蒼的狗,嵩山又跟華山交好,這兩家不鬧,崆峒那邊三爺自會處置。」
沈未辰不想節外生枝,何況遇見明不詳,因此捲入事端,倒也算是巧合,加上與李景風同行之事不宜泄露,只道:「確實是偶遇。」
卻聽沈未辰道:「嚴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上回在武當已連累嚴公子受了不少責罵,望今後莫要再因我兄妹讓公子為難。」
嚴昭疇起身道:「沈姑娘且留步,你還需與舍弟對質呢。」
沈玉傾冷冷道:「青城若將舍妹藏起,華山是要派人來搜嗎?過了巴山便是巴縣,舍妹若是避不見面,華山準備派多少人來幫青城找?只要到得了鈞天殿,在下絕不攔阻。」
嚴昭疇搖頭道:「我整理一下。刺殺嵩山副掌門,你們說跟青城無關,但李景風卻是沈公子的結拜兄弟。綁架舍弟的事,顧姑娘說是她煽動,可偏偏李景風又與沈姑娘同時出現,一同逃走。沈掌門,沈公子,沈姑娘,這巧合未免太多,你們當中哪一位能解釋解釋這當中的關連?若不能給個讓人信服的說法,晚輩只好回稟家父,看家父如何定奪了。」
諸葛然轉頭問蘇亦霖道:「蘇公子,有這回事嗎?」
蘇銀錚點點頭,上前挽起諸葛然胳膊,道:「走。」
楚夫人猛地站起身來,喝道:「副掌,哪來的道聽途說?」
諸葛然也這樣相信過,有段時間,他曾深深愧疚于讓母親自責。據說母親瘋了一段日子,之後雖然恢復,卻再也沒離開過她那座莊園,大夫說,這是瘋病留了根。
蘇亦霖笑道:「你六十也是我妹子,我愛摸就摸,你躲不掉。」
「我與顧姐姐只是路過,原以為是馬匪劫掠商隊,臨到近處才見著是彭前輩與華山車隊。」沈未辰道,「我無意傷害嚴三公子,只想幫彭前輩脫困。」
蘇亦霖笑道:「姑奶奶,我真不懂。」
「找著了怎麼不抓回來?」諸葛然皺眉道,「把他關在青城或點蒼,安生過日子不成?」
蘇銀錚問道:「你也認識景風?」
朱門殤醫治完畢,沈未辰扶著顧青裳上床歇息,收起她佩劍,又囑咐幾名侍女好生照看。正要離去,顧青裳抓著她手臂道:「妹子,千萬別把自己賣了。」今日之事尚未了結,她擔心沈未辰為了青城,答應委曲求全。
嚴旭亭站起身來,喝道:「這分明是青城主使!」
朱門殤皺起眉頭,問沈玉傾道:「這是怎麼傷的?鈞天殿上?」
「令堂一定很懊惱,得後悔一輩子。」蘇銀錚黯然道。
諸葛然搖頭道:「這事我辦不了。你真把嚴非錫當狗?那可是一頭狼。要馴服,得餵飽,發起狠來還得讓他咬幾個人。再說,老嚴問我為什麼關照李景風,我怎麼解釋?」
諸葛然道:「只是偶遇?」
沈庸辭默然不語。這些事由加起來,自己若不交代清楚,當真要與華山一戰了。
嚴旭亭這才驚覺過來,忙起身道:「就是她!那日就是她幫著彭小丐襲擊我!」
諸葛然道:「一點猜測而已,不過份吧?嚴掌門抓了沈公子,青城不忿,先是派了李景風當死士行刺嵩山副掌門。不止如此,我還聽說杜吟松的侄兒杜俊也是死在李景風手上。李景風的通緝令與仇名狀十一月就遍達九大家,沈姑娘見著李景風卻不是抓,而是跟他一起劫持嚴三公子。」
嚴烜城見她神色誠摯,點點頭,道:「我知道,是我自己無能。」
唐絕艷也笑道:「沈掌門也歇會吧。」
嚴昭疇也道:「多虧副掌指點迷津。沈掌門,這全然是青城挑釁在先,青城占不著理。」
諸葛然默然不語,良久后道:「靜姐,李大哥的兒子不鬧事,點蒼關照得起,咱兄弟更沒必要為難。要這麼好找,華山嵩山連著崆峒,早把人抓著了。你可以怪我沒本事找著人,可不能怪我沒儘力。」
「是了,這半大不小的年紀,既有少女的活潑,又有孩子的純樸。也就剩這一兩年了。」諸葛然自覺對蘇銀錚的好感沒有來由,不免思索一番。蘇銀錚見他沒回話,又喊了聲:「副掌?」
「第三件:一切事端系因李景風假託沈公子結拜兄弟而起,唯有擒抓此人方能查清真相。即日起,由少林、青城代發通緝,儘速擒抓李景風和-圖-書歸案解釋。」
……
沈庸辭道:「李景風確實與青城無關。」
沈未辰心中不快,正要說話,卻聽沈玉傾道:「嚴二公子,這裏畢竟是青城地界,舍妹人就在此,不會離開。」
侵犯邊界是九大家共擊的大罪,自然認不得,沈庸辭臉色大變,道:「副掌,言過其實了吧!」
蘇亦霖一愣,他萬料不到諸葛然會得知此事,只得起身道:「李景風確實自稱與沈公子結拜,這事家父也知情。」
「我不是世子,也不是不能入贅。」諸葛長瞻若有所思,道,「指不定對我還是件好事。」
唐門與華山為著嚴青峰之死正自不可開交,沈庸辭心再大也不可能放他們兩派單獨相處,若是回來時見著其中任一具屍體,那是嫌事不夠大嗎?至於讓沈雅言招待嚴家公子,只怕場面更難堪,只得喚來主掌禮司的湯易泉,讓他招待嚴昭疇兄弟與諸葛長瞻。
「他是不喜歡點蒼,也不喜歡我。可我還瞧著他臉色過活了?」諸葛然把玩手杖,道,「人各有志,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楚夫人。」
「主意你最多。」楚夫人道,「想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行。」
諸葛然找了個座位,卻沒立刻坐下,只道:「夫人,那又不是你女兒。再說,聯姻不過她的本分,嫁到點蒼不委屈她。長瞻雖不是世子,卻是懂事,又有本事,挺好的。」
沈雅言眉頭一皺,正要找理由推拒,嚴昭疇道:「沈掌門不用多禮,我們自便就是。」
顧青裳道:「你……你瞧,這話又是曲里拐彎,儘是體面話,聽著就不誠懇。」
嚴烜城見沈未辰出來,忙上前道:「沈姑娘。」
諸葛然拿手杖點了點身旁座位,諸葛長瞻坐下,問道:「那衡山的姑娘為啥自殺?我看不懂。衡山許婚,意思夠明白了,青城能護著沈姑娘,衡山護不住一個徒弟?李掌門許婚也沒許死人的道理。」
諸葛然見兩名年輕人說話,於是道:「姑娘家就是金貴。行,去吧。」
楚靜曇見他神色,知他確實儘力,雖仍惱怒他刁難青城,也道:「這件事上我就信了你。聽說慕海的兒子性格隨他,你兄弟干這樣的事,想來他也不喜歡點蒼。」
「我很小的時候,我娘抱著我,一沒留神摔了,沒接好,落了病根。」諸葛然道,「後來就成了長短腿。」
顧青裳這一鬧,鈞天殿里頓時一陣靜默。聽了沈未辰這話,沈雅言當即起身道:「諸葛副掌,我女兒的話你聽著了?想娶我家小小,得先贏過她,要不只能入贅。就不知諸葛公子可願委屈?」他話語中早不見之前憤怒,反倒得意洋洋,頗以愛女為豪。
嚴旭亭道:「這是義助彭小丐了?」
「你怎麼知道那獃子喜歡沈姑娘?」諸葛然問道,「就他那身份,敢有這妄想?我瞧著不像。」
「青城一找就著,就你找不著。」楚夫人不由得來氣,「二十幾年前的事,那點恩情你兄弟忘了,我可沒忘。小猴兒,做人若是連點義氣都沒,給你當了盟主,也就是個坐在龍椅上的畜生。」
「不知道,興許沒錢買嫁衣,想自己染一件。」諸葛然道,「或許外頭有漢子,愛吃蘿蔔不吃菜。理由多了去,你自己編幾個都成。」
蘇銀錚扭頭哼了一聲道:「他才不喜歡我呢!」打聽李景風安危原是她這趟來青城的目的,方才忙著糾纏沈玉傾,一時竟忘了,於是問,「聽說你遇上了景風,他不肯跟你回青城是吧?」
諸葛然又問:「上個月沈姑娘突然離家,鬧了好大動靜。你沒帶護衛人馬,與顧姑娘出現在崆峒,又是什麼原因?」
他這話說得強硬,眼神更見堅毅,嚴昭疇卻笑道:「沈公子多心了。我方才說了,我大哥略識岐黃,不如讓我大哥跟了去,幫忙照顧一下顧姑娘也好。」
諸葛長瞻搖頭道:「沒。這事還沒完,許婚這件事就算沒下文,還有華山的事要交代。只是有了衡山撐腰,青城的氣就足了,得再逼逼,讓他們沒法推脫。」諸葛長瞻想了想,道,「唐門怎樣?」
沈玉傾也道:「兩位公子請了。」
「興許吧。」諸葛然回得很隨意,不太當回事似的。
顧青裳笑道:「這話還是說得體面。你就是個體面人,改不了。」
諸葛然冷冷道:「站門口等人,我可沒那麼長的命浪費。裡頭悶久了,出來透個氣而已,你們自個進去。」
蘇銀錚望向沈未辰,先是一愣,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會。蘇亦霖怕妹子毛病發作,忙道:「二妹,別亂講話。」又道,「你不是有事要問沈家公子與小姐?」他特地跟了嚴烜城過來,就是為了幫二妹探問李景風的事。
後來他看見剛出生的二侄兒臉上一顆大疣,還有顯眼的胎記。他親眼見著嫂子如何不小心摔了孩子。
「李景風的事?」諸葛然道,「收到了,你想讓我壓了這事?」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