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倆私下關係說不上多好 ,但在面對趙素芬和錢狗子這件事上,那是站在一條船上的。若要他們說對錢狗子有什麼感情,那完全是假的,他們都已經是當爹的人了,難道會喜歡一個後娘生的兒子?錢家雖算不上什麼大戶,卻也比村裡許多人家過得要好,家裡有田地,他們爹還有手藝,無論是哪一樣,他們都不願意讓出一份來給錢狗子。
錢家人今日吃肉沒吃撐,趙素芬吃肉倒是要吃撐了。
鬧嗎?
趙素芬看得一樂,見女婿放下筷子,立馬道:「鍋里還有些飯,我再去給你盛來,今日敞開肚皮痛快吃!」
錢家那個外姓女兒桃花帶著她男人回門,小夫妻來時拎著好大幾隻野雞野兔,村裡人都瞧見了,大傢伙眼紅得不行,錢家人今日怕是吃肉都要吃撐了!
莫說這兩盆肉,便是再加兩盆飯,他也是吃不夠的。在家他是敞開了吃,眼下出門做客,倒是裝起相來。
然後,他們便瞧見哭厥過去的錢狗子不知何時醒了,桌上擺著兩個大空盆,雞骨頭和兔骨頭丟了一地,這四人竟是偷偷摸摸在灶房吃飯,沒有一個人叫他們!
他倒是想,可讓他對上桃花的男人,那麼孔武有力高大威猛的漢子,他怕是都不夠他一隻手揍的。
最後還是孫氏率先躺不住了,她和自家男人打了一場,臉上被扇了好幾個耳巴子,當然錢大郎也沒落著好,夫妻倆打完各自躺在床上歇息,任由錢大郎如何叫孫氏去灶房燒火,孫氏都不願動彈一下。能吃現成的,她幹啥要自己動手?二房的人不也在屋裡躲著,都沒見她去灶房幫忙呢,她憑啥去?
錢串子站在灶房門口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看著兩個空空的盆底和一地的骨頭,嘴角的口水和眼角的淚水同時掉了下來和*圖*書
。
「你要吃屁!誰給你雞腿吃?是你小叔還是你后奶,誰吃肉會叫你!」孫氏都要瘋了,轉頭抓著錢串子的屁股就是一通揍,邊打邊罵,「誰吃肉會叫你,人家偷偷摸摸多吃幾塊肉,吃飽了吃撐了回頭正好欺負你!白比別人長兩歲,腦子怎就這般不好,吃肉,我叫你吃肉,我現在就讓你吃!」
「桌上大半都是我吃的,肚子早就撐的不行了。」衛大虎說罷扭頭看桃花,桃花對上他眼中自得的笑,面上險些沒崩住笑出聲來。
整個錢家,除了灶房裡的幾個人氣氛和睦,大房和二房的人都關起門商量起未來的對策。
如今爹糊塗,後娘露出獠牙,錢家倆兄弟只覺得未來這日子怕是再也清凈不了了。
這頓飯桃花吃得是心驚肉跳,以前她莫說偷偷吃飯,便是娘塞個雞蛋讓她背著人吃,她都要躲在被窩裡小聲嚼著不敢鬧出聲,吃完的雞蛋殼更是要藏著在出門打豬草的時候挖個小坑埋好才能放心。
他心頭啥都明白,但他就是不願管,狗子被他兩個哥哥嫌棄,被他兩個嫂子欺負,任由村裡傳遍他在家中橫行霸道,欺負兩個侄子,鬧得狗子小小年紀就一身臭名聲,和她這個三嫁娘一樣,誰都敢在背後說幾句嘴。
說完,她沒看兩房人的變臉把戲,轉頭看向錢廚子,擺擺手對桃花道:「把鍋里給你爹留的飯端給他,日後家中吃飯便不用在堂屋裡擺了,人不齊還湊什麼堆,自個端屋裡吃罷!」
趙素芬「啪」一下把筷子拍桌上,臉一拉,看向他們:「眼下這般做給誰看?沒幹活還想吃飯,哪家有這套說法?先前我可是叫了你們,既然沒一個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那我便再說一次,日後誰還想躲懶躺在屋裡等人伺候,除了和*圖*書那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動彈不了的,誰不做事就沒得飯吃!」
眼下孫氏大嗓門一吼,所有人都跑來了灶房。
她這破了音的調子把錢家所有人都招來了,錢串子往灶房跑的動靜大家都聽見了,鄉下屋子哪有隔音的,這屋打個噴嚏,唾沫都能飛到那屋去,這不,錢串子一哭,二房的門開了一條縫,連主屋的錢廚子都豎起耳朵偷聽。
那可是肉啊,這麼多肉,就這麼被他們四個人吃了?
她便是不叫他們,他們能如何?
她先前的打算是殺一隻野雞一隻野兔,可從屋裡出來罵了一通后,她乾脆把剩下的全宰了。在灶房忙活半晌,把雞燉一鍋,兔炒一鍋,從頭到尾也沒有一個人來灶房幫忙,更沒人知道她這般豪放的做法,直到躲在各個屋裡的人肚中飢餓,打架的,被打的,一個個躺在床上聞著四溢的肉香味兒,卻遲遲沒有聽到喊吃飯的聲兒。
她不想忍了。
又是這番唱念做打指桑罵槐,這套把戲真是玩不夠。
「再不好又如何,眼下已經這樣了,不如放寬了心,好生把這頓痛快飯吃了。我這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從來沒這麼痛快吃過肉,今日是沾了你倆的福了。」趙素芬從盆里找出最後一塊肉,徑直夾到桃花碗里,桃花躲了一下沒有躲開,有些害羞地捧著碗接了。
想到此,錢大郎回頭和錢二郎對視一眼,心頭沉甸甸的。
錢狗子本就比兩個哥哥小,她這個當娘的若是再不給他撐起來,未來這錢家怕是真就沒有他們母子倆的活路了。
「娘只是後悔沒有早些想通,讓你在錢家白受了這麼些年的苦。」趙素芬看著桃花,一臉心疼。
這些年錢大郎跟著錢廚子學手藝,家中的田地是錢二郎在忙活,錢狗子個小屁孩只會滿村https://m.hetubook.com.com
招貓逗狗討人嫌,要他們把家業讓出一份來給他?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錢家兄弟便是知道自己爹是個什麼性子,也萬萬沒想到他能這般輕易揭過,哪家婆娘敢背著男人偷吃肉,最後這麼輕易放過的??
錢廚子原也想罵人,作為一家之主沒有飯吃,哪家婆娘敢這麼干?眼下聽趙素芬這麼說,見桃花從鍋里端出好大一碗米飯,上頭是冒尖的肉,還有一個大雞腿,他心頭的火頓時就消了。
灶房裡支著一張小桌,趙素芬錢狗子桃花和衛大虎,四人各坐一個位置,桌上放著兩大盆已經被吃完的雞兔肉,錢狗子此時正拿著最後一個雞腿啃得滿臉是油。
到底是不一樣了,桃花已經嫁人,就算嫁了個破落戶,那也是後娘的親女婿!親女婿哪有不幫著自家人的。
整個錢家都響起了他的哭聲,所有待在屋裡觀望的人都嚇得一哆嗦,孫氏更是像找著出門的借口般,大力推開屋門,叫喊著衝過來:「咋了咋了,串子你咋了,是不是你小……誰欺負你了。」
「嗚哇——」
桃花嫁了,她趙素芬是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且看日後吧,誰不讓他們母子有好日子過,那就所有人都不要過日子了。
晌午時分,家家戶戶都升起炊煙。
眼下到了吃飯的時辰,只聞著肉香,卻遲遲沒有擺飯的動靜,孫氏實在餓得遭不住了,便支使兒子去灶房:「去問問你奶啥時候吃飯,都忙活半天了也沒個動靜,別不是在偷吃吧。」
接過桃花遞來的午飯,他輕咳一聲,對站在院子里的兩個兒子兒媳道:「都聽清你們娘說的話了?日後這個家裡不養閑人,媳婦若是懶,餓肚子的可是你們自個,一個兩個的好生掂量掂量吧。」說罷端著碗便回了屋,連兩個孫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眼巴巴跟在他身後,他都沒搭理,徑直關了門。
野雞野兔是桃花和她男人拿來的,趙素芬叫人去灶房幫忙,是他媳婦不願去,眼下她們自個在灶房偷偷吃獨食,還給爹留了一份,只唯獨沒有他們的份兒。
錢家今日鬧了一通,甭管村裡人家如何在私下說嘴,到了正午,路過錢家的人都聞到了一股霸道的肉香味兒。隔壁小娃子饞得慌,在家裡打滾哭鬧要吃肉,被家中大人拿著棍棒追著打。
錢廚子是個什麼性子的人,趙素芬和他在一個枕頭上睡了這麼些年能不明白?自私自利又好面子,在村裡和漢子們擺談起小兒子時總是洋洋得意,狗子的存在讓他在村裡的漢子堆里極有面子,他寶刀未老,在當爺的年紀當了爹,他還年輕的很呢!
「娘,我不覺得苦。」桃花想到二弟,她能跟在娘身邊長大已經很知足了,並不敢奢求太多。
趙素芬見他倆在打眉眼官司,心裡頭高興,便不再避諱在女婿面前說這些糟心事:「娘到了這把年紀,許多事已經比不得當年了,日子能將就著過,就將就著過下去。錢家的日子再難,總也好過前些年,那兩房的人是什麼心思我心裏門清,無非是擔心家中這三瓜裂棗被人搶了去,若是沒有狗子,娘啥也不想啥也不要,可既有狗子,哪裡就還能順著他們的心意來。」
惦記了半日的肉全沒了,錢串子和錢簍子見小叔笑嘻嘻啃著雞腿,嘴油汪汪的,不知吃了多少個雞腿。家裡的雞腿都是他們倆的,他們的雞腿沒有了,兄弟倆頓時感覺天都塌了,扯起嗓子哭得撕心裂肺,趴在地上打滾哭鬧:「雞腿!我的雞腿被小叔吃了!小叔一個人把雞腿吃完了!嗚哇——娘,我要吃肉,我要吃雞腿!」
錢大郎算是看明白了,難怪後娘今日和圖書敢和爹鬧,甚至連吃飯也不叫他們,原來是不怕了,覺得身後有人撐腰,不像從前身後啥都沒有,只能捏著鼻子忍耐。
錢串子早等不及了,他老早就想去灶房守著肉,可他娘逮著不讓他去,說后奶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他去肯定要被收拾,他自己也怕就沒有去。這會兒得了他娘的吩咐,錢串子立馬從床上爬下來,一溜煙往灶房跑。
「娘,這樣真的好嗎?」桃花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不安,十分擔心娘日後在這個家咋過日子,今日撕破了臉,日後可如何是好啊。
話是收住了,腳卻沒收住,孫氏衝到灶房,然而她第一時間卻沒有看自己兒子,而是看著一桌的殘羹剩飯,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們,失聲尖叫:「你們偷偷把肉吃完了?!!」
錢大郎整個人愣在原地,心頭陣陣發涼,他爹是只管自己吃飽,連兒子孫子都不顧了。他很想衝過去掀了那張小桌子,既然他們沒得吃,後娘和她兒子女兒也都別想吃!
這些年他是牛也吹了,爹也當了,卻又不想摻和幾個兒子的官司,任由他們在家裡鬧得天翻地覆,也不插嘴說一句。
背著一家人偷偷吃肉,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既然早晚都會鬧起來,是早是晚又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早一些,少受點冤枉氣。」或許一開始吵架是因為氣性上頭,可後來她突然就想通了,錢廚子是個自私的貨色,他哪個兒子都不偏心,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奢求他心裡頭能惦記著狗子還小,能多心疼他兩分。
可對上衛大虎望過來的眼神,他愣是沒敢動。
除了錢串子和錢簍子兩個不懂事的還在嚎啕大哭,便是孫氏都沒有嚷嚷有些人偷偷吃肉喪良心的話了。她只是懶,不是蠢,眼下的形勢對他們十分不利,就知道後娘不是個省油的燈!眼下終於露出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