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之選……」
視線所及之處,剛剛收割過的農田被一層薄霜打著,留下的稻茬有些枯萎厭厭,就如這冬季一般死氣沉沉。
話落,惠安低下了頭,從懷中取出一份圖冊,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姿態謙卑至極。
或許這是我在這亂世之中,最後的一點堅持吧。」
但這彷彿就像是命運的轉折一樣。
但車廂內的兩人,卻再沒了言語,彼此閉目靜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候的時間並未太久。
而是四處攻略,到處屠殺著樂土的一切。
街道上有人行走,穿著都是熟悉的大越衣冠,不,該叫做楚人衣冠。
但如今這些使者到來之後,不先按照規矩,在隨行鴻臚寺官員的安排下,慢慢等候接見。
『聽聞楚王英姿明睿,受過仙人遺澤,短短十數年間,就成就先天,達到了聖王境界,乃真正的天縱之才。
惠明說著,視線也不由望向車外。
到那時,這裏將不會再有什麼夷人,剩下的都是楚人。
心情愉快的用完午膳,陸淵準備小息片刻,然後開始修行。
而到了那時,大楚也將再添一尊先天,四郡之中西川郡的防禦缺口,也將徹底補上。
鮮血、烈火、哀嚎、死亡、憤怒、恐懼……
但即便賣相多麼神聖,此時在兩人心間,卻沒幾分喜意,更多的是對前途未來的不明和愁苦。
修士體悟天心,順從自然。哪怕是武者,也需感悟天地,修身養性。
這確實挺讓鴻臚寺的人為難的。
理清了對方話中的意思之後,陸淵停滯的呼吸總算恢復,然後深吸了口氣,認真問道:「使者沒開玩笑,西川王真的讓你來納土獻降?」
那個時候白鳳寺雖然只有一座山寺,寺中也只有數千同門。
「西川國的使者到了,並且要見我?」
什麼情況?
如今數年過去,看楚王修為,竟已超過了聖王,莫不是已經達到了先天第二境的修為?』
陸淵微微頜首,然後掃了一眼下面兩個依舊僧人打扮的使者,暗嘆一聲西川佛國果然名不虛傳,然後問道:「使者不遠千里而來,到了石城之後,又急著面見於孤,不知所為何事?」
因為那些兇殘強大的佛敵,在攻破了佛都之後,並沒有止住他們的腳步。
如今佛國已經庇護不了他們了,只得去找一個更強大,也能庇護住他們的人來。
我等方外之士,妄動權位之念,貿然從世外插手世俗,涉入這世間的m.hetubook•com.com王朝紛爭,妄圖建立佛國聖地,最終落得今日下場。
年節剛過,淅淅瀝瀝的冬雨,將這個節氣的寒冷,推向了另一個高潮。
陸淵則在內侍離去之後,繼續坐于殿首,皺眉沉思,想著西川國這些使者的來意。
陸淵聽到這個說法,眉頭略皺,仔細想了想道:「既然他們那麼想見我,便見見吧。去通傳鴻臚寺那邊,讓他們帶著西川國使者過來吧。孤在這見他們。」
陸淵看著前來通傳消息的內侍,不由略微有些詫異。
剩下一點差別,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也都將漸漸同化。
惠安身側,馬車內卻還是還坐著一人,與惠安一般,都是剃去了煩惱絲,一身黃色僧袍,披著袈裟,寶相莊嚴。
可白鳳一脈的大家,卻對此毫不畏難,信心滿滿的開始建設起這片理想中的佛門樂土。
因此懷著這等想法,他不由恭敬的回道:「回大王,外臣此次前來,乃是奉聖王之命,向楚國奉籍請納,為歸附而來。」
但就在這時,內侍匆匆前來通報。
雖然受著越國朝廷些許忌憚,但在臨海郡內,各地府縣依舊有不少虔誠信眾,佛門一脈在那邊香火依舊昌盛,不虞傳承之危。
說話之間,他目光緊緊盯著惠安,想從對方神情中看出端倪。
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就已經將這片完全陌生,並且迥異於楚國文化的蠻夷之土,建設成了如今模樣?
不僅宗門離散,同門死傷。
車隊繼續向前走著,馬車壓在泥土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陸淵批閱完這幾日積攢的一批奏疏,處理完政務之後,放下手中筆,讓旁邊儘是拿去隨駕前朝,讓他們快點發往各部,審核執行后,這才起身伸了個懶腰。
而且佛國剩下的信眾,也還有五六萬人,他們信任我等,堅定佛法,我們這也要為他們尋一條生路。
聖王接受了楚國的邀請,開始征伐西南,打算在這裏宣揚佛法,讓那些逞兇鬥狠、嗜血好殺的夷人皈依佛門。
奉籍請納,為歸附而來?
每當想到此處,惠安心中就痛苦無比。
望著對方,他二人只覺看向了天地,彷彿大殿內並無這人,只有自然。
而今白鳳寺這一場劫難,西川國的一場劫難,都是他的罪孽啊。
搖了搖頭,惠明臉上,也露出了與師兄惠安一般的苦澀笑容。
而且如今寺中同門,也都為了往日大過,付出了
hetubook.com•com自己的生命,以赴劫難。
雖依舊不足以依此煉製出黃巾力士,但距離那個目標,已經進了很大一步。
……
因此每次處理政務,他都是小心謹慎,不敢疏忽。
陸淵走出大殿,來到外間檐廊。此時冬雨正寒,細碎的雨滴打在頭頂瓦檐上,發出清脆聲響。
路上有一些孩童在雨中奔跑嬉鬧,看他們的面相膚色,與楚人略有區別,能夠認出,應該是夷人血統。
一切從那時就種下了因,最終結出了今日果。」
楚王實力更強,對他們此行目的而言,是百利無一害的好事,自然為此欣喜。
反倒剛剛抵達石城,就立刻請求面見,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回大王,據鴻臚寺來通傳消息的官員所說,西川國的兩位正副使者,抵達鴻臚寺安排的行館之後,就立刻請求面見。
惠安忍不住流下淚來。
「外臣見過大王。」
惠安回想著自己逃離錦官城的那一幕,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往昔數十年的修身養性,在那絕望之日徹底化為雲煙。
這可是連他們聖王都未曾達到的境界。
惠安掀開了馬車的窗帘,眸子看向外間,神情祥和,但眼中卻透著些憂慮。
「師兄,這不正說明我等此來,乃是明智之選嗎?」
到了殿內,已踏足世俗紅塵,算不得出家之人的惠安、惠明兩人,按照外國使節的禮儀,向陸淵行禮問好。
頭從外間收回,感受著這平和氣氛,惠安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忍不住感慨一聲。
更是連累的西川郡那數十萬百姓,也與我等一同遭難,受那兵燹之災。
僅此初見,兩人心中便就一凜。
但那樣的日子雖好,可我這異世而來的靈魂,卻始終做不到那麼狠心。
此時在惠明眼中看來,這些夷人小孩除了口中說的話語,與楚人從金陵一脈相傳的官話不同外,其它一切,都和楚人沒兩樣了。
下方惠安、惠明兩僧,自進入大殿之後,便小心翼翼的觀察了陸淵一眼。
「這黔中郡雖初平,但沿路走來,各地府縣所見,都已恢復生產。百姓耕種有序,商旅往來貿易,卻是見不到多少戰火痕迹了。」
內侍應了一聲,然後下去傳令了。
金黃的陽光從外間照耀進來,落在兩人那白凈的光頭上,此時竟有那麼幾分神聖之感。
這些天來,臉上都一直帶著笑容,連帶著行宮中的氛圍,都輕鬆了許多。
不僅www.hetubook.com.com撫平了持續數年的戰爭創傷,恢復了地方的生產建設,使得百姓安心耕種,商旅往來貿易。
往日一場幻夢,此時盡數化為血淋淋的現實,揭露了世間最為殘酷的一幕。
然而望著這幅景象,惠安卻有另一番體會。
說話之間,惠安就想起了往昔在臨海郡白鳳寺時,大家一起在寺內時的祥和日子。
在派人去通傳之後,一直等著接見的惠安、惠明兩僧,很快就在內侍的帶領下,進入殿內。
『或許當日,真的不該贊同寺廟西遷,方外干涉世俗吧。』
時至如今,原本昌盛無比,人數多達萬眾的同門,如今只剩下寥寥三四百人。地廣五府的佛國,此時也只剩下了南充府數縣,只能靠著漢中國的幫助勉力支撐。
似乎是為了懲戒他們貪戀權位的念頭。
旁邊師弟惠明見此,有著相同經歷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己師兄在想什麼,連忙出聲寬慰道:「師兄,昔年遷徙西川,乃是我寺中上下一致之決定,非師兄一人之過。
當聖王之名出現的那一刻,兵戈也降臨在了這片佛國樂土。
西川國想向自己投降,然後舉國併入?
那些使者能在黔中郡內一路順暢通行,沒有受到絲毫阻攔,也少不得陸淵的吩咐。
開始也確實是好的。
雖然才處理了短短兩個時辰的政務,對他這位宗師兼修士而言,在書案前坐上兩個時辰。並不會有多少身體上的疲憊。
石城,行宮。
最終只有數百見機快的同門,僥倖逃出城外,躲過了這一場劫難。
無數次後悔,當初那個意氣風發,激揚向上,一力支持聖王西遷,來這西土建立佛國的自己。
「所以有時候真的羡慕那些昏君啊,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做,只顧著享樂。就算底下生民死上千百萬,那也毫不在意。
這天下子民,既為我提供氣運,為我供奉稅收,那麼作為君父,自然而然要給他們提供庇護。
處理政務頗耗心神,需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研究透各方利益,然後再以自己的利益為主導,做出各種各樣的平衡妥協。
此時時隔數年,再見到以前熟悉一幕,更令人感慨不已。
所以這裏雖然只是臨時行宮,但各項規章制度,卻也與巴陵城那邊別無二致,頂多就是因為人手不足,簡陋了一些罷了。
於是西川國漸漸有了佛國之稱,而他們的領袖濟慧聖僧,也世俗王侯一般,被尊稱為聖王。
今日政事和*圖*書已經處理完畢,按照他定下的時間規劃,等下用過午膳之後,下午便要開始修行,繼續參悟黃巾力士的神通符文了。
可最後南詔國的一場千里突襲,徹底敲碎了白鳳寺僧眾的幻夢。
而那絕望之日後,一切也並不是終結。
可就是這種祥和安寧的日子,最終卻因為寺中之人凡心大動,不願忍受朝廷束縛,並且想要進一步弘揚佛法,最終做出了遷徙西土的決定。
一切彷彿都在朝著他們理想中的世界發展。
「重要大事?」
如今我等既然大劫中僥倖未死,所思所想,但是如何挽回這場劫難,幫著殘存的門人活下去,延續白鳳寺的傳承。
楚國統治這裏才多久?
然而面對陸淵的審視,惠安卻是神情坦然,從容回道:「稟大王,外臣此言無需。聖王卻有獻土歸降之意。此是西川國戶籍圖冊,外臣也已帶來,大王自可審查。」
在被征服的土地上建立寺廟,設立僧官,打算如同西川國一樣,建立起佛門秩序。
惠安咀嚼著這句話,臉上神情不斷變化,各種情緒都是涌過,最後卻是露出幾分釋然,苦笑道:「是啊,惠明,你說的對,明智之選。或許往昔種種,都是一場大夢。
相比之下,想想他們?
自去年十二月初突破凝聚一氣之後,陸淵就一直在參悟黃巾力士這門神通,如今一月過去,他已經小有心得。
「是。」
底下內侍這般說著。
哪怕從神五四年七月出兵算起,到如今也才不到一年半的時間吧。
但大家都自食其力,在山間山腳,開闢出了萬畝良田,種著諸多果蔬,悠閑自得的過著自己的日子。
但緊接著又想起什麼,這笑容迅速斂去,露出了一絲複雜。
眯眼觀望了雨景許久,感覺身心都被排空之後,陸淵長舒一口氣。
自從西川國建立之後,民眾皆效佛法,男女都改穿僧衣之後,西川國內就很少見到這類衣冠了。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變化,各項事情也順利的推進,自然使得陸淵心情暢快。
僧侶被殺死,寺廟被焚毀,虔誠的信眾被奴役,他們白鳳寺數年的心血,千年的積累,也在這一場大難中毀於一旦。
這話音落下,陸淵呼吸頓時一滯。
此時車隊已經走過郊野,進入了官道途經的一個小鎮。
……
而他們這些寺廟僧眾,也跟著緊隨而上。
惠安心中這般猜想,心驚同時,卻又生出些許欣喜。
出生佛門聖地的他們,眼界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比那些庸人要高上許多。
但身體上的疲憊沒有,精神上的疲憊卻不少。
前期聖王的行動確實順利,很快就征服了一個小夷國。
「免禮。」
隨即臉上帶著笑意,反身朝著另一處宮殿而去。
知曉眼前這位楚王這種氣質狀態,分明是修為到了極高深處,如傳說中的那般,開始返璞歸真,融于自然。
鴻臚寺已經進行了勸說,但對方依舊執意如此,只說有重要大事,必須親面君王,拖延不得。
作為在仙武兩道上都小有成就的陸淵,此時站立於此,身心卻已經與周圍自然相合,融為了一體。
聽著這自然的聲音,處理政務時積攢的鬱氣,都不由一掃而空。
後方巴陵國都那邊,朝中各部官署漸漸也都抽調出了一批人手,來到石城這裏組成臨時行朝,協助他處理著全國各地發來的政務。
到了這西川郡后,雖然此地因為戰火荼毒,百姓死傷大半,剩下也都窮困。
就連對於夷人的同化,做的也是這麼的乾淨徹底,完全不留一絲機會。
年前剛剛平整過的寬闊官道上,一支隊伍緩緩前行。
這個小鎮並不大,看上去也就幾百戶人的樣子。但鎮上僅有的一條街道,零零散散十余家店鋪,卻已經重新開了起來。
因此鴻臚寺那邊無奈,只得派人來宮內通傳消息,請大王對此聖裁。」
見著這一幕,惠明眼中有些恍惚。
佛都被破,留守城中的數千僧眾,儘管奮力拚殺,但最後還是敵不過夷人的宗師,被那些夷人大軍屠戮一空。
這諸多罪孽苦難,皆由我白鳳寺而起。
或許當初我等支持聖王從臨海郡遷來這西土,在此建國起,就已經註定了今日之難。
自從陸淵從前線返回石城,並在這裏的行宮處理政務之後。
自己就彷彿變為了這雨,一同隨著風的變化,不斷敲擊著大地,為萬物帶來複蘇。
經過幾年治理,西川國漸漸恢復了戰爭的創傷,地方上的百姓感念恩德,也都開始皈依佛門。
不過這些夷人小孩,如今身上穿戴,已經改換成了楚人衣著。頭上也學著楚人孩童,紮起了髮辮。
身為楚國之君,陸淵深知,自己的每一個想法,簽署的每一道政令,發到朝堂地方之後,都會影響千萬人的利益命運。
這不正是我們來自楚國黔中郡的目的嗎?」
關於西川國派遣使者而來的消息,他是早就知道的。
想來再過兩月,參悟滿百天之後,就可以嘗試著煉製黃巾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