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被她帶動了情緒,不由追問:「啥事啊?嫂子快與我說說。」
寥寥炊煙升空,灶膛里燃燒的火柴連連發出兩聲爆破響,嚇得蹲守在一旁的小狗崽身子一歪,險些倒在地上。
衛老頭點頭,給自己添了一碗雜糧粥,邊喝邊道:「家中沒什麼活計要做,你待會兒與我一道去村裡吧,尋你兩個嫂子做做針線活打發時間。」
「你倒是有眼光,村裡少有婦人敢在我眼前耍潑的。」陳二牛媳婦跟著笑道,衛大虎雖是姓衛,但卻是半個陳家人,他小時候便是村中一霸,她是本村人,與自家男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她自小便是個男娃性子,也是跟在衛大虎屁股後頭追著耍的小夥伴,對他的媳婦自然親近。
桃花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給鍋里的餅翻了個面,烙得微黃的餅子滋滋冒著油。家中不吝嗇油水,兩個大男人更是離不得,清湯寡水吃著不得勁兒,她如今管著灶房裡的活計,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慢慢習慣「大手大腳」,烙餅很是捨得給鍋里下油。
「這有啥耽誤不耽誤,盆里就娃子換下來的臟衣裳,兩下就搓了,不費事兒。」陳二牛媳婦扯了扯她胳膊,來回看了眼四周,見沒人,一臉興奮道:「你住在山腳下怕是不知村裡的新鮮事兒,我與你說那李家今日出大樂子了!」
竹葉青那可是毒蛇啊,李大郎抱著一條毒蛇睡了一整宿??
桃花也是這般想的,她自個便會腌酸菜,借口說大舅母家的酸菜好吃也是想尋個機會說這事兒,灶房裡的大小事雖是她管著,但家中若是要添置和_圖_書
個啥,肯定要與爹知會商量的。
桃花連鎮上都沒有去過幾次,何況縣裡?
爹的意思是他們家中不缺這口吃食,便不要拿菜種和野雞的價值來比較,都是親戚,不要去衡量兩者之間的輕重,更不要在心頭偷偷算計這些小得失,免得想岔了,回頭還是自個心裏不得勁兒。
其中有個年輕媳婦盯著她偷偷瞧,見桃花望過來,她笑容爽朗,說話竟是毫無顧忌:「你許是不認識我,但你應該見過我家男人,他叫陳二牛,昨日與你家男人一起吃酒了!」
油滋滋的薄餅一塊塊堆疊碼放在竹籃里,竹籃是滿倉送的,那日回家她便拿了一個到灶間使用。家中使用的籮筐簸箕則是爹編的,家中不缺這些,反倒是有些多餘的會給村中兩個舅舅家送一些去使用。
桃花給他打了一盆水,衛老頭撩了一把水把手上的泥搓洗乾淨,隨後把汗巾丟入盆中,搓了搓后開始擦臉,冰涼的汗巾搭在滾燙的臉上,舒暢得很。
「原來是嫂子,昨日晚間你咋沒來?」桃花笑著問道,昨晚在飯桌上大舅母還對陳二牛發脾氣呢,罵他不帶媳婦來,都叫了好幾遍人,咋就這般客氣?罵陳二牛不懂事,說他是故意的,媳婦不帶兒子也不帶,是看不起他家不成?
不餓,咋還這般粘人?
「村裡老人都說,他是進山招了精怪,他被纏上了!」
桃花便一個人去大舅家,路上,有沾親帶故的婆子和小媳婦叫她,桃花不認識,就沖人家笑笑,認識的便打招呼。
衛老頭點頭:「你大舅家的酸菜https://m•hetubook•com.com
是夠味兒,回頭燉魚時往裡面下些,指定更下飯。」
一進村,桃花便感覺今日氛圍有些不對勁兒。
經了昨日那一遭,誰能親近,誰該遠離,桃花也看得明明白白。
自她今日從屋裡出來,小狗崽就亦步亦趨跟著她,她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她燒火,它就蹲趴在柴火垛里打盹,她去打個水,它就邁著小短腿屁顛顛在腳邊打轉,粘人得叫人受不住。
用完朝食,桃花在灶房收拾洗碗,衛老頭給竹籠里的小雞仔喂吃食。待日頭微微有些烈了,衛老頭關了堂屋的門,叫上桃花,倆人身後跟著邁著小短腿的小狗崽去了村裡。
桃花心裏高興,笑著點頭:「好。」
一個人的心裏一旦有了計較,若是想不開便會鬧出事端來,她都懂的。
衛老頭正在翻地,院子旁邊那塊地已經墾得差不多,聽見桃花喊吃飯,他把鋤頭一丟,直起腰捶了捶,應道:「就來。」
她先是跟著爹去了陳二舅家,二舅母和陳三石上山拾柴火去了,家中只有陳二舅一人。衛老頭叫桃花自個去大舅家尋兩個嫂子說話,這裏不用她。
衛老頭繼續道:「既然是在村裡生活,免不得就有往來,莫要計較得失,只要自家人沒有餓著肚子,多一口少一口都不重要。」
桃花笑了笑:「有些燙,我等下再吃。爹,家中沒有酸菜罈子,我想著等大虎回來去鎮上買幾個罈子,我瞧大舅母家的酸菜腌的夠味兒,回頭我學學,腌些酸豆角和蘿蔔啥的下粥吃。」
她和自家男人一樣,她男人和圖書是漢子中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她也是婦人堆里那個四肢發達的,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他們夫妻倆都是惹著就直接動手的那種人,她說沒有婦人敢在她跟前耍潑,那是真沒有。
語氣要多興奮有多興奮,滿臉幸災樂禍遮都遮不住。
她是新媳婦,爹願意與她說這些話,桃花心裏是感激的,她點頭道:「爹,我都明白。」
桃花被她的舉動逗得笑個不停,心中對她愈發親近,故意逗趣:「嫂子瞧著便不好招惹。」
尋常人去縣裡一次,一來一回都要兩日。他們家中沒有驢車,單靠著雙腿走路,一日來回屬實太趕,眼下不是什麼救命的大事,實在用不著這般趕路。
「地墾得差不多了,吃完朝食我去村裡尋你二舅借些菜種,你二舅母是個種菜老把式,這方面可有一手。等自家種了菜,免得你大舅二舅三五不時就使喚三石往家中送。」衛老頭咬著餅子,歇了一口氣說,「回頭大虎在山裡獵著野雞野兔的給他們家送一隻,這些年家中承了他們兩家許多情。」
剛出鍋的粥有些燙嘴,衛老頭端著碗吹了好幾下,待涼一些,便是大口大口吃著。桃花拿了張餅子卷吧卷吧遞給他,衛老頭接過咬了一口,呼嚕嚕喝著粥道:「自個吃,不用管我。」
桃花點頭應是。
但先前爹說不必準備他的吃食,鎮上也就罷了,去縣裡的路程一日來回頗為費力,便是衛大虎腳程快,不吃不喝一路疾走抄近路,時間也太趕了,他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今夜不回來的居多。
前兩句話聽得桃花心頭怦怦直跳m.hetubook.com.com,她心說這人面容瞧著大方爽朗,咋說話這般沒得顧及?可聽著後頭那兩句話,她就沒忍不住笑出聲,那句話咋說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若是她心頭原本還有些不快,一聽她是陳二牛的媳婦,那抹不快便散了去。
「那李大郎怕是招惹了山中精怪,人家來找他尋仇了!你是不知,他昨夜抱著一條竹葉青睡了整整一宿!」
桃花和她說了會兒話,越聊越投機,見她手中端著木盆,瞧著是要去河邊洗衣裳,不敢多耽誤她:「我和嫂子說話心頭高興得很,只是怕耽誤了你忙活。」
大舅母說下午去他家叫了好幾遍人,當下答應好好的,吃飯就不來了。眼下桃花故意這般說,也是有親近的意思。
桃花認真聽著,她聽得懂爹這是在與她說道理,擔心她心裏會多想,畢竟野雞野兔算是頂好的走禮了,普通人家一年能吃幾回肉?尋來菜種,回禮野雞野兔,爹擔心她多思多想,覺得虧了。
可桃花知曉時已經有些晚了,面已經和了出來,這個天氣若放著,不到晚間便會變了味兒,還不如烙成餅,吃不完的放籃子里用布蓋好放入木盆中,再把木盆放到水缸中湃著,這般既方便又不會變味兒。
山下是偏僻了些,平常也沒人會過來,村裡的小媳婦各自有說得上話的好友,唯獨桃花,想要尋個人嘮嗑都不行。她又不敢一個人去村裡,實在怕了那墳坡路,若是沒有人同行,她是萬萬沒有那個膽氣獨自走的。
桃花繼續揉搓小麵糰,接著放入鍋中攤開。她原是準備多烙些餅子留著,白日里她和爹吃一和*圖*書些,再給衛大虎留一些,雖是叫他別趕路,可她男人那性子誰曉得呢,她擔心他會趕夜路回家,他胃口大,必是會餓的。
陳二牛媳婦「嗨」了一聲,樂道:「昨日我去山上下陷阱了,又拾了半天柴火,回家才曉得外村人跑來咱們家大鬧了一通。這不,我啥事都沒幫上,哪有舔著臉上門吃酒的道理?下次有事再叫上嫂子我,待我把那周家老潑皮摁在地上捶得爬不起身來,再吃酒我必是跑得最快那個!」她邊說邊比劃,瞧那模樣很是不甘心昨日不在現場,否則必是要大展拳腳的。
嚯!
桃花餘光瞧見它這憨樣,笑著搖了搖頭,把手中揉好的麵糰放入鍋中慢慢推開:「守著我作甚?現下沒有吃食給你,自個去院里玩耍罷。」
桃花倒吸一口冷氣。
惹著了她,她是直接動手的。
他和兒子一樣,都不愛乾地里的活兒,這也是家中有銀錢時他們沒想過買地的原因,父子倆如出一轍的討厭鋤地和插秧,這大概是獵戶習性改不掉,同樣是收穫,收穫莊稼的喜悅和打獵收穫的喜悅,雖同樣都叫人歡喜,但他們更習慣後者。
灶膛里,猩紅的火舔舐著乾燥的柴火,時不時發出一聲爆破響聲。
桃花開始還以為它是餓了,便想給它餵食,結果發現它的專用小狗碗里還有沒舔食完的粗糧粒,她猜想是衛大虎走前餵過。
餅子烙好后,桃花把事先煮好的雜糧粥倒入木盆里,用木勺攪動著散熱,隨後端去堂屋的桌上涼著。她回到灶房,把裝著餅的籃子拿上,順手捎上碗筷,站在屋檐下叫衛老頭回家用朝食了:「爹,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