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缺個人呢。」
沈素卿低低地應著，張秀英有點聽不清她到底說了什麼，只聽她說得吃藥了。
就像鳥要飛，河水要流浪，日升月落，歲月變遷，她們這一生只有一個二十歲。
張秀英到房間的時候，沈素卿已經洗漱好，她換了身漂亮衣服，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明明洗了澡，卻還在塗口紅。
張秀英狀似嫌棄地乜了她一眼，又說：「你這人慣會這樣，你給我等著，我也要穿漂亮的裙子，我也得塗個口紅，絕不叫你佔便宜。」
沈素卿看起來很高興，她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又拉著張秀英去床上：「我看人家好閨蜜，都拍哪種寫|真照，張秀英，今兒咱也拍。」
直到眼淚乾涸，她輕輕揉捏著沈素卿的手：「我們素卿，這些日子一定很苦吧……」
「那當然。」
張秀英很多年沒有穿過裙子了，這段時間沈素卿非逼著她穿，雖然已經習慣了，但偶爾還是會覺得不舒坦。
沈素卿已經在那兒擺好了姿勢：「那感情好啊，過兩天咱們就回去，我天天跟你膩一塊兒，讓小丫頭來找我玩，我就喜歡長得和_圖_書漂亮的小姑娘。」
做她們的朋友，做父母的孩子，好像是這世上最鬆快的事情了。
「秀英啊……」
「你這樣才傻。」
沈素卿沒再說話了，她已經在藥物的作用下徹底睡了過去。
可她們回不去了。
張秀英拿著手機湊過去：「你再教我一遍，明天我們去海邊的時候我給咱們拍。」
張秀英忍俊不禁：「你看我是不開心的樣子么？素卿，我很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管她呢！」沈素卿哼了一聲，摟著張秀英的脖子，又報復性地比了個耶：「我就問你，你開不開心？」
沈素卿已經有點疲憊了，她拍了拍張秀英的肩膀：「那咱們說好了，下輩子還要見啊。」
沈素卿的頭髮都還烏黑髮亮呢，怎麼人就要走了呢？
張秀英只是笑，動作輕柔地整理著她的頭髮。
張秀英抓住她的手，她側身過去，耳朵湊近沈素卿心髒的部位，她的聲音輕輕地顫抖著：「素卿，讓我聽聽你的心跳聲。」
「我知道了。」
杯子輕輕碰在一起，沈素卿輕聲說：「秀英，再來一次，你還想做張秀https://www.hetubook.com.com英么？」
「我還沒摸明白呢。」
「一點就一點吧。」她的杯子伸過去：「秀英，敬一敬咱們的二十歲吧。」
「最後一點點。」
沈素卿忽然爬起來，她拿起自己的酒杯，看著裏面幾滴酒有點嫌棄，一看張秀英的臉色，她放棄了再要一點。
她不願意讓她的好朋友再強撐著下去了。
「是呀，傻老太太，可算聰明一回咯。」
張秀英指了指唐玉英那隻杯子：「素卿，玉英，敬咱們的二十歲。」
「當然啊。」
「好啊。」張秀英說：「下輩子咱們都改改這臭脾氣，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別一走幾十年，多可惜啊，素卿，咱們浪費了好多年啊。」
張秀英看著手機上出現兩人的身影：「這是相機裏面的畫面吧，我點這裏就好了是吧？」
張秀英嘴上嫌棄，動作卻一點沒落下：「讓聆秋看見了非得笑話咱們，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老土，」
沈素卿耐心地教她，最後嘆氣：「你得學呀，你不學這些東西，以後都沒什麼樂子，張秀英，你得給自己多找點樂子，以後和*圖*書老年痴獃了可怎麼辦？」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包里找出一支口紅，那是宋聆秋前兩天給她的，說是適合她的色號，塗了顯氣色，和沈素卿拍照的時候就塗一點，看起來好看。
沈素卿哈哈大笑：「哎呀，真有覺悟。」
她只是緊緊地抓著張秀英的手，前言不搭后語地說：「秀英，我好想我爸媽呀，秀英啊，你是不是知道了啊。」
「我腦子轉的快著呢，不會痴獃的。」
張秀英哄著她，她已經淚流滿面：「所以我們素卿不用為難了，我都知道了。」
張秀英仔仔細細地塗了口紅，還帶上了相機，重新拿著酒瓶出去，給另外兩個杯子倒了酒。
張秀英任由她鬧騰。
「你才小氣鬼。」張秀英拿著酒進了房間。
張秀英放下酒杯和酒，警告沈素卿：「凌白說你待會還要喝葯，只能小抿幾口，沈素卿，你要是敢多喝，我會打死你的。」
「一點點。」沈素卿比劃著：「我就喝一點點，三個杯子，另一個是玉英的呀？」
張秀英給她換了睡衣，又給她擦乾淨嘴巴，還依照她的習慣給她塗了一層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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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相機拍到關機，她們說了好多話，都是二十歲出頭的那段歲月。
沈素卿氣喘吁吁地，她靠著沙發，腦袋磕在張秀英腿上：「秀英，我好多年沒這麼開心過了，秀英，你可真是我的開心果。」
「真的啊。」沈素卿捏她的軟肉：「你不信我。」
張秀英給她拍了好幾張照片，沈素卿招手叫她：「你快過來呀，我不是教過你嗎，相機跟你的手機連在一起，我們就可以一起拍照啦。」
「那不就得了嘛。」
「我也是。」張秀英輕輕環抱住她：「沈素卿，再有下輩子，我還想做沈素卿和唐玉英最好的朋友，還想做我爹媽的孩子。」
張秀英沒怎麼塗過。
沈素卿哼了一聲：「張秀英，你小氣鬼。」
張秀英擦著她腦門的汗：「素卿，你說真的么？」
張秀英還是不放心，她索性開了酒瓶，往沈素卿那個杯子里倒了一點點：「就這麼多，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你求我我也不會給你的。」
葯勁越來越大了，沈素卿的腦袋昏沉沉的一片，她已經很難自主思考些什麼了。
然後她收拾好自己，躺在了沈素卿身邊。
「你和-圖-書
呢？」張秀英一口飲下杯子里的酒：「素卿，你還想做沈素卿么？」
沈素卿的藥效上來了，她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迷迷瞪瞪地說：「秀英，你握著我的手，我得握著你的手。」
頭髮都沒白，怎麼可以走了呢？
她剛才只是抿了一點點酒，張秀英嚴格控制著，她自己心裏或許也有數，張秀英給她倒了水，她喝了葯，自己爬到了床上：「秀英，我有點困了。」
「裙子穿了，口紅也塗了，不拍兩張照片多可惜呀，我那個小孫女你知道吧，瑤瑤，天天誇你呢，沈素卿，你什麼時候跟我回去，讓她見見你呀。」
沈素卿已經對著相機的方向舉起了剪刀手：「快來，跟我一樣。」
那是她們最好的歲月，一晃四十年過去，再也沒有哪一刻，是比二十歲的她們更一往無前，更肆意暢快的了。
但她知道沈素卿為什麼要塗，那傻丫頭害怕她看出她的憔悴和疲憊。
沈素卿想都不想：「還想做我爸媽的孩子，還想做張秀英和唐玉英的朋友，不做沈素卿我得虧死咯。」
房子里傳出張秀英壓抑的哭聲，她的耳朵貼近沈素卿的心口，聽著她緩慢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