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孤白問:「不知衡山戰況如何?」
顧青裳這幾日來第一次見她笑,只想:「這道菜妹子這麼愛吃嗎?」她好奇心起,也夾了口包心菜放入嘴裏,只覺得又麻又辣,咸中帶著股不協調的鮮味,說不上難以入口,卻也絕算不上好吃,比自己手藝差多了。
「景風怎麼知道這事的?」沈未辰問。
「雅爺入土時,我也在,只是站得遠,沒讓人發現。我見小妹瘦了,就去廚房問雅爺生前喜歡吃什麼,邱師傅說起這件往事,我試著做,也不知道行不行。」
沈未辰這十幾日無事可做,此時終於有事能讓她分心。她未下過廚,雖然手巧也不知如何下手。包菜洗凈切開,邱師傅提點,她試了幾回便有模樣,又照著炒花椒辣椒,把腹魚切片一起炒,試吃一口,雖然比李景風做的更差,但似乎仍不如記憶中令人印象深刻,只是當中細節都過了十幾年,邱師傅哪裡記得清。
她想起丈夫逢人便誇耀女兒天賦異稟,只花了三個月就學會三清無上心法,想起當年丈夫賭氣下廚的模樣,想起這許多年夫妻如何恩愛,又伸出筷子:「都十幾年了,手藝都沒半點進步……」
……
過了會,沈未辰舉筷夾了一口放進嘴裏咀嚼,隨即捂嘴笑道:「差多了。」眼眶卻紅了。
「大哥要帶兵嗎?」沈玉傾問,「我還有兩個叔叔在黔地。」
君子閣里,沈玉傾點上燈。
「做錯了。」沈未辰道,「爹做的可難吃了。」
這五千俘虜也是問題,他們家業都在華山,又都會武功,發配為奴不好管理,也難保他們不逃亡。
崑崙九十年,冬,十一月,謝孤白班師回到青城。
「殲敵以殛。」謝孤白道,「這不僅為保全青城,也是因為掌門想要的大局不得已而為之。」
沈玉傾沒想過這問題,問道:「清姑姑什麼意思?」
他們走得不遠,長生殿是青城內院,謝孤白受傷后便住在這,但都躺在床上,即便往日來君子閣議事也不會隨意走動,對這裏並不熟悉。
「你早猜到我會派小小保護你。」沈玉傾道,「好讓你現在當借口?」
邱師傅道:「能進青城裡頭,不是貴的也是好的。」
沈未辰滿是感傷,覺得父親就陪在身邊看她炒菜似的。
馳援衡山的人馬正在準備,凱旋的青城弟子需要休息,顧青裳也不好催促。雅爺下葬后,沈未辰擔憂母親傷心,住在凌霄閣陪母親。她越難過,越要找事分心。常不平代理衛樞總指,只勸大小姐專心服喪,替她把事情都辦了。表哥許江游幾乎每日都來上香,見表妹清瘦,送來些沈未辰愛吃的食物,又好言寬慰,沈未辰雖然收下,也無胃口。
「爹說大器訣他都能練成,炒兩盤菜算什麼難事?娘就說,別當面誇海口,到廚房了找人幫忙。」沈未辰笑道,「爹在廚房裡整治大半天,最後就弄出這道熗蓮白,我吃了一口就吵著要喝水。」
「賦爺幾次三番請求襲擊桂林,湘地還有殷掌門,他們鬥志昂揚。」謝孤白道,「只是點蒼遠比華山更難應付。」他頓了一下,接著說,「若是雅爺尚在就好了。」
沈未辰拉了椅子坐下,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爹做菜和-圖-書的事?」
晚上,沈未辰帶著食盒回來,雅夫人見著當中一碟熗蓮白,上頭滿是番椒花椒,不禁一怔,問沈未辰:「你做的?」
「雅爺到了廚房就說不用幫忙,叫我教他幾道菜,寶塔肉、八寶葫蘆鴨,再來個東坡魚,當下就把我難住了。我說雅爺您蒸條魚得了,雅爺就是不聽。」
沈未辰點點頭。
「我並沒有讓小妹跟來。」謝孤白道,「前往武當說服行舟掌門時,是掌門提議派小妹保護我。小妹想為青城儘力,才跟著我到漢中。」
邱師傅答道:「番椒、花椒都貴得很。」
「爹問我要什麼禮物,我說都好,娘就在旁邊起鬨。爹選了幾樣東西,娘都覺得不好。娘說,青城有錢,小小要什麼寶貝買不著,囑咐一句明兒個就有的玩意算得上什麼禮物,得是買不到的才好。」
接著是沈清歌的叫罵聲:「女兒有錯你也不能在大哥面前打她啊!」
沈未辰抓起大把番椒、花椒扔進鍋里,嗆得眼睛都睜不開。邱師傅大笑拍手:「對,對,想起來啦!那日雅爺就是這樣,嗆得張不開眼,直罵娘!」
「怎麼處罰華山得等盟主決定。」沈玉傾道,「逼急了,華山勢必反撲,會多添傷亡。」
沈雅言的屍體在凌霄閣停靈七天,照過往規矩會發武林帖通知各門派,讓他們派人弔唁。
李景風搔頭:「我只是瞎猜,材料都是照著邱師傅的印象配的。」
沈未辰笑道:「爹又不懂,肯定挑又大又重又綠的。」
顧青裳聳聳肩:「你得去問他。」
沈玉傾沒來得及跟李景風敘舊,李景風讓他先忙,沈玉傾替他在太平閣安排了住所。
「他們也該承擔重任。」謝孤白道,「畢竟青城姓沈。」
沈未辰道:「我八歲學武,娘一開始也不反對,沈家的姑娘多少要學些功夫,猜我沒幾天就吃不了苦。我學出興味,接著學三清無上心法,花了三個多月學到三品入門,跟爹說,爹不信,我演示一番,爹目瞪口呆,很是高興,我就向爹討賞。」
李景風道:「小妹再試一次,這回炒焦一些。」
消息傳回青城,雅夫人當即昏闕過去。
「沈家親戚不少。」沈玉傾道,「都能承擔重任。」
沈玉傾掌燈,雅夫人與沈未辰、沈清歌都坐在棺木邊垂淚,雅夫人見著沈玉傾,慌忙起身拉著沈未辰退至一旁。
李景風當即明白沈未辰用意。之後切菜撕菜也粗手粗腳,大小不均,李景風笑道:「這得生焦不勻。」
沈玉傾臉頰抽動一下,謝孤白的眼角……要不叫景風來看吧,他看得更細緻。
等起好油鍋,沈未辰問:「這包菜便宜嗎?」
「這他娘的只是侵犯青城的下場,你大伯的死另算!」沈清歌道,「要他們把兇手交出來,還得逼他們割地,把漢中以南都割給青城!不然咱們就出兵替你大伯報仇,把華山滅了給你大伯陪葬!」
沈玉傾道:「孩兒會再想辦法。」
「掌門想減少傷亡,想用二十年時間掌握九大家。」謝孤白道,「青城需要實力才能站上崑崙共議。」
「損失不重。」謝孤白坐在月牙桌旁,裹著厚衣。十一月的渝中頗有寒意,但並不算太冷,沈和-圖-書玉傾還是命人在房裡升起火爐——朱門殤說謝孤白一染風寒就會病倒。
「因為掌門需要。」謝孤白道,「只是逼退華山,它會一直虎視眈眈,青城芒刺在背,就無法全力馳援衡山,戰事極可能被拖入泥淖,越是久戰,青城損耗越多。假若衡山戰敗,崑崙共議便名存實亡,點蒼會坐大,青城就不能在共議上取得一席之地。」
雅夫人的啜泣聲轉為嚎啕聲,沈未辰應該正在安慰母親。但沒多久,謝孤白又聽到另一個啜泣聲,那是沈未辰的哭聲,他這幾天常聽見。謝孤白耳力並不算特別好,但這裏實在太安靜,畢竟是青城內院,入夜後誰敢打擾?即便隔著幾丈外,聲音也能聽得清。
彷佛此刻丈夫就在身邊,正聽著自己嘲笑抱怨。
只見房裡放著個食盒。「妹子這幾日清瘦了。」顧青裳道,「吃點吧。」
謝孤白下令收緊包圍,三面圍殺。窄小的米倉道容不下大量華山弟子逃逸,青城軍開始放箭后,慌張的華山弟子全無戰意,自相踐踏。姚知梅指揮不住,死於亂軍之中,至於方敬酒,則在接著兩位公子后便早早撤退,他這一千五百人雖少,卻是救出兩位公子與殘兵的關鍵。
但這次是徹底的殲敵一萬七千人,俘虜五千,死人是不能復活的,而俘虜很容易也變成死人。這足以重創華山元氣,謝孤白想,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帳面上破敵多少,而是造成華山戰力上真正的損失。
「這是誅心之論。」謝孤白道,「即便沒有小妹,我也會領軍去漢中,掌門依舊會派人來救,如果順利,雅爺不會出事。謝某也早有失敗身亡的準備。」
「別說你不知道雅爺會為救小小冒險。」沈玉傾道,「你燒了漢中屯糧後為什麼不撤軍?」
這倒是個讓謝孤白意外的邀請,他起身道:「掌門請。」
走過兩個院子,謝孤白聽到哭聲,他很快就猜到這是哪。
「爹丟了面子,娘忍著笑,爹推說是廚房材料少,展不出他手藝,把娘笑得直打跌,誇爹燒得一手好菜,炒盤蓮白都捨得放鰒魚,爹就急眼,說娘不懂。」
「我就想問,讓大哥說聲抱歉就這麼難嗎?」沈玉傾直勾勾看著謝孤白。
沈未辰知道顧青裳一番好意,不忍拒絕,於是道:「多謝姐姐。」開了食盒,裡頭卻只有一碗飯跟一盤熗蓮白。
「這是景風做的吧?」沈未辰問。
明日讓顧姑娘搬來凌雲閣陪小小吧,沈玉傾想著。
當然,殺俘更不是個好主意。
沈清歌大聲道:「玉兒,你大伯的仇打算怎麼報?」
沈未辰點點頭,沈玉傾轉頭對雅夫人行禮:「雅夫人也多休息,節哀順變。」
「我娘身體不好,一直生病。」李景風道,「她過世前半年要我去買四十斤白菜,那得不少錢,我跟掌柜賒的,還得付利息。」他說著又是苦笑。
「大哥會覺得這裏吵嗎?」沈玉傾問。
雅夫人斂衽行禮,顫聲道:「不勞掌門費心,我們母女會照顧自己。掌門事情多,不用……不用經常走動。」
「我知道掌門很難過。」謝孤白道,「但那不是誰的錯。」
沈玉傾看著謝孤白,默了一會,道:「李掌門守住了,即www.hetubook•com•com便諸葛副掌親至,也沒打下衡陽。」
「戰堂總堂主有空缺,但這樣奉節戰堂總督就會空出來,魏公子是掌門想栽培的人。」謝孤白說著,忽然聽到「啪」的一聲,驚動整個院子。
「長遠來看,」謝孤白道,「我覺得是。」
他自個都沒想到自己會講出這麼諷刺的話來。
他歪歪頭,苦笑道:「真看不懂。」
「誰教你看的?」沈未辰問。
……
終於還是戳破了,依然是沈玉傾按捺不住。
雅爺的靈堂就設在凌霄閣外的院子里,沈玉傾沒有走進院子,而是停在隔壁凌雲閣,這是沈從賦往黔地駐紮前的住所,雖無人居住,亭台樓閣依然雅緻。沈玉傾挑了個最接近凌霄閣的亭子,讓下人掌起燈,遣退下人。
「我想魏公子一定很願意。」謝孤白道,「他能練兵,也能帶兵,漢中戰事,他身先士卒,頗有威望。如果清夫人願意,最好讓彭天從南調,他同樣急於立功。」
沈玉傾點點頭:「既然來了,順便替雅爺上炷香吧。」
「為什麼要做到這麼絕?」沈玉傾問,「多得是辦法擊退華山。」
沈未辰接著道:「我爹想不著送什麼,有些著惱,說娘刁難,要娘想一個出來,娘就說:『我每日去廚房走動督促,你都說是個舒服活,不勞心,也叫你受回苦,下回廚房做道菜給小小吃。沈雅言親手做的菜,盟主都吃不著,這才叫禮物。』」
然而沒有人高興得起來,或者說,誰也不敢明目張胆地開心。
沈玉傾走到沈未辰身邊,見她臉頰紅腫,知道是雅夫人打的,很是心疼,摸摸妹子的頭,道:「多睡些,別哭壞身子。」
「那便可以謀劃下一步了。」謝孤白道,「我們不用再擔心華山了。」
顧青裳按了按沈未辰肩膀。
「因為我不想弒父,不想趁著點蒼、丐幫與衡山之戰謀奪襄陽幫領地,因為我不想擴大戰禍,讓天下陷入紛爭。」沈玉傾道,「所以是我害死雅爺?」
「若無他事,稍後謝某會擬定方略,連同賞賜拔擢建議一併上呈掌門過目。」謝孤白道。
但現今天下大亂,只怕發了信也沒幾個人來,再說青城也沒那空閑。沈玉傾讓沈未辰問雅夫人意見,雅夫人只說全交掌門作主,於是便安排在青城祖陵下葬。
她正抱怨,卻見沈未辰一口接著一口竟吃了個乾淨,不由得訝異:「妹子喜歡?」
回程路上,沈未辰日夜陪伴在父親屍體旁,每每忍不住垂淚。夏厲君不善安慰,只守在外頭陪著大小姐。李景風與顧青裳都陪著,不同於顧青裳的不住安慰,李景風大多數時候只靜靜坐在沈未辰身邊陪著,謝孤白與朱門殤也來過許多次。
他回到座位上,卻沒讓謝孤白退下,過了會道:「謝先生陪本掌散散步吧。」
沈玉傾心下嘆氣,轉身離去,謝孤白稍作問候,跟在沈玉傾身後離去。
「我當然知道我難過。」沈玉傾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其實你也很難過。」
謝孤白想惹他生氣的意圖很明顯。
「可就算難吃,一家人還是搶著吃完了。」沈未辰低頭難過。
「我來為雅爺上香。」沈玉傾說著向下人招手,便有人呈上香來,謝孤白也拈香,hetubook.com•com兩人對著沈雅言棺木拜了三拜。
「那之前是否該論功行賞?」沈玉傾盯著謝孤白,順手將燈籠往前推了推,想看清他的神情,「計老應是首功——除大哥外。」
她挑了顆又大又重又綠的包菜,李景風道:「這菜不好,包菜要輕,裡頭才鮮。」
沈未辰想了想,道:「你會做菜,這菜怎麼也不會難吃。不如我們去廚房,我來試試,看我記得多少。」
「娘走前跟我說,生死有命,別太難過,要是想娘,吃不下飯,就去屋角醬菜缸里吃一口腌菜,娘就在了。」
「死了兩萬餘人,這叫減少傷亡?」
「雅爺切豬肉,罵割肉刀不趁手,可他那把寶劍切豬肉不沾了晦氣?扔了十幾塊肉,我說幫忙,他又發脾氣,咱們這些下人能怎麼辦?看著唄。」
「娘腌了四十斤白菜,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得自個勞累,我說讓我來,她偏不讓我幫忙。」
「還沒說妹子就猜著了。」顧青裳泄氣,「我還想騙個誇獎。他不說想當廚子,就這手藝?我不背這鍋。」
「不會。」謝孤白說著,「我總要靜下心來,不然戰場上怎麼應付?」
「我只想看到你,為了小小失去父親,為了我失去親人,對自己的謀划,還有那些戰死的人,真心說句抱歉。」
「讓賦爺領軍。」謝孤白道,「或許還要派些人幫忙。」
「華山已經付出夠大的代價了。」沈玉傾道,「咱們不只殺了嚴家三公子,還有近兩萬華山弟子。」
又有聲音了,像是摔東西的聲音,謝孤白判斷應是雅夫人摔了什麼。她責怪沈未辰了嗎?以她性子,肯定會的。
「添他娘的傷亡!」沈清歌罵道,「什麼盟主,現在盟主都快被打死了,這還有規矩嗎?拿下華山又怎地?還有那五千俘虜,白養著他們?都殺了!」
沈玉傾一股怒火冒起,隨即壓下。謝孤白想做什麼他也能拿捏一二,或許不只一二,起碼有個六七八。
雨停時,彭天從受令接降,剩餘的華山弟子紛紛棄械。戰後清點屍體,擊斃華山弟子一萬七千餘人,小隊長一千一百餘人,斬殺門派要人嚴九齡、嚴旭亭、姚知梅、伍裘衫、尚懷理等以下三十七人,俘虜五千餘人,繳獲甲衣、刀劍器械不可勝數。嚴旭亭的屍體被找到,搬運屍體的華山弟子沒闖過米倉道,可惜沒抓著杜吟松。魏襲侯下令將屍體吊在竿子上示眾,一路招搖送回青城。
一場大戰號稱破敵兩萬,真正的死傷往往只有三千,剩下的都是敗逃、受傷或被俘,敗逃的部隊會重新聚集,在有能力的將領領導下還能快速恢復戰力。就以青城來說,從襄陽幫出發的七千人,扣掉運送人力與船夫兩千,經歷瀛湖大戰、金州大戰,到奪下漢中,這五千人真正死於戰場上的最多只有千餘人,沒被俘的若不是從此成為逃兵,多半會回到青城復命。
顧青裳抱怨:「人比人氣死人。」
沈未辰試了兩次,都覺得不夠難吃,想了想道:「我想岔了,得照爹的性子做。」
沈玉傾見著小妹,沈未辰眼睛紅腫,看到大哥便撲進他懷裡大哭。
凌霄閣是內院,李景風即便是上賓也不能隨意出入。他戴著面具,怕引人注目,連雅爺下葬那和_圖_書日也未出席,只私下來靈堂上過兩次香,這熗蓮白便是他交給顧青裳的。
沈清歌罵道:「華山犯我青城,害死你大伯,你就沒個表示?怎樣也要那操娘的華山付出代價!」
葬禮哀榮備至,沈家在渝中千余親屬全來弔唁,連沈庸辭都在楚夫人陪同下前來,只是監視嚴密,沈清歌與他說不到幾句話就被楚夫人攔下。
沈未辰聽著邱師傅說,猜測父親當時模樣,忍俊不禁,於是道:「邱師傅教教我這菜怎麼做吧。」
「我們剛才說到哪?」沈玉傾自問自答,「關於衡山戰事。」他把聲音放低,以確定隔壁院子的雅夫人不會聽到。
青城戰死一千九百餘人,小隊長七十三名,折損大將花劍門掌門王寧以下七人,合併這一路從襄陽到漢中的損傷,仍是一場大勝,而且不是尋常的擊破。
他盯視著謝孤白。
謝孤白不置可否,跟著沈玉傾起身。
「那年,每回想起娘,我就吃一口醬菜,那是娘的味道。」李景風道,「我就因這才想當廚師的。」
「大哥還是不懂我想說的。」沈玉傾搖頭,「我知道戰場無眼,我知道會死很多人,我也知道大哥冒了多大的險。」
謝孤白默然不語,眼角微微抽動。
「他們當然願意。」沈玉傾道,「用不著拿封賞當誘餌,他們也願意。」
沈未辰又問:「哪些調料最貴?」
李景風臉紅:「我也看不懂,一堆字認不得,大哥二哥都在忙,有幾個字認幾個字,瞎看罷了。」
「寶塔肉是不行了,弄個八寶葫蘆鴨吧,我把工序說個大概,雅爺就漲紅著臉說先弄魚湯,炸壞十幾條好魚也下不得鍋。眼看就要天黑,我說要不先炒個菜吧,他嫌棄炒包菜寒酸,要加鰒魚,我說雅爺,鰒魚名貴,不好糟蹋,他說吃不起嗎?」
李景風道:「我在青城無事,阿茅還沒過來,除了練武也無事打發,就問大哥二哥有什麼書能看,二哥問起緣由,我就說是嚴公子勸我多讀書,二哥就笑著讓我先看《詩經》。」
顧青裳皺起眉頭,頗為訝異:「就這麼一道菜?」卻見沈未辰望著那盤熗蓮白痴痴發愣。
雅夫人夾了一口,又硬又軟,辣得忙找水喝,還有古怪至極的鰒魚鮮味。
這日,沈未辰陪母親誦經完畢,見顧青裳在門外對她招手,於是上前。顧青裳素來忌憚雅夫人,道:「妹子跟我來。」把她領到隔壁凌雲閣——這幾日她被沈玉傾安排在凌雲閣住下。
李景風當即允諾。兩人來到廚房,先找了邱師傅,邱師傅在青城膳堂主廚二十幾年,十多年前的往事他還記得清楚。
兩人離開凌霄閣,謝孤白拱手行禮:「若無他事,謝某告退。」
沈未辰在太平閣見著李景風時,他竟然在看書。沈未辰抽過他手上書,見是本《詩經》,笑道:「景風要當大儒嗎?」
燭芯爆出火花。
沈玉傾點點頭:「姑丈方來,功勞又不如計老,即便是姻親也不宜讓他當總戰堂堂主,我正需要用人,計老忠心,可以任用,只是他家人都在奉節,不知是否願意留在青城。表哥與四叔五叔都相熟,就派他南下再立功吧。」
「我從沒想過害死雅爺。」謝孤白道,「但戰場上刀劍無眼,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