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他好生生的酒不吃,跑去鎮上幹啥?
她扭頭四下張望,見屋檐後有抬棺材的扁擔,起身拿起便要打人。
「你這麼凶做啥?」鄭二郎率先不滿意了,瞪向這個后岳母,眼下他親岳父都死了,這岳母認不認也不重要了,一個外人衝著他媳婦大聲嚷嚷啥。
錢琴兒嚇了一跳,沒想到她居然想打她,嚇得直往大哥後頭縮,錢大郎咋可能任由她打人,他徒手抓住扁擔,猛地把她往後頭一推,趙素芬踉蹌幾下險些摔到在地,被衛大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既然好好說,那你就說說你爹是咋去的鎮上,他為啥要去鎮上?那日不是你兒子的酒席嗎,他不在鄭家吃酒,去鎮上幹什麼?」趙素芬雙目銳利,直直看向她,錢琴兒身子一抖,下意識撇開腦袋。
誰說她就不能給錢廚子討個「公道」呢?
衛大虎見錢大郎居然敢推岳母,把岳母交給手忙腳亂從凳子上起身的桃花,他往前一步抬腳便踹到錢大郎胸膛上,錢大郎在他面前和小雞仔沒兩樣,咋可能經得住他一腳,竟是連人帶著椅子摔了個跟斗,痛的他連聲嚷嚷。
他這會兒曉得錢二郎是桃花的二哥,怕是桃花自個都不曉得。
兩個哥哥輪流挨打,這一幕把錢琴兒人都嚇傻了,當後娘再次望過來時,她再也撐不住,哭著喊道:「爹這次上門啥都沒帶,你說他叫大哥去鎮上買好酒,好酒不是在家裡背摔碎了嗎!婆母見爹空手來,身後還跟了這麼大一群人,拖家帶口,連兩個嫂子都來了,當著一眾外人的面就擠兌我,說我娘家人這是上門打秋風來了!!這麼多外人在,還有村裡人,大嫂進門就往懷裡摟吃食,一把把的栗子往嘴裏塞,她是餓死鬼投胎在家沒吃飯嗎,要上我婆家來丟死人!還有錢簍子和錢串和_圖_書子,幹啥啊,啊,沒見過吃的嗎,什麼都往嘴裏塞,錢家是沒給他們飯吃嗎?!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話,大哥二哥只曉得喝酒,也不知道招呼自己婆娘別這麼丟人現眼!大嫂也笑話我,連一個生不齣兒子的都敢笑話我,公爹和婆母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跟刀子一樣能割人,大房幾個侄女捂著嘴指著我笑,連她們都在笑話我!!」
桃花和這個繼姐一向沒啥話說,聞言只是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她也沒說啥祝你喜得貴子的話,錢廚子便是上她婆家吃酒才出的事兒,這人前腳剛埋,後腳說這話,怕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認為這是賀喜。
她也沒上趕著找晦氣。
錢家的堂屋裡,靈堂已經撤下,桌子上回也裂開了,這幾日忙著各自走親,硬是沒來得及置辦,辦白事酒席都是找鄰居家借的桌子。趙素芬作為這個家唯一的長輩了,她是有權利坐上位的,但王家兩個舅舅也在,錢大郎咋可能讓她坐主位?但也不可能叫兩個舅舅坐,這畢竟是錢家的家事,他們姓王,他們能當外甥的靠山,卻管不了錢家事,趙素芬是不允的。
何況她男人死的不明不白,她若是不計較,這事兒可以糊弄著過去,她若計較,也不是任由他們張嘴便說了算。
「砰」一聲響,錢家大門關上,錢琴兒原本還笑著和大哥說話,聽見這個聲兒,她心頭咯噔了一下。
錢大郎駭得渾身止不住發抖,他感覺自己雙腿懸空,竟是離了地。衛大虎把扁擔一扔,扎紮實實的一拳就砸在他的腹部,錢大郎雙目猛地睜大,不過眨眼間,額頭上便布滿細汗,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這一拳打錯位了,疼得渾身直發抖,強烈的求生欲迫使他伸出手指去扒拉衛大虎的攥著自己衣領的拳頭:「放和_圖_書,放開。」
錢琴兒看向兩個哥哥和舅舅,錢大郎和錢二郎是曉得爹去鎮上幹啥的,但王家兩個舅舅不知道啊,這幾日忙著喪事,錢家兄妹抽不開身,他們也沒來得及問具體的細節,只曉得妹夫去鎮上一趟被人打了個半死,卻沒想到他為啥要去鎮上。
兩邊的人心知肚明,故而坐得涇渭分明。
衛大虎這一拳能把大蟲打得頭腦發暈,何況是只會攥個鍋鏟做席的錢大郎?他冷笑一聲,一把把錢大郎丟地上,別看落在錢二郎身上的扁擔陣仗大,卻連這半拳都比不上,錢大郎不在床上躺兩月,他衛大虎的名字倒過來寫。
也沒說啥客套話,趙素芬看向錢大郎和錢琴兒,直接開口:「既然你們不想叫外人看笑話,那我就給你留兩分面子,你們爹死的蹊蹺,這事兒我不可能就這麼算了,我是他正經娶進門的婆娘,不管你們兄妹咋看我的,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若要計較,這會兒便是去縣裡報官,只要我同意,官爺都能把他從墳里刨出來驗屍,便是你們兄妹也攔不住。」
「爹,爹說去鎮上走走……」錢琴兒吶吶道。
錢琴兒見二哥被打,嚇得連聲尖叫,直往鄭二郎身後躲。鄭二郎也害怕啊,他上回和這個連襟一照面,就曉得這是個不好招惹的人,卻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下手還狠,半點不留情面,錢二郎可是他婆娘的二哥啊!
錢琴兒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上方她爹的牌位,失聲痛哭。
家中唯一的斗笠蓑衣是錢琴兒披著,因為她才生產,確實淋不得雨,也無人和她爭搶。到了家她便脫了蓑衣,看見被淋成落湯雞的桃花,笑道:「你成親那會兒我懷著孕不方便,倒是沒趕上吃你的喜酒,這聲祝福許是晚了些,祝你和妹夫百年好合,早和圖書生貴子。」
「你居然想刨爹的棺材,你這個毒婦,果然爹一死你就露出真面目了!虧爹生前那麼偏心你和狗子,事事都叫我們兄弟忍讓,啥好吃的都落狗子嘴裏,連串子簍子都沒有,他在你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你,還讓你帶了個外姓女兒進家門,你不知感恩也就罷,居然還想刨他棺材!」錢大郎指著她鼻子就罵,報官,報啥官,當他是嚇大的嗎?爹就是被地痞流氓打死的,她不會以為爹是被他們兄妹害死的吧,居然還拿報官來威脅他們!
「你瞪誰呢?眼裡還有沒有一點尊卑,你爹娘就是這麼教你目無長輩的?」衛大虎一雙虎目瞪過來,鄭二郎頓時熄了聲兒。
「你願意把我當成傻子糊弄,也要我願意被你糊弄!錢琴兒,看著你爹的靈堂,你爹的棺材,你這膝蓋跪的半點不虧心嗎?啊!你爹生前多疼你,你摸著心口問問你自己,他對你這個唯一的女兒咋樣?!得了你生孩子的信兒,啥都沒問,取了銀錢便叫你大哥去借牛車到鎮上去買好酒,他要去鄭家看你,他要帶著好酒去鄭家看他的親外孫親閨女!!」趙素芬從來沒對這個繼女大聲說過話,便是兩個兒媳她也是想罵便罵,唯獨對錢琴兒她不敢大聲說一句,生怕被人說她刻薄繼女,這是她頭一次指著錢琴兒鼻子大罵,罵她不是東西,事到如今還想藏著掖著,「家裡的雞鴨,過年的魚肉,他哪次上門不是拎了個滿手,他多惦記你你不曉得?現在你和我說,正經吃他外孫喜酒的時候,他去鎮上走走?!」
衛大虎最想打的是錢大郎,他看都沒看一眼錢琴兒,長腿一跨越過躺在地上哀嚎的兩口子,彎腰一把拎起錢大郎的衣領,百多斤的男人就這般被他徒手拎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一群人回到錢家https://m.hetubook.com.com時,被淋得渾身濕透。
錢大郎滿心怒火,沒發現坐在他身旁的錢琴兒急了一瞬,她伸手去拽大哥,當起了和事老:「娘不是這個意思,大哥你別生氣,先別急嘛,都是一家人有啥話好好說。」
錢二郎和王家兩個舅舅咋可能眼睜睜看著大哥/大外甥被打,王二舅撿起落在地上的扁擔便要打衛大虎:「錢家還輪不到你一個外姓女婿插手!」
王氏見自個男人被打,衝過來便要咬衛大虎,被他一腳踹在地上和錢二郎為伴去。
爹啊,她的爹啊!!
王家的兩個舅舅昨兒回了一趟灣子溝,今兒錢廚子下葬,送葬的都是他的後人,他們是不用去的。這會兒時辰還早,卻不想他們已經來了,趙素芬一看就曉得咋回事兒,他們是半點等不了了,今兒便要掰扯一番。
她想到爹搓著手一臉內疚的表情,說買了好酒,出了意外給摔碎了,這不是女婿一直在催嗎,說鎮上這些日子不安生,趕夜路危險,中途就沒去鎮上。
她這幾日坐立難安,本就揣著心事,飯吃不下,睡不好覺,心神緊繃著,眼下被衛大虎一嚇,便再也綳不住了。她啥都顧不上了,不想看哥嫂的表情,看不見兩個舅舅震驚的臉,她腦子裡浮現的是爹被她拉到屋裡被她一通責怪咋能空手來,咋就不曉得拎個東西,怎就這麼丟她臉面,咋還把嫂子侄子們都帶來了,不是只叫了他和兩個哥哥嗎,來這麼多人幹啥啊。
她在心頭冷笑一聲,回頭叫桃花把大門關上,既然錢家兄弟這般迫不及待,那這事兒就好生說道說道,便是錢廚子已經死了埋了,她也是他正兒八經娶進門的婆娘,可不是那些個沒名分的玩意兒,他們想分家,那也得拿出個她同意的章程來!
「是嗎?」衛大虎徒手抓住扁擔,他猛地一抽,原本和_圖_書
還在王二舅手裡的扁擔就落在了他手裡,錢二郎見此忙撲上來,衛大虎心道一聲來的好,舉起扁擔便朝他身上落去。
這一變故只發生在短短几個呼吸間,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他說發難就發難,他居然真的敢在錢家打錢家人!
「明日,明日爹就去鎮上給我的大外孫買匹好布,再買壇好酒,定不叫婆家人看輕你!」她爹像小時候一樣抓著她的手哄她,「爹揣了銀子在身上,沒敢讓你大哥二哥知曉,明兒我尋個借口去鎮上,早去早回,把東西買回來再說。琴兒,明兒爹就給你長臉!」
抬棺的都是村裡人,這也是習俗了,誰家有白事,都是村裡的年輕漢子幫著抬棺,都是一輩輩積累下來的人情,所以是不用給銅板和留人吃飯的,端看主人家有沒有那個心,有心的會給點雞蛋啥的,沒那個心就罷了,也沒人在這種事上計較。
王家兩個舅舅被他兇惡的眼神唬得動彈不得,他們可是親眼看見這人扛起棺材,那身力氣可不是尋常漢子可比,何況他還是個獵戶!
「啊!!」幾扁擔都是實打實落在身上,衛大虎半點沒留情,錢二郎這輩子就沒遭過這麼毒的打,他也是常年做慣了農活的漢子,是有一把子力氣的,但在衛大虎眼中卻啥也不是,幾扁擔便把他打得縮在地上弓成了蝦米。
錢大郎記著之前棺材險些摔在地上的事兒,硬是半句口水話都沒帶,還是錢二郎出面道了謝,好聲好氣把人送走。
有一個能徒手扛起棺材的獵戶女婿在,王家兩個舅舅也沒敢硬來,於是這座位便成了一左一右,主位沒人坐,空著。趙素芬和女兒女婿兒子坐在左邊,王家兩個舅舅,錢大郎三兄妹,加上一個女婿鄭二郎,還有倆兒媳孫氏和王氏坐在右邊,右邊挨著前頭那位的牌位,如今就和錢廚子的牌位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