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崑崙殿外圍守著兩百名銀衛,這還只是崑崙殿外圍,崑崙宮內外還有兩千多人把守,山下還有九大家帶來的車隊兵馬,最少也有四千人。
是嚴非錫?還是徐放歌?是一個人,還是九個人?
楊衍跟著齊子慷走過長廊,又拐了兩道彎,見廊檐下站著兩排銀衛,左右各十人,整整齊齊。看這周延模樣,楊衍料是齊子慷寢居,果然來到間比書房大了數倍有餘的廳堂,楊衍照著齊子慷吩咐將東西放下。
王紅譏嘲道:「我怕他偷吃不擦嘴,被人發現!」
王紅喘著氣,胸口不住上下起伏,低聲道:「我就說這事!這潑皮我不管,盧老頭,想不想多掙點銀子?」
王紅道:「剛巧有人病了,空出個缺來,問你干不幹。就這幾天,一天兩錢銀子。」
「既然不急著混進來,就有時間處理屍體。」齊子慷搖頭道,「我猜山上那人未必就是兇手。不管怎樣,山上不該有人,派人上山搜,颳了地皮也要找著。」接著又道,「今年服侍諸位掌門的雜役不用多,一位掌門留三個就好,找信得過又伶俐的,我親自點選。」
楊衍心中疑惑,仍答道:「盧伯伯怎麼說怎麼好。」
「沒有的事。」彭小丐果斷道,「你就這樣想,以這崑崙宮的地形,只有一條路通往山下,若有敵人來犯,也是從山下胡溝鎮過來,這密道能通到哪去,後山?那裡是絕路,你開條密道通往絕路做啥?」
明日一早就得離開崑崙宮了,仇人近在眼前,卻無法報仇……楊衍想著,剛把行李收拾停當,甫站起身,忽覺一陣頭暈目眩。
然而終究是失望,崑崙殿哪容他隨意走動?楊衍能往來的也就只有附近幾個廳房,哪能摸出什麼密室來?
……
楊衍像是暗夜裡忽然見著一盞明燈,忙問:「密道在哪?」
彭小丐道:「我老人家問一句你答一句,等我問明白,這活也不用幹了!」
嚴非錫或徐放歌會出來嗎?
王紅罵道:「誰跟你這臭潑皮說話,明早愛死哪死哪去!」她雖壓低了聲音,那股潑辣味仍是嗆人。
斷壁殘垣下,活埋了八個當今世上最重要的人物。
齊子慷想了想,道:「也好,我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新盟主上任,東西上車,拉了就走,不用等到六月我就回三龍關陪老婆兒子,順便揍我弟弟。臭小子,十年才來看過我三次!聽說他收了個義女,娘的,老婆還沒娶,先養女兒了!」
「夜榜這八萬兩看來是賺不成了。」彭小丐冷笑,楊衍卻看出他的懊惱。他自己何嘗不是滿腹怒火無處發泄?楊衍只得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崑崙宮。
經歷這許多事,楊衍比以前更能忍了。不是有耐心,只是忍耐。
巨大的聲響伴著漫天塵煙不絕於耳,有木石交擊的聲音,有金鐵碰撞的聲音,太多太多聲音混雜在一起,楊衍聽不清。第一聲巨響已經震暈了他,他耳中只有強烈的嗡鳴,沒有其他聲音。
楊衍正自兩難,齊子慷見他想得入神,問道:「想什麼呢?」
又過了一天,九大家掌門聚集,十年一度的崑崙共議召開,崑崙殿周圍清空。
楊衍本想問「那怎麼夾斷了霍勛的腿」,話沒出口就明白了,道:「用對了!可惜抓一個跑一個,沒抓著一對狗男女!」
又聽門外有人喊道:「我聽到聲音了,別裝睡!老頭子,出來,有你好處!」
忍耐則是強行壓抑爆發的衝動,像是提防圍堵洪水,從外頭看去,看不見裡頭巨浪滔天,但隨時有潰堤的可能。即便被困住,浪潮依然在粗暴且肆意地破壞著周圍的河床,早晚仍會淹沒一個村、一個鎮甚至上百座城。
……
「九大家掌門見過我的多了去,能不被認出?」彭小丐道,「除非安排我去服侍嚴狗子,見面就照著頭上來一刀。說到這,我怎麼把刀帶進去都是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題。動起手來,他一聲喊,立刻就來大批人馬。」
「你那兄弟有通天本事,真能摸進崑崙宮?」彭小丐道,「他就算能幫忙,也只能在外頭接應咱們。」
第二日,嚴非錫果然與覺空同時上山。嚴非錫走在前頭,覺空走在後頭,之間隔了二十丈,說是一同,更像一前一後。這又有些講究,覺空雖是代表少林,身份只是首座,嚴非錫則是掌門,覺空讓他二十丈。
彭小丐道:「少廢話,有事說事!」
又道:「說起來,我更怕我師父,他一眼就能認出我來。」
「遇著他的守衛認不出這人,對吧?」齊子慷問。
他聞到一股濃重的木漆味,父親楊正德生前是名木匠,那是他打小習慣,極為熟悉的味道,不由得一陣激動,轉頭望去,這才發現原來在崑崙殿正後方還有間小殿,牌匾上書「天下共議」四個大字,幾名銀衛正在油漆。
彭小丐也有疑心,問道:「霍勛怎麼摔斷腿的?」
王紅吃痛,一巴掌扇上楊衍臉上,罵道:「臭不要臉的,打女人!」楊衍吃了這一巴掌,反手也是一巴掌打回去,罵道:「你是賤人!賤人不算女人!」
他從屋內一角斜眼偷窺著這名仇人。嚴非錫站在共議堂門口很久,久到讓楊衍誤以為他已發現了自己,然後楊衍才發覺他其實根本沒看向裡頭。就像當年一樣,他從沒把九大家權貴以外的人當人,包括這些鐵劍銀衛。
楊衍低著頭道:「有個親人是木匠,我常幫他幹活,懂些。」
彭小丐見他們糾纏,怕多生事端,將刀藏在棉被下,道:「孫兄弟,讓王姑娘進來說話。」
「你心心念念就是你明兄弟!」彭小丐罵道,「就算他真躲在密室,你要怎麼跟他聯絡?在牆壁上留字?」
楊衍大怒,想要回嘴,一時想不到有新意的罵法,只得忍著。
他一直微仰著頭,望著共議堂上那塊「天下共議」的牌匾,看了許久才轉身離去。
彭小丐知道他要說什麼,低聲道:「我死了,威兒就安全了。這仇不只是為你報,也為我自己,為我兒子,我媳婦!」
那中年人向前走了幾步,吸了幾口氣,回過身來望著共議堂。
……
咚、咚、咚……將近子時,怎會有人敲門?彭小丐猛然跳起。一跳太急,竟踉蹌了一下,他忍不住「咦」了一聲,彎腰取刀。
從崑崙宮大門走至崑崙殿,一路上守衛重重,所見都是巡邏,楊衍這才明白困難,只得仔細觀看守衛巡邏路線,找個好地方。
整個崑崙宮腹地廣大,宮殿樓閣數百間,住人數千,不可能一個人包辦所有夜香。
他親眼目睹共議堂在他面前崩塌,夷為一片平地。
「要不是有腳印,弟兄們還以為那天見鬼了。真像見鬼,十二個人攔不住一個年輕人,這人就算沒三爺的本事,也比二爺差不了多少。」說話的銀衛一邊拿著小楷粗細的刷子照著楊衍教的法門一筆一筆細細刷著窗下格紋。
王紅一咬牙,道:「幾天前宮裡闖進一隻瞎了眼的猞猁,跟我住的姑娘怕,在屋裡放了捕獸夾,我忘了提醒……」
「你只管饞!」楊衍心中怒罵著,「再輪一百年一千年,崑崙共議的盟主也註定沒有華山的份!」
王紅似是吃了一驚,怒道:「你敢!」
「這崑崙宮上下你還能找著一個空閑的,你就找去!」彭小丐道,「不說清楚,老頭子少掙點,不過每餐少扒兩口飯罷了!」
在那之前,楊衍照例推了糞車,只是這次桶中藏著一個人。
楊衍大怒,忽地心念電轉,這不就又有辦法留在崑崙宮了?怎地這麼巧?
「只有一個人,晚上?」楊衍又聽到齊子慷的聲音,「兩名守衛,兩件衣服,多一件幹嘛,換洗嗎?」
王紅反唇道:「這狗男女好上了,才生了你這狗雜hetubook•com•com種!」
「不讓你去是怕你偷吃!」王紅反唇罵道。
嚴非錫來了這件事楊衍是知道的,他比覺空晚一步拜會齊子慷,信步走到共議堂,楊衍一眼瞧見他,怒上心頭,卻只是躲在角落裡上木漆。
王紅怒罵道:「你不也看見了,前幾天死了倆銀衛,現在宮內長短工閑雜人等連同挑大糞的,這幾天都不給入宮,剩下守備的守備巡邏的巡邏,哪來的閑差?霍勛這倉庫又沒進貨,就落了挑大糞的活!」
等走到崑崙宮,覺空稍稍加鞭,與嚴非錫並肩進入。一旦論到九大家的身份,那是分毫退讓不得。
王紅大喜道:「等這些掌門下山,崑崙宮不用戒備就行。」隨即取出一張圖紙。彭小丐眼前一亮,卻不正是崑崙殿周圍的房間分佈?當下王紅指出哪幾處有糞桶,要楊衍記著,又說送到胡溝鎮處置。她與楊衍每說兩句便要對罵幾句,楊衍口拙,往往被她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懷恨在心。
兩人還有不甘,雖被分開來,仍是你一拳我一腳,不住狂踢亂打。楊衍氣得怒目圓睜,王紅也是面目猙獰。
「這一趟總有些古怪。」彭小丐對他說,「每到絕處,總有人推一把似的。」
王紅扭捏道:「不干你的事!」
王紅道:「你留下來,另一個明天就走。」
他想起家人,不由得怔征望著那塊牌匾。
更加雪上加霜的消息又傳到,武當、衡山、青城三派掌門不日便到,這當中玄虛是認得楊衍的。
共議堂大門緊閉,裡頭聚集著九大家最重要的人物。門關得很緊,從窗格的細縫中可以見著裡頭的人似在說話,但不知在說些什麼。
王紅見彭小丐刁難,玉牙緊咬,好一會才道:「是霍勛摔斷腿,明日不能幹活。」
楊衍吃了一驚,忙扭過頭去,罵道:「賤人,關你屁事!」
「好像沒拿兵器。我沒細問,又不是什麼體面事,多問傷感情。」那銀衛道,「可後山過去就是斷崖,能躲哪去?難不成躲進密道?」
楊衍沒有多想,他太緊張了。
不是嚴非錫,是方才與守衛交談的那名俊雅中年男子,楊衍覺得有些眼熟,這人像是出來喘口氣般。
楊衍道:「明天共議堂便要完工,剩最後一天,我去找找!」
當晚,楊衍與彭小丐沉默地躺在床上,兩人都知道對方沒睡著,卻也無話可說。
楊衍大怒,兩人又是呲牙咧嘴,怒目相對。
楊衍搬著一箱書本,沈甸甸的,約有四五十斤重,跟在齊子慷後頭往後院方向走去。兩人在廊檐下左拐,楊衍在崑崙宮不能四處亂走,這還是第一次來到崑崙殿後方。
唯一算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是後山上那神秘人,或者說明兄弟,始終沒被發現。楊衍打聽過這事,都說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正要跟你說這事。你繼續幫二爺幹活,難保不被嚴狗子見著。」彭小丐道,「明日一早找個理由,推了這差事。」
「崑崙共議,就是大夥分著吃人肉。」他想起彭老丐說過的話,心想,這裏就是他們吃人肉的地方?
「那是什麼密道?」楊衍問。
照著昨晚僅只一次的查勘,楊衍推著糞車一路進入崑崙殿,只求路上不要有人查問。到了大殿外,正要轉入齊子慷書房方向,見一名氣質俊雅的中年男子正與守衛說話,守衛態度極為恭敬。楊衍不認得那人,低頭推著糞車走過,守衛本要叫住他,猶豫了會又沒管。
這裏頭高手雲集,成功與否就在於彭小丐偷襲的雷霆一擊能否得手。然而就算報仇成功,只怕也難逃一死,無論自己還是彭小丐。
彭小丐疑道:「幾時輪到霍總管挑大糞了?」
彭小丐眉頭一挑,道:「我年紀大了,這活粗重,讓我這兄弟做。」又對楊衍道,「銀錢分你一半,幫我干這活。」
他在武當那三年見識不多,唯獨不服號令,把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辦砸見得多了,於是道:「二爺,小的怕管不住這些人。」
這些人本是臨時雇傭的雜役,崑崙共議一開始,這群閑雜人等就沒活可干,自然要遣散,饒是彭小丐世故老練,此時也無計可施。
他在山下接了彭小丐。
彭小丐看他們扭打成一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不好施展功夫,只得拉開兩人,喊道:「別打了!」
楊衍道:「怎樣也是個門面。我瞧他們漆得真是難看,不如這樣,二爺,讓我來,起碼好看些。」
楊衍借口共議堂的木漆還沒完工,問過齊子慷后,又多留了兩天。霍勛要趕彭小丐走,楊衍耍賴,說是同鄉,希望回程有個伴。霍勛哪裡肯允?楊衍只得搬出二爺,說是要去問二爺。霍勛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聽說楊衍接了二爺的活,怕他在二爺面前說自己壞話,只得答允,又說自己不管這事,總之倪總管查房之前得走。
「是啊。」楊衍突然想到,「共議堂不是才剛刷完木漆?就算摻了香料,裡頭味道依舊很大,出來透氣也屬正常。」
齊子慷讓安啟玄下去安排人手,抱起一個木盒道:「跟我來。」
「是有些躲人的密室。」彭小丐道,「這不是秘密,都是明教遇敵藏身用的密室,密道的訛傳多半也是因這些密室而起。」
彭小丐道:「都給我閉嘴!王姑娘,明日咱們就離開崑崙宮,今夜不受你氣!」
「那他拿了守衛衣服,如何混進崑崙宮而不被找著?」齊子慷道,「我昨天說過了,偷走衣服的人得有把握躲在崑崙宮不被發現,才能混進來。」
有了上回經驗,楊衍不敢輕易搭話。齊子慷左右無事,帶著楊衍去共議堂試試手藝。這是楊衍打小幫父親做慣的活,手藝自然過硬,齊子慷甚是滿意,留他下來幫忙。
兩人怒目相對,屋內燈火雖不明亮,兩人相距卻近,王紅突然「咦」了一聲,道:「你的眼睛?」
「轟隆」一聲,宛如天塌地陷,楊衍只覺雙耳像是被人用尖銳的棍子捅穿了般,眼前天旋地轉,幾乎立身不住。
太多的問題在楊衍腦海中盤旋。
彭小丐罵道:「操,你進去幹嘛?你殺得了嚴非錫?得我進去才行啊!」
彭小丐道:「認得我的掌門太多,反倒危險。你照我的吩咐去做……」
彭小丐搖頭道:「你沒說是誰病了。」
楊衍道:「這也算是幫大忙了。」他這些年幾無親友,一想起明不詳在外頭接應,心中便有一股暖意。又想:「外頭雖已入春,可崑崙宮還積著雪,這麼冷的天氣,不知明兄弟有沒有多穿幾件衣服?」
安啟玄顯然沒想過這問題,過了會道:「也許他們分了兩路,各自行動。」
好靜,楊衍想著:為什麼這麼安靜?
「要是真有,九大家換了幾任盟主,上上下下不知搬空幾遍,能找不著?」那銀衛嗤之以鼻。
王紅咬著下唇,忿忿道:「要不是那些雜役都走了,剩下你們兩個,小的不可靠,這爽缺還輪不著你呢!」
彭小丐狐疑問道:「掙什麼銀子?」
到了這一刻,他才終於承認,這趟終究報仇無望。
好安靜,整個共議堂周圍,安靜得只有落葉的聲音。楊衍與彭小丐躲在一處假山後,楊衍聽見自己的心跳。
彭小丐道:「行,這活干到幾時?」
誰先出來?崑崙共議結束了嗎?
楊衍怒道:「我有什麼不敢!我現在就叫!」
楊衍問道:「那人用什麼兵器?」明不詳的兵器特殊,容易辨認。
王紅道:「崑崙殿後方,共議堂到二爺寢殿。」
安啟玄點點頭。
「二十四名侍從。」楊衍道,「一個掌門三名,只有這二十四人能進崑崙宮。過幾天,等共議堂完工了,連我也進不去。」
九大家中,崆峒編製最接近軍伍,齊子慷明白道理,對殿內十名銀衛道:「你們這幾天就聽孫兄弟吩咐。他是https://m.hetubook.com.com工頭,你們是工班,別頂撞人家。」又對楊衍道,「他們不聽話,你來找我。」
楊衍忙道:「我就是想到這茬才去共議堂幫忙的。」當下說出自己盤算,「那裡人多,好躲。嚴狗賊跟我沒見過幾面,我只要躲著不被他正眼瞧見,他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在這。我趁機打聽打聽崑崙共議的安排,查一下他們居所作息,也好定計劃殺這狗賊。」
等他回過神來,齊子慷早離了他三四丈遠,連忙快步跟上。
一過大殿便海闊天空,為防有人偷聽,崑崙殿到後方共議堂周圍全無守衛。楊衍找了個僻靜茅房,將彭小丐放出,取了彭小丐替他帶上的鋼刀。
楊衍打聽到的結果讓他更加失望與憂心。
又想:「明日嚴非錫上山,若是來見齊子慷,他認得我,必然被看破,該怎麼辦好?」可若是向齊子慷請辭,不說對方是否起疑,不能就近監視嚴非錫,終究擔心錯漏機會。
「蠻族密道?」楊衍來到崆峒幾個月,這事早有耳聞,「就在崑崙宮?」
楊衍認得是王紅的聲音,雖納悶她為何夜訪,然而此時他已不用再忍,回口罵道:「明早我們就走,不用你什麼好處,滾!」
齊子慷笑道:「崑崙宮地處偏僻,沒什麼好木工,鐵劍銀衛只會打打殺殺,不懂這種細緻活。再說共議堂說大不大,十幾個人幾天的活,大老遠請人過來浪費,十年又用不到幾次。當年第一任盟主顧掌門臨走前把崑崙宮都給整理了一遍,之後就有樣學樣,就是個除舊迎新的虛禮,說起來也不算個規矩。」
楊衍不禁失望,又問:「可我見崑崙宮裡確實有許多假壁石山,瞧著有些古怪。」
他學會了忍耐,能忍痛,忍悲,忍怒,這才能在崑崙宮潛伏,否則就算王紅跟霍勛多長了二十條腿,遲早被他一一打斷。
「你剛才經過共議堂時愣了會,怎麼了?」齊子慷問道。
彭小丐仍恐有詐,把刀背在身後,示意楊衍開門。楊衍夜視不便,屋內昏暗,於是點了燈,這才將門推開一條縫,問道:「什麼事?」
楊衍忙點頭稱是。有了齊子慷吩咐,料這些銀衛不敢違逆自己,行動起來就方便多了。
楊衍稍一鬆手,王紅猛力一撞,門板撞在楊衍面門上,頓時鼻血長流。楊衍忍她幾個月,此時情緒低落,又被她這樣胡攪蠻纏,不禁勃然大怒,揪住王紅衣領,一把將她攢在牆上。這一下好不用力,王紅後腦撞著牆壁,「咚」的一聲,甚是響亮。
「瞎說什麼呢!」那銀衛放下刷子,「你去過後山沒?光禿禿一片,盡頭就是一片山壁,左側是深谷。那是懸崖峭壁,往下望不著底那種,蠻族就算是地鼠也挖不上來!」
此時夜深人靜,但原先住在左右的短工早已搬走,兩排宿舍僅剩楊衍與彭小丐兩人,即便王紅稍稍拉高了音量,也沒人察覺。
楊衍心中五味雜陳,既喜于山上那人引開了二爺的注意力,又替明不詳擔心。崑崙宮守衛森嚴,連天叔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回來,那人若真是明兄弟,即便他本領高超,真有方法混進來?
楊衍猛地想到:「天叔,他們說山上找不著人,該不會明兄弟早就潛進來,只是找不著我們,現在就躲在密室里?」
徐放歌也好,嚴非錫也好,走一個人出來就好,千萬不要兩三個人一道出來。
彭小丐明白得更快,崑崙宮遣散雜役,原本女眷就少,這下更是零仃,王紅趁這時機夜會情郎,沒想把霍勛的腳給夾斷了。規矩是男丁入夜擅自進入女眷房中,無論緣由皆是處死,難怪王紅遮遮掩掩,她不敢找別人幫忙就是怕聲張。
……
最後一個到的掌門也是楊衍與彭小丐的仇人,丐幫的徐放歌,就晚了諸葛焉一天抵達。
「共議堂上漆,我去幫忙。」楊衍嗅了嗅自己衣服,冷笑道,「崑崙宮就是體面,漆裡頭摻了香料,跟一般木漆不和-圖-書同,估計是怕過幾天九大王……其他幾家那群王八到齊,味還沒散,悶壞他們。」他本想說「九大王八」,又想這其中還有齊子慷,對方這幾天對自己甚是禮貌,毫無仗勢欺人之感,看在三爺面上,改口說「其他幾家那群王八」。
「呀吱」一聲,有人出來了。
就在這天,諸葛焉抵達了崑崙宮,聽說帶了八百人的車隊,一色勁裝,華車名馬,旌旗蔽日,極有派頭,連看慣九大家掌門的胡溝鎮居民都禁不住好奇,紛紛出門觀望。
楊衍冷笑道:「這好,臭味相投,莫怪你跟他合得來!」他罵人甚少別出心裁,對自己這句辱罵頗感得意。
楊衍聽他問起,道:「我瞧那些人漆工差得很。」
「你們的活都幹完了,明兒領完餉就走,給你們一天時間收拾。」霍勛對眾人說著。
「兩錢銀子?這麼好的美差能從天上掉下來?」彭小丐是老江湖,不免起疑,「誰病了?補什麼缺?」
耐心是平靜且溫和地等待,像是靜謐的河流日復一日沖刷著河岸,總有一天,一點一點地,總能磨出河流想要的形狀,或者註定是他的形狀。
楊衍突然發現,從一開始,這就是個死局。
王紅走後,楊衍問道:「天叔,大好機會,怎麼是我留下你走?」
楊衍忙道:「對不住,走神了。二爺,這箱東西搬哪去?」
「我跟二爺說個項,讓我去當侍從。」楊衍道,「這樣還有機會混進去,只要避開師父跟嚴狗子就好。」
「這麼好的美差,你說做不做就是!」王紅怒罵,「別瞪鼻子上臉,問東問西!我沒便宜老爹!」
第二天一早彭小丐就離開崑崙宮。胡溝鎮都是九大家人馬,他不敢深入,躲在停兵台附近一處隱密地方。他躲在暗處,瞧見諸葛焉騎著一匹通體無雜毛極為雄俊的白馬上山。
終於到了動手的時刻。楊衍取了布條綁在手上,將鋼刀紮緊,一路摸到共議堂前。
等到崑崙共議開始,除九大家掌門聚在共議堂外,整個崑崙殿內一律清空,所有看管倉庫、廚房的閑散銀衛都被調來守在崑崙殿外圍,這時最少也有五百名銀衛把守。
楊衍聽他語氣,越說越不像是要善罷罷休的樣子,心中更急,連忙插嘴道:「說不定還在想怎麼混進來呢……」
楊衍推著糞車下山,換了乾淨糞桶。果然守門的見是糞桶,未作詳查就放了楊衍進去。
齊子慷笑道:「你會漆工?」
「明教是打關外來的,據說當年剛崛起時,跟武林各門派都不對盤,尤其少林、武當、峨眉這幾個道教佛教門派。樹大招風,江湖上仇敵也多,據說前朝還有皇帝的時候,被好生整頓了一番,元氣大傷。」那銀衛道,「所以後來他們建這崑崙宮就防著外敵預留了一條密道,可以逃出宮外,或者埋伏,或者出去求援,甚至逃生都行。」
楊衍回到房間,先與彭小丐提起嚴非錫與覺空首座同時抵達之事,彭小丐說若是覺空與嚴非錫同行上山,暗殺決計不成。又提起後山發現尷尬人,楊衍懷疑是明不詳。
王紅就要把門撞開,楊衍早防她這一手,用力頂著門。不料王紅看著嬌滴滴一個姑娘,力氣竟大,楊衍腳下虛浮,險些摔倒,趕忙用力方才把門頂住,口中罵道:「你再撞門,我就大叫,讓守衛抓你!」
王紅道:「別問補誰的缺。倒糞桶,干不幹?」
楊衍吞了口唾沫。這安靜太不尋常,他甚至聽見了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聲音。
這卻是個大好機會,彭小丐問道:「是哪個地方的夜香要處理?」
楊衍心念一動,自己躲在這共議堂幾天,若這些鐵劍銀衛能幫自己打掩護,或許能避開嚴非錫耳目。可自己不過是名雜役,這些銀衛未必肯聽自己號令,若是鬧出什麼動靜來,不免惹禍上身。
「你身上怎麼一股味?」彭小丐皺眉問,「嗆鼻子。」
「那我跟二爺說項,讓我們兩個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