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都死完了

待他們前腳剛走,那府上的後門便抬出三卷破席,一個壯碩的家丁趕著驢車,頂著風雪出了城門。
小孩兒把紙條塞到她手裡,不顧她的身後大聲叫喊,一溜煙便跑沒了影兒。
那雙和她相公一模一樣的招風耳。
小孩兒猛點頭,伸手接過紙條,一臉垂涎地盯著他手頭的饅頭。
吃到第二碗滷麵時,那家緊閉的大門開了一條縫,之前那個拿信兒的丫鬟從裏面出來,埋頭便往外頭疾步走去。
背上花幾十兩買來的大量粗鹽和藥材,衛大虎離開了馬六家。
大門關上前,還能看見走在最後的馬臉衙役一口親在了男娃的臉上。而他的夫人牽著女兒走在前頭,正好錯過了這一幕。
這日下起了鵝毛大雪,那家的門前一大早便有小廝出來掃雪,朱屠夫到時已臨近午時。
老頭字寫得不錯,筆畫瞧著好看,但衛大虎一個都不認識,是馬六念給他聽的,他聽完覺得很滿意,一兩碎銀子沒白花,寫得非常有水準,直擊重點。
滷麵攤子的老闆還記得他,見他也被那戶人家的動靜吸引來,連連搖頭道:「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那府里的姑爺就沒了。那家姑爺可是個官爺啊,你看,連衙門裡的同僚們都來了……」
門緩緩闔上https://m•hetubook.com.com,「砰」一聲,沉悶的響。
回到馬六家,背上用麻袋裝了滿滿一簍的麥麩,麥麩本輕巧,但落在肩頭卻不是那麼回事兒,老重了。他花了大價錢買的粗鹽和藥材都在裡頭,最上面甚至還放了一袋粗糧麵粉。相比進城,出城檢查沒那般嚴格,衛大虎也不咋擔心,這般放是馬六強烈要求的,甚至因為麥麩能吃,鄉下都是麥麩混著米煮粥,他還小氣吧啦斤斤計較直捻手指,還有這個背簍,愣是氣得衛大虎反手便朝他丟了一兩銀子。
衛大虎站在遠處,見他敲了門,不過片刻,小門便開了。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站在門口,小孩兒對她說了兩句話,便見一隻手落在腰間、瞧著是要摸銅板的丫鬟臉色巨變,驟然低頭看向這個被她當做上門乞討的娃子。
四人一路疾行,走到門口時,老頭的臉色已黑沉如墨。
衛大虎抹了一把頭上的積雪,邁步走到一家麵攤前,他要了兩碗滷麵,又叫隔壁給他做上幾個炊餅送來。他從木竹筒里抽出一雙筷子,往桌面上一懟,雙目落在那家緊閉的大門上,大掌撈過老闆端上來的第一碗滷麵,挑起一夾便吸溜進嘴裏。
衛大虎在縣裡https://m.hetubook.com.com足足待了三日,朱屠夫才帶著他的「妻兒」登門吃酒。
「你還惦記那幾個銅板?」衛大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瞧著今晚是沒打算走了,多給的自然是他的住宿費,「你認識啥會寫字的書生不?幫我寫兩句話。」
迎面對上大步走出來的馬臉衙役,女子乖順地站在朱屠夫身旁,面上帶著克制的笑容,做足了隨「男人」上貴客家做客的靦腆做派。
衛大虎深深看了麵攤老闆一眼,這世上有多少蠢貨,便有多少明白人。有些人自作聰明,把別人的臉面尊嚴踩在地上隨意踐踏,還洋洋得意,自以為能瞞天過海。
最後一筷子面下肚,衛大虎起身,拿上用油紙包裹好的炊餅便起身離開。
衛大虎直接朝他丟了個碎銀子,馬六接過,直接跑到院子里衝著對面便叫道:「爹誒,過來一下,來活兒了!」
出了巷子,他又去對面街上買了不少饅頭,在付賬時,幾個官爺從另一條街挎著刀小跑過來,為首的官爺長著一雙陰狠的三角眼,他們所到之處,百姓無不避而遠之。
「咋地,死的蹊蹺?官爺來查案吶?」衛大虎故作不解。
衛大虎見此便又遞了一個給他,小孩兒蹲在地上抓了把雪塞進嘴hetubook.com.com裏,待雪化成水潤了喉嚨,嗓子眼沒那麼乾燥了,他抱著饅頭邊啃便朝著那戶人家的小門跑去。
馬六眼睛都直了,見他是真不動了,一把撲過去把桌上那三十兩銀子撈入懷裡,一邊塞一邊沖他笑的殷勤極了:「爹,大哥,那幾十個銅板就是我孝敬您的,您不用還了!」
「哎喲,咋可能上他家查案,你是不知他家是什麼人?」麵攤老闆看了眼周圍,見大傢伙都被那家的動靜吸引去,他以手擋唇小聲道:「那可是咱們主簿大人家的親戚!就他家那姑爺,你當我為啥說他是姑爺,全因他是個上門入贅的贅婿,生的娃都得跟著夫人姓。那群官爺哪裡是上他家查案,頂多是走個過場,死的畢竟是衙門的人。」
「啥話?」馬六嘿嘿搓手,「我老爹就會寫,我也會寫倆字,不過我字丑,我老爹倒是寫得不錯,就是……」
在場三人見此面露微光,朱屠夫側首抵拳輕咳一聲,帶著一臉鎮定的女子被丫鬟客氣迎進了大門。
衛大虎跟在他身後,一路順利出了城。
衛大虎收回視線,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兩行字,內容直白:那女子是你男人在外頭養的外室,那男娃得稱你一聲母親才是。
滷麵雖貴,但鹵子是真香啊,和圖書待隔壁攤主的小兒把炊餅給他送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碎銀子遞過去,叫他再給做上二十來張炊餅包好給他送來,再把小兒找給他的銅板一半塞懷裡,一半拍桌上,對老闆道:「再上兩碗滷麵!」
他身上穿著一身好料子做的新衣裳,頭上戴著皮帽子,驢車停在那家門前,坐在板車上的女子很自然地把兒子抱下車。丫鬟通知了夫人和姑爺,兩位主人家親自到門前迎接,態度不可謂不親。
刀鞘撞擊的聲音沉悶冷硬,腳踩雪地的急促讓人心驚。
他去買了幾個熱乎乎的饅頭,在街邊兒尋了個嘬著手指頭望著他直流口水的小娃,招手叫他過來。小孩兒也不怕他,小跑到他面前,衛大虎遞了個饅頭給他,看著他狼吞虎咽吃完,一個勁兒拍著胸口,等他緩過勁兒來,才把手頭的紙條遞給他,道:「你去敲那戶人家的小門,然後把這張紙條遞給開門的人,就說『你家姑爺今兒把他在外頭養的外室和兒子帶進家門了,你把紙條拿去給你家小姐』。就這兩句,能記住不?」
至於蹊蹺不蹊蹺,哎呦,他們老百姓哪裡懂得那些,就看那家人是啥態度唄,若是鬧大要查案,那定是有蹊蹺。若是啥事兒都沒有,悄無聲息埋了,蹊蹺?什麼蹊蹺?
官爺們一m•hetubook•com•com來一往,不到半刻鐘。
……
馬臉衙役也沒看她,他大笑著彎腰一把抱起站在女子身邊的男娃,摟在懷裡和朱屠夫親熱寒暄,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他逗著和他略有兩分陌生的男娃,對牽著女兒站在門口的夫人說了句什麼,引得原本表情淡然的富態女子臉上立馬露出笑來,親昵地伸手捏了捏男娃的耳朵。
衛大虎叼了個饅頭在嘴裏,像一個好奇心旺盛的莽漢,一路慢悠悠跟在官爺們身後,直至走到他之前站過的地兒。
吃到第四碗滷麵時,那丫鬟跟在一個富貴的老頭身後,一路小跑,嘴裏嘀嘀咕咕小聲與他說著啥。而在他們身後,跟著兩個體態健壯的漢子,他們護衛在老頭身旁,瞧著是府上的護衛。
叮噹,叮噹……
貓有九條命,人可只有一條,丟了就沒了。
拿去,都拿去,日後江湖不見,你自安好罷。
蹊蹺不了一點,就是突發急症人沒了。
板車上的破席被顛簸散開,露出一隻胖嘟嘟的手腕,掛在小娃手上的銀鈴鐺發出了清脆的響。
卻不知一朝事發,他有幾條命來承受他人的怒火?
叮,當。
飄揚的白雪像搖動的喪幡,大雪迷人眼。都說老馬識途,盡忠職守的驢也是如此,它的蹄子踩著厚重積雪,馱著它的主人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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