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過去的事仍然歷歷在目,看得出來中尉先生對此很「憤怒」,不過在談到接下來關鍵某人的時候卻又很快將表情歸於平淡,甚至有一絲似內疚也似哀傷的表情。
「見鬼!這種臟活兒什麼時候輪到我們做了?那時候我待的是在國內休整的部隊,在東普魯士,平日里除了訓練就是演習,怎麼突然接到見血的活兒了?」
「現在,我們都明白了。被納粹視作叛徒的死刑犯在6年前就預言到了真相,而我們,只不過是納粹的幫凶,僅此而已。」
「我靠,你小聲點!不要命啦?」
「我記下了她的名字、年齡,其它的一些信息。當我問她犯了什麼罪,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槍斃的時候。她回答我說,她試圖讓人們知道現在的德意志到底病入膏肓到什麼程度了,試圖讓人們清醒過來別再繼續往地獄里沖,然後……然後就被當叛徒給抓進來了。」
想到這裏,確實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冒失了的中尉稍微一頓。再度開口時,雖然話音分貝減弱了不少,但仍然決定把那深埋在心底里的故事小聲說出。
誰不知道hetubook.com.com德共和俄國人之間複雜而密切的聯繫,那可都是他們的同志。
已經完全陷入了沉浸式回憶當中,越往下說、表情越顯得有些痛苦的中尉的確在真情流露。
但問題是,要是因此連累了這一車還想活命的兄弟,那恐怕就不太好了。
自己咋樣或許無關緊要,畢竟是自己個人的問題。
前面負責開車和押車的正是俄國人,你現在在他們身後說曾經殺害了他們的同志?
「最後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我們那個好大喜功的營長主動攬下來的活兒。因為要槍斃的死刑犯里有幾個特殊角色,戈培爾都曾經過問過,事後肯定是要上報紙和內部報告的,運氣好點說不能還能讓元首過目。」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不知道該怎樣拒絕,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剛才如此乾脆的發言,確實有些不妥。
如果這時候擺著一台測謊儀的話,那麼科學會告訴你他所言內容是屬實的,現在即便是沒有這機器,他身邊跟他朝夕相處、並肩戰鬥了很久的戰友們也願意相信,並繼續m•hetubook•com.com聆聽著接下來的話語。
「那是一個德國共產黨員說的,是我親手殺了他。」
「她居然要我明天親手結束她的生命!讓我在行刑的時候親手槍斃她!」
「再然後呢?就是我剛才說過的那些話,那是她原封不動的話語。我印象很深能記下的原因是因為我手寫了一遍,全記下了,反正是上級這麼要求的,她一邊說、我一邊記,字字不落地過了一遍。」
「那蠢貨營長覺得這是個機會,讓自己的名字在全國人面前出現一次,運氣好還能元首面前走一遭。最差也能刷一波知名度,運氣好那可說不定就飛黃騰達了。結果呢?臟活兒留給我們干,他負責落最後的名聲,真是干他媽的賤逼!」
「但我沒想到就在倒數最後一周,我們忽然接到了一項任務:槍斃一批死刑犯。」
「那一刻我感覺我才是手無寸鐵的懦夫,她是擁有最強大武器的勇敢者。我害怕她,害怕她的微笑,往後很長一段日子里我連覺都睡不好,直到我退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才緩過來。但我一直忘不了她說的話,我想活著,活和-圖-書下去,親眼看看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身旁的班長聽后一愣、單也不算太過吃驚,明顯已經猜到了應該會是怎樣的答案。
「我……哎,現在說起來很虛偽,但我當時有些可憐她。可能只是因為她是個姑娘還被打成那樣,算了,這不重要,不說這些。」
只不過這還沒來得及說完的再度開口發問,卻在下一秒被中尉先生的自言自語所悄然打斷。
「噓!安靜!當心被俄國人聽到,我們就都完了。」
「等到槍聲響起的時候,她笑著倚靠在牆邊倒下了,在沖我笑,那甜甜的微笑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她告訴我,因為我是她被捕以來,唯一一個穿著納粹制服卻願意聽她講完這些話的人。這是她唯一想留給這世界繼承下去的東西,過去每一次她被問起同樣問題、說起同樣話語的時候,招來的只有身著納粹制服的人,在她還沒說完就拳腳相向的一通毒打、直到遇見我。」
大夥為什麼選擇接了這單、跟俄國人合作,說白了那還不是因為懼怕「勞改營」的赫赫威名嗎?連俄國人自己都公開坦蕩地承認那「勞改營」和*圖*書不是啥舒服地方,你動腦子想想被丟那地方能有啥好果子吃?相比之下被一槍崩了都算是解脫了好嗎?
「哦,我的天!」
「我沒想到她居然會那麼回答。她先跟我說沒有,然後緊接著問我能不能答應她一個請求,我說你說說看,我視情況而定。」
「等她說完之後,我詢問她還有沒有什麼遺言,有沒有什麼想對家人說的話。」
「我當時嚇傻了,更多的是不解,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希望這樣。」
草!這把你當場拉下車二話不說給一槍崩了都算好的,真正要命的是到勞改營里干苦力干到死。
要是被俄國人搞連坐,整車人都給丟進勞改營里,這樣的結果顯然是自己死了都會「良心不安」的,確實。
「親手殺死一個人可能會非常印象深刻,然後我就能記住她的遺言,或者說預言也罷。等到有朝一日預言成真,而且那時我還活著的時候,把這些話告訴其他人,告訴人們別再重蹈覆轍、繼續踩進同樣的坑裡,不要讓任何一個故鄉再一次被納粹毀滅,這就是她的遺願。」
「那是39年的事了,那時候我第一次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役快滿了,馬上退伍回家結婚,就想著趕緊混完最後幾天日子然後打點行李、拿上錢走人。」
「一個女共產黨員,名字叫艾麗莎。」
「那你這話……」
「因為我天亮一早總是要殺人的,我的名字早就在行刑隊名單里寫著了。我確實想記住她,不知道、說不清楚是為什麼。而且如果這也是她的願望的話,也好,我希望她最終的願望能被滿足,就這一次也好。」
中尉先生此言一出,直接把周圍圍了一圈的「兄弟們」嚇了一跳。
成年人的第一責任人是自己,那俄國坦克兵上校說的沒錯,自己禍從口出大不了自己擔責就是了、一人做事一人當。
「是啊,你說的對,確實不像我說的,事實也的確不是我說的。我只不過是把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話又給複述了一遍,僅此而已。」
「我是機緣巧合認識她的,那天晚上我被點名安排去監獄里記錄第二天一早要槍斃犯人的信息,準備拿來做登報材料。我當時是罵著娘下到大牢里的,心想自己是得罪了什麼人,這麼欺負我,然後我就在牢房裡遇到了她,她當時只剩下一口氣、幾乎快被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