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十二章 鋌而走險(上)

……
朱門殤無奈:「不說怕何幫主誤會。」
何幫主點頭,等宴席布置妥當,眾人請了座次,又問鄭保:「許久沒見,鄭老大怎地來天嶺幫了,又怎地拿戰船當商船?」
沈未辰默然半晌,道:「對不住師父,若真這樣,徒兒不能放你出去。」說著斂衽行禮,「還請師父再委屈幾日。」
打漢水上出了河匪,鄭保便再也沒來過天嶺幫,算算約莫兩年不見,何幫主見他來到也是高興,忙讓人殺雞煮河鮮款待,又見他身後跟著一名濃眉男子,卻不相識,問道:「這是誰?」
何幫主道:「所以你們用戰船運米?」
「操!第一關算是過了。」苗子義道,「天嶺幫沒起疑就不會往上報,到三叉河口前只要沒乖覺的百姓通報門派,咱們都不會有危險。」
沈未辰問道:「有景風的消息嗎?」
朱門殤皺眉:「我瞧你怎麼也不算福星高照。」
沈未辰抽出唐刀替師父鬆綁,道:「來不及了,三天已過,現在回頭,武當會攔阻,船隊進退兩難,只能北上。」
……
鄭保搖頭:「我還以為他會跟上回一樣來找我避避風頭,卻沒見著人,不知在哪躲著呢。」
「也就是俞幫主仗義。」朱門殤道,「找了鄂地徽地米商,自己再想辦法添些,這才弄來這批大米。」
何幫主道:「那船太大,上去不方便。」
「老實說,我不知道你冒這險幹嘛。」苗子義道,「這跟送死沒兩樣。還不如賭在巴中或嘉陵江上打,勝算高上十倍。」
沈未辰黯然道:「姐姐說的是。」
朱門殤道:「事情是這樣,俞幫主這買賣也不能長做,得快些才利落,所以甘肅要的米咱們一次就送了,量有些多,商船不夠,何況漢水上的商船全拿去運糧能不驚動人?不得已想個法,誰說戰船就不是船呢?」
計韶光知道天池嶺有門派駐守,他被關在艙房,對外頭事一無所知,問道:「怎麼沒被發現?」
顧青裳搖頭:「妹子知道了又如何?白擔心罷了。各有各的路,接濟不上。」
鄭保急道:「狗日呢,你怎麼把這事也說了!」
鄭保吃了一驚:「進碼頭做啥?」
何幫主接過銀票點了點,足足有五百兩,且全是華山慶余號,不僅好兌換,單是折抵就比武當崆峒的錢莊少二三十兩,不禁訝異:「這怎麼好意思。」說著把銀票揣入懷中,「鄭老大,咱們是老交情了,俞幫主往日也多有禮數……咳,這事我幫襯些,還望俞幫主記得這個人情。」
朱門殤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當下三人飲酒閑聊,朱門殤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起些風花雪月道聽途說,哄得何幫主大笑不止,大www.hetubook.com.com有相見恨晚之感。
武當首富俞繼恩的人情欠著不虧,何幫主想,又道:「先吃飯。吃完飯,稍後我到碼頭邊陪您看著。」
何幫主又起疑:「跟我說這事做什麼?」
酒過三巡,三人來至江邊,一艘艘大小船隻堆著米糧沿河而來,船夫身穿襄陽幫服色站在甲板上,三艘五牙戰船壓在後頭,甚是雄偉。
夏厲君卻不回答,接著說:「苗子義說,過了三岔河口船隻就躲不了,在金州八成會有場硬仗,計統領,到時您還要待在船艙里嗎?」
謝孤白望向鄭保。鄭保長年慣走漢江,很是熟悉,問道:「你們找我幫忙,我不會打仗,也不知道能幫上什麼。」
何幫主見是熟人,又只有三艘小船,下令緩攻。鄭保領船靠岸,何幫主仍有戒備,鄭保道:「別急,是貨船。」
只聽朱門殤道:「話得從頭說起,何幫主,崑崙宮的事您聽說過吧?蠻族害死了九大家三個掌門,那邊廂還在鬧騰,點蒼衡山就先打起來。可南方怎麼鬧騰都跟崆峒沒關係,都說鐵劍銀衛不出甘肅,誰也不能犯邊界是吧?南方愛怎麼打怎麼打,是吧?」
安運號船老大鄭保曾救助過沈玉傾兄妹,俞繼恩派他帶隊押送軍需輜重,沈未辰見著故人,上前寒暄,鄭保告知今後漢水上若見著襄陽幫船隻,在武當旗號下綁著紅巾的便是送給青城的輜重,又問沈未辰:「你聽說景風兄弟的事了嗎?」
船隻追上前船,謝孤白命人放下吊索,將朱門殤與鄭保接應上去。
何幫主道:「鄭老大,不是信不過您,青城的船隻都停在漢水上,掌門下令嚴加防範,大小戰船都要查驗,要不出了什麼事,我人頭不保。您放心,查驗過了就放行。」
「大小姐不走,我不會率領船隊北上。」眼看沈未辰不聽勸,計韶光厲聲道,「我一出去就讓船隻掉頭,武當不敢動大小姐,拼著把船全沉在丹江口,我也不能讓大小姐冒險。」
「我是大小姐的護衛。」夏厲君道,「大小姐是鷹,您不能用囚籠困住她,她能辦大事。」
她進來時沈未辰才剛離開,夏厲君將飯菜放在桌上,道:「船隻剛過天池嶺,沒被發現。」
苗子義道:「這是第三關,闖不過去。就算闖過了,還得保佑嚴非錫沒在金州放水軍。金州西南是瀛湖,水面寬廣,一望便知深淺,如果嚴非錫在那裡放了水軍,咱們就玩完了。」
沈未辰吃驚道:「怎麼回事?」
「既然如此,怎麼辦?買!」朱門殤道,「崆峒砸鍋賣鐵,也不知從哪擠出幾萬兩銀子,買了幾萬石糧食送往北方。跟和圖書誰買?誰有這麼多糧?南方正打仗,聽說連青城都扯上了,長江以南丐幫衡山點蒼青城自己都得吃,華山也在打仗,剩下誰?少林、武當。可這麼大批糧,哪個米商囤得了這麼多?再說了,誰這當口有存糧還不囤起來等翻倍?」
顧青裳見她神色有異,問道:「妹子怎麼了?」
朱門殤道:「雖然南方的戰事牽扯不到崆峒,朱爺、三爺,還是有擔憂的事。您猜猜,朱爺跟三爺怕什麼?」
鄭保急中生智,道:「八十幾艘船得查到幾時?一艘艘查過去,兩三天都查不完。天池嶺碼頭才多大,五牙戰船停得下嗎?」
這一喝就喝到天黑,鄭保告辭,與朱門殤搭船同回,何幫主踏著醉步送至碼頭,挽著朱門殤手臂道:「朱兄回來時路過天嶺幫,再來喝兩杯!」
「我問,您知道就說,就算幫了大忙。」謝孤白問,「三岔河口這有門派把守嗎?」
謝孤白派人來找鄭保,鄭保告退離去。沈未辰心想,從江西逃出也就鄂、湘兩地可去,心知追問無用,謝過鄭保,又起疑心,問顧青裳。顧青裳顧左右而言他,沈未辰埋怨道:「你早知他要去江西行刺彭千麒,卻不告訴我。」
「鬧了好大場事,死了許多人,撫州現在風聲鶴唳,亂成一團。」鄭保道,「臭狼還躺著,有說死了,有說沒死,沒個准信。」
朱門殤拍手道:「何幫主好聰明。」
「八十八艘船怎麼才能不被發現,這是難題。」苗子義指著河圖,「就算瞞過天池嶺,往西出了三岔河口再無山地遮蔽,又有村落,定然暴露,這是第二關。」
「計統領,到時金州大戰,您要繼續逼大小姐,坐在房裡等著大小姐凱旋——或者受傷、戰死?還是拿起您的判官筆,保護大小姐?」
「沿著漢水走,兩側都是谷地,不易被發現,百姓見著也不見得會傳訊,你保佑他們探子不多,沒警覺的百姓。」苗子義道,「天池嶺是第一關,那裡有駐兵,也有碼頭,守軍不多,輕易就能打下。可打下容易,他們只需派人把消息送出去,咱們一進陝地就會被華山逮著,消息走漏,沒到漢中就得挨揍。」
鄭保忙起身道:「逼日的,何幫主別誤會。我慢慢說,慢慢說。」
沈未辰歉然道:「我打傷師父,站著聽訓就好。」
鄭保急得面紅耳赤,朱門殤道:「何幫主,襄陽幫是個小幫派,能興什麼風浪?青城那些人早被掌門趕出漢水了。這些船隻若真是來犯的,都這麼近了,三兩下就把天池嶺給剷平啦,何必白送銀子費功夫?」
何幫主問:「俞幫主能有這麼多存糧?」
「何幫主您想想,蠻族炸死了三個和圖書掌門,會不會趁機攻打邊關?難說得緊是吧?朱爺他們怕蠻族打過來,得怎樣?先囤糧,囤糧總不會錯是吧?可甘肅那地方,唉,窮山惡水荒地刁民,八月天不餓死都算富裕,哪來的敷余?要是強征民糧,得害死多少百姓?不說別的,三爺容得下嗎?」朱門殤一拍桌子,「肯定容不下!」
夏厲君為計韶光送來飯菜。這幾天沈未辰每日都來問安,計韶光要勸,沈未辰便告退,餘下都是夏厲君料理。
何幫主頓明其意,原來襄陽幫是盜賣武當官糧,沒想俞繼恩竟為了錢敢犯大罪,當下起身道:「這可是殺頭的買賣,追究起來,襄陽幫都得垮!」
朱門殤心下暗笑,握著何幫主手道:「當然!當然!」
何幫主吃了一驚:「你們!……」
謝孤白站在甲板上,見兩岸山峰高聳,難見人煙,船隻魚貫前進,道:「再來就看運氣了。」
「這不是大小姐該乾的事。」計韶光道,「大小姐根本不知道你會遇到什麼。」
何幫主皺眉:「幾萬石米?就這幾個月,俞幫主能弄到?」
鄭保道:「這法子還行,就是三艘五牙戰船忒顯眼。」
朱門殤一開口自是不同,條理分明,立論清晰,字字有理有據。
何幫主祝賀道:「都升船隊長啦?恭喜恭喜!」又望向朱門殤,疑惑問道,「你表妹夫手嫩臉白,不像水上討飯吃干苦力活的人。」
朱門殤道:「原是個教書先生,收不著學生,沒了活計,跟大舅子學點本事,討口飯吃。」
何幫主聽他說得興起,跟著點頭:「容不下,三爺肯定容不下!」
謝孤白又問鄭保:「先說天池嶺,鄭老大,您熟嗎?」
「掌門明白,雅爺也明白?雅夫人也能明白?」計韶光語氣轉為嚴厲,「大小姐不知兇險,那個謝孤白紙上談兵,只會坑害你。計某已在船上,勢必為青城而死,但大小姐不同。」
鄭保笑道:「是我表妹夫,姓朱。這回是我第一次領船隊,怕忙不過來,請他幫手。」
謝孤白沉思半晌,道:「鄭老大,這事要勞煩您幫忙。」
「那事天底下誰不知道?我說的是另一件。」鄭保搖頭,「他在江西刺殺臭狼,鬧出好大動靜。」
謝孤白道:「他們運糧派遣兵馬都需要船隻,或許現在瀛湖上的船隻不多。」
朱門殤見他動搖,又道:「要不這樣,您派幾個人搭船上去查看。讓船隻靠岸,裡頭真藏著兵馬,不引狼入室?」
計韶光心知大小姐所言屬實,怔怔坐在床沿,過了會,起身拉了張椅子給沈未辰:「大小姐請坐,計某有些話與你說。」
「鳳凰也好,鷹也好,我不跟您爭。」夏厲君道,「我身份低和-圖-書微,功夫低微,就知道一件事,我要保護大小姐,幫大小姐成就大事。」
沈未辰聽他提起李景風,問道:「你說崑崙宮的事?」
「武當總有存糧。」朱門殤道。
何幫主點頭:「有理。」正要指船,朱門殤道:「要不上那艘五牙戰船上看看?那是大船,真有什麼古怪都在那。」
何幫主點點頭,疑問道:「那是,所以?」
何幫主疑惑道:「貨船?」派人進船搜查,果然裝滿米糧,不禁疑惑,「怎地用戰船裝米糧?」
鄭保道:「這一報,消息傳出還不露餡?」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俱是五兩十兩面額。
鄭保領著三艘船前行,到了天嶺幫左近,天嶺幫見有戰船逼近,何幫主領著兩百多名弟子前來江岸。有弟子上船預備攔截,何幫主正要招來斥侯傳訊金州門派戒備,鄭保探出頭來大聲喊道:「何幫主,是我,鄭保!」
何幫主想了想,恍然道:「蠻族?」
計韶光皺眉:「換你來勸我了?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與計某說話?」
謝孤白微笑:「可我也還沒死啊。」
「這事是幫主吩咐的,接著大買賣,讓我們去甘肅,就是船太多,怕誤會……逼日的,我說不清,妹夫你是教書的,會說話,你來說。」鄭保不善言詞,謝孤白怕他失言,特地讓朱門殤跟來。
沈未辰急忙道:「我自願去的,怎會怪到師父頭上?掌門想必是明白的。」
「打仗不用打贏每一場,要打贏最重要的那一場。」謝孤白透過窗戶望出去,襄陽幫的安運號緊鄰著青城戰船,成捆的弓箭、火藥、米糧從甲板送過去。
「我要知道,我也會知道。」沈未辰道,「這樣我才能真正幫上哥哥。」
朱門殤道:「不用擔心,武當那些道士您明白,糧倉擱那,裡頭是米是沙沒人瞧得清。俞幫主也不會一直虧空著,來日方長,等米價回落慢慢補上就是。」
苗子義道:「或許起個大風,咱們睡一覺,起床就到漢中。」
鄭保道:「這次船隊跟往常不同,得先拜個碼頭,跟何幫主講一聲,免得誤會。船只有些多,一共八十八艘,在後頭等著,當中還有三艘五牙戰船。」
何幫主道:「鄭老大,招呼他們入碼頭。」
謝孤白道:「總會有別的辦法。」
何幫主見大小船隻甲板上都堆著米糧,想了想道:「罷了,回去喝酒。」
謝孤白命人換上襄陽幫旗號,弟子都換上襄陽幫服色,將兵器藏起,米糧堆在甲板上,弟子們躲入貨艙,又選三艘船在船艙內外堆滿米糧,領先前進。
朱門殤道:「那何幫主點船吧,天快黑了,指個兩三艘就好,查驗過咱們再回去喝兩杯,聊些開心和_圖_書事。」
朱門殤笑道:「走,喝酒去!」
沈未辰溫聲道:「師父,徒兒不是鬧著玩。我與師父一樣,都是為了護衛青城,即便冒險也要走這一趟。」
她來到囚禁師父的艙房,計韶光手腳都被綁縛,見沈未辰進來,著急喊道:「大小姐,快回頭!回頭啊!」
「要是大小姐不跟來,你打算怎麼處置?」苗子義問道,「咱們幾人上去打計韶光?打得贏?」
計韶光一時語塞。
何幫主道:「說的也是,我隨意指幾艘,您叫過來就是。」
何幫主眉頭一皺,起身問:「這是什麼意思?」
鄭保道:「瀛湖往常都有華山戰船,數量不定,少則數十艘,多則一兩百艘不止。」
苗子義道:「八十八艘船,還有三艘五牙戰船,瞎子也瞧見了,咱們還沒到漢中就定然遇著攻擊,得硬碰硬。」
鄭保道:「秘密潛入漢中不可能,三岔河口前有山遮蔽,到了金州,人口多,守軍多,會是硬仗。」
鄭保道:「有個山水門,人不多,四五百弟子,船隻也有些,二十來艘吧。」
「就這麼一回。」鄭保道,「何幫主行個方便。」
計韶光道:「大小姐,開弓沒有回頭箭,趁離武當邊界不遠,請您儘快下船回青城。您若出事,計某萬死難辭,指不定還得拖累一家老小。」
何幫主心想:「銀兩都收下了,戰船真來犯,天嶺幫也守不下,也就趁亂送個訊到金州,要他們防範罷了。」
何幫主頻頻點頭:「是,是,最近米價是貴了不少。」
沈未辰道:「沒事。謝先生說能放出師父了,我去向師父賠罪。」
原來屠狼事敗后,彭南二大肆搜查,于軒卿相干人等都被擒抓誅殺,不少無辜遭受株連。李景風形貌泄露,與通緝圖紙一對照,當即被認出,整個江西翻天覆地。湖北江西相鄰,襄陽幫又管著漕運商道,從商客那聽到消息,反是青城忙於應戰,無人注意。
何幫主道:「我得往上報,還得盤查。」
「胡說八道!」計韶光氣得站起身來,疾言厲色,「大小姐是鳳凰!鳳凰棲於梧桐,與我們身份不同!莫怪大小姐變這許多,原是身邊有你們這些人挑唆,把大小姐教壞了!」
「我偶爾在那卸貨。當地有個天嶺幫,小門派,何幫主跟我相熟,沒啥架子,就是窮鄉僻壤,難免貪財,我時常找他喝酒,替幫主送些銀兩孝敬,免去刁難。」
鄭保道:「我提了兩斤茅台,邊喝邊說。」
朱門殤道:「我說武當有,不是襄陽幫有。」忽地壓低聲音,「武當在鄂西的糧倉多半是襄陽幫看著……」
朱門殤見他收了銀票,心下暗笑,稍稍緩口氣。只聽鄭保道:「您放心,這人情肯定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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