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聖人的另一種用法

哼哼。
孔公鑒停下了來回走動的腳步,回頭看向開口的那位大房長輩。
而在整個偌大的孔府宅邸內,這一幕此起彼伏的上演著。
這是除了將孔家的人頭全都砍掉以外,什麼法子都不放過,是要給孔家往死里用了。
又有大房的長輩開口道:「近年來,翰林學士、文華殿行走解縉,常在應天主持心學,文報也時時刊印心學文章。而解縉與皇太孫殿下,聽聞私交甚好,隱有潛邸之勢。不如,本府持筆文章,附和心學一二?」
大房傳承這麼多年,世代榮耀。其他各房雖然也是孔家人,也領著月錢,也能讀書拿個功名,可除此之外便再無旁的用途了。
只是最後,卻還是看向了在一旁持筆等待著的胞弟。
朱高熾啊了一聲,不知為何會扯到那麼久那麼遠的事情:「我朝與歐羅巴相隔萬里之遙,他們便是有甚狼子野心,恐怕也難以企及吧。」
有人面露猶豫,總覺得現在明明皇太孫已經喊出誅九族的事情,他們還在期待著能不能當家做主之後,將孔家的土地如同那些淮右勛貴一樣,給換到南邊去。
「三叔家的,是否……侄兒沒有旁的意思,只是覺得是否不夠……侄兒以為,昭文兄長不是還有幾位剛好適齡的胞妹,尚未出閣。」
朱允熥嗯了聲,說道:「兗州府及下轄縣,有司主官,都羈了吧,拘到這裏來。」
「可那都已經許過親事了的!便是毀了親事,又如何能嫁與太孫?」
「磋商?」
「萬世傳承如何,千年世家如何,我等榮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幾人一路說著話,就到了那條被張志遠帶著人挖出的壕溝豎起的木牆外。
他繼續說道:「上一回在應天的時候,紅薯便是從那個叫范蟲的歐羅巴人那裡弄到的。我瞧著這些歐羅巴人,目下前來我朝虔誠恭敬,可眼底卻透著覬覦。那海船更像是戰船,不可不防。」
然而朱允熥卻並沒有結束話題。
……
現在和*圖*書,保住大房的地位才是最要緊的事情。
不遠,傳來了一陣轟鳴聲。
孔公鑒輕嘆一聲:「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族中……三叔家不是還有位尚未出閣的女娘,目下年歲恰好,可否能請旨,送入太孫府?」
沒有更大的罪證,是難以堵著天下悠悠眾口,而徹底將孔家的影響在朝堂之上抹去,也無法在天下人心中壓住孔家這尊牌位。
朱高熾頓時哭笑不得,一路往曲阜而來,就接到張志遠他們都幹了什麼事,現在不想竟然還在干。
眼下解縉他們發揚心學雖然有幾年了,但天底下還是理學居多,根深蒂固。若要朝堂之上皆是新思想的讀書人,還得數十年乃至百年的努力。
要做這件事,那就得孔家來做。」
朱允熥點頭道:「不光是發配,兗州府的田畝也得清查一遍了,數十萬百姓,盡數為孔家佃戶,長此以往下去,朝廷又將從何處徵收賦稅?去給那些自耕農不斷的增加攤派?」
孔公鑒在廳里來回的走動著,低聲詢問了一句。
「淮右勛貴的事情,不曾有過聽聞?他們那些人家的土地,可都是換到交趾道那邊去了,十倍增之。」
孔府,因為朱允熥的一句衍聖公爵位更迭,已經是掀起了千層浪。
主宅裏面,孔公鑒也在忙碌著。
「那我們便要放棄?」
朱允熥哼哼一聲:「將作監弄出來的蒸汽機你忘了?有消息,張二工帶著人和龍江船廠的人打了好幾場口水仗,總算是給蒸汽機安進了戰船里。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可能就需要更多的倭工去挖礦了。」
朱允熥掃了旗官一眼:「只要那些心學出身觀政的。」
「太孫恐怕不允。」
孔公鑒搖頭笑了笑:「既如此,便也記下吧。」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
「現在皇太孫鐵了心要做這事,陛下和太子對其向來信賴有加,這事大抵是沒有緩和的了。」
朱高熾點了點頭:「更換兗州府www.hetubook.com•com有司官員,嚴控孔家在地方的影響?」
孔家不可輕易動。
「諸位,都是昭文親親的叔伯長輩,還有親親的兄弟們。可還有何良策,能叫我孔氏大房,不因此遭劫難墜落?」
「朝廷自浙江道伊始便開始推行攤丁入畝之策,官紳一體納糧,如今已有數載。秦王兼六道田賦事,推行數年,成效半半而論,可卻也見朝廷之決心。」
「這是長遠計,眼下動孔家,朝堂之上必有爭論。」朱高熾還是補充了一句。
為何順利了,就要更多的倭工去挖礦?
除非。
「殿下。」
如果不出事,那就讓理學,在新土地上發揚光大吧。
但凡是決定了要爭一爭,便是一條不歸路,沒有回頭的機會。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見小胖不說話。
「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朱允熥淡淡看向小胖。
「或許……獻出族中這些年除了朝廷恩賜之外的所有田地?」
是讓百姓越來越富足,讓人人都能吃飽肚子。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聖賢說的話,少些解釋。現在這天底下,有人是見過聖人的?
因為蒸汽機需要燒煤。
朱允熥揮揮手:「告訴他,往後都停了吧,用不到這些了。再弄下去,以後他也別想上陣殺敵了,孤直接讓他給整個大明的軍隊挖壕溝修營寨去。」
此時不搏,累及後世!
朱高熾連忙招呼著朱尚炳跟上去。
「太孫所需,我等便一力應下去做。」
而且他們一定會過來的。
「我等不求十倍,便是有個兩倍,亦或是原封不動的換過去。如今海船多如牛毛,行於浩海之上,何愁榮養不在?」
朱高熾有些不解,望著開始招呼人過來聽令的朱允熥,他有點不明白,現在有了對付孔家的罪證,為何卻忽然選擇了收手。
朱高熾看著張輝麾下的一名錦衣衛旗官趕了過來,目光不由移了過去。
說完,孔公鑒看向一旁的胞弟,見其已經開始秉筆書寫,便望https://m.hetubook.com.com向周圍的族老、長輩們。
但是壓制,讓孔府屈從,眼下卻是可以做到的。至少孔公鑒這一支衍聖公爵位繼承的大房,不可能甘心爵位被旁人頂走。
朱高熾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我懂你意思。我朝在發展,歐羅巴人也會在發展,當他們比我朝更強的時候,一定會想方設法的過來。」
皇太孫沒有株連孔氏九族的意思,到表現出了更換衍聖公爵位的心思。
「反正現在都這樣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張志遠為何會不去平叛,而是帶著兵馬來曲阜。這其中,必定早就有了皇太孫的授意。」
「前元亂世,天下大亂,府上暗中做的那些事,可否記得?這半座兗州府,當真錦衣衛不知道。無非是老祖宗的聖名和天下那群讀書人護著罷了。」
矛盾點在什麼地方,其實他們很清楚。如同整個大明,所有人都清楚矛盾在哪裡,只是想要修正卻很困難,因為沒有人願意放棄已經到手的利益。
屋子裡,這一房的人也漸漸的明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大明的力量需要先一步踏上歐羅巴的土地!」朱允熥沉聲開口:「孔家很不錯,作為聖人血脈,千年傳承,足夠傲視整個歐羅巴。或許還能在那邊製造點亂子……」
旗官抱拳:「屬下領命。」
「太孫想要的是什麼,這個我等還需要想清楚。」
旗官停了一下,微微抬頭。
「倒是還有個小妹,只是如今是否太小了一些……」
「且將此條也一併記下吧……」
「你要給孔家的人發配南邊?」朱高熾有些吃驚。
說完他便提腳向前,往張志遠的中軍大營走了過去。
朱允熥看了兩眼,轉頭看向身邊的小胖:「你不是想知道,我會如何處置孔家嗎?」
土石飛濺,不知情的護衛們趕忙上前,將朱允熥和朱高熾兩人圍住。
他臉上滿是愁容和凝重。
大房的族老和族人們,都已經聚在了一起,遠處的白事聲和三太https://m.hetubook•com•com老爺那一房的哭嚎聲,一直回蕩在孔府里,卻難以讓孔公鑒等人關注過去。
「太孫最想要的是什麼?」
「三太老爺今天死了,這事鬧不好又會成他們那一房奪位的借口。」
是已經到某個歷史的節點了,朱允熥心中默默的想了一下。
沒多久,朱尚炳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嘴裏吐了幾口帶著土的唾沫:「是張志遠他們在用火藥炸壕溝。」
屋子裡,幾人面色凝重。
儘管,那成箱的賬冊罄書難盡孔家這麼多年所犯的事情,但若是當真說要株連九族,其實還是會有很大的阻力和不可行性。
錦衣衛旗官立馬抱拳低頭:「屬下明白。」
「那邊先請了宮裡的旨意,養在家中,待及笄便送入太孫府。」
朱允熥繼續道:「這隻是其一,往後要如何用孔家。前段時日,高仰止來了密奏。交趾道、占城道屬新征之地,大將軍還在向西開進,國家在那邊的教化缺失。高仰止認為,似孔家這般門戶,雖有難盡之罪,但若是送到那邊,還是可以為國家儘力的,我深以為然。」
「……」
朱高熾微微低頭:「這樣做,孔家的牌匾就要掉下來了。」
半響之後,屋子裡才再一次有了聲音發出。
孔公鑒停下了腳步,目光左右轉動著:「這一條記下,朝廷恩賜的田地也要記下,要做便要一點都不留,且看朝廷到時候如何定奪。」
應了話,旗官躬身候了兩息,不再聽到有教令下來,這才抱拳低頭慢慢後退,最後折身快步離去。
「南宗那一支不可能有希望,若是有的話,早年間朝廷就不會將衍聖公襲在這裏。」
這是位自己父親那一輩的大房長輩。
「此番皇太孫于河南道,可謂是上下皆換,大力清查田畝。朝中,如今又有稅署之司。諸位應當明了,朝廷這是不願再放縱地方權了,更不會讓我等人家與朝堂歲入相奪。」
孔公鑒的胞弟便在一旁持筆記下這一條。
他笑罵道:「那溝都快要比運河還要和*圖*書寬了!」
朱允熥冷哼一聲:「朝堂?等孔家的事暫時落定,也就該先回京一趟和那些人算筆賬了。」
孔公鑒沉吟了一下,皺眉道:「心學……若是如此,理學一方是否會對我家有所看法?畢竟,我家自前宋以來便與理學一脈來往頗深。」
一步步將糾纏在大明體內的頑疾拔出,最好是遠遠的丟出去。
孔府里,前頭已經在為三太老爺的仙逝吹吹打打了起來。后府里,孔家某房的幾名長輩便聚在了一起說著閑話。
「既然田地之物都可盡數捨棄,為保大局,理學又如何?聖人本出我家,心學理學皆在儒學之下,何分左右。」
朱允熥卻繼續道:「想來,文選司對河南道那邊官缺的選任也都出發離京了,當是走的運河。再派些人去徐州府等著,帶上孤的手書,點半數人帶過來。」
天下的道理就那麼多,最大的道理是什麼?
現在不一樣了。
如果那幫白皮豬敢殺孔家人,他求之不得,大明也有了足夠的理由去發泄憤怒。
小胖沉默了一下,畢竟孔家的影響是無形的。
整日里窮就聖賢說的一句話到底是個什麼道理,而因此產生無數的爭論,不如多想想怎麼多讓一個人吃飽肚子。
朱允熥搖搖頭:「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孔聖和華夏皆為先賢于社稷有教化之功,誰也不能否認。但是往後,聖賢的話就是紙上的意思。六經注我,我注六經,何其繁瑣。
「為何放棄?屆時磋商磋商,請上意如何。」
畢竟一個聖人世家,就足夠任何一家朝廷,在面對這個問題時,要慎重考慮後果。
孔府裡頭,那些個往日里寂寂無聲的人也泛起了活絡的念頭。
但現在卻還是沒有實質性的動作啊。
這操作不符合流程。
「算來算去,最後還是得落在咱們這府上。如果當真想要搏上一搏,就要給大房壓的死死的。」
文人是無恥的,最無恥的是他們能從各種有利的角度,去摘取聖賢的言論,來為自己的狗屎道理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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