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更顯得這父子倆不像是會過日子的人。
「等你像姐這麼大的時候也要娶媳婦呢。」桃花摸了摸他的腦袋,倒是沒有把他口中比屋頂還高的話放在心上。
趙素芬在大兒媳欲言又止的表情下,親自把聘禮全給收進了自個屋裡。別以為她不知道她肚子里打什麼主意,惦記布?點心都不會給你留一塊!
趙素芬強迫自己收回心緒,下聘之事只是走個流程,該說該了解的兩家早就在私下各自有數,如今自然是皆大歡喜。
這份禮在地里刨食的農戶人家已經不薄了,尤其那塊布,正經算下來著實不便宜,這幾份聘禮細數價值都能買一畝薄田了。
「哎娘,這麼大一匹布,桃花肯定用不完,要不……」趙素芬不等她說完,反手關上了門。
「那衛老頭瞧著不是個刻薄人,衛家就他這一個長輩,你嫁過去日子不會太難過。」趙素芬拍拍她的手背,教導女兒,「你要懂得孝順,不要忤逆長輩,須知一家人把力往一處使才能過好日子。」
震撼有之,吸氣聲有之,更甚還有低語小話。
趙素芬見她眼角泛淚,心頭也被勾起了即將嫁女的情緒。這世上哪有嫁閨女不哭的母親?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這輩子才會操心操肺。
「瞧這顏色,正的很,料子也不錯,不是普通的布。」趙素芬不敢摸那塊布,擔心自己手上繭子給弄壞了,「給你留著做嫁衣。」
趙素芬臉上堆滿了笑,見桃花來了,叫她關緊屋門,隔絕了外頭大兒媳的打量,拉著女兒坐在床頭,語氣里都是笑:「娘這下是放心了,那衛大虎瞧著話不多,但十分有禮貌,娘這雙眼看人不差,那孩子是個可以過日子的。」
「哪裡用不著?我家桃花咋就用不著穿新嫁衣?」趙素芬摸了摸她的臉,「衛家給你抬臉面,你就得把臉面撐起來。」
唯有衛大hetubook.com•com虎有些失望,來時還以為能瞅瞅未來媳婦長啥樣,眼下瞧著這堂屋裡的人,就沒一個能對得上的。
桃花看著娘這兩年愈顯老態的臉,心裏難受的受不住,她這婚事娘也是操碎了心:「娘……」
他爹對大哥二哥也好。
姑娘家嫁人,若夫家給足臉面,她面上也有光。
桃花悶聲點頭。
「現在知道了,你姐叫桃花。」衛大虎聽他爹提起過,他未來丈母娘嫁過三個男人,他要娶的桃花是大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而且兩個弟弟的爹都不是同一個人,眼前這個小娃子估摸是最小的那個弟弟。
「那我能去找你玩嗎?」錢狗子抱著她撒嬌,他最喜歡爹娘和姐姐了,他雖然人小,但和村裡孩子打架時經常被人罵是三嫁娘生的孩子,他大哥二哥也不喜歡他,家裡只有爹娘和姐姐對他最好了。
衛家父子懶得搭理她,和相熟的人家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我的個天爺啊,這穿的哪裡是布,簡直是銀子吶!」有人震驚道。
桃花眼圈微紅:「娘,我哪兒用得著新布做嫁衣,隨便借一身就得了。」
近幾日,村裡的老漢都聚集在村頭大樹下,望著田裡的稻穗商量著哪日割谷。
這黃婆子可真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當初張口就要十兩銀子彩禮才肯嫁閨女,雖然這事兒鮮少有人知曉,但畢竟一個村住著,黃婆子被衛大虎下了面子,心裏不甘總想說衛家父子幾句壞話,鬧得幾個鄰居都知曉她私下想給自個閨女說衛大虎,結果她獅子大開口,偏生人家衛大虎還沒瞧上她家。
膽子倒是大,在他面前沒有露怯,衛大虎心中有兩分喜歡,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故而,今日下聘,衛老頭只帶了一匹布,一壇酒,一包點心,一包糖。
「哪家的姑娘啊?你們爺倆這拿hetubook.com.com的啥……哎喲哎喲,布呢!瞧這顏色鮮艷的,這布不便宜吧?」
但畢竟是同村人,見著了也會招呼一聲。
嚯,一語激起千石浪。
「我才沒有偷聽呢,她和二嫂說話,我就站在她們身後。」錢狗子吐了吐舌頭,「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嗎?」他說著癟嘴就要哭。
前頭說得熱鬧,躲在屋裡的桃花在納鞋底,剛收針,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錢狗子躥了進來。
如今衛家都在村裡落戶將近二十年了,他還和本村的女兒成婚生子,但村裡人家說起山腳下的衛家,心裡頭還是有些親近不起來。
「日子這個東西,自個過了才知曉好歹,娘這輩子也過得稀里糊塗,實在教不了你什麼,全靠你自個摸索著過了。」趙素芬想想自己嫁過三個男人,一時也是悲從中來,這嫁人的經驗,她是半點教不了閨女啊。
這割稻穀早不得晚不得,還要觀看天時,若是運氣不好遇著下雨天,穀子糟了雨水那才叫要了命。農戶人家一年忙碌到頭就指望著這幾日,真是半點不敢馬虎偷懶,搶收的日子真是恨不得全家齊上陣,晝夜不分把地里的糧食收穫到家中才能安心。
趙素芬看著桌上的聘禮,心中五味雜陳,她是既滿意,又不滿意。她不是不識貨的人,單單那匹布,都足以見衛家求娶的誠心。
桃花也瞧見了那匹紅布,臉上露出一抹驚訝。
她的目光離開聘禮,落在了那如山嶽般高壯的衛大虎身上。五官長得倒是不錯,配得上她家桃花,只是這個頭未免太大了點,這事兒王大娘也沒說啊,瞧著挺唬人的。
「娘只能帶著你走到這一步了,日後的路得靠你自個走了。」趙素芬說這話時已然帶上了哭腔。
正說著,有人看見衛老頭帶著兒子似要出村。
王大娘早在路口等著了,見著他們父子,她忙揚起笑臉招https://www•hetubook•com.com呼一聲,領著他們父子進了村。
但若這夫家本身就是個花架子,禮數便不能給太厚,免得日後有落差。且落在旁人眼中亦不好,未免日後耳邊全是閑言碎語,新媳婦在同村被人閑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招惹這些閑話。
「這有些人住著泥土房,幾捆茅草遮頂,一雙破腳踩的是黃泥巴,肩上挑的是大糞,你們猜怎麼著?他身上穿的居然是十兩銀子一匹的布?真真是笑死個人了!」一個頭上圍著碎花布的婆子一臉刻薄瞅著衛家爺倆,酸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一瞬。
如今眼紅人家手裡那匹布,說話陰陽怪氣,簡直快酸破天去。
錢廚子和趙素芬坐在主位,一邊招呼著衛家父子,一邊暗中打量他們。
衛老漢是這般想的,但心裏到底有些發虛,畢竟他就是個大老粗,這婚姻大事本該由家中婦人操持,有些東西他擔心自己思慮不周全。
說完,她又笑道:「我請你王大娘傳的話,那衛家父子是一句沒聽,這下怕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
「錢來福。」錢狗子一點不怕他,「他們都叫我狗子,你以後是我姐夫了,你也可以叫我狗子。」
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衛大虎語氣中的愉悅:「舅姥爺,我要娶媳婦了,爹帶我去女方家下聘呢!」
有個婆子咋咋呼呼道:「我上次在鎮上的布莊看見過一匹布,還比不上大虎手裡那匹呢,你猜猜要多少錢?三兩!要三兩銀子!!」
王大娘今日十分高興,腰桿都挺直了些,衛家在聘禮上沒有含糊,作為牽線搭橋的媒人,她心中自是歡喜滿意,結親結親,當然是要兩家都滿意了。
哎。
「三祖爺,你瞅著這幾日有沒有雨?」幾個拿不定主意的漢子問村裡輩分最高的老頭。
桃花眼淚流的更凶了,只會點頭。
不算特別招眼,亦算不上慢待人家姑娘,已和-圖-書
經可以了。
村裡許多姑娘出嫁時蓋塊紅布便了事了,能借一套嫁衣穿都是頂有面子了,她原也打算蓋塊紅蓋頭便罷,本就沒有貪圖衛家什麼,自然沒有過別的想法。
這體格,自己那嬌小的閨女……
桃花摸著他一腦門汗,那帕子給他擦了擦:「你偷聽大嫂說話了?」
三祖爺抬頭望著天,一張橘皮老臉瞅著有幾分威嚴,一張嘴就露出滿口稀稀落落的爛牙:「我瞅著是沒有雨,只是不知他老人家會不會中途改了主意。」他指了指上頭,嘆著氣說。
準確來說,是娘和姐姐對他最好。
「什麼?大虎,你要娶媳婦了?」
趙素芬心頭腹誹,隨後瞧向衛老頭,雖是比尋常男子高壯許多,也沒有如衛大虎這般誇張成這個樣的,墊個腳尖腦袋都能撞到房屋頂了。
有個衛大虎他親娘那邊的親戚老輩便開口叫道:「大虎,你和你爹這是幹啥去?」
這衛家平日在村裡沒多少存在感,因衛老頭曾經的獵戶身份,他在村裡也不咋受人待見。獵戶性烈,能獵大貨的人物能是什麼好性子的人?村裡當初不同意他落戶,怕的便是這人不好相處,若是一言不合動手傷人,更甚者殺了人,他拍拍屁股往深山裡一鑽,那可真是誰都找不著他。
把她說的話全當了個屁放。
衛大虎耳朵靈光,發現是兩個年輕婦人在耳語他長得也忒高忒壯了。
正失望著,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腿被人碰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個年歲尚小的男娃子,微胖的小臉上揚著討喜的笑。
桃花哭笑不得,連連保證給他吃兩塊,錢狗子才慢慢不哭了。
錢狗子把臉一垮,不高興地把手背到身後:「我姐是桃花,你居然連我姐的名兒都不知道。」
「不過現在不行,你現在還不是。」錢狗子謹慎地補充,他說完歪著腦袋仔細瞅了他好幾眼,邁著小短腿屁顛顛跑了。
錢狗子揚hetubook•com.com
著小腦袋望著他,問道:「就是你要娶我姐?」
一路上衛大虎都不太高興,衛老漢見他拉著張臉,曉得他心裏為何不滿意。衛大虎在鎮上買了兩匹布兩壇酒三包點心一包糖,這份聘禮在勒緊褲腰帶過活的農家人眼中已是頂好的聘禮。
「姐!」錢狗子小跑到她身邊,「我仔細幫你瞅了,他長得不醜,有屋頂那麼高,他和他爹拿了一匹紅布,一包點心,一壇酒,還有一包糖,娘看起來很高興,還說要把布留著讓你做嫁衣,大嫂看起來不太高興呢。」
衛大虎一臉摸不著頭腦。
衛大虎故意問:「你姐是誰?」
「這是要娶誰啊?這般重視……」
「喜事,大喜事,我今日帶著衛家父子前來與你家下聘來了!」王大娘歡喜聲陣陣,她沒幹過媒婆活計,不知道有啥流程,反正兩家都心知肚明,她也就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嘴裏只連連誇讚錢家有女勤勞孝順,今日大河村衛家前來下聘,誠意求娶錢家女,願結兩家之好。
桃花淚流滿面。
姐弟倆在屋裡已經商量好了點心的歸屬,外頭衛家父子也走了。
錢家今日全家人都在,衛大虎跟著爹踏入錢家的堂屋,瞬間便感覺到好幾道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
因為太好,反而不好全拿來做聘禮。
說完,他樂呵呵補充了句:「到時候請您來家中吃喜酒啊。」
衛家什麼家庭啊?拿這些東西出來,知道你底細的人頂天說你一句打腫臉充胖子,不知底細的人必然私下笑話你家泥腿子還擺起闊來,做那富戶的行事。
錢狗子想到姐姐就要嫁人了,心裏難過的不得了,心裏又惦記著堂屋桌上的點心,瞪著一雙淚汪汪的眼問:「姐,等他們走了,桌上的點心能給我吃一塊嗎?嗚嗚……」
她今日心情舒暢,懶得與她計較,隔著門窗大聲喊桃花,叫她來屋裡。
衛老頭在王大娘的暗示下呈上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