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傢伙日子都這麼難過,憑啥他們啥都不愁?
所以老屋那地兒,瞧著進山的腳程只有大半日,實則只要把尾巴處理好,真挺安全。
衛大虎從來沒擔心過村裡人找上來,便是祖祖輩輩這麼些年根深蒂固的想法,深山不能進,遇到野豬就是個死,何況狼熊虎,那些都是傳說中的野獸,人許是不怕死,但怕死無全屍,遇到它們,直接就給你吃的剩下個骨頭架子,肉末都給舔得乾乾淨淨。
如今十里八村誰人不知啊,只有土匪手頭才有大刀!
衛大虎都無語了,伸腳踹了他一下:「叫你去打聽情況,不是讓你去嚇唬人,你拎把大刀算咋回事兒?回頭人家把你當土匪收拾,或問你這把刀哪兒來的,你咋說?你去搶土匪了?」
這個出師標準,他是按照自己來的,他五歲之前在村裡當調皮娃子瘋跑耍,五歲后便開始學拉弓射箭,若非他爹擔心他年幼進山危險,他七八歲時就能獨自獵野豬了。
這回下山的都是年輕人,大舅他們則留在山裡照看婦孺,順便修個路砍個樹啥的,回頭等陳二石回來可以繼續打傢具。十來間屋呢,衣櫃都還沒做好,夏日的衣裳這會兒還堆在床上,兩口子干點事兒時都擔心把那啥給弄到衣裳上,怪不得勁兒。
大虎這頭一遭當爹,還是一把年紀才討到的婆娘,可不得使勁兒稀罕?
她一臉幸災樂禍,出事兒才好,最好是出大事兒!
「你們在幹啥?」陳大石先聲奪人。
只聽過一戶出一人,沒聽過連還未成年的娃子都要被拖去當兵的。四十五歲的漢子是個啥概念?能活到這個歲數都能被說上一句高壽了,都是當爺的人了,頭髮不說花白,起碼白了一大半,都開始掉牙齒的年紀還要去服兵役,說裡頭沒鬼,誰信啊!
除了被當場抓走的那些漢子,也有得了信兒逃掉的,她家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十里八村的人都沒心思顧什麼土匪了,家家戶戶都在挖地窖,就防啥兵爺們啥時候又下來抓人。
在路上耽擱了些時辰,到山下已過午時,好在身上揣了和*圖*書肉餅,扎紮實實餡兒,想著他們年輕漢子胃口大餓得快,二嫂這餅烙得大,便是衛大虎吃個五六塊也差不多了。
鄰居一家也沒想到他們居然從另一條道上來,聽見動靜,兩邊兒人都嚇了一跳。
「啥兵爺,還能是啥兵爺?這世道真是不讓人活了,土匪前腳下鄉搶糧,後腳兵爺們就要來搶人,說那什麼王爺發布的徵兵令,外頭這會兒正在打仗,打得熱火朝天的,咱青州死了不少人,兵不夠了,家家戶戶年滿十三的男娃、四十五以下的漢子,甭管多少個,全都得去服兵役!」鄰居婦人罵罵咧咧,罵完又抹眼淚哭,一邊哭一邊挖土。
陳大石回過神,帶著他便要原路折返,那婦人突然想到啥,回頭道:「那個啥,你妹子前頭差人來村裡,敲你們兩家門都沒人開,瞧著是有啥事兒,那人怪著急的。」
雖然看著怪鬧心,陳大石這個已經當了兩回爹的老手卻表示理解,當初他婆娘揣崽時,他也是不咋樂意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待著,抽著空就往家裡跑,半日時間要回個兩三次,不看一天婆娘就渾身不舒坦,老擔心她在家裡不安生,非常洗衣裳打水啥的,操心啊。
衛大虎略有兩分嘚瑟,不由把出師標準拉高,百步穿楊是不敢想了,閉上眼射中獵物總能做到吧?若這都不成,那還說個啥,就不是吃獵戶這碗飯的人。
他泥腿子啥都不懂,就曉得那狗屁徵兵不對勁兒,不能聽,那玩意兒有問題!
靠山而居的村民,向來是聞虎色變,其原因就是這麼簡單。
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連垛柴火都沒少。
他心頭猛地一跳,四肢瞬間發涼。
誰都別想好過!
開了院門,他身後的陳二牛等人熟門熟路進去,如今再看這間山下小院,再不是「去大虎家」串門的感覺,更像是回家。一個兩個進去便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無論第多少次下山,都累,累得很。
午食也是在路上吃的,繼續啃餅,到山下時也不覺得餓。
這也導致陳二石如今是家中最忙的人,射箭練刀www•hetubook.com.com都不咋輪得上他,實在是沒時間啊,誰讓他有個半吊子木匠活兒的手藝,他還想教給陳三石,但那小子對此道沒啥興趣,這幾日跟著大哥刺木樁子。
村民不會進山,他們家也沒得罪過啥有權勢的人,沒人會為了他們這些泥腿子螻蟻勞心費力搜山,唯一對他們有些潛在威脅的朱屠夫和馬臉衙役還被他悄咪|咪搞死了。
「之前是不是還覺得挺簡單,眼下曉得不容易了?」見他失落,衛大虎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射靶子只是讓你們熟悉拉弓射箭,真想射中野雞,你們還有得練。只要記住,沒啥手藝是一日就能學會的,老師傅還有失手的時候,何況你們,只需日日勤加練習,一月不成就一年,一年還不成就十年,等你到了不用眼睛看,憑聲音就能射中獵物時,那會兒你就算出師了。」
這也是為啥村後頭那座山和衛家屋后那座山明明相連,世世代代住在這片的人稱村後頭那座山為「上山」,稱衛家屋后那座山為「進山」,兩座山之間的差距大概就是小山頭和高山的區別。
「懷疑他們肚子沒憋好屁?」陳大石立馬起身,他劈了幾日大刀,行事說話愈發向悍匪靠攏,他順手便抄起背簍里的大刀,如今這把刀他使得最順手,就和婆娘一樣,都有些離不開了。
就好比他大哥,大刀倒是耍的可以,當個屠夫都成,獵戶還是拉倒了,箭箭脫靶,丟人吶。
一路說說笑笑,主要是衛大虎在說,衛大虎在笑,從出門就開始叮囑滿倉上心認路,三句不離媳婦娃子,說起她們娘倆便笑得一臉傻氣。
咋不酸呢?有個本事親戚就是讓人羡慕得眼睛發紅,以前的李家,現在的陳家,村裡就沒有不嫉妒的。
「路記住了,還得學會清理自己走過的痕迹。」這回衛大虎沒走最前頭,而是讓滿倉帶路,他在身後盯著,「下雪天還罷,你走過的腳印不消多時就會被大雪覆蓋,別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的蹤跡。可若是沒下雪,別人順著你走過的腳印跟在你身後,他沒和*圖*書壞心還成,他若心懷不軌,你躲到深山老林人家都能給你找出來。」
今兒天氣還成,陳大石站在原地,卻是控制不住打起了擺子。
因著衛大虎想早些回來,朝食都沒在家中吃,兄弟幾個一人拿了十來張肉餅,一邊啃一邊走。還是那條走熟的路,進山有好幾條路,衛大虎次次都帶他們走這條,除了這條路要安全些,也是想著他們對山路不熟,回頭記岔了反而不好,一個人的腦子再不咋樣,來來回回走無數遍,死記硬背也能記住。
也是遇巧了,他剛和滿倉剛抄小道進山,便看見他鄰居那一大家子在哼哧哼哧挖坑,哦不,準確說是在挖地窖。
「我,我這不是沒想這麼多麼。」陳大石嘿笑撓頭,不敢說心裏多少有點想抖威風,尤其想去里李家人面前晃一圈,甚至還想捅李大郎那陰著壞的玩意兒一刀。
這也是他沒想防著誰的原因,不然帶著他們繞路,就和狗兒那些兄弟似的,那真就如鬼打牆般,在青天白日里愣是來回打轉,咋都走不出去。
不是他把人想的太壞,而是接觸了十多年的人,他們啥尿性他能不知曉?鄰居吃個肉都要把孩子趕到別人家門口拍門哭鬧討肉吃的人,沒便宜占時都要想方設法佔便宜,有便宜占時,四條腿的狗都跑不過他們。
尤其是他們現在這情況,說逃命太誇張,但確實是在躲災,不願被外人找到,不然會很麻煩。老屋這地兒,在村裡人眼中確實是非常深的山,只要不是有人故意往山裡鑽,玩命般非要找到他們,說實在的,他爺在這裏住了一輩子,真就一次都沒在山裡遇見過外人。
她都不知道外頭咋又開始打仗了,不是幾十年不打了么?現下咋又打起來了,誰跟誰打啊?咋不是皇帝老子發的服兵役,而是啥狗屁王爺?
以前日子好過,家裡養了豬,還得巴結李家人,捧他家臭腳才能把年豬賣出去。
坐在屋檐下,衛大虎看著村子方向,沉吟片刻后,對陳大石道:「大哥,你帶著滿倉去村裡瞅瞅現在啥情況,我心裏不得勁兒,老覺得他們m•hetubook.com•com安生過頭了。」
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
她當然不是好心提醒,就是瞅那人著急忙慌的樣子,指定是出事兒了。
不過大虎不讓,陳大石心頭一陣兒遺憾,只能把刀放回去,拉著背著弓箭的滿倉便去了村裡。
到家第一件事兒,衛大虎便圍著院門轉了一圈,沒有泥巴印,也沒有被扒拉過的痕迹。
連綿起伏的山脈,處處都是入口,但按地勢來算,若定河鎮是旮旯角,大河村便是旮旯角的旮旯角。而他們家屋后那條進山路,和他們家老屋的位置,便是山脈靠近森林、最後一條與村落相連的位置,往前再走一日兩日便是上回他遇到狼群的地界,在那處活動的野獸,野豬都是底層的,運氣好遇到狼,運氣不好遇到熊虎。
認路,清掃痕迹,若是有人追咋甩掉尾巴,他今兒還帶上了弓箭,對著木樁子射了這麼些日子,如今也是時候得嘗試著獵個野雞野兔啥的,甭管能不能射中,得先體驗一下和射靶子截然不同的感覺。
滿倉也嚇得有些瑟縮,他伸手拽了拽大哥,沒必要去村裡打聽情況了,走吧,趕緊走。
如今日子不好過,可別說養豬了,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不但日日擔心土匪進村搶糧,還得防著兵爺進村搶人。
像眼下這種危及性命的大事兒,他們咋可能任由他「躲在」山下,不然李大郎咋提出讓他們家搬去村裡,就好比林老頭,土匪進村他住村頭首當其衝,而他家住的都不是村尾了,是最安全的山腳下,可以說是躲在村子身後,有啥動靜能第一個逃命。
「啥兵爺?」陳大石目光一閃,看向他們挖的地窖,入口不大,也不咋寬敞,但很深,瞧著……不像是挖來藏糧食的。
他扭頭看了眼四周,這裏離村子算不得多遠,地兒也不隱蔽,他們青天白日在這裏挖地窖,村裡人咋可能不知曉?定不是藏糧用,那便是……
「衛大虎又帶你們幾家人去哪兒發財了?這回不得了啊,咱們忙著防土匪躲兵爺,你們倒好,日子過得美喲,真瀟洒啊,咱還鄰里鄰居的,你們吃上大肉也沒見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我們留口湯和。」鄰居婦人杵著鋤頭休息,張嘴便是一通酸話。
當初他婆娘罵他婆娘孤煞命克親娘老子,倆人還因此幹了一架,後頭他仗著朱屠夫抖威風,風水輪流轉,如今朱屠夫死了,該輪到他抖威風了。
活物不會站著讓你獵,而實踐永遠是進度最快的學習方法。
相比害怕土匪,他們更畏懼當官的,尤其是腰上別著大刀的兵爺,一身煞氣,手頭上沾過命的人,比年年下鄉來催繳糧食的縣衙衙役還嚇人。
滿倉是個聽話的孩子,姐夫咋教,他就咋學,他也想儘快掌握,回頭若要下山搬個東西啥的,姐夫就可以不用和他們一起,能留在山裡陪著姐姐。
沒辦法,天賦就是這般好,不但力大無窮,還閉著眼都能射穿獵物的脖子,滿山會跑的吃食隨便他嚯嚯。
就他們那群小心眼子,他不樂意領頭巡邏保護村子,定然會鬧得把他家給掀了,下山之前他都以為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琢磨著若是見到一個被砸得稀巴爛的院子,他該咋生氣,該去搶多少東西回來。
衛大虎把堂屋鑰匙丟給滿倉,自己則圍著院子轉了一圈,屋檐下的柴垛沒少,後院捆得整整齊齊的樹杈子也還在,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村裡人安分得有些不合常理啊。
他是土生土長的大河村人,對那群人的德行比大虎還清楚,故而他沒走大路,而是靠近村子時帶著滿倉繞進了山,村子後頭那座山他熟悉,從小跑到大,拾柴撿菌子套籠子啥的都在這裏,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滿倉對此深有體會,這兩日他感覺自己好似掌握到射中靶心的竅門了,昨兒也確實射中過一次,心頭原本還有些自得,結果下山這一路,野雞從他面前飛過他愣是都沒射中,叫它給跑了。
兵爺下鄉下時,十里八村的人的嚇到了,有好些個壯年漢子當場便被兵爺們捉了去,甭管人家爹娘跪下如何哭求,敢「抗命不遵」,兵爺當場便抽刀子要殺人,那是真要殺啊,凶神惡煞和土匪有啥兩樣!
第二日天還未亮,漢子們便揣上家人一大早起來烙的肉餅下了山。