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也被抓傷了,皂角粉的水浸泡著傷口中,鑽心般的疼。她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還在使勁的揉搓著衣服。
在地滾龍的屋子裡,王氏坐下來跟丈夫一起吃飯。
這倒是,院子里但凡成親了的,都只有一夫一妻,現在還沒有納妾的。偏偏這個長房長孫,靠著訛詐的手段得來個小妾回家,於是生出這麼多事端來。
滾地龍的爹也聽到了整個事情過程,出來門口冷聲道:「規矩就是規矩。沒規矩就得教訓。」
等到王氏把他扯出門,指著黃花說道:「是她在飯菜里下了皂角粉,還說因為她手裡沒有砒霜。那話的意思就是她要是有砒霜,就會毒死我,還毒死你呀!少爺,這種毒婦你還往家裡帶?還不亂棍把她打死?」
王氏幾乎瞬間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了,她勃然大怒,沖了出來。便看見已經把飯吃完了,拿著個空碗站在廚房門口,正冷冷瞅著她的黃花。
麥穗兒乖巧的跟在他身後。出了房門,沿著街往前走。曾鞏放慢了腳步,對跟在身後的麥穗兒說道:「你覺得怎麼樣?」
曾鞏說道:「這個家呀,吵得天翻地覆的。你覺得有意思嗎?」
王氏捧著飯碗,夾了一夾肉送到嘴裏嚼著,又扒拉了一口飯,只嚼得兩口她便停住了。好像被人掐住了腮幫子,沒法再嚼動。
黃花卻不理睬,依舊嗚嗚地哭。
黃花聲音冰冷:「皂角粉,洗衣服用的。——因為我手裡沒有砒霜。」
又連著往地和_圖_書上吐口水,可是還是覺得嘴巴里有股怪味。又趕緊搶著拿了一碗茶到了嘴裏涮口,吐掉之後這才覺得嘴巴稍稍好受些。回頭過來拿著飯菜翻瞧,發現似乎有些白色的粉末。原來兩人原來以為是芡粉什麼的,沒理睬。此刻覺得不對勁,用筷子頭蘸了一點送到嘴裏,舔了舔,立刻往地上吐個不停。
終於等到吃飯的點。
滾地龍惶恐的點了點頭。眾人都各自回屋去了,不敢再做聲。
一般來說,大概還需要個半個時辰再去比較合適,現在去早了點。但是曾鞏寧可慢慢踱著步在外面街上走走,也比待在這兒聽著他們吵鬧強。
這一腳正踢在黃花的鼻子上,頓時鼻血長流。她都不敢用手去捂,跌坐在地上嗚嗚的哭著。滾地龍又怒道:「老子說話你沒聽到嗎?」
說著,衝過去一把揪住了黃花的衣領子,惡狠狠的說:「快說,你在碗里下了什麼?」
眼見如此,曾鞏簡直氣不打一出來,可是面對小輩家事,他也不想多說。便袍袖一拂,轉身回去了。麥穗兒低聲對滾地龍說道:「你們小聲點。老爺正在想皇上的奏摺呢!那是大事。」
王氏手開始發抖,慢慢放開了她的衣領,指著她說:「你,你是說如果你有砒霜,你下的就是砒霜?」
洗完衣服,黃花又跑到廚房去幫著劈柴火。劈材火的樂得清閑,走開乘涼去了。黃花一口氣劈到日落西山,整個衣服都被汗水澆透了,www.hetubook.com•com
臉上淌下來的汗,淌過那些傷口刀割一般的痛。她卻連一口涼氣都沒吸過,也不擦臉,任由它凝固在臉上。
他們來到了歐陽修請客的那酒樓,門口的夥計得知他身份之後,趕緊把他請到了樓上雅間。進屋之後,曾鞏便看見恩師歐陽修身邊坐著個年輕人,搖著摺扇,頗為優雅的樣子。
曾鞏幾乎是走走停停,還不時的在路邊瞅瞅沒關門的商鋪、路邊攤啥的消磨時間。他很少這樣有閑暇,有空閑他都會看書。只是今天他根本看不進去。
「每次不是原配把小妾拿著掃帚追出門打,就是小妾相互撕打。還把頭髮衣服都扯爛了,村裡人只瞧熱鬧當笑話看。人多自然就容易生事端,再加上天氣熱,大家都是暴脾氣,心頭火比往日都要強一些。不過像今天這麼鬧的,倒是太過了點兒。」
卓然連連拱手說道:「夫子錦繡文章,兄弟可是沒少拜讀,十分仰慕。今日得見高賢,足慰平生。」
看來古話說的倒不錯。要想一天不得安生就請客,要想一年不得安生就修房子,要想一輩子不得安生就討個小老婆。那就有的架吵,有的醋吃,有的熱鬧瞧了。
麥穗兒有些不解,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王氏已經回屋,正在梳妝台前慢慢梳著頭髮,斜了她一眼,說:「放桌上。」
卓然忙笑道:「慚愧!」
黃花便將飯菜放在了小桌子上,隨後健步如飛,幾乎小跑著回到了廚房。領了和-圖-書自己的一份飯菜,是一個大瓷碗。裏面半碗飯,加上一小點鹹菜,沒有肉。她的飯菜跟幾個下人是一樣的。但是對她來說這已經是美味佳肴,立刻風捲殘雲一般,一眨眼工夫,一大碗飯便被她倒進了肚子里。
曾鞏蠻客氣的:「論文才,兄台更勝一籌,曾某十分佩服。兄台的佳作已經在京城內外傳遍了,到青樓也時常能聽到歌姬彈唱你的詩作呢。」
同桌的還有王安石和另外幾個歐陽修的學生。大家相互見禮之後,便坐了下來。曾鞏卻沒看見司馬光,往常聚會他是少不了的。又有些疑惑,瞧向歐陽修。歐陽修立刻醒悟,朝王安石努了努嘴。
今天晚上他是有飯局的,是歐陽修做東,還召了幾個朋友大家聚一聚。這種場合曾鞏是不能缺席的,不僅是因為恩師召集,而且他也願意在酒宴上與其他同僚切磋詩詞歌賦啥的。因為他知道老師請的人一定都是值得他交往的。
歐陽修立刻做了介紹。這才得知這位年輕人就是曾鞏一直想結交的,他這次寫賜婚聖旨的對象,提刑官卓然。
滾地龍看見妻子衝出去,就知道他去找小妾打架去了。他懶得出去看熱鬧,就呆到屋裡漱口,所以剛才那句話也沒聽到。
沒等黃花領到自己的飯菜,就聽王氏站在廊下叉著腰叫道:「黃花你這賤人,還不幫老娘把飯菜端來?等老娘吃完你才能吃!給老娘在外面伺候著!」
滾地龍對地上的黃花說道:「去找點葯擦擦和*圖*書你的傷,然後該幹啥幹啥去,別傻獃著。這院子里沒有閑人,看有什麼活需要你做的就去做。」
站在廊下瞧熱鬧的那些男男女女們捂著嘴嗤嗤的笑。看見王氏充滿怒火的眼睛掃過來,又趕緊躲回自己屋裡去了,在屋裡還是一邊議論一邊嗤嗤笑。
曾鞏的七妹經過她身邊,瞧見她被抓花的臉,有些嚇人,讓她去找公公那要點傷葯來擦。她沒理睬,依舊用力的洗衣服。七妹討了個沒趣,悻悻的走開了。
這一切被一牆之隔的曾鞏全都聽在耳中,仰天長嘆,真希望自己能躲到深山古寺過清靜逍遙的日子。
滾地龍很不耐煩,一把甩開了她的手。說道:「拉拉扯扯幹嘛?這麼多人,說幾句狠話叫她說唄,誰也不是嚇大的。你非要把這家炒個天翻地覆才行嗎?」
王氏是長房長孫媳婦,因此有個專門的托盤拖著一碗白米飯外加一素一葷兩道菜,雖然數量少,但還是葷素搭配。
滾地龍一聽這話,馬上回頭重重地一腳把黃花踢了一個跟斗。罵道:「叫你沒規矩!」
黃花一聲不吭,接過了王氏的飯菜,端到了屋裡。
眼見沒法清凈,他站起身踱步出來。看了看天,決定早一點出去。
黃花扔下斧子進了廚房。廚房裡每個人領自己的飯菜。人太多,沒有地方讓全家人待在一起吃飯的,而且那也容易浪費,所以都是定量做飯,每人一份,跟吃自助餐似的。
她目瞪口呆的盯著面前的丈夫,丈夫的表情跟她幾乎一
m.hetubook.com.com模一樣。也是夾了一口菜,扒了一口飯,嚼了兩口便僵住不動。兩人幾乎同時哇的一聲,將嘴裏的飯菜都吐到了地上。
眼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她慢慢擦掉了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木然的將鏡子放回了桌上,也不管臉上的傷,出來看到天井那堆著一堆衣服,顯然是等著洗的,於是過去拿了水桶,天井那有一口井,提來了水倒在水池裡,開始撒上一些皂角粉,麻利的洗衣服了。
王氏咆哮著:「好你個毒婦,你在我碗里下了什麼?瞧我不把你撕了。」
麥穗兒搖搖頭,很認真的說:「我覺得一家人該和和睦睦的,別整天吵吵鬧鬧,在一起活才能開心。不過老爺,但凡大富人家,沒幾個能夠清凈的。俺們村子,以前有個大戶家裡有好幾房妻妾,也是整天吵嘴打架。」
黃花沒有答應,沒有表示,只是冷冷瞧著她。王氏立刻轉身沖向屋子,把還在屋裡漱口的丈夫扯了出來。
曾鞏點頭,的確如此。雖然以前一大家子也有吵嘴拌嘴,甚至打架的,但是還沒有到今天這麼厲害的。這一切難道就源於侄子納了個妾嗎?
黃花嗯了一聲站起身,院子里幾乎所有的人都各自回房。她也不知道該去找誰找傷葯來擦傷口,便只好回屋裡,拿起銅鏡看了下,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都是王氏抓撓的傷口。鮮血淋漓的,頭髮也被揪掉了幾縷。
這一聲非常平淡,就好像說她剛吃完飯似的。聽在王氏和周圍人耳中,猶如響了一個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