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本書村上君寫得比較隱晦……但是，這本書的作者，是川端春樹啊？」

「我只能這麼跟你形容——極品。我從來沒有這麼舒爽過。」

以前為了音樂跑渠道的時候，一些小領導和管理者，總是喜歡說「看不到你的誠意」。

陳涯回頭略微詫異地看著她，雖然她說話的內容很嚴肅，但表情卻看上去並沒有被冒犯，反而……

他完全沒料到。

然而，他的回答並沒有得到回應。

她看得特別認真，認真的眼睛里閃爍著認真的光芒，像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陳涯站起身，道：「對不起，我只對商業夥伴感興趣，對你沒有興趣，如果你感覺寂寞了，可以去找一些專業人士來排遣。」

陳涯眯眼問道：「你要多高程度的話語權？」

顧雨晴盯了陳涯一會兒，點了點頭，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原來你的記性也沒外表看起來那麼好嘛。」

沒有回應。

「不會。」顧雨晴捂著嘴忍不住很開心地笑起來。

雙腿併攏淑女坐，完全看不出她剛才提過那種無理要求。

「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

「一票否決的程度，」顧雨晴說，「只要提出的方向我不滿意，就必須推倒重來，否則，我有權利隨時撤資。」

顧雨晴不答。

但陳涯絲毫沒有在氣勢上被壓倒。

其聲音之響亮，顧雨晴肯定也聽到了，可是她恍若未聞，伏案一臉關心地問他：

陳涯無奈地看著她拿起小勺子，從一杯不知道是什麼的甜品里舀出一勺，放到嘴裏，隨後眯起眼，如同曬太陽的貓一樣露出了慵懶的微笑。

顧雨晴眨巴著眼睛，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女性，爬到我現在的位置，如果我私生活上有問題，你覺得，我還會保持現在的威望，讓所有人都害怕嗎？」

線條順暢的筆直長腿裹著細膩絲|襪，交叉搭在躺椅之外，一雙高跟鞋還穿在腳上，腳尖勾著如同水晶般閃閃發亮的鞋子，在空中妖艷地搖曳。

他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進入正題。

「談過，不打算結婚。」陳涯嘆了口氣，「你還有什麼特殊察人法，都用一用？」

果然如他所料，一點聲音都沒有。

如果說這就是顧雨晴的談判風格，那客觀分析，她可能習慣於在談判開始之前，用各種方式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我可以叫網約車。」

「你不是有女傭嗎？」

陳涯走進閱讀間，才注意到，顧雨晴耳朵ｈtｔｐs://ｗwｗ•heｔuboｏｋ•cｏm.ｃoｍ上帶著兩個小小的白色藍牙耳機。

此時這女人正用極舒服的姿勢躺在貴妃椅上，手裡捧著那本新買回來的《挪威的森林》，正在進行一個很認真的看。

「哦，那個啊，」顧雨晴說，「我生活上的習慣是，在我餓著肚子的時候，絕對不談生意，所以，一切都等我吃完再說。」

「這也算在展現誠意的一部分嗎？」

陳涯坐下來，顧雨晴拍了拍手，女傭馬上走了進來。

「這裏很遠的，你要走回去嗎？」

陳涯轉身，目光掃視，把這棟別墅的第一層打量了一圈。

陳涯站在屋外，掏出手機搜索了一下，結果茫然發現，最近的一個地鐵站，在8公里之外。

顧雨晴眨巴著眼，抬頭目送陳涯走出門去，接著，玄關那邊傳來了響亮的關門聲。

顧雨晴放下了翹起來的腿，道：「我想先看看你的誠意。」

「沒有，我這個耳機一摘下來，就會自動停止播放，」顧雨晴說，「剛才我只看到你的嘴巴像魚一樣張開閉合，很好玩。」

「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就是這種時候了，上班就是為了這一刻，不是嗎？」顧雨晴笑眯眯地對著陳涯。

陳涯盯著顧雨晴。

一般總是把「誠意」掛在嘴邊的，心中都不懷好意。

水晶鞋在地上滾動兩圈，陳涯動作粗暴，多少帶點個人情緒。

陳涯皺眉道：「難道你會送我回去嗎？」

「你怎麼知道是講抑鬱症的，你不是才翻了幾頁？」

「哦，我記錯作者了。」陳涯不動聲色道，「見笑了。」

隨即，他的肚子開始轟鳴起來。

顧雨晴終於把耳朵上的耳機摘下來，表情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你說什麼？」

「喂。」

「她們都忙著呢，你這樣輕鬆把事情推給她們，心裏沒有歉意嗎？」

陳涯默默上前，彎下腰，垂手正準備脫下那隻鞋，顧雨晴放下了腳。

「還真聽不到啊……」

剛才一時口快，還是說成了村上。

「我在圈內人脈還是挺廣的，」顧雨晴答非所問地說，「如果我某次聊天，對你稍微評價不那麼……呃，友好，恐怕，你們接下來的生意會很難做。」

陳涯不知道她想怎麼出招，但他肯定，只要自己咬定底線，就不可能中招。

「這是威脅嗎？」

陳涯出聲問道：「顧總，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談合作的事情？」

那也是一種策略。

「哎，等等，」顧雨晴叫住了他，「你在想什麼？你把我當什ｈｔtｐs://m.ｈｅtｕｂｏｏｋ•coｍ.ｃｏｍ麼人了？我要是想玩，何必冒著風險找你們這種人？」

顧雨晴收起笑容，上下打量著他：「你很強硬，就是不知道，你全身上下，是不是都和你脾氣一樣硬。」

「顧總？」

「我想，我的誠意，從我們白天的討論，到我飯都不吃，一直跟隨你來到這裏的過程中，一直表露無疑，但是我沒有看到你的誠意。」

最近的公交站稍微好一點，距離此處5公里。

於是陳涯暗中後退幾步，一隻手從鞋底抓著，脫了下來，扔到一邊，又抓住另一隻抬起來的腳，把鞋子脫下來，扔到一邊。

他抄過來后，把川端康成和村上春樹縫合到了一起了。

陳涯說：「這樣的話，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被你玩垮。」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

說白了，就是錢沒給夠而已，沒有把錢分潤到這些人手上，讓他們沾沾葷腥。

「告訴你一件好事哦。」顧雨晴又說。

女傭用餐盤將堪稱豪華的各類甜品端了過來，顧雨晴終於摘下了耳機，舒適地伸了個懶腰，笑著道：「終於來了，我都快餓壞了！」

顧雨晴嚴肅起來，說的話倒還是講道理的，陳涯也稍微收起了自己的鋒芒。

他冷笑一聲，把藍牙耳機放回了桌上。

這話說得前後都不搭，但莫名地很有說服力。

陳涯確定了，顧雨晴明顯就是在晾他。

陳涯站了會兒，果斷道：「那是我誤解了，抱歉，怪我唐突。」

「這難道不叫私生活有問題嗎？」

但是低頭看手機，屏幕上正好在網約車平台。

這傢伙比她想象中大胆多了。

「嗯，在投資方面，別說是1個億，就算是兩個億，我也拿得出來，」顧雨晴道，「但是我投資有個原則，一旦我投資后，我必須要對公司運營方向有話語權。」

她掏出手機，按下語音鍵后，衝著裏面說道：

「嗯，我想想，怎麼看看你的誠意呢？」顧雨晴托起腮抬眼思考了一陣，隨後道，「對了，你過來，幫我把我腳上的鞋脫了吧。」

「什麼村上？」

陳涯回頭，看到陽台上，顧雨晴探出半個身子。

顧雨晴沒理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顧雨晴含著小勺子點頭：「唔唔，可以了。吃飽了吃飽了。」

陳涯走出閱讀間，看到就在門口旁邊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個女傭緊張地站在那裡。

顧雨晴拿起手中《挪威的森林》向陳涯揚了揚。

「答得倒是從容，那，這位……陳涯先生，」顧雨晴說，「我和*圖*書想你首先要明白，每天，我大概都會接待無數個像你這樣信心滿滿的傢伙，伸手張口就是要錢，我見得太多了。」

「手機導航上標的是錯的，」顧雨晴說，「公交站7點就停運了，地鐵站臨時關閉檢修，你如果要搭車，得走10公里哦！」

軟的已經嘗過了，現在，她打算用硬一點的方式找補，以期接下來在談判中獲得更多利益。

顧雨晴馬上縮回了腳，盤腿坐在沙發上，頤指氣使道：「好，再去跟我拿一雙拖鞋。」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外環的路燈還沒有換裝成節能型，此時發出著昏黃的光芒，光線外都是一片漆黑。

陳涯背後流下了冷汗。

「現在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嗎？」

「我還要告訴你，是你想要找我拉投資，而並不是反過來我求著你，我一般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這次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也能明白，其中的分量。」

「咕咕咕……」

陳涯先是抬頭看了看顧雨晴亮晶晶的眸子，又是低頭看了眼她勾在腳趾上晃悠的水晶高跟鞋。

陳涯深吸一口氣。

陳涯的語氣，倒好像他才是那個準備投一個億的。

陳涯的聲音像是冷雨夜裡無人問津的小旅館，孤零零地顯得甚是可憐。

陳涯拿起自己的外套：「話不投機，告辭。」

所以，他也不懂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還是沒有回應。

「那就不勞您擔心了。」

陳涯的肚子恰逢其會地響聲大作，顧雨晴眼睛裏面笑意更濃了。

顯然，如果剛才陳涯一時衝動做出了什麼，這個女傭絕對會勇敢地衝進去。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把耳機給戴回去了。

剛才稍微攢了下勁，肚子不動聲色之間，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陳涯以前沒有跟顧雨晴打過交道，但不是沒跟其他風投打過交道。

但是這點小漏洞，應該不至於被人發現什麼異樣。

「你大可以去打聽一下，我顧雨晴在圈內是什麼風評，我沒有任何異性朋友，甚至在工作之外沒有任何異性|交流，甚至沒有談過戀愛。」

「這本書從來沒提過抑鬱症這個詞，因為時代背景是上個世紀60年代的日本，人們對這種病並不熟悉。」

這個數目對於現在手頭正緊的陳涯來說，是一個值得肉疼的數字。

「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吧。」

上面的預估計費是——200元。

顧雨晴好像秦始皇從睡夢中剛剛清醒，突如其來就有了一股壓迫感和威勢。

這個答案差點讓陳涯閃了腰。

但顧雨晴這種人wｗw•hｅｔuｂook.ｃｏｍ•coｍ這種身份，肯定不是要錢。

「……」顧雨晴眯起眼，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你真的想要1億美元投資嗎？」

臭不能說是臭，絕對不是那種酸鹹菜爛黃瓜的氣味，但肯定也不是香味，是一種聞到之後心裏會起情緒的氣味。

一股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氣味鑽進陳涯鼻尖，好像是曬過的葵花籽發出的氣味，又帶一點濕透的棉被沒洗放了一夜后的氣味。

顧雨晴看著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像傾瀉而出的水，怎麼也收不起來。

「不能妥協。」

「書本前面部分只提過村上的經典母題『井』，還有一些抑鬱症患者消極思考的內容，你共鳴了嗎？也就是說，你也得過抑鬱症？」

對方臉上甚至連一絲表情波動都沒有。

這本書的原作是村上春樹。

「什麼？」

「我覺得我的誠意已經充分展示了，你還想從哪個方面看？不如把話說直白一點。」

顧雨晴一笑，直直抬起腳，把腳伸到他鼻尖下方，差點戳中他的肚子。

她擺弄著自己塗著指甲油的手指甲：「我建議你好好想想。」

陳涯在心中暗暗咋舌，這棟別墅起碼兩千平，能在京城拿下這麼大的住宅，顧雨晴的財力或許比他想象中更強。

顧雨晴專心致志地盯著書本，時不時翻過一頁。

只能說，顧雨晴這個女人太敏銳了。

「我想問，你真的想給我們投1個億的投資嗎？」

滿桌豐盛大都只吃了一半，還有的只吃了一口，陳涯看著那些甜品就這麼被收走，腹中不由得發出更加乾癟的悲鳴。

顧雨晴聳了聳肩：「但是原則就是原則，不能妥協，你必須選擇相信我咯？」

說完，轉頭大踏步朝夜色中走去，就像一列駛入隧道的火車。

「你有沒有在談戀愛？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他一開始的強硬態度，當然不是囂張到真的覺得天命在我，張張嘴就能拉到投資。

「嗯嗯，原來這本書是講抑鬱症的啊。」顧雨晴一邊翻著書頁，一邊認真地說道，好似在對書中情節進行認真分析。

「這是禮儀的一部分，」顧雨晴眨了眨眼，「你給我把鞋子扔那麼遠，我待會兒總不能光著腳跟你談吧？」

「別裝了，你應該聽得到我說話。」陳涯雙手放在桌上。

又或者是，她先前的行為太過於主動，又是親自開車，又是把自己帶到她家裡來。

顧雨晴還是一臉認真的表情，又問道：「我剛才看書的時候，你提到的村上，是誰啊？」

「當然有關，一般結過婚的人會比較踏實，ｍ.ｈｅtｕｂｏｏk.ｃoｍ.ｃom也比較有奮鬥動力。」顧雨晴一本正經道。

「顧總，你真的很大。」

女傭在側邊的中式廚房忙碌，室內電梯門打開，另一個女傭走出來，手中抱著一堆餐碟。正對南方的落地窗外，是外環新建起來的樓宇，光線明亮。

陳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回到閱讀間，在顧雨晴提出幫她穿上的要求之前，就把拖鞋扔到了她腳邊。

「拖鞋在玄關，我幫你拿過來……」

「你不是在認真看書嗎？」

「你不是說，你晚上沒有吃飯的習慣，而且肚子不餓嗎？」

陳涯無奈半蹲下來，低頭道：「你不抬起來，怎麼脫？」

「這跟正事有關嗎？」

陳涯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顧雨晴輕輕捂嘴笑道：「我當然是真心有意向的，不過，這取決於你多有誠意。」

「嗯？蹲下來，我不喜歡別人站得比我高。」顧雨晴的聲音視線外響起。

年近三十的女傭匆忙說完后，一路小跑過去，懷裡抱著一雙白色的柔軟棉拖回來，塞到了陳涯懷裡。

他轉過身，想要跟顧雨晴開始洽談合作事宜時，才發現人早就不見了，他找了一圈，才在隔間的書房找到顧雨晴。

眼睛里還閃爍著一股愉悅的光芒。

「我不怪你，畢竟你對我不了解。」顧雨晴眨了兩下眼，「所以，來，幫我把鞋脫了。」

頓了頓，她又道：「但是，我的資金雖然足夠充裕，但並沒有那麼廉價，不是你隨隨便便說了一通，就能打動我的。這麼一大筆資金，我怎麼能保證，你會拿這筆錢做什麼？

頓了頓，又道：「如果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請容我告辭了。」

「小姐，您的甜點好了。」

說完，房間里還是寂靜無聲。

「顧總！」陳涯提高音量，「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和我談？」

全房歐式設計，客廳做了7米挑高，看上空間極大，但並不空曠。會客廳、餐廳和吧台一字排開，空間利用率上沒有浪費。

「這怎麼會是威脅呢？你又沒有帶錄音筆。」

像顧雨晴這樣怪的做派確實沒有，但是並不代表沒有怪的。

這倒是讓陳涯有點吃驚，他訝異地抬了抬眉，隨後在顧雨晴身旁坐下，開口問道：

顧雨晴驚訝地看著他。

陳涯有點不耐煩了。

「當真不能妥協嗎？」

就在此時，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了桌上顧雨晴的藍牙耳機，塞到了耳朵里。

「姐妹，我真的找到一個超棒的玩具，真的太爽了。」

陳涯無語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夜景。

「我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那你想怎麼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