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歇息片刻,心頭的火也悄悄散了去。
桃花看著他的動作,偷偷學著。
若是被人發現,他們家是要吃牢飯的!
她幽怨的語氣落在衛大虎耳中就跟貓叫似的,他長臂一伸攬著她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桃花乾脆就靠在他身上,跟在他身後進了這雜草叢生的院子。
她抬頭望去,本以為能看見一顆結滿野果的大樹……
果樹呢?
「大虎,這、這咋回事啊……」她一臉慌亂,扭頭看向衛大虎。
從小溪到瀑布上方,按照衛大虎往日不挑地勢的豪放走法,他會選擇直接從瀑布旁邊的一處陡峭崖壁憑藉蠻力攀上去,方便得很。但眼下帶著桃花,攀崖顯然是不行的,只能走另一條山路。
桃花起身走到他身邊,見屋裡唯一的一張床被挪開,露出床底的深坑大洞。
沒有百姓不畏懼官府,桃花連鎮子都沒去過幾次,見著官差都要垂著腦袋躲著走,她哪裡見過這種架勢?她人都要嚇死了。
等她弄完,衛大虎帶著她繼續上山。
腳底已經麻木,桃花只能跟緊衛大虎,聽他囑咐避開腳下這裏,小心頭頂枝丫,即便此刻已完全深入林間,她也已經完全顧不上害怕。
亂世攢的鐵器,怎能算犯如今的律法呢?
大刀啊,比那些官差腰間的大刀還要駭人!
衛大虎扭頭望過來,桃花實在累得慌,預想中的果樹沒瞧見,失望夾雜著深深的疲憊,她實在沒忍住脾氣,幾欲咬牙:「這是哪裡?」
桃花仍心有餘悸,盯著他的手掌:「你、你扯把野草把手搓一下。」竟是連他抓過蛇的手都受不了。
可桃花實在接受不了要裝野果的背簍用來放這麼個東西hetubook.com•com,她害怕得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眼睛登時一亮,是野梨啊?
她記得衛家二十年前是山上的獵戶,既是獵戶,在山上總有個家吧?
用完午食,衛大虎熟稔地把火滅掉,一絲火星子都沒有放過。
桃花人都嚇傻了,那可是一箱子的砍刀弓箭!她雖然沒啥見識,但也能瞧出好歹來,箱子里的大刀和村裡人家用的菜刀鐮刀完全不同,大刀鋒利寒光湛湛,不是殺豬的,是砍人的!
衛大虎徑直打開側屋的門,他在屋內造出一堆動靜,桃花在外頭聽著響,不知道他在裡間幹啥。見他這般猶如進了自個家般熟稔自在,她突然福至心靈:「大虎,這是咱們在山上的家嗎?」
說通自個,桃花臉上露出笑來,她男人說得對,深山老林連個人都沒有,怕什麼?有武器才好呢,能防獸!
衛大虎發現后,輕聲道:「靠山吃山靠水喝水,山水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若不把火星子滅乾淨,一場風一吹,導致山林起火森林毀滅鳥獸死絕……」
就這般走了大概一個時辰,桃花感覺再走下去她的腿要斷了,眼下完全是憑著一股意志力強撐著,在她終於快要堅持不住時,終於聽見衛大虎說:「到了。」
爹和已經去世的爺,他們是真的勇猛啊。
還有些吃獨食的不安,她不由看向衛大虎:「晚些下山,我們再捉兩條魚回家給爹熬湯喝吧?」
彷彿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
杏花村雖不似大河村臨河而居,有本事的人自可下河捉魚捕蝦,但杏花村有自個的魚塘,在收穫的季節村裡會組織人手放塘,屆時全村的漢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會去魚塘里捉魚,捉到的魚最後再由村長統一分配給各家。
太累了,屬實太累了,她整個人已疲乏至極。
錢家每次都能分到許多魚,但她卻沒吃過幾塊魚肉,多半都是分些魚湯喝。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家中白綾掛,屋內糧倉空,還有各種苛捐雜稅壓在身上,全家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都活不下倆人,那日子才叫艱難,眼下這般算個甚。
夫妻倆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
「嗯。」桃花便把幾條魚的魚刺都攏成一堆,方便小動物們吃。
「嗯。」衛大虎說話間,手頭拎著一把大弓走出來。
衛大虎是這般和她說的,那野果樹又高又大,上頭結滿了果子,甜得比鎮上賣的紅糖還喜人,鳥雀整日站在枝頭啃食不停。
在桃花心裏,熬得奶白的魚湯就已經是頂美味的吃食了,寄人籬下生活,她並不敢奢求太多。
結果呢?結果呢?
桃花連忙鞠了一捧水潑到已經熄滅的火堆里,連潑好幾次,待地面濕漉漉徹底沒了隱患,她才放下心來。
桃花要崩潰了,果樹沒有看見,眼前倒有一間黃泥茅草屋,院里野草肆意瘋長,荒蕪死寂,瞧著許久不曾住人。
「爹不喜魚湯,喝著沒啥滋味,做那晚的燉魚吧,魚燉得爛爛的,浸滿湯汁,下飯可香了。」衛大虎肅著臉,好似沒有一點私心,「爹喜歡那樣的吃法,他口味重。」
衛大虎伸手往後一指:「那兒。」
桃花第一次在野外用食,不知是烤魚的滋味太過鮮美,還是這般即捕即食的體驗過於新奇,亦或是每每望向水潭,想到衛大虎輕而易舉便能和-圖-書捕到魚獲的輕鬆自然,她有一種望著「糧倉」吃飯的滿足感。
「嘿嘿。」衛大虎被拆穿也不惱。
衛大虎上前把箱子給蓋住,把土覆上,再把床推回原位。直到再也瞧不出挪動的痕迹,他才拍了拍手,扭頭安撫:「好了,眼下看不出來了。」
桃花瞬間寒毛直豎,她條件反射四下張望,一臉防備。
衛大虎推開腐朽的大門,進了屋頂漏光的堂屋,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凳子,扶著桃花坐下:「坐下歇息歇息。」
「咱家怎會有、有這麼多弓箭和、和砍刀?」桃花喉嚨乾澀,眼巴巴望著他。
他實在擔憂,怕媳婦會嚇到離家出走。
這屋子怕是都不夠野豬拱一下。
他們在深山裡,周圍除了林子就是野獸,活生生的人只有衛大虎一個。雖然她只是一個無知村婦,但她也曉得朝廷對鐵製品的管制有多嚴格,箱子里這些物件已經完全超出了普通百姓能擁有的規格!
松鼠在林間穿梭,瞧見兩個人類,幾隻松鼠站在樹榦上,嘰嘰喳喳朝他們投擲榛子。它們擲完便躲,樹葉窸窸窣窣響動,眨眼間便沒了身影。
一整條魚帶給桃花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心頭那股氣頓時一泄,桃花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這般寬慰完自己,便聽見衛大虎道:「桃花,到了。」
鮮美的肥魚,便是在錢家時,桃花也沒有吃過幾次。
衛大虎瞅了眼已經見不著影子的銀子,在心頭狠狠嘆了一口氣。他暗暗發誓,絕不能讓媳婦知道他有「掏洞」的愛好,下次再尋摸到那些個大傢伙,決計不能再往家中拿。
桃花不知還有「近道」,她埋頭跟在衛大虎身後,一張臉因攀爬山路累得通https://m.hetubook.com.com
紅,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入脖頸,消失在粗布麻衣里。她的衣裳已經濕透,若此刻停下來擰動一番,指不定能擰出一攤水來。
他們家真是和「野獸為伴」啊?這間茅草屋和他們家幾乎一模一樣,桃花在山腳下都日日擔憂會有野獸下山襲擊,她不敢想象住在這裏,月初成婚,她能不能活到月尾。
桃花此刻已經選擇性遺忘山路難行了,連那種身處偌大森林的孤寂、耳邊時不時傳來獸吼的驚慌失措都被她拋到腦後。僅僅只是望著前方深潭裡的游魚,還有手中鮮美的烤魚,食物帶給她的滿足感徹底佔據高位,在飢餓面前,未知的恐懼都要往後排一排。
還是皇帝的老子、上一任皇帝平亂后,日子才漸漸安生下來。
衛大虎彎腰拽了把野草使勁兒搓手,等掌心都搓出綠色的汁兒了,桃花才放過他。
衛大虎只能把蛇扔了,還扔的遠遠的,安慰她:「媳婦不怕,我扔了,不放背簍里。」
如今這般捧著一整條烤魚獨自享用,在她短短十幾載的人生里,除了那富戶人家,她從未聽說過村裡有哪家人能如此奢侈。
前頭年生那般動亂艱難,那箱子鐵器許是爺渾水摸魚偷摸攢的。一路走一路思索,甭管對不對,反正桃花是這般把自己給安慰住了。
她想起前些年頭,每當日子過不下去時,娘時常看文加quN幺五爾二七五二爸以掛在嘴邊的嘟囔,她說如今的日子已是很好了,再往前四五十年,天下各處都在打仗,那會兒的日子才叫艱難,家家戶戶的漢子被抓去當壯丁,村村都掛白綾,哭靈聲晝夜不斷,百戶大村,只存一二。
感嘆間,瞧見衛大虎手裡的大弓,和圖書
桃花眼睛瞬間直了:「哪、哪來的弓?」
「別擔心,山裡只有四條腿的,它們瞧不出問題便無事。」衛大虎安撫她,桃花跟在他身後離開屋子,直到背上背簍離開。
坑裡埋著一個大木頭箱子,桃花走近才看見箱子里放著好幾把大小不一的弓,寒光凜凜的大刀,一堆箭頭,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鐵製品。
桃花一臉稀奇望著樹榦上來回穿梭的小松鼠。
衛大虎瞧見她的舉動咧嘴直樂,他媳婦就是心善,生怕它們吃個骨頭還得四處尋覓,乾脆給攏一起,可是給它們行方便了。
他始終沒有說那箱刀箭的由來,桃花急了一路,看著他高大沉穩的背影,漸漸的,她心頭的焦躁被抹平。
後者是他今日的第一個「戰利品」,蛇膽是個好東西,有些人就喜歡這玩意兒。
這一路上,她見過長著長長尾羽的野雞從草叢裡快速飛過,見過被驚動到四處亂竄的野兔,甚至在穿過一片小密林時,見到了一條掛在樹枝上的蛇,只是還未等她驚叫出聲,便被衛大虎用棍子挑下來,反手就抓住七寸給捏死了。
山風一吹,一個野梨從樹枝掉落,「砰」一聲砸在地上。
桃花覷了他一眼,心頭一陣兒好笑:「曉得你和爹一樣重口味,喜歡那樣的吃法,還扯起虎皮來了!」
桃花停下腳步抬頭望去,藍天白雲下,一顆高大的果樹矗立在她前方不遠處,枝丫上,一個個沉甸甸的果子墜在上頭。
這是看不出來的問題嗎??
離開前,她想挖個坑把魚骨埋起來,衛大虎攔住她:「會有小動物來河邊喝水,留著給它們吃吧。」
他皺眉,光是想想那個畫面都渾身抗拒:「若是如此,死後定會下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