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反應卻也大同小異。
遠方的夜幕中,那悠長的號角聲,忽然變得急促了一些,也顯得更加尖銳。
說完之後,朱尚炳像是卡了嗓子一樣咳了幾聲。
漸漸的,百姓們的聲音便蓋住了官兵們的聲音。
這些人不是泥腿子!
幾名百姓結伴向著地上的黑影摸了過去。
……
「定然是殿下為什麼事情牽扯了,所以才要我們自己為自己做主!」
朱高熾獃獃的望著從一道道火柱變成一片片火海的東湖庄,明明今夜大半的事情,都有他的參与,可望著這一切變成現實,又讓他有一種夢幻的感覺。
一切卻都在發生著轉變。
一柄柄的刀,一桿桿的長槍,被塞進那些躺在地上的東湖庄人家手中,而更多的兵器則是被塞進那些已經被搬空的庫房裡。
「砸了東湖庄,翻身當家做主!」
眼下這些百姓是衝著東湖庄而去的。
朱高熾推了一把朱尚炳,向著人群後面搜尋了過去。
他不由多看了幾眼遠方燈火通明,星夜下璀璨奪目的東湖庄。
朱尚炳低聲道:「你在找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殺戮越發的激烈起來。
「砸了東湖庄!」
而那些沒有刀槍的百姓,也都紛紛拿起家中院子里的糞叉、鋤頭、柴刀等等。
朱高熾立馬回頭,看向朱尚炳,他並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準備。
而經過提醒的百姓們,也懂了自己應該怎麼做。
人群中,好似是有無數人反應過來,喊出心中的想法。
他本想說,弔民伐罪是有道理的,但卻不適合用在今天這個時候。
只是今晚的事情都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說的再多隻會招致皇太孫的不悅,索性當個默不作聲的看客。
而喊殺聲也在整個東湖庄的四周不斷的發出,各處遙相呼應著。
忽的,一道黑影將光線擋住,卻又好似是被那些微弱卻分外明亮的光亮給推到了門外,走進了院子里。
村子外面的夜幕中,也傳來了一道悠長悠長的號角聲。
朱高熾沒吭聲,只是眼睛卻往東湖庄方向看了過去。
聲音是如此的洪亮,讓整個村落都為之一振,即便是那些守村的大狗,也被嚇得趴在角落裡不敢動彈。
更是有族中的年輕子弟手持寶劍長刀,掩下了臉上先前掛著的惶恐,露出鄙夷和跋扈的表情。
潰逃!
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朱高熾首先想到的便是將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影響給儘力消除在最開始的節點上。
慌張的百姓們不禁下意識的開口發問:「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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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東湖庄殺了的人!」
「拿了竹叉上牆!」
「是皇太孫殿下!是殿下讓人送來了!」
「翻身當家做主!」
他抬起頭死死的盯著朱尚炳:「那些人呢!」
如此鼓動百姓的行為,對於他們而言,幾乎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一直被院牆阻擋著的百姓們,忽然發現擋在他們眼前的高大院牆突然就倒塌了,露出一個個口子。
幾乎是將整個東湖莊周邊,西起中牟縣,東至開封府城,這一大片土地都佔有的人家,卻是一個個都愣住了。
朱尚炳嘟了嘟嘴,臉上露出狐疑。
那些舉著火把,喊了一路的泥腿子們,竟然遠遠的停在了夜色里。
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卻見黑夜裡那些人,竟然開始潰逃了。
朱允熥嗯了一聲,目光看向一旁的朱尚炳。
血水染紅了高門大戶那白凈的院牆,卻如同燃油潑在烈火上,讓那熊熊燃燒的烈火更加的灼熱。
「砸了東湖庄,翻身當家做主!」
黑夜裡,憤怒的百姓呼吸聲也變小了一些。
褲腳還沾著今日在河道上帶回來的泥點。
而村子裏手拿刀槍的百姓們,也紛紛走出了家門,在滿天星辰的照耀下,向著東湖庄邁出了第一步。
「砸了東湖庄!」
立於三人之後的裴本之輕步上前,躬身道:「宋書索虜傳言:興雲散雨,慰大旱之思,弔民伐罪,積后已之情。周書蕭詧傳又言:今魏虜貪惏,罔顧弔民伐罪之義,必欲肆其殘忍,多所誅夷。
到了最後,所有人都在喊著要將東湖庄給砸了。
朱高熾臉色鐵青,咬緊牙關:「為什麼要這樣做!」
而冷靜下來的百姓們,也終於是反應了過來,他們在今夜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
河南道積弊良久,百姓心藏怒火,怨憤在田,積怨日久,則牽累社稷朝堂,生國祚之禍。今予百姓金戈,伐無道,討有罪,可撫慰百姓積怨。」
人群徹底的炸了鍋。
「東湖庄的人開始殺人了!」
當憤怒的百姓們將眼前所有能夠看得見的身著綾羅綢緞之人殺光,點燃一間間屋子,搬空一座座糧倉后,終於是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對!就是這些人圖謀不軌,私自打造出來的!」
朱尚炳答不上來了,便哼哼了兩聲,轉頭關注著東湖庄外的動靜。
忽的,上前探查的百姓,齊聲怒吼了起來。
「哪些人?」
開封府的百姓們盡情的釋放著心中的怒火https://m.hetubook.com.com,要將整片東湖水澤給焚燒乾凈。
想了好一陣,男人才覺得還是用這個詞最是恰當。
「終於是退了,終於是退了……」
朱高熾眼神晃動了一下,小聲開口:「散出去的刀槍需要收回,能避免落人口舌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朱尚炳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整張臉都乾癟了起來,憤憤不平道:「底下人儘是沒用的,竟然叫那些人給跑了!誰知道那幫人,現在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是朝廷的兵馬來了!」
終於,羽林右衛的官兵們真正的悄然離去了。
「砸了東湖庄!」
隔壁的院子里,傳來了一聲低呼聲。
「什麼皇太孫?這些刀槍明明就是東湖庄這些人私自打造的!」
「東湖庄殺了人,揪出兇手,送到殿下面前,皇太孫肯定會替咱們做主的!」
一隊換上了百姓衣裳的羽林右衛官兵,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後點了點頭。
後面的人群,短暫的停下了腳步。
沒人想著去查清楚,那具屍體到底是哪個村子里的人。
殺戮,終於如期而至。
「今天我在河道上做工的時候,看到皇太孫殿下帶著人來了!」
一座座的宅院里,便立馬有人接上話,大聲的叫喊著。
刀劍糞叉砍在一道道府門上,發出砰砰的巨響聲。
「定然是朝廷和太孫殿下來為俺們做主了!」
如同一顆顆夜空中的星辰,分佈在開封府的曠野裏面。
誓要在下一科讓族中出一個兩榜進士的人家,那當家做主的男子,手中亦是拿著一柄刀,有些詫異的望著在府門外,遠處夜色里停了下來的百姓人群。
那人轉過頭,只見整個村子里的人都爬起來,走出了屋門。
等到金屬落地的聲音完畢之後。
今晚朱尚炳在營地外面揪出來的那些人,想必早就已經被放在了通往東湖庄的必經之路上,只要那些過來的百姓看到那一具具屍體,必然會將心底最深處的怒火也給激出來。
那幫『泥腿子』竟然在對著空氣喊打喊殺,喊著殺了人死了人之類的話來。
腐朽的木門發出一聲呻|吟,露出一條縫隙,將更多的光芒撒到外面的庭院里。
嘭。
村子外,分明已經離去的羽林右衛官兵,卻是再次悄然的摸了過來。
小胖被氣得無處發泄,心中一團躁火難耐。
「砸了東湖庄,翻身當家做主!」
那人走到了院中發出響聲的位置,低頭彎腰,便將一把刀拿在了手中。
隨著官兵的開口,餘下的官兵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一次的呼喊了起來。
好似,這些明明住著人的村落,在今晚都變成了空無一人的荒廢孤村。
等到今夜砸了東湖庄的百姓們,手中再也沒有一件兵器之後,東湖庄外也傳來了一道道整齊的鐵甲聲。
「死人了!」
只是。
人群里,忽然又傳來了一道年輕有力的聲音。
朱允熥回過頭,默默的看向暗自惱怒的小胖,低聲道:「孟子滕文公下篇有言:誅其罪,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
「……」
轟!
於此同時,一般無二的事情,正發生在以東湖庄為圓點的一座座村落中。
「東湖庄為富不仁!」
少頃,朱尚炳便帶著人往東湖庄過去。
百姓們動了起來。
而在東湖庄。
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更比一聲洪亮。
黑夜裡,東湖莊周遭傳來了幾道巨響聲。
在他們眼裡,那一片片燈火通明,華燈璀璨的宅院,便是一座座壓在他們身上、背上、心中的大山。
黑夜裡,有人發出了驚喜聲。
「俺殺人了?」
是一名早已穿好了衣裳的百姓。
「快關門!」
「今晚的事情有些不對勁。」
黑暗裡,遠離周邊村落通往東湖庄的必經之路上,在眾多錦衣衛護衛下,朱允熥在朱高熾、朱尚炳以及高於光、裴本之等官員的簇擁下,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燈火璀璨的東湖庄。
而在院牆上,那些世居人家的子弟和僕役,人人手中拿著長長的竹叉,如同軍中的長槍一樣,狠狠的向著院牆外試圖爬上來的泥腿子們扎了下去。
東湖庄明亮的燈火,漸漸被染紅,好似是個大喜的日子,各家都掛上了發著喜慶紅光的大紅燈籠。
高於光和裴本之兩人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只覺得心頭一陣陣的顫抖著。
中年家主眼神一顫,當即轉身,拖著一名先前還在叫囂著泥腿子,此刻卻已經被那曠野里的聲勢嚇得呆住的族中舉子,就往府門裡面跑。
憤怒的百姓們從一處處的黑暗中走了出來,走進了東湖庄發出來的璀璨燈火里。
「殺人了!」
惱火不已的小胖聽到這番話之後,目光閃爍了兩下,張張嘴,最後卻是化為一聲輕嘆。
村子里,開始發出道道嘈雜聲。
「是人!」
似乎是手中的兵器和農具,給了百姓們足夠的安全感。
只是所有人都還在猶豫著。
有人想要從院牆爬進那些宅院裏面,好宣洩出心中累年積攢著的怒火。
原本,男人已經發了狠,只要這些泥腿子膽敢衝到家門口,誓要砍了
https://m•hetubook•com•com幾人立威,好叫這些泥腿子知曉了,在東湖庄這一片,到底誰才是最大的。
「俺們殺的都是作惡多端的人!今日皇太孫都來了,定然是會幫著咱們的,不然咱們手上的刀槍,又是從哪裡來了?」
漸漸的,整個村子裏手拿著刀槍的百姓們,也附和著吶喊了起來。
手持兵器,人數眾多的百姓,根本就不是東湖庄這邊宅院里那些累年坐享富貴之人能夠抗衡的。
有留守在外面的人走了進來。
可一旦打開這些百姓心中對國朝律法的敬畏,等到今夜過後,這些百姓還會甘心過朝廷的溫順子民嗎?
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而後,是一盞盞的燈光亮起。
咯吱。
一間間屋舍被點燃,火光讓東湖水澤更加的明亮起來。
「殺人了啊……」
誰也沒有注意到家主的臉色,比之先前還要更加的難看。
只是現在呢?
東湖莊周邊的宅院里。
羽林右衛的官兵們臉色一變,喊話的內容也變了。
朱允熥輕咳了一聲,伸手拍向小胖的後背,低聲道:「現在只要收好尾,此地百姓三代之內,將會對我大明忠心耿耿。」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雷聲大雨點小,活該窮一輩子!」
朝廷是不禁刀槍的,只禁強弩等利器。
離著東湖水澤周邊無數高門大戶組成的東湖庄不遠的一處破舊村落里,響起了一道金屬落地的聲音。
「呵忒!」
一座院牆都已經倒塌了的院子里,那小小的窗戶後面,忽然亮起了油燈的光芒。
「俺怎麼會殺了人?俺是不是要被砍頭了?」
「那是什麼?」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從周圍各處村莊里趕過來的百姓們。
「砸了東湖庄!」
所有人只覺得心中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的燃燒著,積年累月的憤怒和怨恨,終於在鮮血和屍體的刺|激下,徹徹底底的爆發了出來。
「哐當。」
今夜過後,此地大抵是要荒廢許多年了。
剛剛才趕過來提醒的旁家管事,看了一眼已經從夜幕中衝出來的泥腿子們,兩腿顫顫,想要折身返回卻又不敢穿過夜幕,最後便與這邊的人家一窩蜂的往府門裡面擠。
百姓們如同潮水一般,從一個個倒塌的院牆下衝進了東湖莊周圍一座座的宅院里。
「是刀!」
沖在最面前的百姓,忽然發出了疑惑,指向躺在路邊的一道黑影。
在裴本之、高於光等人的心中,這個問題是打了一個問號的。
朱允熥卻是很滿意裴本之對自己心思的闡述,他看向臉上還有些鬱郁的小胖,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
和-圖-書:「弔民伐罪,以慰百姓,今晚也是我們在河南道燒的第二把火,往下便要看這把火會燒到什麼地方了。」
噔。
小胖又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朱允熥,隨後雙眼忽的放大,他急忙轉過頭。
側面,不遠處另一戶世代居於東湖庄的人家,有了幾名管事和僕役走了過來。
沒有人注意到,東湖莊周圍夜幕下,先前那些身形幹練,目光兇狠,且雙臂粗壯,虎口生繭,並且年紀都在二三十歲左右的百姓,已經是悄然的消失不見了。
只是整個村子,除了羽林右衛官兵們一次一次的呼喚聲外,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和裴本之並肩而立的高於光張了張嘴,最後卻還是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咽回肚子里。
「朝廷的刀槍不能留,都丟了,不然朝廷要是問起來,難道俺們還能出賣了皇太孫?」
黑暗中,那些手持兵器和農具的百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們的胸口上一樣。
「小的們奉家主之命前來,想與貴府提醒一下。」
「殺進去!」
羽林右衛的官兵們不斷的吶喊著,幾番之後便悄然的消失在村落外的夜色里。
……
朱尚炳則是低聲道:「事情都布置好了,宰了好幾隻牛羊,離著東湖庄近的地方,都撒滿了血。」
有人開始惶惶不安起來,望著滿地的屍骸,周圍血流成河,開始恐懼起明日的結局。
一堵院牆下,一名聲音最是洪亮的官兵仰起頭。
還沒有察覺到異樣的府上管事,望著如潮水一般退去的泥腿子們,終於是渾身一軟,長出一口氣后就跌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越來越多的人匯聚在了一起,聲勢浩大。
男人臉色劇變。
轟轟!
東湖庄已經沒有活口了。
僅僅是一瞬間的功夫,整個東湖水澤周圍的世居多年的宅院,皆被憤怒的百姓們給團團圍住。
而隨著第一道聲音響起,整個村落里,開始一聲接著一聲的此起彼伏。
男人豎起了耳朵,臉色忽的一變。
破舊的村落,因為這一次黃河潰決,顯得更加的破落,若不是那些百姓的日用物件還在庭院之中擺放著,只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座早已被遺棄的荒廢古村。
朱高熾餘光里掃了一眼身後的官員們,壓低聲音道:「你今晚帶著人,從營地外面抓住的那些人!」
人們開始不顧一切的向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東湖庄沖了過去。
從東湖庄旁家府邸趕過來的管事,剛剛說完話,遠方黑夜下的曠野里,忽的爆發出了遠比之前更大的聲勢。
半天的功夫之後,朱高熾深深的吸了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