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灌縣后,我就一直覺得有人跟著我。」李景風說道,「那人很能躲,我抓不著他。」
「騙他進來,等他摔下去,不死也重傷。」丁奇道,「若他功夫真這麼好,還能逃脫,就用老法子。翻天蛟你跟鐵頭林牽制他,李家兄弟用半月鏟將他困住,趙兄弟還有鉤網。」
「所以兄弟是為了引出那人,才設了這局?」王猛贊道,「兄弟不僅武功高強,也是個有手段的。」
「不抓他,留他過夜做啥?」丁奇心想,「頭兒自找麻煩嗎?還是頭兒動了心思,想騙他進來?可沒有做好圍攻的布置,要硬上嗎?」還沒摸清王猛的盤算,這人就闖進,丁奇都覺得有些尷尬。
「你是逃犯,咱們是海捕衙門,頭兒想跟你做朋友,我們可不想。」他指了指地上銀票,「你都拿去。」
他感覺到身子急速下墜,還有尖刺刺穿身體的劇痛,不由發出慘叫。
他暗自摸著懷中甩手鏢,那是他的暗器。摘西瓜的多喜歡暗器,那些窮凶極惡的逃犯,正面對敵不容易。
「多得過嵩山副掌門家中守衛?」王猛道,「去年底要殺彭小丐的人有多少,甘肅四川,這兩地包摘瓜行當起碼少了百來個搶生意的。」
成了!這也在丁奇意料之中。這下他身在半空,無處借力,趙星撒出鉤網,劈頭蓋臉往李景風身上罩去,只要罩實了,鉤子嵌入肉中,再也掙脫不開。
「我明兒個就幫你討賞金!」王猛拱手道,「這人是你抓捕,二百兩如數奉上。」
王猛疑問:「你怎知道?」
「說說而已!」翻天蛟說道,「誰知道他不偷不搶是不是真的,這可是四百兩懸賞的大買賣!」
圍殺的陣勢沒有發揮效果,丁奇大驚失色,急忙喊道:「快逃!」他極度驚駭下往前急奔,想要奪門逃出,卻忘記自己挖的陷阱,一腳踏空。
李景風來不及拉住丁奇,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陷阱。至於其他人,李景風沒讓他們逃脫,他後退一步擋住門口,長劍連拍,將最靠近門口的混天蛟跟鐵頭林打倒在地,大聲喝道:「都別動!」
丁奇與趙星在地板上挖個大坑。設陷阱向來不簡單,單是一個足夠陷人入地的坑,兩個會武功的壯漢都得挖上大半天。丁奇在裡頭插滿削尖的木棍,鋪上布,再用泥土遮掩,直到看不出痕迹。
李景風攤開手掌,他方才從王猛頸側抓下的是一支短箭。
「敝姓李,無門無派,過路的。」那人問,「你們在這做什麼?」
「我本以為那人是林寬,為錢想要殺我,跟著我找下手機會。可林寬死後,我發現還是有人跟著我,我才知道不是同一人。剛才要王兄弟假意殺我,就是想看那人到底有什麼意圖。」
李景風起身追出去,王猛也想跟上,無奈一起身就疼,好不容易走到門口,只看到烏壓壓一片,什麼都沒有。
李景風見他傷勢不重,告辭要走,王猛道:「兄弟且慢。」猶豫了會,道,「李兄弟要去哪恐怕不便明說,若是方便,王某想跟著兄弟。」
王猛懇求不成,不禁失望。第二天,李景風問起往江西的路,王猛追問緣由,李景風仍是不說。
「我只要二十五兩就好。」李景風道。
丁奇雖看不清,但他知道屋裡所有人肯定都訝異得掉下巴。
他頓了會,道:「我要去的地方挺遠,沒路費不方便。我想……要不這樣,我抓個懸賞盜匪,你們幫我換賞銀,分了吧。」
這三天果然一無所獲,瞧著王猛有些懊惱。第三天夜裡,眾人又聚在小屋中,那李景風果然又來了,不同的是,他這次提著火把,背上多了個包裹,丁奇總算看清楚這人樣貌。
「沐猴而冠。」王猛知道這成語,笑道,「我覺得合適,就是兄弟太扭捏。都快六月天了,再拿柄扇子更有模樣。」
「敢對九大家發仇名狀,能殺唐佑、杜俊,放著到手的富貴不要。和圖書
」王猛道,「他沒錢,把我們幾個殺了,摸走我們身上的銀兩,不容易嗎?」
王猛一愣,道:「不敢說清楚,但路能問出來,就是兄弟有些不方便。」他猶不死心,道,「這樣吧,橫豎我也要換地方營生,李兄弟要走哪條路,我陪兄弟一程。」
李景風走上前去,將王猛身體翻轉過來,只見他臉上、身上傷痕多處,都是皮外傷,呼吸雖然急促,並無大礙。
「我不打算抓你,李景風兄弟。」王猛道,「在下王猛,是這群人的頭。咱也不是什麼活都干,李兄弟殺的這兩人都有該死之處,殺得好,我們就當交個朋友。」
又是許久沉默,丁奇見王猛沒有動手的打算。
「頭兒拿了賞金,心裏歡喜,喝多了,睡那呢。」丁奇指著屋角,王猛背對著門口側卧在地。
或許很久以前,丁奇也像王猛那樣,想著包摘瓜子是替天行道,正如許多干這行的人一樣,抓著第一個盜匪時,覺得自己是個英雄,是大俠,覺得自己幹了件好事。
隔天一行人進城,王猛將人頭送至門派。趁著王猛不在,丁奇私下聚集眾人,說是有話要說,別讓頭兒知曉,眾人都猜著個七七八八。
「咻」的一聲劃破暗室靜謐,李景風猛然伸出手來,抓住不知什麼東西,王猛沒看見。屋裡太昏暗,他感覺那東西已貼近他皮肉,一股冰冷感沿著脖子蔓延到心口,然後他才打了個冷顫。
搜捕通緝可不容易,要犯也不會明晃晃到處跑,在道上走動隨時都得注意。最好的辦法便是從門派處探聽消息,找線索,看逃犯是逃往哪個方向,往該處搜捕最快。不過這些都是小懸賞,少則二十兩,多不過五十兩。要不就是跟鄰近鄉親打聽哪有新來行蹤可疑或者操著外地口音的路人,好讓他們這些包摘瓜的一一查驗。
王猛正色道:「兄弟於我有恩,又有本事,我跟在兄弟身邊學點本事也好。」
果然沿路上搜捕甚急。王猛在川地六年,路徑熟悉,先在經過的村落買兩頭驢代步,等到了更大的城池,賣驢換馬車,又買了幾套漂亮衣服、帳篷、乾糧等物。
「這真不是。」李景風苦笑,「我真缺錢才找你們幫忙。那個誰要偷襲我時,我就覺得這人古怪,只是摸不清是什麼把戲。」
馬車代步終究快些,幾日後,兩人出了川界,抵達黔地,原先跟蹤李景風的人也不見蹤影。李景風始終沒弄明白這人是誰,為什麼要暗中保護他。
李景風搖搖頭:「我這哪算本事,真正本事大的你沒見著而已。」他尋思自己不明路徑,走岔了道也是麻煩,於是道,「我們從黔地走陸路去江西,路上兄弟想離開便離開。」
「他們也沒殺你,不至於罪大惡極。」李景風俯身拾起銀票,分成兩堆,「他們都跑了,一人一半吧。」
可等到第二、第三個盜匪時,漸漸的就沒那麼開心了。
他上次來時好似沒提火把?丁奇記得不是很清楚,他忘記李景風有沒有帶著燈火。
李景風點點頭,道:「他功夫很好。」
李景風卻道:「路上見著能幫上忙的地方,也好幫襯些。」又道,「要不王大哥幫我買匹馬,我自個去就好。」
「帶回去審還得費時間,殺了結案,就得給錢。」他當時的頭兒說:「咱們很久沒開張啦。」
「瓜棚下也沒這般拆帳,那一半一半。」王猛道,「我們弟兄分了一百兩,您拿一百兩,行不?」
「就這間小屋。」他指著周圍,「取他狗命。」
入夜後,兩人露營,之前王猛曾道:「兄弟這人頭值錢,我們初識不久,難以信任,你遠遠找地方睡去,白天再來會合,兄弟好睡,也不用提防。」李景風回道:「那也不用,只是兄弟睡著時,王大哥莫要靠近,免得誤會。」
鐵頭林連忙搖手:「沒,沒有!昏過去而已。」
為什麼要干這行?不就和*圖*書是來錢快?
「那李景風功夫或許很好……」趙星猶豫。
這還需要個本事,就是能認圖紙。海捕文書的畫像多半與本人有些不同,照圖抓人,十次得抓錯個五六次,要是殺錯無辜,還得惹禍上身。鐵頭林就有這本事,圖紙看個幾次就能記得,還能在路上辨認出逃犯,就算這樣,通常走上個把月才能遇著一張花紅。
操,頭兒真想跟這個亡命之徒交朋友?
「當然。」王猛道,「兄弟也不是什麼活都接。」
丁奇記不起是第幾件案子,說是犯了殺人案躲在山中,丁奇逮著那人時,他全身發抖,他的手腳細瘦,毫不費力就能扭住胳膊。他一直喊著冤枉、冤枉。一直求著饒命。
上當了,蠢貨!丁奇心下暗喜,這笨蛋合該今日受死!眼看李景風已走到陷阱處,右腳踩上陷阱,身子前傾,這步踏實,定要摔下。
這是他們慣熟的陣法,配合得好,連喘息的餘地都沒,他們用這手法抓過幾個武功比他們高許多的人。
王猛訝異問道:「你怎麼找著這逃犯的?」
他當時的頭兒沒說什麼,上來一刀割了他喉嚨。丁奇吃了一驚。
「怎麼是六個?」鐵頭林問,隨即恍然。
五人飛也似的離開小屋。
「頭兒,真幫他找瓜?」李景風離開后,丁奇問,「真有好摘的瓜,自己兄弟都不夠分,還讓他一份?」
「呸!我剛進這行也想是替天行道,要不,夜榜營生,利潤還要多些。誰進這行時,不說自己是個為民除害的大俠?」王猛道:「可這世道什麼模樣,誰心底沒點數?大夥摸著自己良心說,這十幾條人命,真沒一個無辜冤枉?」
眾人見他破了陣式,都自膽寒,深覺此人武功高強。門口被他堵住,哪裡敢動。
王猛對李景風更是好奇,笑道:「你真是怪人。那裡兵荒馬亂,指不定查驗鬆懈,對你方便些。」
「我進城比您方便些。」王猛道,「希望兄弟不要嫌棄小的武功低微,拖累您。」
丁奇有些興奮。
「對不住,沒找著活。」王猛顯得很愧疚,「要不這樣,兄弟剛乾了票買賣,懷裡還揣著些銀子,聊贈十兩,權當借的,有緣再見,李兄弟再奉還便是。」
……
王猛嘆了口氣:「我本想與李兄弟交個朋友,可海捕衙門與懸賞犯,終究放心不下。」
李景風笑道:「你就這麼想跟著?」
李景風苦笑道:「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這幾天我老覺得有人跟著,原來他認出我來,想用我的人頭找你們同行換錢。」
丁奇哪肯回話,翻天蛟與鐵頭林同時殺出,只要將他逼退一步,就得跌入陷阱,他若不退,李來李復兩柄半月鏟就要鎖他腰間。
李景風知他用意,見那衣服是書生裝扮,穿上不免彆扭,笑道:「有句話怎麼說的,猴子穿衣服也不像人?」
「頭兒不會答應。」丁奇說。
「竟然打起來了。」王猛皺眉道,「看來世道又要不太平。」
然而李景風沒摔倒,只見他臉色一變,問道:「王兄弟怎麼了?」
「不不不,我沒這意思。」李景風道,「我進城也麻煩。不過這幾日,唉,行李全掉河裡,野店想買個饅頭也難,我被通緝,找活也不容易。」
這真是天上掉大餅,撿來的便宜,丁奇心想。不,這對他們來說才是便宜,李景風就是會走的銀兩,雖然干下大案,名聲響亮,但就這年紀,手底能有多好功夫?抱著僥倖心理的人肯定多。這人犯的案子要是越來越多,就越來越值錢,莫說包摘瓜的同行,其他瓜也會撞上去拼個皮硬。
「我還有事……」李景風似乎猶豫,改口道,「好,多謝王兄弟。小弟還有個要求,這必須是個罪證確鑿、無可抵賴的要犯。」
那人沉默許久,只道:「這事說來複雜,我就想這樣干。」
「這是怎麼回事?」王猛問。
「要是不值當,你干這活hetubook.com.com
做啥?」翻江蛟道。
丁奇又嚇了一跳,這王猛到底想啥?自報家門,不連偷襲的機會都沒了?要是對方暴起發難,又是一場好殺。
青城?李景風心想,那條路倒是安全,還能見上大哥二哥,問大哥些事。
李景風想起謝孤白與文若善,那時文若善也拿柄扇子,斯文雅緻,滿是書卷氣,後來那扇子大哥隨身帶著,算是對故人留點念想,又是另一番雋秀。至於自己拿起扇子……大概只能說不倫不類,一念及此,不由得笑了。
「摘瓜也有三六九等,抓惡犯,那是活,抓受冤屈的好人,那是惡。」王猛道,「退一步說,他殺杜俊就算是對我有恩。明日咱入城領賞,要是有消息,我那一份歸他,少不得弟兄們一錢銀子。」
「頭兒這樣做,不妥當。」丁奇對眾人道,「他仗義,放著白花花的銀兩不掙,是小事。我就問,若咱們私放人犯的消息傳出去,得多丟人?」
王猛問道:「那人出手救你,你卻不認得他?」
「瓜子不好找,尤其賞金高的。」王猛道,「兄弟是亡命徒,四處盡可拿些,難道還怕犯事?」
周圍湧起莫名的不安,許久沒人說話,丁奇想著,若真不想做生意,就不能把人留著,放著個重犯在屋裡,誰能歇得安穩?
「王大哥怎樣了?」李景風問,「你們殺了他?」
「敢問壯士姓名,哪處仙鄉,哪處洞府,哪裡發財,哪裡尋路?」王猛問話。他是這群人領頭,由他開口合適,雖然是明知故問,丁奇心想,他也怕這要犯起疑,動起手來。
「你們走吧。」既然王猛無事,李景風也不想為難這幾人。海捕衙門本是要抓逃犯,這是他們營生手段,去年他從嵩山走到武當那段路遇著的可多了。
鐵頭林答道:「這不一樣,咱們抓的都是要犯。這是替天行道。」
他就是個活,就算要替天行道,這天也不是頭頂的青天,是九大家的天。
李景風左手火把扔出,砸在鐵頭林那顆光頭上,猛地一躍,雙足屈起,恰恰避開兩柄月牙鏟,右手長劍遞出,戳中翻天蛟面門。
眾人正猶豫著,王猛恰恰回到小屋,眾人立時噤聲。
「但兄弟現在被通緝,唐門地界搜捕得凶,上船怕不容易。」王猛道,「要不往東過黔地到青城地界,穿過湖南到江西。」
李景風笑道:「這話像是要謀害我似的,其實兄弟睡得挺好。」
「有件事我想問問。」還是王猛打破沉默,「聽說李兄弟在崑崙宮救了三位掌門,大富貴就在眼前,怎麼後來又對九大家發仇名狀?」
「可放走他們,他們若去通報門派……」王猛道,「你應該滅口。」
李景風捏了捏王猛人中,見王猛醒來,俯身將他拉起。王猛原本昏昏沉沉,忽地精神一振,手裡握著不知什麼東西,往李景風小腹捅入。李景風大吃一驚,慘叫一聲,捂住肚子倒下,王猛譏嘲道:「你這蠢蛋,中計了吧!」
「我之前遇過不少海捕衙門,中過陷阱,對人多點提防,後來養成習慣,走路時腳尖先下,探個虛實,後腳跟才落地。我一踩那地板不踏實,就知道有問題。」
原來方才李景風拉起王猛時,在他耳邊低聲道:「附近還有人,你假裝拿刀刺殺我。」王猛當即會意,雖不知源由,仍配合假作刺殺。
只見李景風右手不知掏出什麼玩意,往空中一擲,那鉤網反向屋頂飛去,發出重重的撞擊聲,歪歪斜斜摔落地面。丁奇也不理會,一連三枚甩手鏢射向敵人胸口。李景風身子都沒落地,燈光昏暗,他還能躲?只聽「奪奪奪」三聲低沉悶響,三發全打在李景風手腕上。
「偷搶我都不幹。」李景風搖搖頭,道,「若有為難,我另想辦法就是。」
王猛訝異道:「到是到得了,可那是戰場。」
「沒。」李景風重又坐下,問道,「有件事,說出來想跟各位商量和*圖*書商量。」
王猛驚訝道:「可你……你怎麼識破丁奇的陷阱?」
丁奇可不這樣想。
「我剛才就猜,外邊有血跡,那血腥味兒還沒散。」李景風道,「總之兄弟先告退。」
雖然看不清臉孔,但聲音聽得出尷尬。
李復與李來臉色都變了。勾結盜匪幹系不小,莫說以後幹不了包摘瓜的活,自個都得成了瓜。
李景風也猜過是明不詳或楊衍,但身形不像,搖頭道:「我不認得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救我。」
「不了。」那人道,「天寬地闊,樹作屋蓋草作席,總有歇的地方。」
李景風搖搖頭,問道:「這顆人頭值錢嗎?」他解開包裹,將一顆人頭拋過來。王猛吃了一驚,使了個眼色給鐵頭林。
……
「早些布置,今晚他就要來,現在就得準備。」
「查案是門派的事,不是海捕衙門的事。」丁奇回答:「有冤枉也是他們冤枉,我們就摘瓜子,管殺管埋還管誰清白?」
王猛沉默許久,這才道:「咱們乾的是什麼活?殺人換賞金。這話沒毛病吧。這幾年下來,手上沾了十幾條人命。你們說,損不損陰德啊?」
王猛哈哈大笑。
原來自己才是個不自量力的笨蛋……
是,他記得那時真的太久沒開張了,這行本事高的,兩三人一夥,抓個逃犯百八十兩,只消抓著一個,一年開銷大有敷餘。還有那極少數的獨行客,一年抓著一個便能吃香喝辣,上妓院尋花問柳。若是遇著像是李景風這樣的棘手大案,抓著一個便是三年敷餘。
「還讓犯人幫我們抓犯人?」丁奇道,「這是勾結盜匪。」
……
兩人原是要往東去,沿途聽到傳言,說廣西湖南打仗,點蒼侵入湖南,王猛不由得心驚。
李復道:「摘不著瓜不丟人。」
李景風猶豫了會,丁奇又道:「頭兒說,這筆錢還是均分妥當。這是一百兩銀票。」丁奇把銀票放在鋪設的陷阱前。
李景風想了想,道:「好。」說著走進屋來,靠在門邊坐著,似乎還有戒備。丁奇心中一跳,這大魚既然沒遊走,就有機會,就不知老大怎麼想,莫非王猛真想把白花花的銀子放水流?
李景風想了想,道:「我還是拿二十五兩吧。」他轉身就走,「明晚我再來拿銀兩。」
王猛苦笑道:「鐵頭林與翻江蛟終究顧念情分,不許丁奇殺我,還得留我一份,他們饒我一命,最後反救了自己性命。只是你這人也太古怪。」
這蠢貨,在這婆媽什麼?丁奇道:「銀票就在這,你要拿多少自個點,剩下我們兄弟分了。」
丁奇猶豫著,這人看著不會武功,雖然不會武功也能殺人。不過那也無關緊要,人已經活抓,帶回去審個是非就是。
李景風想了想,道:「我們繞個路,從廣西往湖南,到得了江西嗎?」
「有件事跟大夥商量下。」王猛從懷裡掏出銀票,「這瓜不是自家摘的,受之有愧,我尋思,你們一人拿個十兩也不算虧了,剩下的留給李兄弟做盤纏,大夥怎麼想?」
四百兩真是太多了,丁奇想。
「這是河北巨盜林寬,少林俗僧,勾結當地馬匪打劫路客。」鐵頭林驚訝道,「這人後來殺了追捕他的恩師,少林發出通緝,也值二百兩呢。」
李景風道:「好吧。」說著舉著火把上前。
燈火很暗,丁奇看不清那要犯的臉色。
「我直說了吧,二百兩加四百兩,合計六百兩,我們這六人分,買田、置產、討媳婦都有敷余。」丁奇道,「收了那李景風,三年不用開張。」
「這房間小,就這麼丁點地方,我們把他圍在中間,只要鉤網拋出,他想躲都找不著地方躲,最後還有我的甩手鏢伺候著。」
「他自個說的。」李景風回道,「我問他為什麼要殺我,他就直說。原來真有通緝犯拿人頭跟海捕衙門換錢這回事?」
李景風忽地站起身來,向門外望了眼,王猛好奇問道:「和*圖*書兄弟等人?」
王猛沉聲道:「兄弟想打糧油?我這還有幾兩碎銀,分兄弟一些可以。」
像自己這樣本事低,五七人甚至十人成伙。分著的銀子就少了。這行看時運,遇著本事高的,或者大半年找不著一個要犯。就得忍飢挨凍。
「我就說他沒這本事,他怯了!」趙星道,「他怕我們人多!」
這人是傻子嗎?丁奇想,這麼容易就信了?
王猛換上車夫裝扮,讓李景風上車,放下車簾,堂而皇之走起馳道。李景風為避追捕,向來盡往荒山野地走,他有夜眼,晝伏夜出不難,但趕路終究不如白天方便。
「不了,這裡有八個人。」李景風回道,「二十五兩夠我路費了。」
他那時就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大俠,乾的也不是什麼替天行道的勾當。
顯然那人並不知道李景風視力異於常人,好幾次都讓他瞧見隱約身影。
李景風猶豫半晌,問道:「王兄弟知道路嗎?」
二百兩白白放這?真是個傻子!丁奇想。這人不僅怪,而且傻,對人絲毫沒有戒備,這麼甜的瓜,怎麼到現在都沒給人摘了?
鐵頭林望向丁奇,猶豫半晌,緩緩點頭。
王猛道:「同是路過,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地不嫌小,人不嫌多,李兄弟,天色晚了,進來過個夜,不擠。」
王猛大喜道:「好極!我們先出發,沿路兄弟替您張羅。」
不,應該說嵌在李景風手腕上。就算他戴了護腕,這麼黑的房間,他怎麼瞧見的?
「兄弟怕我們是強人?」王猛道,「實話說了吧,李兄弟,弟兄們是海捕衙門。」
照亮小屋的依然只有那盞油燈,六人坐在壁旁,微弱的燈火照不清身影,個個握緊武器,等著李景風來到。
「彭小丐什麼人?這李景風又是什麼人?」丁奇道,「天上蛟龍地上蛙,能比嗎?」
「就讓他一份。」王猛道,「這人是條好漢,分文也無,卻不偷不搶。」
丁奇道:「抓一個犯人,三五十兩,多些的百八十兩,一兩個月才抓著一個,一人頂多十兩,弄不好得把命送了,不值當。」
「李兄弟請說。」
「往江西,走水路過青城再到江西最快。」
「兄弟要是信得過我。」王猛道,「明日我進城領賞,順道替兄弟打聽,三天後咱們在這見面,若有合適的,與兄弟一同掙杵。」
李景風搖頭道:「我身上事多,遇著了你會有危險。不過你說得對,馬匹食物還得仰仗你幫我張羅。」
次日,王猛與鐵頭林、混天蛟、趙星四人搬屍體進城。王猛似乎鐵了心要幫李景風,鐵頭林說,頭兒還真打聽附近有無可疑人出沒,包括馬賊。打馬賊?頭兒也瘋了嗎?才八個人打什麼馬賊?
「我那夥同伴全跑了,明日肯定誣告我勾結盜匪,包摘瓜的行當在唐門干不下去,得重新開穴。兄弟本事這麼好,我也不用與人搭夥。這有兩樁好處,我有個伴,有人相幫,若遇著瓜,兄弟多分些,我少分些。另一樁好處,兄弟通緝在身,行走困難,就像現在兄弟得了銀子,想買匹馬都得費些思量。」
「看來留兄弟在這,是王某想岔了。」王猛說道,「您在這,誰也睡不安穩。這屋子讓給您,您也不放心,李兄弟,您還是走吧。」
將近亥時,遠方又出現燈火。李景風來到房門前,問道:「王兄弟?」
他似乎打定主意跟著李景風,揮舞馬鞭,駕車向南而去。
「摘瓜從來就不是硬來。」丁奇說道,「我瞧這人老實蠢笨,二百兩的人頭,什麼抵押都沒就給了頭兒,容易算計得很。」
「我沒錢了。」李景風道,「一毛不剩,挺麻煩。」
李景風皺眉問道:「你跟著通緝犯幹嘛?」
王猛知道他睡著也有警戒,亡命之徒大抵如此,嘆道:「總有機會讓兄弟睡個好覺。」
鐵頭林道:「頭兒仗義,咱們都知道。分錢沒有不均過,危險的活也是他領頭干,咱們不能出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