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李景風打斷沈未辰說話,「我用初衷就好。」
李景風忙道:「沒。二哥想練手,我奉陪就是。」
剛落水時有些冷,之後竟覺得有些暖意,沈未辰運起內功憋住一口氣,改抓住李景風腳踝,免得妨礙他行動,揮手示意他下潛。
李景風猶豫道:「不成,太危險了。」
沈未辰知他意思,臉一紅,低聲道:「景風功夫好得很,你小心被教訓。」
「忘了。」李景風迷迷糊糊地回答,又往沈未辰唇上吻去。沈未辰婉轉相就,兩人緊緊相擁,放不開彼此似的,在江邊翻滾交纏。
沈未辰笑道:「哥要學,妹子指點你兩招,免得又被人抓了。」
「重?我重話還沒出口呢!聽說你這幾日跟著那個沈望之在雅言的練功房練武,我就沒聽說過這門親戚!衡山那丫頭就算了,衡山掌門收徒弟要幾個有幾個,你什麼身份,這麼遠的親也不避個嫌,當真不要臉了?」
沈未辰一愣,李景風忙道:「我前六招也沒練得純熟。再說,如果只是劍太輕,等我功力精進,到了小妹說的有舉輕若重的能耐時,這劍就合用了不是?」
「我跟自己說,到了水中,我要是放了手,往後你我各奔東西,無復挂念。」沈未辰低聲道,「可手卻怎麼也放不開……」
李景風笑道:「我知道自己斤兩,二哥武功很好,我不是對手。」
沉默蔓延,卻必須要有人打破沉默。沈未辰強壓住翻騰的情緒,輕聲說道:「好,就聽你的。」
「姨婆!」沈清歌提高音量,「小小懂事,她有分寸。」
沈未辰喜上眉梢:「哥,恭喜你啦,三清無上心法練到一品入門了!」
「用慣了。」李景風搖頭,「我不想換兵器。」
「我這幾招使得對不對?」顧青裳問。
「你若想作留念,把初衷留在青城。」沈未辰道,「你總會回來,我……哥哥會替你保管。」
這小子狡猾得緊呢!
沈玉傾察覺他力弱,假作力竭賣個破綻,李景風見機不可失,忍著手臂酸軟要出手,忽地心念電轉,忙向後退。沈玉傾一招大象無形還無用武之地,李景風已逃了開去。
李景風或許並不強悍,但要打敗他真的很難。
這套「江山十掌劍」乃是青城絕學之一,掌劍交錯,左掌時掃時劈,右手劍忽砍忽刺,有時掌影重重,都是虛招,有時劍尖兜轉,俱是誘敵,頗有幾分龍蛇變的味道。李景風最不擅應付這種變化多端的巧招,又退了三步,已到牆邊,再無可退。既無可退,不如迎戰,李景風使招暮色綴鱗甲,劍光暴起,兩柄木劍交擊十數下,李景風身子一矮,竟從劍光縫隙中溜過去。
「我……」李景風欲言又止,終是咬牙將到了嘴邊的話和圖書咽回了肚子。
沈未辰搖搖頭,轉過頭去,見李景風正在練劍,龍城九令后三招始終欠著火侯,沈未辰一時也找不著原因。再看夏厲君,她正對著木人練拳。她慣用的鐵手套被俘時失落,沈未辰著人又打造了一副,只是製作耗時,工匠說起碼得等上個把月,夏厲君便以鐵鏈捆手代替手套。
「夏姐姐,腳往後退半步,扭身。扭腰飛腳不能腰腳同出,先扭腰再出腳力道更足。」沈未辰正指點間,忽瞥見兩人站在門口,正是沈玉傾與謝孤白。
自一年多前被華山所劫后,沈玉傾便勤修苦練,免得以後有類似情事成了拖累。他武功在青城家變時已精進不少,這幾月又有進步,李景風見這幾劍勢大力沉,若是硬接,只怕手中木劍就要斷折,於是側身避開,欲要還擊,沈玉傾又揮劍劈來,只得再閃。沈玉傾連番追擊,李景風始終找不著出手機會,只能不住躲避,這是他慣戰的方式,只待對方力竭再作還擊。
沈未辰靜靜聽著,沒回話。
沈未辰笑道:「你是怕跟在華山那次一樣,凍壞了?」
李景風左手撐地,雙腳併攏飛身踢出,這記「破城車」是從唐孤身上學來的,不過徒具形式,但洗髓經力隨心起,心念所至,力之所至,腳上力道雄渾,也有三分模樣。沈玉傾舉臂格擋,被震得退開一步,李景風趁機翻身躍起,避開追擊。
沈玉傾笑道:「還沒打著人,小妹就著急喊停?」
沈玉傾道:「從你嘴裏說出來,不知是損還是誇。」又問李景風,「換把劍再來?」
沈玉傾皺眉:「不是說站我?」
三清無上心法雖然勁力強橫,卻不能久持,沈玉傾連揮十余劍落空,忽地左手一掌拍出,封去李景風右路,右手劍勢轉為飄逸,一劍刺出,劍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渾不知落於何方,李景風只能縱身後躍避開。沈玉傾左掌拍出,又封右路,李景風只得再退。
「別把姨婆的話當回事。」離開松歲閣,沈清歌說道,「你知道你表哥喜歡你,許姨婆逼你,是希望你嫁進她們家。許老幫主還在,以前你娘嫌棄你表哥不是世子,現在不同了。許老幫主說,只要你表哥娶了你,就越過你表姨丈讓他接任掌門,我瞧許姨婆又起了心思,才對你說這番話,別理她。」
沈未辰道:「你水性好,不危險。」
兩人當下行禮收劍,各自卸下護具。眾人回房歇息,沈玉傾與謝孤白一同離去,沈未辰喚住李景風,李景風見她一臉笑吟吟,笑道:「二哥武功更上一層樓,小妹很開心呢。」
……
沈玉傾誘敵無功,搶上一步,左掌拍出,李景風又繞到鐵八卦后,沈玉傾繞著追去。兩人施展https://m.hetubook•com.com輕功,沈玉傾更勝一籌,劍尖抵在李景風后心上,李景風向前一撲,沈玉傾跟著撲上。他輕功本較李景風高明,只會撲得更遠,李景風身在半空,勢必躲無可躲。
這裡是青城的練功房,除了常見的木人、草人、石鎖等物外,正中還有一面系著鐵索從房梁垂下,長四尺寬四尺的大型鐵八卦,是用來練習大器訣大方無隅的。沈未辰要教李景風武功,夏厲君是她隨從,順便帶上,顧青裳見夏厲君來了,自也不放過求教機會,這數日便也在練功房裡。沈未辰于武學上天賦過人,一眼便能看出兩人欠缺,又有耐性,兩人受其指點,精進不少。
沈玉傾望向李景風,見他滿身大汗,問道:「三弟,不若咱們過兩招?」
李景風愕然:「我?」
沈未辰有許多話想反駁,到得頭來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一言未發。
許江游勸道:「姑婆,您這話說重了。」
忽然,一片空白的腦海里又有什麼炸裂了開來,李景風低吼一聲,親吻如雨點般落下,落在沈未辰額頭、臉頰、耳垂,脖子。沈未辰也不住啃咬著李景風臉頰、肩膀、脖子、胸口,像是要將他吞入肚中,融為一體。
沈玉傾在沈未辰額頭上敲了一下:「掀哥哥的醜事呢。」
幾時開始的?自己也不清楚。是在武當救大哥時,發現自己看輕了景風,卻又不得解釋?還是天水道旁,他隨夜榜而去,自己心心念念記掛著他的生死?抑或是聽說崑崙宮上,那不知天高地厚向九大家發仇名狀的少年死訊時?
李景風教導沈未辰如何吸氣,直把胸腹之間吸到滿漲。「噗通」一聲,兩人躍入河中,沈未辰緊緊抓著李景風的手往深處游去。
沈未辰低著頭,陰霾又籠上心頭,道:「你就只要這把劍,別的不要了?」
打從金州重逢,沈未辰許多言行與過往大有不同,李景風非駑鈍之人,哪能一無所覺?但一來道是小妹大方,自己多心,二來心知兩人終究難以同路,是故隱忍不發。
抑或其實更早,只是自己一心等著父母安排,從未留意自己的感情?
沈未辰如夢初醒,歉然道:「對不住,沒注意看。」
李景風低聲道:「我只要這把劍就好。」
可她能說什麼呢?人各有志,怎好勉強?青城大小姐的身份在這一刻讓沈未辰走投無路。
沈未辰原本心情抑鬱,被沈玉傾幾句說笑掃去不少陰霾,抿嘴笑道:「現在不知道,以後你肯定打不過景風,這回先站你。」
沈未辰笑道:「怕你勝之不武。」說完退開幾步,讓出中間空地。
水靠乃魚皮縫製,沈未辰所著自是上品,表皮光滑,內里保暖。雖然如此,李景風https://m.hetubook•com.com仍怕沈未辰著涼,預先拾撿柴火生了個火堆,這才脫去皮襖,仍著內衣長褲。
「你剛才想說什麼?」短暫分開時,沈未辰問道。
可如今,誰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沈未辰道:「景風,我哥挺厲害,別大意。」
「不是……」李景風道,「只是……」
沈未辰還想說點什麼,謝孤白的囑託在她腦子裡打轉,有什麼沉沉壓在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一旁的雅夫人始終不發一語。
也不知李景風怎麼發力,一扭腰,竟在半空中回過身來,回劍去格。兩劍交擊,李景風摔倒在地,沈玉傾運起三清無上心法一劍劈下,真氣鼓盪,直有破風之聲。李景風橫劍一攔,「啪」的一下,手中木劍被斷。
沈玉傾道:「三弟的威風我只聽說,不知道你現在本事如何。」
「我又沒要你冒險,」沈未辰道,「你覺得不行就上來,要是可以,我沒喊停就別上來。」
兩人當下便穿上護具換了木劍,沈未辰替沈玉傾穿戴,低聲問道:「哥怎麼有興緻跟景風比試?」
……
雖說今日不比那時嚴寒,但畢竟是臘月,李景風聽沈未辰邀他在渝水游泳,深覺古怪,又不好違逆。兩人離開青城,沿江而走,找著個人煙稀少處,沈未辰脫去棉襖,卸下長裙,內里早著上一身水靠,除去鞋襪,拆下發笄披散頭髮,用發繩束馬尾箍緊。
原來李景風躲到鐵八卦后,還了一記棉掌,兩股掌力同時撞擊鐵八卦,鐵八卦絲毫不動,李景風掌勁卻穿過鐵八卦,打得沈玉傾手臂酸軟。
李景風一邊下沉,一邊留心沈未辰,只覺沈未辰越抓越緊,卻始終不放手,於是又往下潛。也不知潛了多久,周圍一片漆黑,身上壓力重重,李景風忙回過身來,沈未辰卻仍緊抓著自己腳踝不放,全無所覺,李景風大驚失色,忙一把將沈未辰撈起,這才發覺小妹竟已暈厥。
李景風將胸口最後一口氣渡給沈未辰,右手攬著她腰,左手不住上划。他心急如焚,卻也知道深潛之後不能急升,慢慢往岸邊游去,好不容易探出口鼻,將沈未辰拉出水面,探了她鼻息,幸好尚有脈搏,忙為她吐氣壓水。
沈未辰笑道:「是也不是。」又道,「我知道你為什麼后三招老是練不好了。」
李景風聞著她發香,面紅耳赤,忙退開一步,道:「我聽話就是。」
李景風大喜,問道:「是什麼原因?」
沈玉傾吃了虧,忙縮身後退,全神戒備。哪知不見李景風人影,一低頭卻是從鐵八卦底下鑽出,由下而上一劍刺來,刁鑽至極。
李景風仍是擔憂。沈未辰走上前來,額頭幾乎要碰著他鼻尖,抬頭問道:「聽不聽話?」
初衷本非神兵,若遇和圖書著大槌、狼牙棒等重兵,擊之必損,李景風多遇強敵,初衷早已傷痕纍纍,連劍脊也扭曲變形。
沈未辰道:「我這幾日琢磨這三招劍法,直到方才見你和大哥動手才確定。你用的劍太輕。初衷是我所鑄,本就不是精品,配重也不對,你現在內力愈發深厚,雖說高手能舉重若輕,舉輕若重,但你這三招本就不熟練,兵器不趁手,更難發揮。」
李景風見他們兄妹密語,也不知到底在說些什麼。等夏厲君系好綁繩,李景風上前幾步,劍尖朝下,揖手行禮,沈玉傾還了一禮。
李景風看著手中斷劍,道:「我劍都斷了,再打下去一定輸。」
「小妹,你知道不行的……」
沈玉傾道:「那也未必。」
雅夫人如夢初醒,喃喃道:「三峽幫太近了,許公子不行,不行。」
沈玉傾在沈未辰耳邊低聲道:「小時候吃你幾記好打,哥哥要報仇。」
好不容易,沈未辰吐出幾口水,醒轉過來。李景風正要發脾氣,沈未辰忽地伸手勾住他脖子將他扯入懷中,一仰頭,嘴唇貼上了他的嘴唇。
李景風腦子裡轟的一聲,全身僵直無法動彈,別說埋怨,什麼情緒剎那間都灰飛煙滅了。唇間一片溫軟,帶著一絲莫名的輕顫,李景風也不知道顫抖著的是沈未辰還是他自己。
「小妹真要下水?」李景風猶豫,「現在是臘月天……」
沈未辰道:「哥哥要是有本事,別拿身份壓人,來跟妹妹過兩招。」
沈玉傾低聲問:「你站誰贏?」
顧青裳埋怨:「想什麼呢?我明日就要走了,小妹今天卻盡恍神。」
沈未辰大喊:「停!」
顧青裳道:「妹子不用瞞我,你肯定有心事。你若想說,我今天都還在青城。」
沈未辰抓著他手:「下水?」
劍光密集,即便李景風眼力再好也難以閃避,與沈玉傾斗快也不能,自己熟練的劍招中無一招能與此絕技抗衡,只得使出龍城九令中半熟不熟的「萬里雁莫回」。
沈未辰靠在李景風懷裡,李景風環住她,手臂仍是顫抖的。
沈玉傾身子向後一仰,使個鐵板橋,上半身幾乎仰平,右手木劍遞出還擊。李景風被這招逼得手忙腳亂,沈玉傾得了空隙,大喝一聲,劍光飛起,一變二,二變四,正是大器訣中的大方無隅。
纏綿許久,兩人的衣物都在翻滾中亂得不成樣子,倘若放任下去……李景風猛地驚醒,強迫自己從意亂情迷中抽離。
眾人見掌門來到,夏厲君恭敬行禮,李景風與顧青裳也收了兵器。沈未辰迎了上去,問道:「哥,謝先生,怎地有空來看妹妹練功?」
這招近似太極劍中以劍打圈的手法,由一點出,抖劍成圓,由內而外,一圈大過一圈,李景風連挽十余圈,兩柄木劍啪啪m.hetubook.com.com啪啪不住交擊,李景風只覺手上壓力越來越重,即便以洗髓經心法也難抗衡,三十二劍過去,僅能拿捏住木劍不脫手。
「這還叫有分寸?」許姨婆大怒,「我找掌門說去,不能這樣慣著你!」
李景風道:「我打小就聽老人家勸誡水無常性,什麼事都會發生,每回下水都小心翼翼,除了救三爺那次,從不冒險,這才能保平安。」
沈玉傾笑道:「來看你怎麼為人師表。」
李景風斜斜一劍刺出,沈玉傾知道這義弟眼神過人,快招對他無用,雙手握劍劈下,使的是青城巨闕劍法,雄渾有力,雖是柄木劍,仍使得虎虎生風。
沈未辰一愣:「這劍太普通了,而且多經戰陣,劍身早有損傷,也不能一直用下去。」
水下黑沉沉一片,有多深,能碰到底嗎?沈未辰開始覺得氣悶……
自沈雅言死後,雅夫人時常魂不守舍,沈清歌早已見慣,勸道:「你想小小挑自己喜歡的,誰不想?我也不想嫁個大老粗。」又對沈未辰道,「你姑丈比起咱家幾個兄弟差得太遠,後頭越發混得不成樣子,可你姑姑二十幾年也就這麼過來了。這回華山大戰,你姑丈幫了大忙,我也算對得起青城了。」
「胡鬧!」許姨婆勃然大怒,拄著拐杖不住罵,「連個招呼也不打,都能自己作主啦。家裡這麼多長輩,一個個都不放在眼裡。」
李景風本想推卻,沈玉傾道:「難道你怕自己本事高,誤傷了我?」
「我就想知道我能潛多深。」沈未辰道,「待會我抓著你,只要我不放手,你就往下潛,千萬別停。」
「姑婆,彆氣,表妹自有主張。」許江游勸道,「掌門日理萬機,您就別去煩擾他了。」
沈清歌勸道:「玉兒去過襄陽幫,指不定是看上了人家閨女。再說,襄陽幫是長江第一大漕幫,這回擊退華山也使了大力,不算辱沒了玉兒。」
「何止玉兒,還有她!」許姨婆指著沈未辰,「這都什麼年月了,還比武招親?點蒼少子你也不要!你儘管胡鬧,還上華山去打仗!一個大姑娘,有什麼閃失,青城養你這麼多年不是白費功夫!」
沈未辰接著道:「除太虛外,我爹還收藏了幾把重劍……」
沈未辰道:「許是昨夜沒睡好,倦了。」
沈玉傾早知李景風滑溜,當真交起手來,才知他的滑溜簡直豈有此理,忙轉身去追。李景風繞到鐵八卦旁,等沈玉傾逼近,再施江山十掌劍,李景風先使碧血祭黃沙接住劍招,等掌拍來,側身躲入鐵八卦后。沈玉傾這掌勁力十足,拍在鐵八卦上,本擬掀動鐵八卦借力撞開李景風,哪知「砰」的一聲巨響,鐵八卦卻紋絲不動。沈玉傾只覺一股勁力從鐵八卦後傳來,著力處卻是自己前臂,這不正是本門棉掌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