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向誰討公道?!」沈雅言大怒起身。
「這人蛇蝎心腸,他不配你叫他三叔!他兒子也不是好東西,像他爹利用你爹一樣利用你,讓你當他保鏢,讓你替他冒險,讓你去刑堂幫他剷除異己!操!當初就該讓你離他遠點,這父子都是一般畜生!」
沈未辰點點頭,站起身來。她起碼能勸勸父親。她走到門口,喚了一個侍衛過來,道:「我要見爹。」
「這是我朋友,爹……」沈未辰抓著父親袖子,過往她撒嬌時都是這般模樣,抓著袖子輕輕搖著。
傅狼煙低下頭,既不開口,也沒搖頭。
……
這是一場豪賭,對雅爺、對他自己都是。他不知道自己輸了會失去什麼,但即便贏了,他也會失去許多。
沈未辰打了個顫,低聲道:「爹……您……知道了?」
沈未辰吃了一驚,知道這是父親拖住她的手段,於是道:「你派個人去通知爹,說我想見他。」她關上房門,走回床前,夏厲君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她。
「你是什麼人?」裡頭的聲音戒備起來。
……
「胡鬧!」沈雅言狐疑道,「難道你想幫你哥哥?」
「你一個人的錯,要整個青城來擔?就因為你說這是規矩?」
「我就奇怪那小子怎有這膽量,原來如此。」沈雅言笑道,「這麼大的罪名,公諸天下,我就是大義滅親,誰會說我得位不正?」
沈未辰低下頭,放開父親袖子,道:「放我去勸哥哥吧。他不會傷我,也傷不著我,我勸他投降。」
「玉兒不該這樣對你。」沈雅言說道,「他們父子都是白眼狼,偽君子!青城掌門應該是我!」
「他們說你有事找我?」要安排的事太多,沈雅言正忙得焦頭爛額,聽說女兒要見他,原想緩緩,轉念想到今日發生這事,只怕女兒心情激蕩不能平復,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來了。他聞到一股體味,捏緊鼻子。轉頭望見床上的夏厲君,不由得大怒:「誰准這臭婆娘睡我女兒的床?攆出去!」
沈未辰道:「讓我來吧。」過了會,垂首道,「我得找點事做,才能靜下心。」
還有小妹跟雅夫人,尤其小妹,只派一二十個怕看不住。
原來已經上屋檐監視了,幸好方才沒有莽撞。那自己這間屋頂上有人嗎?沈玉傾心想,細心凝聽,沒聽見腳步聲。
她並不是沒m.hetubook•com.com主意。如果是兩三年前,或許她會手足無措,但經歷過唐門家變、華山脅持、漢水阻匪等歷練,面對大事她比以往更能冷靜。但一邊是哥哥,一邊是父親,無論幫誰,她都想著另一邊得多難過。她思索著是否有解決這事的方法,她相信哥哥不會對父親下狠手,父親也不會貿然趕盡殺絕,然而戰場之上,誰又容得手下留情?若是有個閃失……
「我當不來!」沈未辰急道,「我不當掌門,爹……」
「你叫什麼名字?」沈雅言問。
沈未辰讓婢女攙扶著夏厲君上床,夏厲君拒絕道:「這是大小姐的床。」
沈玉傾腦中忽地靈光一閃。青城有六個城門,西南各三,兩大四小,六個門定然都派了重兵把守,多少重兵?一個城門三百?不可能。這裏還有將近兩百的守衛,還得派人搜捕自己,看守那些婢女奴僕。
這位大小姐真是讓她想不透,與她見過的所有姑娘都不同。
「那以後青城誰來接任?我是女兒,終歸要出嫁的!」到了此時,她連這話也說出口了。
「青城走到這一天,是你的錯,是你當年沒查清真相!你要是多問,多查,更仔細,指不定就能查出點端倪!」
他推開了密牢大門。
這傷葯是朱門殤之前治療沈未辰被明不詳所傷時剩下的,效果極佳,沒一會便止血去疼,夏厲君臉色稍緩。
沈未辰低頭道:「爹,你就這麼想當掌門嗎?」
沈未辰知道再說無用,又拉起沈雅言袖子道:「我只求爹一件事,別害他性命。不然以後女兒不知道怎樣跟爹相處。」
沈未辰搖頭道:「你讓我別叫你姐姐,你叫什麼大小姐?」
「我不能忍!以後每日見著他就想到他怎麼害我,背地裡怎樣笑我!」沈雅言冷然道,「他不死,難消我心頭恨!」
「你先休息。」沈未辰道,「總會有辦法的。」
天亮之前,奪回青城!
沈雅言留下時間讓老堂主思考,他還有很多事要辦,尤其是那個最大的疑問。
「能闖過去嗎?」沈未辰心想,又問:「爹在哪?」
沈雅言心中一動:「我要親自聽你說。」
「雅爺的去處沒跟小的交代。」一名小隊長走上前來,「但雅爺有交代,如果大小姐跑了,就殺了那位受傷的姑娘。」
每個和圖書門兩百,只少不多。
他猜想雅爺可能把會武功的人綁了,將家眷移至另一處看守,婢女奴僕閑雜人等都趕回房裡不許出門。不對,城裡人丁眾多,管不住,得擱一起看守才能避免嘩變。這樣的話,就算救出裡頭的人,對自己的幫助也未必大,藉由這些人攻下城門不太可能。
傅狼煙嘴角抽搐著,沈雅言無疑打在他的要害上。
沈連雲什麼也沒泄露,但這幾天的事總不是滴水不漏的。說是夜榜的針,他不信,這裏頭肯定藏著什麼不能泄露的秘密。
搜捕仍在持續,還沒找著沈玉傾的下落,但沈雅言已經聽完了這幾日青城發生的事。他喚來傅狼煙,將自己查到的關於青蘿坊一案的線索告訴他。
「我叫巴律……」裡頭的人回答,「你們還想問什麼?我知道的全說了!」
真是個執拗的人,沈未辰心想。像夏厲君這樣的人遇著了今天這種難題,是不是就能下定決心?
沈雅言哼了一聲,輕拍沈未辰手背安撫。沈未辰萬般無語,只能握緊父親手掌……
巡城守衛將火把油燈都點上了,映得道路明晃晃一片。幸好城內建築眾多,沈玉傾找了幾個遮蔽,摸回太平閣附近一座樓閣。
從他看過去的方向,約摸有上百名弟子,還不知道看不著的方向有多少,粗略估計總該有兩百人左右。就算只有這一百弟子,也不是他闖得進去的。
「如果要照著九大家的規矩,當年你為什麼不上報衡山,卻要為殷家遮掩?」
他沒有猜錯,沈雅言確實把賓客家眷移走,他看到衛兵將各處女眷和閑雜人等都押到太平閣附近看守。
「我沒事了。」夏厲君道,「堂主不該留在這。」
沈雅言不悅道:「這是威脅爹嗎?」
「掌門已經不是三叔了,是哥!」沈未辰道,「爹,得位不正,天下共擊,你怎麼跟崑崙共議交代?」
……
沈未辰搖頭:「就算對哥哥,我也這樣說。」
「你不當,讓你丈夫當!我女兒不是掌門就是掌門夫人!要是你丈夫也不當,從你四叔五叔那抱個孩子過繼,青城還怕找不著姓沈的嗎?」沈雅言道,「楚夫人也一樣,去松歲閣跟你姨婆作伴,讓她倆寡婦大眼瞪小眼去!」
她還是有些慌,心底仍懸著。
「臭狼暴虐好色,但他還是繼承了彭家;諸葛焉和*圖*書才能遠不如其弟,仍是掌門;冷麵夫人是外姓女子,還是妓|女出身,可唐焱還是將唐門交給冷麵夫人。」
「你要殺三叔?那哥哥怎麼辦?」沈未辰急道。
沈未辰道:「我現在就要見他。」她環顧四周,估摸著閨房周圍站了五六十名衛兵。沈雅言知道女兒本事,要不是急需用人,還真怕這幾十人看不住女兒。這五六十人就站在房門十丈開外,分成三隊人馬。
「非得冒險不可。」沈玉傾終於籌劃定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戌時已到,他不能等到天明,否則一切就難挽回。他要靠一己之力……
「雅爺。你沒回我話。」
「雅爺,九大家裡頭從來就沒有公道。」傅狼煙仍是恭敬,無一絲怨怒或指責,「只有規矩。犯律者刑,就是規矩。」
「我卑躬屈膝十幾年,眼睜睜看著我的地位拱手讓人,到了這年紀,還讓他兒子分我的權!」沈雅言知道這位正直且忠心耿耿的老堂主性格,只有青城的安危能說動他,「我才是掌門!你照著你的規矩,就等著看青城內鬥,你樂意?」
「就算傅老不幫我,我也有辦法。」沈雅言捏著鼻子,又望了眼夏厲君,冷笑道,「我去過密牢了。操!這種事你三叔都幹得出來,想讓青城亡在他手上嗎?」
家眷……兩千衛兵……看守……宵禁……
「傅老沒喊停。」藥粉倒入傷口,夏厲君咬緊牙關,接著道,「他是刑堂堂主,我聽他的……呃!……」她忍不住叫出聲,似乎引以為恥,不再開口。
夏厲君心思沒這麼細膩,不懂她意思,只覺古怪。父親造反,她又與哥哥相好,怎麼還能這麼平靜?
沈雅言道:「你跟玉兒打小感情好,這人狡猾,我怕你又被他騙了。」
「只要傅老作證,我能讓沈庸辭退位,就是名正言順!」
傅狼煙臉色慘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百人……
沈未辰見夏厲君衣下皮甲被鮮血浸透,可見傷口之深,皺著眉頭卸下皮甲,一股濃烈體味傳來,沈未辰終於忍不住按了下鼻頭,又怕這舉動冒犯了夏厲君,壓低了呼吸,用熱毛巾擦拭過再上藥,問道:「大家都停手了,你怎麼不停?」
「你要知錯能改,不是一錯再錯!」沈雅言道,「以後的史書才不會記載青城滅于傅狼煙之錯,你才不會死後見著爹,羞愧https://m•hetubook•com.com得想再死一次!」
「操!誰?想幹什麼?」裡頭的人聲音雖然虛弱,但似乎沒受太重的傷?
竟然用了酷刑?沈雅言皺起眉頭。這不似沈玉傾作派。這侄兒……果然是自己看走眼了?他與父親相同,都是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我身上氣味重,堂主不用憋著。」夏厲君道,「我自己能上藥。」
「我聽說了今日席上的事。」
「你若要勸我,大可不必。」沈雅言料知女兒想法,道,「掌門之位本來就是我的,是你三叔使詐騙走。我忙著,你若沒事,我就走了。」
沈未辰想替叔叔辯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只怕火上添油。
不急,不能急……沈玉傾索性坐下沉思。
沈玉傾沒有立刻離開,等追捕的人少了,他返回到太平閣,看能否解救母親等人,或者伺機而動。
雅爺沒把這些人移走,他確實有很多事要處理,沈玉傾壓下心裏的糾結煩悶,專註思考。衛樞軍兩千人,這當口一定把沒輪班的也叫來了,就算這個人數,青城南北長約兩百七十三丈,東西寬約兩百零一丈,兩千人看守著,每個人得看五丈方圓。
……
他走到最後一間房外,敲了敲門,這舉動無疑是多餘的,但他想試探裡頭的人。
「天下人誰不想當九大家掌門?」沈雅言冷笑,「你爹也是人,也想當掌門!本來你爹就是世子,後來給了你三叔,爹只道自己做錯事,爹認了。」
傅狼煙沉吟半晌,許久才道:「隋文帝錯廢了太子,後來悔悟,可隋煬帝仍是皇帝。」
「他要是乖乖的,倒不用死,富貴平安一生也算厚待他了。」
沈玉傾聽見窸簌的腳步聲,知道搜捕又來,趕忙離開。他轉入婢女住的慧心閣,果然婢女都被移往他處看守。沈玉傾見每間房中都被草草搜過,見前後又有人來,躲入其中一間房中,取了棉被遮掩,等搜查過去,重又起身伏于窗下,確認所有人離去,正打算離開,他小心翼翼抬起頭來,卻見對面屋檐上站著兩名守衛,倏然一驚,忙趴低身子。
侍衛恭敬道:「雅爺說他稍後來見大小姐。大小姐今日受驚,且先歇息。」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竟算起算數來了,是因為太過心焦,胡思亂想了嗎?不,沈玉傾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什麼,五丈方圓可不小。
「前掌門傳和圖書給了誰,無論什麼原因,後來發生什麼事,誰接了位,誰就是掌門。」傅狼煙道,「雅爺,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能為你作證,但掌門仍是掌門,雅爺依然是那個雅爺,頂多就是青城史書上的一筆。」
「再說一次這是規矩?就算青城亡在你手上,你也要守著你的規矩?」
「可你三叔能這樣對他兄弟?他能這樣對他兄弟?他能!」沈雅言大聲道,「一次不夠又一次,你爹這些年不知道被他坑害多少次!他把你爹當猴耍,日日在背後嘲笑著!」
「無論幫誰都好,總之堂主不應該在這照顧一個下屬,那是婢女的事。」夏厲君直勾勾望著床頂,就算躺在這麼柔軟的床上,她看起來還是硬梆梆的一個人。
他抬頭看看天色,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肯定酉時了,還有多久到戌時宵禁?
「你不是想著招贅?你就是下任掌門,青城還是姓沈!」
……
夏厲君仍道:「太軟,我不習慣,我坐地上歇息。」
「啪嗒」一聲巨響,沈雅言盛怒之下,一掌劈碎了厚木圓桌。
沈未辰星眸微闔,她才哭過不久,眼裡的紅腫還沒消去。她問:「你覺得我該幫誰?」
沈未辰搖頭道:「難道爹信不過女兒?」
沈玉傾到底為什麼奪權?
除了走道與把守處的火把,密牢里別無光亮。他聽到不住傳來細微的哭泣與哀鳴聲,他從鐵門外的窺孔看去,裡頭一片漆黑。他還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將火把舉至窺孔處,只能勉強見到躺在門邊的一人輪廓。這人受了酷刑,身上滿是血污,斷了一條手臂,躺在地上,胸口不住起伏,發出哀鳴。
這樣大的青城,又有許多房間遮蔽,靠著三百人想要搜捕,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找著自己。
沈未辰沒理會她,將她強摁上床,血漬沾染床被,沈未辰讓人取來熱水、繃帶與金創葯,剪開她的衣服。
是不是等著裡頭的人自救?沈玉傾心想。今日不少賓客都帶了家眷來,有多少人?沈玉傾算了算,連著家眷跟沈家親戚約摸有兩百餘人。
看守太平閣兩百,看守家眷人質與小妹五十,保護雅夫人也得幾十個,押送、看守其他人要兩三百人,到處找自己的人怎樣也得三百。雅爺並非蓄意謀反,更可能是臨時起意,他信得過的人不多……
「晉武不是沒有別的兒子,惠帝無能痴獃,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