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牛媳婦

不但她聽了出來,周圍洗衣裳的婦人也聽出來了,有個和周苗花要好的小媳婦立馬開口嗆道:「都是一個村的,別人家裡遭了事,也不指望你幫個手,咋還能落井下石呢,真不像話……」
吳招娣點頭,又囑咐了兩句路上小心慢些走,三花乖巧點頭,對她的維護很是感激,可又實在害羞,臉蛋紅撲撲的,聲如蚊吶一連道了好幾句謝謝。
「哎喲,還知道是一個村的呢。」二牛媳婦把手頭打濕的衣裳往石板上一扔,啪嗒一聲,濺了一地的水珠子,她轉頭看向說話那人,一臉陰陽怪氣,「咋地,你這個『一個村』還分人不成?到了他李家就是『一個村』的,換成我們陳家就是『兩個村』了不成?你這般曉得大道理,昨日咋不見你站出來說話吶!」
那群人看向她身後的三花,臉皮臊得慌。
「一群婆娘欺負一個小姑娘,虧你們幹得出來,臉皮不要我就幫你們扒了,免得叫人看了招人煩。」吳招娣看著最先說話的狗剩媳婦,語氣全是嘲諷,「不愧是和周苗花蹲一個茅坑拉屎的,身上都一個味兒,滂臭!」
說罷,她看向周圍一群看熱鬧的婦人婆子,橫眉豎眼道:「她沒招我?她,包括你們,全都招我了!」
「可不是,咱家姑娘能幹著呢,見她兩個哥哥胳膊受了傷,家裡活重,就自個攬了洗衣裳的活兒。好些衣裳呢,爹娘換下的,連帶她兩個哥哥的臭汗衣裳,還有我們兩個嫂子,底下侄子侄女的尿片子都幫著一道洗了,可心得很!」正在晾衣裳的方秋燕連聲誇道。
吳招娣點頭,幫著她搭了把力把木盆抱起來,可著實不輕,瞧著是一大家子的衣裳:「這盆子可不輕,你好生看著腳下的路啊,別給摔了,回頭還得重新洗。」
老遠就聽見這些長舌婦嘰嘰哇哇擺談昨日周家打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門的事兒,拳頭到底是沒落在她們身上不曉得疼,一個個說得還挺來勁兒,言語中多是羡慕周苗花命好,娘家老子娘疼愛,兄弟維護,嫁得也好,李家還有個在外頭極威風的舅舅,可叫她們羡慕壞了!
三花有些不好意思,想縮回手:「謝謝表嫂,我沒事兒,歇歇就好了。」
她自個就吃了名聲的苦,自然曉得姑娘家的名聲有多重要。當姑娘時,家中父母兄長再是寵溺都不為過,可成婚後呢?若是啥都不會幹,日子還過不過啦?便是和男人感情再好,也經不住長時間的磋磨,若再遇到一個掐尖好強的婆母,那才真是苦日子一眼望不到頭。
她是能忍,吳招娣是半點忍不了。
她們當姑娘家的,不說嫁人如何,便說沒嫁人前,因著女子身份,在家中並不咋受重視,別說在婆家被人欺負,娘家是否會在背後撐腰,即便有老子娘在後頭撐著,又有幾個像周苗花,她老子娘可是為了她都打上門來了!
三花聞言眼睛一亮:「表嫂去我家了?」
三花正捶著衣裳呢,身邊突然冒出個人說話,她嚇得一哆嗦,手頭的棒槌好險沒掉河裡。回頭見是二牛嫂子,她不由撫了撫心頭,側首蹭掉鼻尖上的水珠,小臉紅撲撲的,看著她道:「二牛嫂子,你嚇我一跳。」
啥玩意兒啊,有膽說他們陳家的事,就要承受她疾風驟雨般的唾沫洗禮!
吳招娣看著她抱著偌大一盆衣裳回家,這才收回視線,白了周圍人幾眼,開始搓洗衣裳。
她直接把袖子挽上胳膊,露出健壯有力的勁瘦臂膀,漢子她可能打不過,但她們?呵,不是她吹噓,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們全推河裡餵魚去!
二牛媳婦叉腰哈哈大笑,臉上表情和唱大戲的一般精彩,偏生嘴hetubook•com.com角拉老長:「我胡攪蠻纏你?往水裡照照自個的大臉盤子,你也配!」
「我想怎樣?你們這般說話真叫我覺得好笑,搞得好似我欺負你們一樣,真真是不要臉皮啊。」吳招娣冷笑連連「我哪樣也不想怎,就是叫你們曉得,日後說別個家的閑話時勞煩背著人,當著人家的面犯賤是要被打的!」
陳二牛媳婦抱著木盆去河邊,這會兒正是家中活計忙完,婦人家聚集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熱鬧著呢。打眼一望,幾個好位置都被人佔了,而在一群小媳婦中間,她看到獨自縮在角落裡埋頭捶衣裳的三花,小姑娘身旁的木盆里已經摞了老高,瞧著是要洗完了。
「你,你想怎樣……」有個不咋經事的小媳婦率先扛不住她明晃晃的威脅,結結巴巴問道,吳招娣是真會打人。
「二牛家的,你說話別太過分了,狗剩家的又沒招你惹你,你有火幹啥沖她發?」另一個婦人拽了拽小媳婦的衣裳,示意她別和吳招娣一般見識,這就是個說話難聽的貨,咱不和她一般計較,計較不過來。
她抬腳走了過去。
吳招娣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罵完她們回頭就去幫著三花擰乾衣裳,笑著說:「來的路上遇見你表嫂了,瞧著是要去你家,我攔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往日沒機會接觸,今兒才發現她也是個好性人啊,衛大虎那小子可真有福氣,娶了個好媳婦。」
說就說吧,偏生她們毫不收斂,連那面子都不做,她們口頭的陳家姑娘還在旁邊洗衣裳呢,欺負小姑娘不敢還嘴,嘻嘻哈哈擺談兩家矛盾,叫三花聽了個從頭到尾。
吳招娣白眼一翻,一張臉擠作一團扮怪相,學嘴狗剩媳婦:「『別人家裡遭了事,也不指望你幫個手,咋還落井下石呢,真不像話』,喲喲喲,你既然心裏都曉得,還張嘴和圖書閉嘴說我陳家的事是個啥意思?你在落井下石啊?還是嘴巴痒痒欠得慌,要我用巴掌幫你治治?」
她這番明裡暗裡的擠兌,把小媳婦氣得胸口起伏不定,抓著衣裳的手都在發抖,卻不敢發作。這吳招娣和她男人一個樣,是村裡出了名的「不講道理」,遇到事只曉得動拳頭,她,她打不過她!
「你!」狗剩媳婦被她氣得面色發紅,渾身顫抖。
所以大河村的小媳婦們看不見陳家被打,只看得見周苗花被爹娘維護,同為出嫁女,她們是真心羡慕的。這不,雖然今晨出了李大郎抱蛇夜宿一事,在村裡鬧得人盡皆知,但她們卻還擺談著昨日的熱鬧,人人都羡周苗花,有那樣的爹娘兄弟,她在婆家腰桿得多硬啊!
三花眨巴眨巴眼睛,小姑娘立馬反應過來,二牛嫂子話裡有話,這是在內涵人呢。
三花也不爭,叫了桃花一聲表嫂,坐到之前大嫂的位置歇息,她手臂實在是軟得慌,半點力都使不上了。
三花點頭,曉得她不愛自己名字,懂事稱呼:「謝謝二牛嫂子,我這就家去了。」
人還是得自己立得住才行。
那小媳婦被她說得面紅耳赤:「你,你這是胡攪蠻纏!」
「三花,洗衣裳呢?」陳二牛媳婦走到她身旁,手指撥弄了兩下河水,涼颼颼的,她慢慢撩起衣袖。
她那張嘴,又毒又欠還准!
方秋燕是個天煞孤星,逮誰克誰,爹娘都被她剋死了。這吳招娣比她還狠呢,好歹方秋燕那孤煞命由不得她控制,吳招娣卻是強行克她爹娘啊,吳招娣她爹娘從成親第一年就開始盼兒子,盼星星盼月亮,頭胎生了個閨女,取名招娣,就是希望二胎生個兒子。結果怎麼著,吳招娣一年年長大,一開始還不曉得自個名字是啥意思,後頭聽村裡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她這名取來就是為了給家裡招兒子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可把她氣著了,直接衝到家中對著她爹娘張嘴就是一句「我才不招弟,我就不招,略略略」,被她爹娘拎著笤帚滿村追著打。
三花上頭兩個哥哥,平日里莫說爹娘,便是哥哥嫂嫂都是疼著她哄著她的,莫說外頭的活計,便是家中掃個地,等閑也是不叫她干。今早這丫頭破天荒的攬下家裡洗衣裳的活,一大家子的衣裳,她吃了朝食便去了河邊,這一洗就是大半日,眼下都快晌午了才回來。
方秋燕去晾衣裳,聞聲笑道:「趕緊歇著去吧,衣裳大嫂來晾。」
要不咋說她比方秋燕厲害呢,後頭她娘一連生了四個閨女,加上她五個,那個半個帶把的都沒有!
三花不敢發作,眼下他們家正是多事之秋,兩個哥哥也傷著,她生怕自己和別人發生口角會像大嫂那般與人打起來,她打不過不說,更擔心給家裡惹事,便只能忍氣吞聲,找了個角落位置埋頭一陣捶洗,把那幾個婦人當成自個手裡的衣裳,錘了又捶,權當撒氣了。
小姑娘從小被家裡寵著慣著,卻沒養壞了性子,如今家中遭了事,她非但沒有嬌氣,反而愈發懂事,曉得幫家裡分擔了。
桃花見她耷拉著雙臂,眼睛都有些發直,可見是累著了。她放下納了一半的鞋底,捧著她的手臂,從臂膀到手腕,輕輕幫她揉捏著緩緩勁兒。
方秋燕想著,翻了年姑娘就十四了,漸漸的就要開始相看人家,家中父母哥嫂疼她護她,曉得她是個好的,可這些外人不知道啊。兩家相看時,男方通常只是尋熟人打聽這家姑娘品性如何,是否勤勞刻苦,家中老娘和姊妹生了幾個娃子等……反倒是長相,在農戶人家眼中是次要的。
旁邊那幾個婦人亦是,臉一陣白一陣紅。
「小姑娘就是膽子小。」陳二牛媳婦把兒子的臟衣裳往河裡一丟,抓著一翻攪動,故意鬧和-圖-書出大動靜,拔高音量道:「青天白日的,咱又沒做啥虧心事,膽子可得大起來。不像那些個做了虧心事的,半夜不但鬼敲門,啥亂七八糟的都往家裡鑽。」
狗剩媳婦臉都白了,盯著她胳膊上的肉疙瘩,那可是漢子才有的東西啊!
村裡看著她長大的婆子,那是半點不敢招惹她,她不但欠,她還唬,雖是個姑娘,但她打小就是個男娃性子,跟著一群男娃娃上山捉鳥下河摸魚,家中繡花沒有她,村裡打架准缺不了。
狗剩家的被她明裡嘲諷暗裡威脅,受了一肚子委屈,卻是半點發泄不了,憋得更難受了。
周圍說笑聲一頓,好一陣安靜。
「三花可真能幹,洗了這麼大一盆衣裳。」桃花抓著她手臂,不叫她縮回去,這般按摩放鬆一陣胳膊也會好些。
吳招娣如今雖已嫁做人婦還當了娘,但就她胳膊上鼓囊囊的肌肉塊,那是實打實的,人就不是個弱女子,乃悍婦一個!她就是火氣一上來打了狗剩家的,回頭人家漢子找上門,她也不怵,她打不過還有她男人呢,那更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憨貨!
三花雙臂軟得似麵條,過了水的衣裳更重,這一路可把她累著了,眼下聽大嫂打趣她,小臉紅得不行,輕輕跺腳:「大嫂……」
周圍洗衣裳的婦人婆子多,有在旁邊看戲的婆子憋不住笑,噗噗噗跟放屁似的聲兒接二連三響起,狗剩媳婦羞憤欲絕,她胸口氣得陣陣疼,卻不敢像周苗花那般直接和方秋燕幹起來,她不是周苗花,這吳招娣更不是方秋燕!
三花歇了好幾次腳才回到家,桃花和方秋燕正在屋檐下納鞋底,見小姑娘抱著一大盆衣裳氣喘吁吁回來,桃花還未動,方秋燕先起身走過去把木盆接了過來,笑著打趣:「叫娘瞧見這一幕,不得心疼地抱著咱們三花一個勁兒親香,小姑娘長大懂事了,都非要幫著家裡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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