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早在當初和師長同志見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他會說漢語，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任大貴後來幾次在全師大會和文藝匯演上見到師長同志講話，那也是操著一口俄語而非漢語，久而久之甚至都快忘了當初師長同志說漢語這事兒，現在這猛地一聽倒是又有些驚訝。

只見被馬拉申科吼了一嗓子的IS-6重型坦克前眾人全愣住了，大多數人臉上都是一臉懵逼地望過來，全然不知道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師長同志突然吼了一嗓子，卻有一個人的表情並非那麼一樣，而是略帶吃驚地轉過來並望向了已經走上前來的馬拉申科。

「怎麼還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又不是第一次跟你說普通話了。行了，你也別有所顧慮了，跟我也說普通話吧，哦，或者說是東北話，哈哈。」

要知道以前擱德國佬那兒，他就是個干體力活的勞工而已，軍事上這些事兒是一點都不沾、也啥都沒學到，別說是技術上的事兒了就是拿槍上子彈他都不會。現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是個維修班的班長了，這確實得說「士別三日當和_圖_書刮目相待」。

「再遇到轉折就是幾個月後的事兒了，也沒幾個月。那天俺正跟幾個鐵子給鬼子修炮樓呢，忽然過來一輛鬼子大車下來一隊鬼子兵，揪住俺們哥幾個就往車上扔。等車子到地兒了才知道是鬼子打仗了，要抓俺們去前線給他們挖戰壕。」

「哦，啊？有事兒啊？好好，我把事兒安排下，您稍等啊師長同志。」

「有件事我挺好奇啊，你當初到底是怎麼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的？遠東……應該說東北離這兒可有好幾千公里，你到底怎麼過來的？」

如卡拉莫夫所說，他帶領的這個維修班確實表現的不錯。

「我聽說你在維修班幹得不錯，現在都當上班長了？可以啊你小子，幹得好！就算是在這麼遙遠的異國他鄉也沒給你祖國丟臉，好樣的！」

馬拉申科這一嗓子吼出去的可不是俄語，而是標準的中文，已經久未跟人說起過的真正母語，確實算是。

任大貴的個頭並不算高，也就一米七多。

「俺想反抗，但實在擰不過那幾個鬼子兵，把俺死死架著，一轉眼的功夫扔車裡就m•ｈeｔｕｂook.coｍ.cｏｍ給俺裝走了。到地兒了之後有個漢奸頭子上來說是俺辱罵皇軍，有罪，要給皇軍幹活兒贖罪，幹得好了還給發白面饅頭吃。個逼養的凈他媽胡扯，往後吃的都是窩窩頭，不發霉都算好了。」

「那是39年的事兒了，俺當時和俺爹出門趕集去，尋思著把之前收來的苞谷賣點，換點肉吃給俺妹子補補身子，她當時老生病、身子骨虛。」

不想再墨跡下去的馬拉申科隨便一揮手示意沒事，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終結，緊隨其後便繼續往下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開口說道。

聽師長同志這麼問，倒也沒啥好藏著掖著的任大貴稍事思考、組織了下語言，基本捋清了那些亂成一團的破事兒后這才開口說道。

「來，搭把手，把發動機扶著。」

？

至少馬拉申科現在看到的這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緊鑼密鼓的，和一般的維修班比也看不出什麼毛病、甚至還更加優秀。

馬拉申科當初倒是聽任大貴大概說起過他的經歷，記得好像是先給紅軍幹活兒，而後又給德國佬抓走當勞工去了和*圖*書，但是其中的具體經過卻是不大清楚，馬拉申科可是尤其好奇這個。

「誰知道剛到集市上就碰上新來的鬼子憲兵隊長霍霍老百姓，還亂摸人家黃花大閨女。俺當時氣不過就擱人堆里罵了一聲、啐了一口，也是嘴賤了沒忍住，結果讓那鬼子憲兵隊長給聽著了，當場就指揮一群鬼子兵把這坨人給圍了起來，說這裏面有刁民罵他，讓把人交出來。」

滿手黑油、臉上還跟花臉貓似的被弄了好幾道油污的任大貴抬手就是一記軍禮，在加入領袖師這麼久以來，他確實變化挺大的。

任大貴驚訝的並不是馬拉申科的要求，而是馬拉申科這一口流利的漢語、普通話。

馬拉申科笑著表示質疑，任大貴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和著急。

「那俺就說俺們那嘎達的話了，師長同志，您只要能聽得懂就行。」

「手邊的活放放，我找你有點事，大概得需要十幾分鐘到半個小時左右。你先安排，我到邊上等你。」

這下馬拉申科用的是俄語說的，周圍的戰士們當然也聽得懂，知道突然來訪的師長同志在跟他們的班長說些什麼。

能和-圖-書跟「老鄉」在一起說說漢語的感覺真的很好，馬拉申科喜歡這種闊別已久的感覺、確實是，能回憶起家鄉的事總是美好的。

「倒也不是，哪兒能呢？師長同志。俺……俺就是尋思著，俺們這東北話就是擱俺們那地兒有外地人來了都不一定能全聽懂，您這也不是俺們那嘎達土生土長滴銀兒，就怕我一個兩個沒說好給您整誤會咯。而且我這又是個粗人，就上過兩年私塾，這……這表達可能也不清楚。」

「……你這話說的，懷疑我的漢語水平嗎？」

「任大貴！」

「行了，對準了，吊車往下放！對，稍微慢點，好，就這個速度！」

任大貴這小子倒是手腳利索，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手邊的工作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全都安排下去，把每個人接下來負責的任務全都安排到位，這才得以抽出點時間來見馬拉申科。

「陪我聊會兒天吧，有些話我想跟你說說。」

放在這年頭普遍營養不良的中國來說確實能稱高個，但要是放人高馬大、猛漢輩出的斯拉夫人這兒那就真不算啥了。站在以自己那一米九幾的身高而被譽為「不適合和圖書當坦克兵」的馬拉申科面前，那是真的像個小孩看大人一樣得抬頭仰視師長同志。

「……」

聽著這麼一股東北味兒濃郁的俄語總能讓馬拉申科有股親切感，卡拉莫夫說這小子悟性高看來也是對的，就算是帶著難免的東北味兒，但至少人家這一口俄語說的還算挺流暢的不是嗎？至少和身邊的夥伴們溝通交流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問題，這就挺不錯了。

走到邊上看著任大貴那召集手下的弟兄們給安排任務、交代事宜的認真忙碌樣，馬拉申科不禁再次感嘆著命運的奇妙。居然能讓自己在衛國戰爭的戰場上，從德國佬的手裡救到一個中國勞工，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神奇的事兒嗎？

「啊，還行，還好吧，師長同志。歡迎您來視察！請指示。」

「結果不知道哪個王八蛋草的把俺給賣了，對那鬼子憲兵隊長悄悄指俺。那逼養的憲兵隊長二話不說把手一揮，倆鬼子兵就跨跨地上來把俺給提溜出去了，俺爹上來求情還被那鬼子憲兵隊長給一腳蹬一邊去了。」

「去把工具箱拿過來，準備安裝調試。完了還有下一輛車等我們，大夥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