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見到外公的時候,她就像是一個不會水的人,抱著一塊浮木在大海上漂浮,歷經千難萬苦,終於飄到了海岸。
姜懷夕帶著孩子到奶奶的墓碑前,她蹲下身問她:「我姓姜,你們做海鮮的時候,會放生薑去腥的那個姜,名字叫懷夕,懷念的懷,夕陽的夕,你呢,我都忘了問你的名字。」
被抓住胳膊,孩子的腳踢在姜懷夕的小腿,她疼的想哭,緊緊抱住這個孩子,像是記憶中外公安慰她一樣,不斷地撫摸著她的後腦勺。
他們見到她的時候,她還跟那個警察打了招呼,看起來很禮貌,但姜懷夕卻從她身上看到了討好。
孩子無助地抓著姜懷夕的衣服,似乎一鬆開手,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希望。
姜懷夕比誰都清楚,她其實一直在忍耐。
孩子眼眶一熱,她的眼淚那麼灼熱地打在了姜懷夕的手背上,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人這輩子會帶著各種各樣的遺憾才會顯出活著的真實,有些遺憾會忘記,有些會彌補,有些會和解,m.hetubook.com.com但有一些是無葯可醫的。
她們認識也不過短短几個小時,甚至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如果說三歲一個代溝的話,那姜懷夕覺得他們之間至少隔著五個代溝。
姜懷夕深吸了氣,重新問:「奶奶去世后,你們帶她見過奶奶嗎?」
警察搖了搖頭:「孩子這麼小,為了保護她,就沒有讓她參与老人家的後事了……」
姜懷夕右腿膝蓋磕在地上有點發疼,雙腳發麻,她鬆開那個孩子:「你餓不餓?」
孩子又搖了搖頭。
若是這裡有個對人有威脅的歹徒,那他想都不想就能衝上去,可現在這是個孩子,她只是難過,恐懼和痛苦,他實在沒辦法。
她超出所有人意料的大哭大鬧,那麼小的孩子,哭鬧起來竟然讓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她崩潰地大喊著,在哭吼彷彿都無法消散她痛苦的時候,終於無法克制自己,抓起身邊的東西開始扔了起來。
老師帶她去洗了臉,換了身衣服,把人帶到了www•hetubook.com•com姜懷夕跟前。
陳酌頌忽然意識到,其實在此之前,這個僅僅八歲的孩子,她一直處在恐懼和無助中,直到此時此刻姜懷夕的懷抱,才讓她找到了一點安全感。
那孩子哭的渾身顫抖,但在姜懷夕的禁錮下,她的哭聲終於慢慢的小了下來,到最後只剩下小聲地嗚咽。
姜懷夕想站起來,那孩子以為她是要走,幾乎帶著迫切和慌亂抓住她的衣服,姜懷夕雙腿發麻發酸,再被她這個一拽,整個人踉蹌一下,陳酌頌眼疾手快將人扶住。
但此時此刻,她覺得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能感同身受的人。
啊,向日葵啊,姜懷夕看著這個怯怯的小姑娘,心裏卻想,她以後還怎麼朝著太陽生長啊。
她哭了那麼久,真站在了奶奶墓前,卻哭都哭不出來了。
陳酌頌和警察想把她抱起來送到房間去,但剛離開姜懷夕的身體她就睜開眼睛,她抓著姜懷夕的衣服,驚慌失措地看著其他人。
張秀英她們在疲憊中睡過去的時候,https://m.hetubook.com.com
姜懷夕和陳酌頌剛回到民宿。
她們是彼此最親近的人,怎麼能讓她缺席奶奶的後事呢,往後的幾十年來,她想起這個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永遠都會帶著遺憾。
孩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她的奶奶把她教的很好,無論是姜懷夕還是陳酌頌都看得出來,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發泄心裏的委屈和難過,她是不會對這些東西動手的。
孩子的目光怯怯地看著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她其實還不能深切地明白生死相隔到底意味著什麼,只是驟然之間,那個相依為命的人突然不在了,她覺得無助和恐懼。
老師走過來,蹲下身抓著孩子的胳膊:「小葵,你先鬆開這個姐姐好不好?」
收留孩子的老師都沒想到她會忽然這樣,她一遍一遍的叫孩子的名字都沒有用,警察更是束手無策。
老師小聲跟警察說:「她在我這裏這些天了,每天吃飯就吃那麼一點,這幾天瘦了這麼多,我現在覺得,她晚上都沒怎麼睡過……」
和圖書她愣在原地,彷彿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曾經的自己。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老師淚流滿面,她哽咽著說:「從奶奶去世到現在,她只是掉眼淚,從來沒有這麼哭過。」
我連她最後一程都沒有送。
警察和老師商量了一下,最後都同意了。
「張小葵。」她看向姜懷夕,聲音低低的,像是害怕吵著墓碑上的人:「向日葵的葵。」
他們坐著警察的車子,一起到了島上的公墓,陳酌頌和警察沒有進去,只讓姜懷夕帶著她去。
「哭出來是好事。」陳酌頌看著姜懷夕緊緊抱著那個孩子:「人不能一直憋著,那樣會生病的。」
孩子的聲音喊的嘶啞的時候,姜懷夕忽然走了上去。
姜懷夕低頭,正對上那孩子的眼神。
姜懷夕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問老師:「孩子見過奶奶嗎?」
在她去換衣服的時候,姜懷夕跟警察達成了共識,她會和陳酌頌單獨帶孩子去老人家的墓地,孩子情緒起伏可能會比較大,今晚應該會跟他們一起。
她早就忘了姜雙靈和那個男和圖書人離婚的時候是什麼情景,但無端被拋棄的恐懼和無助感她直到現在都沒有忘記。
姜懷夕心裏嘆了口氣,與此同時,巨大的悲傷開始席捲著她。
這種沁入骨髓的遺憾並不會因為她長大而慢慢淡化,它只會隨著年歲的成長越來越清晰,從遺憾變成悲傷,在她心裏形成一個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口。
姜懷夕又問她:「那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孩子還在扔著東西,陳酌頌下意識拉了她一把,姜懷夕朝他搖了搖頭,陳酌頌又鬆開了人。
孩子手上不知道扔過來個什麼東西砸在了姜懷夕的肩膀,姜懷夕肩膀一痛,毫不在意地走過去蹲下來,承受著她的拳打腳踢,她抓住她的兩條胳膊。
老師和警察都疑惑地看著她。
那個孩子不知道熬了多久,就那麼站著,下巴磕在姜懷夕肩膀上睡了過去。
「我帶你去看奶奶好不好?」姜懷夕說。
下午的時候,他們和負責案件的警察一起去看望那個孩子,出乎意料的是,孩子在聽到奶奶已經下葬了的時候,情緒忽然就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