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女殷切的目光下，張秀英拆開盒子，才發現孫女送給她的是一台新手機。
「嗯，媽，你在家么？」電話那頭的女聲問。
短短几個字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張秀英深吸了一口氣，見怪不怪，擼起袖子收拾碗筷。
張秀英眼眶一熱就哽咽了：「破費這些做什麼，我都這個年紀了，還過什麼生日，你們日子過得好，我比什麼都高興。」
張秀英又哭又笑，上樓的時候才發現她拿給孩子的錢都忘了給。
她當時心裏想的是：媽媽，今晚來我夢裡看一看吧。
康志強瞪了他一眼，看到張秀英在切土豆，氣得上去抓起土豆就扔到地上：「知道我不喜歡吃這破玩意你還做，張秀英你故意的吧！」
她在門口緩了一會才開門進去，一進門就聞到屋子裡嗆人的煙味。
直到林小晴和康瑤離開，張秀英都想著孫女這句話。
又是一道關門聲傳來，案板上已經滿是張秀英手上滴下去的血。
她呼了口氣，順著水龍頭沖了血，止血后找了創口貼貼上，路過客廳的時候關了電視。
小姑娘熱情地應著：「是我，奶奶，我跟我媽在下面呢，你快下樓！」
過了好一會，她回過神來，準備把掉在地上的沙發毯子拿起來的時候電話響了。
張秀英心裏五味雜陳，她這輩子沒遇上個好男人，也沒養出個好孩子，到頭來卻遇上了個好媳婦和好孫女，也算是老天爺待她不薄了。
秀英，來找我。
「你懂什麼。」
張秀英邊擦桌子邊嗯了一聲：「買不起就別抽了，那玩意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康志強終於從沙發上起來，踢踏著拖鞋過來，靠在門邊伸手：「給點錢，我去買瓶酒。www.hetubook.com.com」
張秀英心裏只有滿滿的幸福感，這股子感覺，又能支撐她在那個家裡過個一年半載的。
她剛要說不方便就算了，那頭電話已經被人拿了過去，有個小姑娘的聲音親熱地傳了過來：「奶奶，那你下樓！」
她許的願很簡單。
「您最喜歡的土豆絲。」林小晴把飯盒推過去：「我炒的，您嘗嘗。」
小丫頭神神秘秘地掏出個盒子：「給我奶的生日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三個人在微微的冷風中給張秀英過了個生日，讓她她覺得自己一天的疲憊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她開了口，只怕他能念叨兩天兩夜，這麼多年她別的沒學會，閉嘴這兩個字倒是學出了精髓。
早上烙的餅還剩下一些邊角，就那麼丟在桌子上，整整一天，他們喝完的粥碗收拾都沒收拾。
林小晴又拿出兩個袋子：「瑤瑤非要跟您一起吃，我們打包過來的。」
「奶奶，你想先看禮物還是先許願呀？」
張秀英忍著眼淚應著：「哎，行，再等等，再等等吧……小晴，你把瑤瑤教得很好，特別好，真是辛苦你了。」
康志強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林小晴和康明宇十年婚姻生活，雖然最後走向末路，但這場婚姻里，張秀英沒有一處是對不起她的，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甚至康明宇當初想要女兒的撫養權，也是婆婆暗中幫著她。
她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這會兒功夫已經把池子里的碗碟清洗了出來。
「那不行，儀式不能少。」
林小晴父母都已離世，十年來，她是將張秀英當親媽看的。
「才不是！」孫女康瑤拉著她往遠ｍ•ｈetuｂoｏk.ｃom•coｍ處走：「奶奶，咱們去那邊！」
「反正要不了我的，要不要得了你的我不清楚。」
秀英，來找我。
張秀英哭笑不得，只得滿足孫女，她許了願吹了蠟燭，急著問：「你們吃飯沒有呀，我上去給你們做點呀。」
康瑤挽著她的胳膊：「奶奶，我已經上大學了，我媽現在工作也穩定了，您為自己活一活呀，我能養你的！你就是跟我爺爺離婚，咱們仨住在一起，那也沒事呀。」
張秀英歡喜地轉過來，抓著孫女的手：「你個小滑頭，在這兒等著我呢！」
「那……」
張秀英收好桌子進了廚房，廚房更是狼藉一片，她沒回應丈夫的話。
丈夫康志強嫌棄地哼了一聲：「一天到晚就你忙，掙得那點錢連點飯錢都不夠，每天回來那麼晚，哪天老子餓死了都不知道，凈整這些沒用的，丟人現眼！現在又在這兒逼逼賴賴的，就你屁話多！」
吃完蛋糕和飯菜，祖孫三人繞著小區散步，林小晴問了些張秀英菜攤的事，一路上都在囑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張秀英感動的鼻子發酸：「你個小冤家，什麼都說！」
林小晴也說：「媽，我買房子的錢您也掏了一半，那就是你的家，其實人活了半輩子，您現在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就是別太累了。」
風吹過來，兜里的新手機嗡嗡響了幾聲的時候她才抹了一把眼淚，發現是孫女發來的消息。
「在呢，剛回來。」
日子平平凡凡的過，孩子們健健康康的活。
張秀英邊說邊蹲下去清理茶几上的垃圾：「你爸和明宇都出去了，估計回來的也晚，你要不帶上瑤瑤過來坐坐？」
她話音剛落hetubook.com.com，旁邊又走過來個女人，正是兒子的前妻林小晴。
康瑤嘆氣：「那您這樣我們總會擔心你的，奶奶，您就捨得讓關心你的人總是擔心你，你卻每天伺候著不關心你的人嗎，這對我們來說也太不公平了吧？」
這時候兒子康明宇終於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媽，你最近生意不行啊，我最近收的款比以前少了一半，再這麼下去，我連包煙都買不起了啊，日子該怎麼過？」
康志強看著她老態又難看的背影，一腳踢開了放在地上的紅薯：「掙那點破錢還把你高貴起來了，誰他娘的稀罕你那點賣菜錢，一回來就跟誰欠了你百八十萬似的，看著都叫人晦氣！以前掙死人錢，現在掙賣菜錢，一輩子也就這麼點出息！」
她走過來，對張秀英說：「媽，生日快樂。」
聽到這聲音，張秀英笑容更慈愛了：「瑤瑤呀！」
張秀英毫不在意，甩手笑：「嗐，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不礙事，別擔心啊。」
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張秀英疲憊的臉上露出笑容來，她很快接起電話：「小晴啊，你下班啦？」
很快她又發過來一條：「您別告訴我，您的願望一定會成真的。」
他說著也拿起衣服出門：「我也不吃了，你自個兒吃吧！」
林小晴擺著飯菜的時候，小丫頭拿了她用了幾年的舊手機往過去傳輸文件：「奶奶，舊手機上的東西我都給你弄過去了，我還給你製作了一個簡易說明書，你回去慢慢看啊，你這台手機都用了幾年了，每次給你打視頻你都接不到，早該換了！」
康瑤點上蠟燭，怕風吹滅又用胳膊擋著：「奶奶，快許願！許個大大的願望！」
他重重摔上門出www.hetubook.com.com去了，康明宇煩躁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媽，我說你招惹他幹嘛，他現在出去，回來又鬧事，你不煩我還嫌煩呢，真是沒意思，一天天的就會給人找事！」
「您總是這麼敷衍我們。」
張秀英無言地翻了個白眼：「前兩天不是剛給么，家裡的錢是有定數的，不能……」
周遭忽然安靜下來，張秀英站在狼藉的客廳中央，腦子裡想起沈素卿那個紙條。
她習以為常，提著袋子往廚房走，看到餐桌上一片狼藉。
她說完這話就覺得不妥，人家跟兒子已經離婚了，這地方怕是來都不想來。
她毫無知覺，收好碗筷擦了手，從菜籃里撿了顆土豆拿出來切絲。
兒子翻了個白眼：「我一天壓力那麼大，抽個煙都不行，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再說了，這是煙的問題嗎，這是錢的問題！」
往裡一看，丈夫和兒子一頭一尾躺在沙發上，電視里槍聲和炮聲齊飛，兒子正舉著手機打遊戲。
張秀英眼眶濕潤，幾乎有些哽咽：「哎，哎，我嘗。」
「我且得好好活著呢，誰愛死就去死。」
林小晴笑，也挽住她的胳膊：「媽，我跟瑤瑤一樣，我也希望您為自己活一活，瑤瑤有我，您不要再……」
康志強打斷她的話：「兩瓶酒能要你的命是吧！」
張秀英提著一袋子紅薯走到六樓家門口的時候，腰都有點直不起來了。
他倆這麼一吵，康明宇那邊遊戲也輸了，氣得他一拍桌子：「你倆煩不煩啊，動不動就吵，好不容易下班休息會兒，遊戲都被你們害輸了！」
「誰壓力不大，也沒見大家都去抽煙，我這麼忙也沒抽煙。」張秀英說。
林小晴怕她拒絕，也順著女兒的話說：「瑤瑤用壓歲錢買的https://m.hetubook.com.com，您可千萬被拒絕，不然她得難過的。」
孫女湊過來：「奶奶，可好吃了，你快嘗嘗。」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私心。
張秀英不敢耽擱，急匆匆就要下樓，跑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跑回來，跑到卧室衣櫃最底層翻了一會兒，從一件過季的棉衣里掏出一沓有零有整的錢，揣進兜里才下去。
「奶奶，生日快樂呀。」
「我知道我知道……」
張秀英手上一空，菜刀切到手上，血很快冒了出來滴到了案板上。
這話可算是徹底惹著了康志強，原本被踢開的紅薯又被他踢過去，其中一顆打在張秀英的小腿上。
康瑤一眼就看到張秀英手上的創口貼：「奶奶，你手怎麼啦？受傷啦，嚴不嚴重啊？」
老太太氣喘吁吁跑下去，臉上滿是希冀四處找人，剛皺起眉頭的時候就有人從背後抱住她：「奶奶，生日快樂！」
張秀英笑的合不攏嘴：「我呀，不要禮物也不用許願，你跟你媽來看我，就是我最好的禮物啦。」
她面對張秀英的時候也很高興，甚至比康明宇那個親生兒子都像張秀英的孩子。
沒有人因為她回來而抬頭看一眼。
林小晴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蛋糕插好蠟燭。
這話放了往常，張秀英都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今晚她實在累得慌，再加上心裏想著事，她忍不住說了句：「那你別吃好了呀，又沒人逼你，甭管死人錢還是買菜錢，你吃的用的，都是這些錢，這些年你少花一分了？」
小姑娘問她：「奶奶，您今晚許的什麼願呀？」
「蠢死了！」他罵了一句轉身就走：「你活著幹嘛？不如死了算了！」
三個人走到小區涼亭，康瑤拉著她坐下，張秀英才知道她們是拿了東西來的。
「那麼多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