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火光、轟鳴。濃烈的硝煙和阻擋視線的渾濁氣體慢慢散盡之後,戰車的指揮長終於滿意地看到:那具古怪的人類殘骸,已經被威力強大的炮彈炸得四散飛裂,再也無法重新聚合成一個整體。前進的道路,徹底被掃除一空。然而,這僅僅只是噩夢的開始。
然而,邢浩卻並不這樣看。軍政府最高權力核心,僅只有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而已。但是,身為大將的這個倔老頭,卻事事要比顯出一股優越感。媽的,什麼密級不夠。不過只有三個人而已。老子好歹也是個上將。一句話,這死不掉的老東西,根本就是想死抱著手中的大權不放。
兩架緊急調來的對地觀測衛星,迅速填充了被高大勇一炮擊毀的監控盲區。解析度極高的電子鏡頭,將籠罩範圍內發生的一切,以數據的方式,忠實地傳送回戰艦內部的核心電腦。經過重新組合處理后,清晰地呈現在自己的製造者面前。
「宰了他!我要為我的父親報仇!」
民兵的雙臂無力地向上揮舞著,似乎是想要拚命抓住什麼。大量的血液瞬間阻塞了斷開的氣管,使他只能發出幾個意義模糊的字詞后,當場窒息。
他曾經想過:假以時間,再過幾年,一旦戰爭徹底結束,和平真正來臨,他一定要脫下這身穿了一輩子的軍裝,陪著自己的老妻,到遠離城市的郊外,買上一幢小屋,種種菜,釣釣魚,安享天年。把曾經失去的一切歡樂,盡量彌補。到了那個時候,什麼權力,什麼野心,統統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平民,一個徹底置身於權力之爭圈外的逍遙者。
確切地說,俘虜已經死亡。一個民兵用刀子從其喉間死命割下。斷裂的頭顱雖然不至於當場掉落,卻也只有幾條可憐的肌肉相連。加上從洞開腹部中流出的猩紅臟器,使得這具被扔棄在廢墟亂石中的殘破身體,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被人玩厭后肆意破壞的布偶娃娃。
王亢現在的心裏,已經窩著一團隨時可能爆發的怒火。雖然對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且合情合理,但是,他卻明顯能夠感受到:邢浩那種咄咄逼人hetubook.com.com
的態度,以及對於權力的無比貪婪。他甚至已經有些後悔——不應該放手太多的權力,也不該把邢浩提到目前的高位,變相造就了那顆隱藏已久的野心。
同僚的一席話,使邢浩驟然發現自己語氣上的問題,連忙改口道:「我也是出於為目前的戰況考慮。畢竟,只有準確知曉手下每一個士兵的具體優缺,才能制訂出最完美的作戰計劃。」
太空指揮中心,「堯」號戰艦的內部。全封閉的作戰室里,肩扛大將徽章的王亢,與同為上將的邢浩、鄭廣,各自分坐在圓形會議桌的一角。
身後傳來的清脆骨裂聲響,其實並未引起人們的太多注意。只是,與之幾乎同時驟發的慘叫,卻使得所有的人,不約而同轉過了身。落在隊伍最後的一個民兵,喉間赫然露出一個清晰可見的大洞。慘白的骨頭裂口,在大股冒起的血液中間,顯得是那樣突兀。
剛剛展現的笑容,在車長的臉上瞬間凝固。就在戰車外部監測鏡頭拍攝下的即時畫面里,在那些被炮火摧毀的建築廢墟和車體殘骸中。居然又慢慢爬起了更多的屍體。顯然,它們都是那個被炸爛的怪屍同類。因為,它們自己,本來也就是一具具已經死亡的人類軀殼。
也許是想要盡量平緩這種緊張的氣氛吧!鄭廣的話,聽起來似乎是在打圓場:「出於保密,該小隊的實力當然不可能公開。不過,作為軍方最高負責人之一。我想,有些東西,應該可以在有限度的情況下,稍微擴大一下它的公開範圍吧!」
相比旁邊兩人,身材矮胖的鄭廣,只能在中間充當和事佬。這個以老實敦厚聞名軍內的將軍,人緣有口皆碑。而且,在主管的後勤方面,也的確有著過人之能。
※※※
莫名的僵持,並未持續太久,來自監控中心的緊急呼叫,使得三人的注意力,隨之轉移到了身後那塊剛剛從牆壁內部拱出的巨型電子屏幕上。
換作普通的軍官或者士兵,對於這樣的回復,一般都不會有任何反應。級別不夠這是事實。在軍銜決定一切的制度下,只有徽章上閃閃發亮的星星,https://m•hetubook.com•com才是一切答案的最終解釋。
整個城市已經被分成了兩大部分。以突入地道為核心,日本人的支援部隊構建起一道並不十分堅固的臨時工事。就在工事的附近周邊街道上,橫七豎八躺滿了無數身覆黑色服裝攻擊者的屍體。擁有城內的電子警戒系統控制權,及時獲得足夠的援軍。而且,十七小隊作為中堅,也參与到反攻者的隊伍里。雖然雷成一再嚴令只能以不超過十級力量的標準參戰,但就僅強於普通人標準的日本戰士而言,卻也已經足夠。反擊的勝利,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突變,偏偏就在此時發生。
邢浩一直是被他所看中的權力交接者。可是,從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一切看來,情況似乎已經脫出了自己的控制。而且,正慢慢轉向另外一個難以控制的極端。
邢浩淺抿一口杯中溫熱的紅茶,將面前一摞剛剛沖洗出來的照片,輕輕推到了老將軍的面前。
「等等!別把他殺了!讓我先挖出他的眼睛……」
大口徑機槍子彈,打斷了他的雙手。除了上肢與肩膀相連的處,下至手肘的所有部分,只剩下一截裸|露在空氣中的森森白骨。
「誰有刀,我要親手砍掉他的腦袋!」
前鋒坦克車長看到的駭人場景,僅僅只是一個前奏。畢竟,直到現在,作為第一目擊者的他,和這些本該是屍體,卻與活人無異的古怪生物還沒有太過直接的接觸。這是一種幸運,一種只有親歷者才能真正知曉的幸運。
第十七作戰小隊,一直自己手上的王牌。沒想到,對方現在已經把眼睛盯上了他們。無論在任何時候,軍隊,都代表著權力。軍人,在維護國家利益的同時,也是遊戲則的制訂者。王亢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作為一名老兵,在擁有權力的同時,他也要為聯邦的未來考慮。自己不可能永遠不死,軍隊也不會一直屬於某個人。給後來的繼承者留下足夠的權力空間,這是每一代領導者應盡的義務和職責。
「敲碎他的牙齒,割掉他的舌頭。狗雜種,你也有今天。老子要報仇,報仇……」
「將軍,請原諒和*圖*書我剛才的態度。」
「砍掉他的手!」這是滿懷憤怒的報復者,此時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既然沒有合適的工具,那麼,就換種方法。把它掰斷、砸斷。
電子地圖上的戰況標識,仍然還是紅、藍兩色。只不過,比起此前的紅色全面反攻,籠罩房間柔和的紅光已經消散了大半。那些空余的部分,赫然已被對立的冰冷藍光牢牢佔據。
「咔嚓……」
「還是那句話!你們的密級不夠。有些東西,暫時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
「殺掉這個雜種!殺掉他!」
「你想讓我說什麼呢?或者,你究竟想要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麼?」
「對於十七小隊的戰績,我們大家都有目共睹。」
「救……咕咕……咕嘟嘟……」
但是,自己尚未退休,就已經有人急不可待地橫竄出來,要求提前獲得那些本該交予他的東西。這怎麼可能?要知道,心甘情願的贈送,和被迫接受的強取,根本就是兩碼事。
一個把步槍斜挎在肩上的憤怒男子,從地上抓起兩條被炸斷的鋼筋,重重捅入俘虜的口中。不顧一切地拎起一塊水泥碎料,照準俘虜的面部下方猛砸。肆無忌憚的撕扯下,加之鋼筋為襯的堅硬,夾雜于其中的牙齒,紛紛被碾成釉質的碎片,從滿是血污的口中驟然掉落。尚不解恨的男子,反手橫撬著鋼筋,將其口中已經破爛不堪的舌頭活活拖出。帶著無比殘忍的兇狠,將鋼筋尖銳的一端,從中狠狠戳下。
話音未落,旁邊的一個民兵早已衝上前來,將自己的指頭徑直插入俘虜的眼窩,硬生生地摳出兩團被骯髒血肉包裹的球狀軟體,狠力撕拽下,更從已經隆黑的眼窩中,帶出幾條柔軟且與之相連的根狀神經。
以雙臂撐地,雙腿自然彎曲,配合身體的平衡,最終完成從地面直立而起。這是在正常情況下,人類最基本的肢體動作。但是,這名黑衣人,顯然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理解範疇。
帶著興奮與滿足,民兵們終於放棄了這個可憐的復讎對象。他們開始把被鮮血和暴力刺|激后的猙獰目光,重新投射到那些尚在不遠處哀嚎的,新的可施暴對象身上。
暴力,的確可以hetubook.com•com給生物帶來最原始的快|感。單純而血腥的施暴,已經讓這群被仇恨蒙蔽雙眼的人們,忘記自己憤怒來源的初衷。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再是本質意義上的復讎者。確切地說,更像是一群僅僅只為體驗殘殺與暴虐的狂徒。仇恨,可以使最善良的人類變成野獸。也能使最卑微的弱者,變成最可怕的殺神。
日本與聯邦,世代都是仇敵。歷經戰亂,再次獲得和平的人們,對於戰爭的厭惡和痛恨,已經膨脹上升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尤其是眼看著剛剛建好的家園,被外來者再次搗毀;逃脫飢餓死神威脅的幸運兒,喪生於重新爆發的衝突……那種被血液瞬間衝上大腦,隨之擴大增幅千萬倍的仇恨與憤怒,足以趨使最弱小的人類,與最強大的神魔相對抗。
事情,就是如此不可思議。一個本該死亡的人。卻以根本不符合人類基本生理條件的動作,將一具殘破不堪的身體,重新又站了起來。不僅僅是這名車長,隨同戰車跟進的聯邦步兵,還有車內的其他乘員,都親眼目睹了這一極其古怪,卻實際存在的詭異場景。
雙腿,只剩下其中之一。另外一隻,足掌已被炸飛。他的身體表面,密集地分佈著數個大如酒盅般的槍眼。那是鑽入身體內部爆炸開來的子彈留下的痕迹。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車長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對面的黑衣人,必死無疑。
「這,這不可能!」
在東部城區的一幢大樓前,一個五人民兵小隊,抓住了一名腿部中彈,躲藏在房屋拐角內部的黑衣人。戰鬥力盡失的他,只能接受被俘的事實。俘虜,歷來都是戰場上極為尷尬的角色。出於仇恨,被俘者往往都會遭到捕獲者憤怒的發泄。毆打、侮辱早已司空見慣。這已經是極其輕微的「最佳待遇」……
日本人的突擊隊伍,擁有近萬人的龐大武裝。無論是第一批攻入城市的精銳,還是此後投入作戰的「影殺」,以及想要扭轉局面的天皇親衛隊,均在無法獲得戰局改觀的情況下傷亡慘重。戰死者,已經超過原部隊編製的七成以上。
一個民兵顫抖著身體,戰戰兢兢地指著死死摟住同伴屍身的背後。和_圖_書
幾塊堅硬沉重的水泥碎料,從半空中重重落下,將俘虜的整條手臂砸得血肉模糊。一個激憤無比的男人,抓起這條已經皮肉綻開的爛手。從中狠狠一擰,再反手死命一轉。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連帶幾道類似橡膠圈被巨力絞緊后,綳至極點的劇烈摩擦。嵌有刀子的俘虜手臂,從肩膀的連接處,被生生扯斷。只有幾根被拽裂的絲亮紉帶無力地垂落在其間。
「那……那是什麼……」
沉浸在刺|激與憤怒中的人們絲毫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昏迷中的俘虜,破爛的身體表面,正在悄悄復生著一縷從碎裂骨縫中,古怪冒起的肉質。
車長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面飛快地將探測鏡頭距離拉近,嘴裏一面大聲嚷道:「射擊,再給他來上一炮!」
老將軍也不作答。只是自顧反問。
哪怕意志再堅強的人,也無法在如此慘烈的痛苦面前繼續保持清醒。只是,痛暈過去的俘虜,根本沒有引起施暴者的同情。反而,更帶起一陣莫名的興奮與刺|激。
「將軍,我們希望,對此,您能夠有所解釋。」
群情激憤之下,俘虜的遭遇可想而知。黑衣人很慘。一把鈍禿且表面帶銹的刀子,在生拉硬拽之下,從他的肩膀重重切下,帶著巨大的摩擦,深深割入肉體的深處,直至沒骨。
由於刀柄太短,鋒刃過於細窄,插入俘虜肩胛骨縫的鈍刀,根本無法繼續向下割裂,只能懸空吊在其中,好像一枚大號鐵釘嵌在那裡,無法突入半分。
老將軍打定主意,回去以後,馬上著手慢慢削弱邢浩手中的權力。這句話,是聯邦軍內的常用語。也是上級對於下級提出某些問題的正常解釋。在制度森嚴的軍隊內部,也是最為合適的非通用答覆語。
軍人,必須有野心。這是王亢一貫都認可的事實。但是,野心有很多種,他所認可的,僅僅只是對於己軍實力與他國較量之下,那種由尊嚴當中誕生,獨一無二的野心。卻並非由軍人轉向政客,在權力方面有著極其可怕佔有慾望的難填溝壑。
順著指引的方向,不難看出:咬斷死者喉嚨的,正是這隻可怕的怪物。對!怪物,那的的確確是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