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新野城,即便苻堅沒有大軍壓境,晉軍還將這個地方佔領的好好的,但是,為了大局著想,也是可以回軍襄陽,不必死保的。
雖然,他們才剛剛進城就要去準備撤退,實在是沒有臉面,但是為了減少傷亡和損失,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步。
別說睡覺了,他現在舉起大刀,殺向建康城的心都有!
你竟敢擺老子一道!
為何變得如此野心勃勃?
「這就是朝廷的新消息。」桓伊的失望,簡直是無以復加,連掩飾都沒有了。
這個消息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這個時間來,這不是存心給荊州兵找不痛快嗎?
這是為什麼呢?
在襄陽戰場,誠然北府兵是絕對主力,但是,就連謝玄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一場戰役,最後能取得如此酣暢淋漓的大勝,其中,荊州兵的作用亦是舉足輕重。
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剛剛分手的桓伊。
「野王,怎麼回事?」
「只要我們做好兩手準備,時間上是來得及的,雖然有些緊張。」
他輕嘆了口氣,也是無話可說。
留給桓沖他們做出部署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是別人做的事情,又不是老夫做的!」
即便是兵力最強,實力最雄厚的時候,也時常要丟失一些城池,所以,數次北伐,大晉朝廷,從上到下也形成了一種共識,那便是進攻的態勢一定要有,可以一次性奪取數個城池,但是,卻不必個個都保住。
現在,就連他這個脾氣最好的人,也無法克制的痛恨謝安的作為,可見,謝安這樣做,確實是不得人心。
「我想,我們可以分頭來辦這件事。」
但是,客觀來講,桓沖他們手下的荊州兵,實力還是有限,一旦苻堅帶領精兵強將趕到新野城外,不用抱有不現實的幻想,荊州兵也一樣會敗退。
桓伊探身向前,笑道:「以謝安的能力,他不會看不出,一旦朝廷恩准了這個官職,荊州兵一定要揭竿而起。」
那被桓沖狠狠拍在桌案上,差點四分五裂的信紙上,短短的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幾行字,之所以說是一個消息,那是因為雖然是朝廷送來的,卻根本就不是一道旨意。
桓沖二話不說抬起了屁股,沒時間再和桓伊商討了,說干就干,桓沖再次披甲上身,將要去安排下一步的撤退計劃。
不過,既然都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那現在就不必著急了,桓沖安然入睡,絲毫不見剛才的緊張。
「朝廷來消息了!」
桓沖一臉懵,也不知道是被氣懵的,還是被桓伊迷惑了。
「豈有此理!」桓沖一把將信紙拍在桌案上,登時就怒了!
只不過是皇帝司馬曜做出了一個決定,把它形成一個文字的東西,傳諸全國,曉喻天下而已。
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也就罷了,他一向個性恬淡,也知道朝廷對桓氏出身的他多有忌憚,自覺當一個稱職的邊緣人物。
「反給他人做了嫁衣!」
為了安置數量龐大的流民,南渡之初,朝廷就推行了多次「土斷」,所謂土斷,就是將新遷入的百姓就地分配,劃歸郡縣管轄,並且分給相應的土地。
「你是說,你現在也沒辦法,還要等那王稚遠小子的定奪?」桓沖拍案而起,不可置信的瞪著桓伊。
嚴格來說,桓沖確實不在乎朝廷是不是給錢,可是,對謝玄的處置,實在是寒了桓老爺子的心。
要是那王謐小子現在襄陽,說不定還可以運作一下,但是,他人在建康,便是鞭長莫及。
如果頂不住苻堅的兵鋒,那他們之前的種種努力,就又將付之東流,辛苦獲得的勝利,轉眼就成了雲煙。
「既然只是去送個消息,那你就快去辦吧!」
「買德郎,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實話,我想,我們應該求助朝廷,若是你不介意,我這就去寫一封密信,送到琅琊王謐的手中,我敢斷定,他一定有辦法。」
敢情這小子是想找外援!
形勢緊急,桓伊也沒有閒情逸緻繼續循序漸進,連忙給桓沖仔細分析。
就算是神仙這一次也難免動怒,更不要hetubook.com.com
說桓伊也只是一介凡人罷了。
一些城池,早就已經被劃歸為可以攻取,但卻不一定要鎮守的範圍。
要說之前,桓伊對桓沖的意見還頗有微詞,想要阻攔的話,這道旨意一來,很多話,就沒有再多說的必要了。
都是因為逃跑,撤退是荊州兵的老本行,更是桓沖大將軍最擅長的事情。
「為了這幫蠅營狗苟的小人,不值得。」
「若是按照以往的戰術,為今之計,當然是在新野留守部分士兵,再把大軍收縮到襄陽城內,捨車保帥。」
「買德郎,你先別睡!」
感覺桓伊說的話,明明都很簡單,可是他老人家卻一句都聽不懂。
桓沖充分禮讓,讓來讓去,轉頭竟然發現,全都便宜了謝家人!
正是司馬曜恩准謝玄都督中外諸軍事的詔書!
朝廷怎麼會來消息?
事關江左江右對峙的大局,其影響面,絕對不僅止於新野、襄陽兩城!
難道,那王謐小子未卜先知,竟然已經帶來了解脫新野困局的妙計?
說到最後,桓沖的話竟有些陰陽怪氣之感。
一開始還面有笑意,後來,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糊塗啊!
現在根本就趕不及!
幾次對襄陽圍而不攻,攻而不下,這樣的輝煌戰績,可不是謝安或者是謝玄幫他締造的。
「野王,老夫也不休息了,我們連夜退守襄陽!」
謝老兒!
「他謝幼度何德何能,能擔此大任?」
「想當初,老夫以大局為重,願意與北府兵摒棄前嫌,共同抗敵,哪成想,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根本就不必做太多的準備,完全是熟練功了!
一向頹靡的荊州兵,下定決心,凝聚力量,終於突破了自身的局限,形成了戰鬥力。
「然後再向朝廷求援,請求北府兵出擊,這樣,只要能保住襄陽,新野是遲早的事。」
「這個仗,沒法打了!」
這不是在矇騙老爺子玩嗎!
與桓沖不同,到了桓伊這一支的譙郡桓氏,已經和本家的血緣相距甚遠,甚至於,論資排輩都已經很困難。
和圖書
桓沖剛要進入夢鄉,猛地聽到門外的吵嚷,便登時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桓伊很謹慎,一直沒有表達想法,他有一種預感,當桓沖領會了這個消息的用意,新野城的戰局或許就將面對著一場巨變!
畢竟,荊州兵一向屬於大晉境內的一支相對獨立的軍事力量,平日里也很少受到朝廷的支持。
桓伊略想了片刻,猛地起身,攔住了桓沖。
「看看吧。」
桓伊卻也為難了,其實,他的主意並不在自己身上,而在更加遙遠的建康城。
豈有此理!
「我們哪裡還有時間?」
這也就罷了。
不過是送個消息,也不會興師動眾,他老桓還是可以允許的。
奪三棄一,奪二棄一,一向是桓沖作戰的老傳統,或者可以說是荊州部隊的老傳統。
這真是奇了怪了!
「朝廷的消息為什麼會來的這麼晚?」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可是,我不甘心。」桓伊攥緊了拳頭,目光灼灼的說道。
「野王!」
「那又怎樣?」
桓伊憂心忡忡,他是真的著急,絕不是作假。
「買德郎!」
「老夫先去休息片刻。」
桓沖興緻勃勃的衝出了們,卻見,桓伊一臉愁苦,好像是遇到了什麼困難似的。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荊州兵雖然也得到了他們應有的賞賜,可是,數量遠遠低於北府兵。
郗鑒死後,這支軍隊又被桓溫控制,可以說,北府兵正式成為北府兵雖然是在謝玄的手中,且戰鬥力也更加強悍,但是,謝玄能夠成功掌控北府兵,也和桓氏的退讓有莫大的關係。
可是,在襄陽大勝之後,司馬曜此舉,對於荊州部隊來說,就是妥妥的挑釁了!
「老將軍!」
桓沖瘋了!
桓沖拿著那信紙,眯縫著眼睛,仔細的瞧。
「老將軍,切莫動怒。」
「買德郎你不會坐以待斃,整個荊州的士兵也絕對咽不下這口氣,那麼,剛剛恢復士氣的荊州部隊就又要再次面對人心聚散的問題。」
「現在,留下新野的爛攤子,讓都督中外諸軍事謝大將軍自和_圖_書己來料理吧!」
「北府兵本事大,我們荊州兵不過是他們的馬前卒,邀功請賞的工具而已。」
但是吧,老實說,那些恥辱不都是桓老頭他自己惹來的嗎?
「不過,老將軍,我們不能因為一時氣憤,就中了謝安的計!」
當桓伊開始一口一個老將軍,這就說明,他開始著手解決問題了,他和桓沖之間,當然是桓沖的輩分更大。
「先等一等!」
想當年之事,正是謝安執掌朝政之時,他將北府兵交給了自家侄子謝玄,要知道,北府這支軍隊,嚴格說起來,也並不是謝玄一手締造。
這些流民到了江左,並不會當然的就擁有土地,毫無謀生手段的他們,也曾為亂一方,盜搶之事不絕。
都什麼時辰了!
「何德何能?」
「謝安竟然欺侮老夫到如此地步,便是毫不顧忌面子了!」一時之間,桓沖睡意全消。
「以往,我荊州兵就被同僚譏諷,外戰外行,內戰內行,這些年,反戈向朝廷的事情,確實很多。」
桓伊沒瘋,卻也心下不平。
再往前推,從晉祚南渡以來,北府兵以前的主要成員,便是那些在亂世之中,跟隨衣冠南渡的北方流民。
「什麼?」
「你該不會不曉得建康城距離這裡有多遠吧,等到從建康打一個來回,新野這邊,苻堅的大軍早就已經進城了!」
「那你說說,能怎麼辦?」桓沖這個老頭就有一個好,他不固執,也承認自己能力有限。
忍辱負重這個詞,未免是太重了點,誠然,在謝安的勸說下,桓沖確實做到了以大局為重,不再對朝廷掣肘。
荊州兵能夠奪取新野城,那是因為新野這邊的守軍聽說襄陽已下,早就已經軍心渙散。
「這怎麼行?」
你們年輕人有主意,那你們就盡情的表達出來,只要老夫聽著靠譜,就可以試一試。
直到這時,桓老爺子還對即將到來的「好」消息,懵懂不知,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去再會周公。
誰讓荊州兵是要錢有錢,財大氣粗的人設呢!
到了新野一線,距離北方就更近了,尤其和*圖*書是苻堅鎮守的長安城,只要他的兵鋒夠快,或許十天左右,就可以大軍壓境了。
既無戰意,兵力也並不算強,自然是一觸即潰。
一向熱愛音樂的桓野王,這是怎麼了?
沒想到,桓伊這小子,竟然會這樣糊塗!
這讓桓沖很不習慣吶!
「老夫這些年,還不夠忍辱負重的嗎!」
「這又作何講?」桓沖真實的迷惑了。
桓伊早就想到了桓沖會這樣說,但是,這一次,他卻不能認同。
桓沖是個爽快人,更有一種可以和年輕人輕易打成一片的厚臉皮精神,所以,桓伊如何稱呼他,他並不在意。
「謝安欺人太甚!」
糊塗!
「這是什麼意思?」桓沖疑惑不解。
這才過了幾年,謝安居然就把大晉境內的最大一份軍權交給了謝玄!
桓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想當年,謝安是怎樣殷勤勸說他以大局為重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對於江右的這些城池,實際上,沒有弓馬之強的晉軍是不能全都守住的。
「不論如何,我還是想試一試。」桓伊用誠懇的眼神,死死盯住桓沖,桓沖嘆了口氣。
「當我譙郡桓氏是擺設嗎!」
這是他一貫雲淡風輕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樣果決的神情,也把桓沖嚇了一跳。
「老將軍這邊先部署收縮到襄陽的事宜,我馬上就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到建康。」
於是,以郗恢的祖父,太尉郗鑒組成的流民部隊為基礎,漸漸的形成了北府兵的前身。
其實,他的心裏並沒有多少失望,他原本也不在意這個,可是,他還清楚,他能不在意的事情,桓沖卻絕對做不到視而不見。
但是,因為江左江右戰亂頻仍,衝突不斷,流民便不斷湧入,一個完善的,管理適度的郡縣制,根本就形成不了。
言畢,桓沖便找了一間乾淨的廂房,直挺挺的躺到了床上。
還寄希望于王謐小子,怎麼可能!
「晚輩以為,謝安此舉,就是為了挑撥荊州和陛下的關係,故意為之。」
豈有此理!
王謐小子,果然是不負眾望!
至少,沒有辜負桓野王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